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蜀中巫
2024-07-04 11:27:01
作者: 心上秋
皇帝還是聽了梁符的話,派人將永清接到偏殿。
他走了幾步,卻聽見身後有個蒼蒼搖邁的聲音跟了過來:「陛下,老臣也想一見公主。」
梁符今日是怎麼了?
但皇帝的疑惑稍縱即逝,他不會拒絕這位老臣的要求:「梁老同朕一同便是。」
偏殿之中,錦幄初溫,轉過寒梅歧斜的花觚,他的女兒婷然端坐於案前,在翻閱著什麼。上身一件短襦皎白如雪,惟獨袖口以顏色稍深的銀線繡著幾朵五瓣梅花,外頭隨意披著一件與下身檀紅羅裙同色的絨圈錦外襖,正月伊始,人間第一支春色便折來燕室。
「父皇。」她瞧見來人莊重一禮,甚至還極為恭順地對梁符點了下頭。
皇帝頗為意外,總覺得她眼角眉梢傲氣消減了不少,看她也順眼了很多,煩躁的心情暫時壓制了下來:「永清啊,父皇這裡還有要事,你有什麼急事要和朕說?若只是問個安,朕知道你的心意了,你去找常樂玩吧。」
永清亦不繞關子,徑直道:「父皇可是為西邊蜀中賊子叛亂而憂心?」
皇帝點頭,來了興致:「你有什麼看法?」
「女兒沒什麼想法。只是起初想勸父皇趕緊和我一同回朝京,但後來細細一想,又見著沿途見聞,便覺得此時父皇不應當回朝京。」永清款款道。
這話把皇帝聽傻了,永清一直不是千方百計要回朝京麼?
他示意永清繼續說下去。
永清卻看了一眼梁符:「女兒覺得,這叛賊來勢洶洶,但卻並無根基,如果父皇一味退讓,恐怕會將原本不大的事情,搞得有些無法收場。」
梁符敏銳地捕捉到了永清的暗示。
但他心裡也打起了鼓,怎麼回事?先前說這伙亂匪和長沙王勾結的是你,如今說沒有根基,暗示沒有長沙王支持的也是你。
皇帝也迷惑,皺起了眉頭:「怎麼說?」
他的女兒微微垂下頭,仿佛在嘆氣,然後抬起頭來開始為他整捋來龍去脈。
他仿佛回到了剛剛登基的時候。皇帝自幼就不被先帝看重,先帝還時常因著他的母族與前朝猜忌他,因而從不用心在政事與騎射上指點。他初登大寶,卻接來的是先帝留下的國庫虧空,軍備殘損,糧餉欠發的爛攤子。當年他也是焦頭爛額,一籌莫展,即便白日裡將各種事情分與三公九卿,還有一個偌大的尚書台在替他運轉,回到省禁之中,他一個人面對倚疊如山的問題,依舊惶惑。那時候,還是年紀比他小上十幾歲的蘧皇后站了出來,既為他紅袖添香,亦為他釋疑解惑,一點點地同他將思緒捋開,告訴他軍中的問題與歷代常用的政策。
那是帝後最難得而僅存的溫存時光了。
「……總而言之,這伙叛軍起得突然,前因後果清晰,亦有一些不合理之處,但這不合理的瑕疵愈見證明了不過是普通百姓為苛政所虐,憑著一腔義憤反抗官府,後來又為著這反抗官府的極刑畏懼,不得不一鼓作氣,朝這條不歸路走了上去。」永清眨了眨眼,「父皇有在聽麼,這是女兒所說,並無根基。」
皇帝方才愣神,並未聽見前頭她講了什麼,不由自主地轉過目光掩飾尷尬:「嗯,有點道理。」他又不滿道,「你怎麼說得仿佛朕委屈他們一般!這伙暴民。」
但一旁的梁符卻凝神細思極久,他捻著白須,問道:「公主所言無法收場,可是因著後來又抬出的五斗米教之故?」
永清說得興之所至,並不曾察覺皇帝的異樣,梁符既問她,她便接著說來:「是。」
「這些起事的鹽工在蜀地,而五斗米教亦發源於蜀中,二者相結合,就完全不同了。」永清嘆了一口氣,「能想到與這教派相結合,那足以證明其中並非全是莽夫,仍有智者。而且五斗米教在蜀中信徒廣布,近年來傳播亦甚,就連京畿之地和宮中亦有好米巫者。若這夥人進到秦隴之地來,恐怕還將激起更大的浪潮。」
畢竟皇帝這幾年為了湊錢,手底下那幫宦官背地裡在蜀隴做的缺德事可不少。
皇帝卻敏銳捉到一個詞:「你說什麼?宮中也有?誰那麼大膽子敢搞這一套!」
殿門口倏然傳來一聲稟報:
「陛下,趙昭儀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