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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清平道

2024-07-04 11:27:03 作者: 心上秋

  那個已經在永清喉舌間躍然欲出的名字卻自己蹦躂到了面前。

  皇帝極為自然隨意地揮了揮手:「讓她回後宮,別有事沒事就往前朝跑,像什麼樣子。」

  「陛下,這不好吧,」那小黃門緊了緊袖中的馬蹄金,擔憂道,「趙昭儀懷有身孕,昨夜又下了好大的雪,這天寒地凍的,台階地磚上都是冰——」

  「你是誰教出來的,宋齊呢!」皇帝勃然大怒,「連宣室殿門口也有你這種多嘴多舌之輩了!怕滑怎麼非要跑過來,難道打定主意在宣室不走了不成,讓昭儀趕緊回披香殿養胎,出了什麼事唯你是問!」

  

  雪白的窗上那道黑影連滾帶爬地離開了。

  永清有些訝然,不由自主地挑了一下眉。

  皇帝以前可不敢這麼對趙昭儀,哪回不是稱有個頭疼腦熱,便要皇帝撇下一干人等與她去偏殿溫存半日。最後又用龍輦風風光光地把她送回去。如今趙昭儀一如既往千嬌百媚地來,皇帝卻不似以往千方百計地哄著她了。

  「永清,你方才說宮中有人也有人信這邪門歪道,是何人等?可是碰見過哪個宮女內侍?」處理好了門外的煩心事,皇帝審慎地問。

  永清道:「是趙昭儀。」

  皇帝又驚又怒:「你說什麼!她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昭儀元是蜀人,」但如今她已能平穩心性,不再將別人亂七八糟的事掛在心頭,從容應答,「蜀中許多商賈人家和市井百姓信的多,她有此好亦不是怪事。想來是自幼隨家中就信了此道,父皇十幾年來不曉得?」

  永清心道,皇帝和趙昭儀做了十幾年的枕邊人,竟然連她信什麼都不曉得,還要來問她這個初初見了不到一年的女兒。

  皇帝皺眉:「平素也不見她吃齋念佛,亦沒什麼忌諱。」

  「這便是它不顯的原因了。」永清娓娓道來,「原先此道出自清平山,被稱為清平道,總得而言是信黃老之道,卻將黃老神化,學說理論雜以陰陽五行,布施則結合方技術數。凡是要入這教道的人,都要出五斗米供奉天師,所以被普通百姓稱之為五斗米教,城郊又把這叫做『米』巫。清平道信徒平日也只需內在修行即可,和別人並無差別。」

  永清又問:「趙昭儀可有經常時不時地斷食?」

  皇帝嘶了一聲,仔細回想了許久,他近日能記起來的後宮瑣碎,只有王美人的身影了:「有吧。」

  「陛下可否知曉,」梁符也凝起了眉頭,「辟穀服氣是此道最常見的修煉方法。」

  梁符先前接到了這條消息,早讓下頭的人將相關的案卷悉數呈上,堪堪地瀏覽了一遍。

  聽到連梁符也這麼說,皇帝越來越驚心。

  他本也是信黃老的,只是黃老之學源遠流長,其分支流派複雜多變,旁門小道亦有。他本不在乎別人是不是和他信一道,只是眼下這清平道和叛賊扯上了關係,而信此道的人就在他枕邊,就好似叛賊也在枕邊磨刀霍霍一樣。

  梁符若有所思:「宮中既然有這等貴人信奉此道,那麼想來這西京附近,清平道的祭酒即便不是為謀反套取情報,也會為了接近天家恩寵而殷勤聯絡。」

  皇帝臉色越來越難看。

  「梁老的意思是——」永清靈犀一動,「若那清平道當真和蜀中叛賊是有勾結的,又意在西京的父皇,那麼必然會在燕闕有所部署,且極有可能提前調動和蠱惑燕闕及附近的清平道教眾。若我們能摸到清平道的西京祭酒,便可先發制人,預防不測了。」

  梁符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點了點頭:「公主所言正是。」既然永清公主已經明白了如今的情勢,想必也不用他來做這個惡人了,他暗示道,「只是這清平道教眾雖多,但並不密集來往,且祭酒亦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永清何嘗聽不出來他的弦外之音。

