長進

2024-08-15 17:20:46 作者: 蘇佚

  蘇介陪顧傾墨用完午膳,方才去了書房一趟,穆思文和洛書言早已等候在此。

  蘇介問道:「可有查到易城侯蛛絲馬跡?」

  穆思文蹙眉搖頭:「那人做事乾淨利落的很,除了勉強能分辨出易城侯約略被劫走的時間,其餘一概沒有露出馬腳。」

  「這倒是擺明了要拉我們下水了,」蘇介也微微蹙眉,沉思片刻,又問道,「當真是被劫走的?」

  穆思文卻又是搖頭:「不好說,但依我之見,若是他當真是被劫走,那他與劫匪必定是認識的。」

  蘇介冷笑一聲:「這倒是有趣起來了。」

  穆思文道:「王爺若想知道更多細節,或許可以去問顧侍郎,憑他的手段,能查到的,自然比我們多上許多。」

  蘇介點點頭,卻未對穆思文的提議做任何決定和看法,而是道:「你帶一個影衛,繼續盯著刑部的進展,一有易城侯的消息,便立刻讓影衛報於我知曉。」

  穆思文領命而去。

  

  蘇介又吩咐洛書言道:「書言陪我走一遭東宮,我們去會會儲副。」

  洛書言不解:「此時我們造訪東宮,會不會太過引人注目?」

  蘇介拿起桌案上那副早上從房間拿出的畫卷,笑道:「佛誕日在即,靜林寺住持托我將佛前貢物轉交給當今儲副,做慶賀佛祖生辰之用,難道也要惹人非議?」

  洛書言撇撇嘴,仍舊跟著蘇介前往東宮而去。

  易城侯失蹤一事,皇帝本想壓下,但由於崔老和明妃崔氏這麼一鬧,這消息反倒不脛而走。

  原本眾人從秋獵一事之後就一直在觀望,觀望了這麼久,早已有些按捺不住,而今突然生出這麼一樁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來,便如沸水入油鍋,將先前裝死的一干人等都炸了出來。

  易城侯晉承偃,作為一個不受寵卻最先從藩地回京的皇子,他的失蹤,在平襄侯晉承伋和齊王晉承佑倒台之後,顯得愈發讓人惴惴不安。

  誰料,人們尚在猜測此事究竟緣何之時,大晉最最尊貴的太子殿下晉承修,便在易城侯晉承偃失蹤的消息傳出來的第二天,不待那些酸儒腐臣聒噪,便先在朝會之上下了一步重棋。

  太子在朝會剛一開始之時,便主動提出交還戍衛營兵權一事,以國儲不涉兵權一由,請求皇帝應允。

  原本太子手握兵權,便是懸在皇權上的一把利劍,許多朝臣都提出過反對,但太子的確無用,在位多年無所建樹,卻也無大過,庸碌無能,反倒將那些時刻盯著權柄交替的人給生生磨沒了這念頭。

  久而久之,無論是誰,反倒都覺得這不輕不重的戍衛營,還是放在太子手中保管最好。

  但太子晉承修在此刻舊事重提,便顯得易城侯失蹤一事愈發微妙了起來。

  皇帝自是不肯,原本朝中就缺單單忠於皇權的臣子,能夠手握這支不說至關重要,卻也絕非無足輕重的京軍之人更是在少數,而自幼跟在他身邊,陪他從潛邸走過的太子,自是最好的人選。

  但太子直接跪地請求皇帝收回戍衛營兵權,並喊起了冤枉,言京中已有流言,猜測擄走易城侯的乃是手握戍衛營的太子,太子是為避嫌,也是為了自證清白,故而提出這一請求。

  這麼一鬧,朝中之人更是不敢再言語,生怕觸了皇帝的霉頭,畢竟此乃兄弟鬩牆之禍的揣測,而另一個主角至今為止仍舊生死不明。

  顧傾墨端坐在水榭之中點茶,身旁侍立的曉艾向她稟報今早朝堂上的新聞:「最後陛下仍未將戍衛營兵權收回,但也未說要戍衛營搜尋易城侯一事,其餘皆按下不提。」

  顧傾墨聽曉艾講完,微微點頭,忽然問一旁聽得十分認真,早已忘了動筆寫字的晉承偲道:「小十四怎麼看?」

  晉承偲聽得太過專注,聚精會神、昂首挺胸地僵坐在原地,驟然被顧傾墨點到,渾身一顫,拿在手中的筆險些掉落。

  他忙放下筆,端正坐姿,回顧傾墨道:「承偲認為,陛下不想將此事鬧大,畢竟是皇子失蹤,無論生死,皆是有辱皇室顏面,這一點從陛下未將九哥失蹤一事拿在朝堂上商議便可看出。」