  這老狐狸。真是一點能不經自己手,就不經自己手。

  若是在平素她還有閒心和他有來有回地打兩圈太極,最後耍賴,拿出公主的身份一走了之。

  但如今許長歌那邊還仰賴梁符籌謀,她不得不暫且忍下。

  深深屏息,她轉過身,向皇帝道:「請父皇賜我搜查之權。」

  披香殿裡,四條粗壯的獸蹄形案腿有力地支起一張紅木大案,一張綿白絹帛隨意鋪在案上,柔軟地從几案邊緣垂下,一直滾到絳紫與茜紅交錯相紋的長毛軟毯上。

  案前,一位少女伏在那片綿白之中,她一身鵝黃宮裝,仿佛初春一支嫩色迎春,鮮艷欲滴,她手中握著一支白玉管的兔毫筆,在白絹之上勾勾畫畫,又懨懨抬頭看了一眼前頭放著的一個雙耳白琉璃花尊,裡頭折著前面院子裡折來的幾枝梅花。

  她身旁宮人將茶點擱置在案前,不經意間看到她側臉如玉生光,眉眼間如蓮開滿池嬌,教女子亦心馳神盪:「我們常樂公主真是越來越好看啦,說是大燕第一美人也不為過吧。」

  「你慣會討人開心,盡這般阿諛奉上。」常樂啐道,嬌軟紅唇卻微微向上挑起。

  宮人低頭看了一眼白絹上繪的是一樹梅花,又細細看了一陣,才發現常樂原來是對著花尊中的梅花而作。

  只是她在絹布上畫的是一整樹梅枝,而所見只是幾枝折花,不免看起來有些奇怪,花枝亦顯得有些畏畏縮縮。

  她便道:「公主要畫梅花,不如去前頭紅蕊苑裡對著畫,那裡頭梅花開得正好。」

  「不要,」常樂搖了搖頭,「天多冷呀,不過隨便畫一點怡情養性,工麗形肖既可,何必為了更求神似委屈了自己?」

  剛說完話,趙昭儀便扶著肚子下輦回來了。

  她娥眉所掃皆有怨懟,一見滿心歡喜迎上來的女兒就是氣,一見她案上的畫,更怒不可遏,一把扯了起來,揉成一團扔到一旁:「你個不爭氣的東西,一天到晚就曉得搞這些沒用的。」

  自從趙昭儀懷孕以來,她對常樂不似以前那般寵溺,但也從未發過脾氣。

  這番變故將常樂臉色嚇得煞白:「娘親……你怎麼了……女兒只是隨筆畫畫而已。」

  「我是人老珠黃了,你父皇都不願意見我,如今寧可見永清那小賤人,也不見我——」她提到永清就氣,皇帝召見永清而拒見她,就好似昭示著前頭十年她自以為是的勝利皆付諸東流,皇帝最後還是回到了蘧皇后手裡。

  這自然不是蘧皇后那個不解風情的女人做了什麼,而是她生了一個慣會妖言惑眾的女兒。

  趙昭儀一戳常樂腦門:「還有你!以前你可是燕闕唯一的公主啊,你父皇最疼的就是你了,連太子都要往一旁站,如今那永清來了,你怎麼反而在這裡裝什麼內斂莊重了?連那中宮生的女兒都曉得現在不是要臉的時候,得貼上去爭——」她說得越來越難聽露骨,自覺沒臉,一肚子怨氣,「罷了。誰讓你是公主,又不是皇子。要是我當年生了個皇子,哪有蘧皇后和太子一席之地?真是沒用。都生女兒,人家還是嫡出公主。」

  趙昭儀說罷就轉身往內寢走去,沒有看見常樂一雙與她如出一轍的鳳眸里蓄起了委屈的晶瑩眼淚。

  她幼年時,覺得雖然自己身為金枝玉葉,即便不是皇后所生,皇帝如此疼愛她,也並無區別,母親也從來沒有說過什麼嫌棄她是女兒身的話,還說皇后生的是女兒,她生的也是,她和永清,俱是一樣的。

  不曾想,如今趙昭儀有孕,竟然嫌她不如永清了起來。

  沒走幾步,趙昭儀腳下一絆,差點摔倒,三魂七魄差點都飛出去,好在兩個健壯的宮女穩穩地扶住了她,她扶住小腹,忍不住回頭責道:「你還不快收好這些沒用的玩意!要是你皇弟有個好歹,你後半輩子也沒指靠!」

  常樂扯起袖子拭去眼角淚珠,慌慌忙忙去收起方才趙昭儀自己扔在地上的畫帛。

  倏然門口傳來一聲,這裡最不歡迎的聲音:

  「趙昭儀是想收起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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