  顧傾墨對晉承偲的回答不置一詞,仍舊是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晉承偲見狀,明白自己只是說了一個無關痛癢的回答。

  他又道:「不論此次九哥失蹤一事,是否是他自己所為,崔公與明妃娘娘此舉,已然是惹怒了陛下,太子殿下今日在朝會上一番話,怕是只會讓陛下懷疑易城侯失蹤一事真偽。」

  顧傾墨這才點了點頭,問道:「還有呢?」

  晉承偲蹙眉深思片刻,開口問道:「承偲愚見,此事興許並不是清河崔家籌謀,姐姐有沒有覺得,此事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麼複雜?」

  顧傾墨將一盞茶放到晉承偲面前,點頭道:「這一問,才算是真正有點上道了。」

  曉艾卻是不解:「這是為何?」

  顧傾墨瞥她一眼,點晉承偲道:「你來說。」

  晉承偲將那盞熱茶捧在手中,卻並不飲用,挺直脊背,微微一蹙眉,開口道:「九哥失蹤一事,我們尚且無法確認究竟是不是其自導自演,但按他失蹤時間來看,必定是衝著姐姐和王爺的婚事來的。」

  曉艾點點頭,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晉承偲,道:「對啊,但現在朝中還無人知曉易城侯真正的失蹤時間。」

  晉承偲點頭,道:「從姐姐和王爺身後的牽連看來,此事更像是衝著太子殿下去的,所以姐姐先下手為強,讓太子殿下主動喊冤,請求歸還戍衛營兵權。」

  「這是為了打崔公和明妃娘娘的臉,日後若是有人以時間為由來誹謗太子殿下和姐姐狼狽為奸,謀害皇子,便是真應下了賊喊捉賊之名。」他的嗓子略微沙啞。

  曉艾認真地聽他說著,醒悟道:「原是如此!可小姐是怎麼算中陛下不會收回太子殿下的兵權?」

  晉承偲看了一眼顧傾墨,見顧傾墨沒有要回答的意思,便替顧傾墨回答道:「姐姐不是算到了,而是將計就計。」

  曉艾立刻睜大了雙眼,不解道:「什麼將計就計?難道...殿下的意思是說,是背後謀劃之人算好了小姐可能會兵行險著,讓太子殿下主動放棄戍衛營兵權?」

  晉承偲看著她點頭。

  曉艾愈發不解:「殿下方才說此事沒有看上去那麼複雜,可怎麼婢子卻覺得,更為複雜了?」

  晉承偲漂亮秀氣的眉毛微微蹙起。

  近幾個月來,晉承偲突然有些張開的趨勢,個頭猛地往上竄,五官也逐漸變得刀削斧鑿一般,顯出鋒利的稜角。

  他原本就瘦,身上沒幾兩肉,模樣又秀氣乖巧,近些日子反倒有些蛻變成男子漢的模樣,讓人漸漸覺得,他也不再是個小孩子了。

  他凝眉之後,模樣便顯得有些深沉,與他這個年紀斷然不符。

  他道:「因為背後謀劃之人,原本就是為了試探陛下對戍衛營和太子的態度。」

  曉艾瞧著晉承偲,心中忽然生出些異樣感來。

  她感覺到面前這個少年人的變化,而這變化遲早有一天會到來,只是現在出現的時機,未免有些讓人擔憂。

  晉承偲話鋒一轉:「九哥失蹤一事發生已有兩天,到此為止,崔公和明妃娘娘得到的,除了仍舊不見下落的易城侯,便是陛下的猜疑,其餘還有什麼呢?」

  曉艾微微皺眉,忽然道:「所以此事不是崔家和易城侯合謀所為?」

  晉承偲微微點頭,卻道:「但這也還只是猜測。」

  曉艾還在思考先前晉承偲所言,晉承偲的目光便緩緩凝聚,顯得有些鋒利:「但這麼一來,那個擄走易城侯的人,便更好猜測了。」

  聞言,曉艾的心怦怦跳著,遲疑著開口:「所以...是誰?」

  晉承偲的目光落到了手中的茶盞上,而今仍是春日裡,寒風仍舊有些浸骨,只見方才還冒著騰騰熱氣的熱茶,在這溫暖的水榭之中,也早已是一灘死寂。

  他端起茶盞,恭敬而異常珍重地品了一口,便將目光落到了那個遞給他茶的人身上,開口道:「姐姐心中清楚,不是嗎?」

  曉艾的目光也隨著晉承偲,緩緩落在了顧傾墨身上。

  「不錯,」顧傾墨微微一笑,「小十四近些日子,還算有所長進。」

  曉艾卻是一頭霧水,心中還隱隱生出一個十分不算美好的猜想。

  她支吾開口道:「小,小姐,那個人,不會,不會是您吧?」

  顧傾墨剛要倒茶的動作驀地頓住,目光落在了曉艾身上,盯了片刻,方才笑出聲。

  晉承偲則是微微一愣,見顧傾墨笑了出來,自己卻不好這麼照做,便拿起茶盞喝茶,意圖用茶盞擋住忍不住上揚的嘴角。

  曉艾還在擔憂,她心裡第一想到的便是,小姐突然開竅嫁給寧王爺,難道竟都是為了在這一日暗殺易城侯,嫁禍太子而行,拉寧王爺下馬,為十四殿下鋪路的一樁籌謀?

  難怪河燈會之後,小姐頗有些性情大變,對待寧王爺的態度突然變得和順不少,竟也不曾過問生病一事,甚至每日服藥都比原先準時,還自願嫁給寧王爺。

  可若當真是如此,那寧王爺對小姐一片真心,豈不仍是一廂情願,一片深情錯付?

  曉艾還在胡思亂想,顧傾墨便敲了敲她面前的桌面。

  曉艾瞬間回過神來,有些慌張無措地看著顧傾墨,眼神之中流露出些許的擔憂。

  顧傾墨好笑地看著她:「你又胡思亂想些什麼呢?你當你在寫戲本子?」

  曉艾雙手絞著裙擺,神色慌亂,問道:「當真不是小姐?」

  顧傾墨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笑罵道:「若是我安排,你能不知道這些事?」

  曉艾揉著被敲打過的腦袋,心想也對,便問道:「可那到底是誰啊?小姐既猜出來了,為何還要往坑裡跳?」

  顧傾墨點點桌上的那盞霧離,道:「我就是想看看,他究竟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耍什麼花招。」

  曉艾看看顧傾墨,又看看一直盯著顧傾墨的晉承偲,著實想不明白,但她又想,自己沒想明白,那寧王殿下想明白了沒呢?是他幫小姐去東宮傳遞小姐的意思,那寧王殿下又知道這背後的玄機嗎?

  顧傾墨卻道:「你去找沐辰,讓他晚間來見我,切記小心行事,別讓尾巴跟了。」

  曉艾無奈,點頭應承。

  此後晉承偲仍舊寫他的詩詞文章,顧傾墨則在一旁為他修改講解,倒頗有一派傳道授業解惑的和樂融融景象。

  一日後,顧傾墨歸門。

  由於顧傾墨來盛京之後一直住在王孜府中,而今王孤也早已故去,她與蘇介回門,便回的仍舊是王孜府中。

  可這日王孜卻偏偏不在府上,倒是王稚和晉承逸,還帶著王諾等人來北苑等她。

  顧傾墨與蘇介到北苑之時,著實嚇了一大跳,晉承逸早已經和王諾及阿霧收拾起了午膳不說,太皇太后竟也身在北苑之中,顧傾墨和蘇介忙一同行大禮。

  太皇太后笑道:「今日是該行大禮,是該行大禮,春曉,將哀家給他們小兩口帶的回門禮拿來。」

  眾人聽聞,便都開始起鬨。

  王稚忙湊上前去:「我要看我要看!是一人一份還是兩人一份?」

  孟春曉一邊將東西拿出來,一邊笑道:「王爺和王妃一人一份呢。」

  王稚便撇撇嘴:「姑母給阿離也就算了,都是咱們家的,怎麼連帶著也寵幸起子衿來了,原本每回給阿離的就都是好東西,而今又要一式兩份,怎麼我每回跟著承逸進宮,姑母都不曾賞我些什麼?」

  太皇太后笑著瞪他:「瞧這小子沒良心的樣兒,你哪回問哀家討東西,哀家沒給過你?便是承逸都讓你三分,你也別腆著臉不認。」

  一邊說著,一邊將東西從孟春曉手中拿過來,塞進了顧傾墨和蘇介懷中,好像生怕王稚搶過去似的,柔聲道:「好生收著,回家去了再看,你們小兩口一起的時候打開。」

  眾人見狀,都笑了起來。

  王稚氣鼓鼓地嚷嚷道:「姑母偏心~」

  太皇太后笑道:「你哪日也成個婚給哀家看看,在哀家有生之年生個侄孫子給哀家抱抱,哀家那你想要什麼好東西,哀家都任你挑。」

  聞言,王稚立刻紅了臉,瞥了站在太皇太后身旁的晉承逸一眼,只見晉承逸也在看著他,他便忙撇開目光,往遠處張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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