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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蜀中對

2024-07-04 11:26:59 作者: 心上秋

  黃花梨四角捲雲案上水跡文字在一旁白石芙蓉暖爐的烘烤之下漸漸斷點成珠,最後消失不見。

  歐陽野依舊盯著那片只剩下花梨木鬼癭面紋的地方,永清原以為他在斟酌是否應當講出來,他卻是細思良久,最終緩緩搖頭:「不認識,應當不是。」

  「真的麼?」永清纖指微動,又沾指尖,再寫了一遍,「世子既然甘心待在我這裡,也是不願見大燕同室操戈,塗炭生靈,亦不認可謀逆之道……甚至,還有一點兔死狗烹的疑慮,對吧?從某種程度而言,你我如今也算是一邊兒的人,要不再好好想想?」

  歐陽野往身後憑几一靠:「永清公主不必這樣威逼利誘,我真的不認識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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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經調整好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準備應付永清窮追不捨地盤問話術。

  但永清只是將剩餘的茶渣潑進一旁的白瓷刻花罐里,有些懊惱道:「顧先生又算對了。」

  「預只是推測而已。」顧預目光溫柔,但他轉而看向歐陽野則清明浩然,「世子也不必如此防範,公主不過是隨口一問,想求個證罷了。」

  「哦?」歐陽野挑眉,「顧預?你怎麼曉得本世子不認得他。」

  「我不曾覺得世子不認識他,這個姓太特別了。」顧預低頭看向永清寫的那個字,「過於稀有的姓氏極容易引人注目,向來在暗線布置的人手,是不會挑選這種極容易讓人印象深刻的姓氏的人,若是後來隱姓埋名,做出來的身份,也不會改成這樣的名字引人注意。」

  「看來,那李長史教你的東西不少啊。」歐陽野若有所思。

  顧預不置可否。

  「那你們的意思是,這也要按在我們頭上了?」歐陽野嘴角又揚起挑釁的笑容。

  永清敲了敲桌案,仿佛深以為然:「好主意。」

  歐陽野本想諷刺她幾句,沒想到永清直接照單全收,瞬間一口氣堵住:「你——」

  「我沒閒工夫和你在這裡扯這些有的沒的,似公雞打架一般。」永清淡淡道,「告訴你也無妨。如今北線吃緊,極有垂危之勢,若北境邊防不固,蜀中又造反為患,即便長沙王奪了江山,也不過是換個人陷進一個更無力回天的爛泥潭裡罷了!」

  說罷她便起身走出房門,顧預亦緊隨其後,只留下怔怔的歐陽野坐在案前。

  永清說的,竟和他父親如出一轍。

  宣室殿中一班朝臣正為著蜀中這突如其來的叛亂而焦頭爛額。

  皇帝感覺自己是危如累卵,看著底下一群神色惶惶的人,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馬上就要墜下來了。

  幾番唇槍舌戰,皆拿不出個章程來,他一拍案牘,想大發脾氣,但最終卻癱回龍椅:「既然連諸位愛卿也束手無策,不如回朝京去吧。」

  馬上就有光祿大夫跳出來:「陛下不可啊!萬請陛下三思!不過蜀中區區一鄉野鼠輩,搖唇鼓舌,扯旗吶喊罷了,滅掉他們不過朝夕之事,雖然迫在眉睫,但不過是一陣急痛罷了,陛下捱一捱便過去。若是真回了朝京,順從了那些豪橫公卿的心意,陛下皇權動盪不說,恐怕再無重振之日了!」

  回了朝京,權力又會回到累世公卿的士族手中,他們這些布衣起身的人,真永無出頭之日了。

  但並非所有人都這麼想,還有一條退路的人此時就會和皇帝一同舉棋不定,總想著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代替了劉騎,位在梁符之側的中常侍宋齊便開口道:「蔣大夫說什麼輕重緩急,敢問還有什麼比陛下聖體安危更重要的?如今太子與陛下俱在西京,要真是反賊鬧上來了,我大燕江山真得亂起來!」

  他即便有私心,說得也不無道理。

  但馬上就有人替蔣大夫回嘴:「不過是區區反賊匪而已,烏合之眾,宋常侍說得太過了——我看常侍近來喜上眉梢,日漸豐腴,原以為是加官進爵,仔細一想陛下也未曾另外授你官職——別不是另外拿著朝京的錢糧奉養吧!」

  「你——」宋齊恨死。

  昔日劉騎在的時候,都沒有人敢這麼直截了當地堵他的話——除卻當年尚在席位之中的陳實鄺枕,兩個不識眼色的刺頭。可如今劉騎被賜死,他已經一躍代替了劉騎原先的位置,也可成為皇帝的左膀右臂了,但不僅黃門寺那些劉騎遺留下來的宦官不買他的帳,就連中朝班子裡的官吏如今也敢當面擠兌他了。

  底下的人各懷鬼胎,皇帝心急如焚,催道:「吳卿和蔣卿既說不能回京,那也得拿出個辦法來吧!」

  那人就道:「陛下不如讓太子回京,至少國本穩固——」

  皇帝的臉瞬間黑了下來。

  什麼意思,讓他在這裡搞什麼君王死社稷的把戲,把太子送回朝京以防不測?那太子不天天在朝京太廟燒香咒他趁早趕緊被亂軍砍死才怪。

  宋齊馬上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不如讓太子殿下代替陛下在西京抵禦匪患,陛下則先行一步回朝京穩坐大局,正好太子殿下先前便是負責剿滅西蜀的匪患。」

  坐在下頭的太子只覺得脖子一涼。

  「這個辦法好。」皇帝突然覺得找到了一個兩全之策——既不顯得他懦弱,又能有藉口避開這次禍患——下頭這些人不曉得這次匪患是和長沙王勾結,意圖就是要他的命。

  先前梁符進宮稟報的時候,他已是兩股戰戰,想往朝京跑了,後來穩定了心神,覺得梁符這消息來得莫名其妙,說不定還可靜觀其變,誰料沒過多久,又來急報說蜀中起了叛賊,皇帝完全信了梁符的話,認定這是長沙王聲東擊西之計,恨不得拔腿就跑,但在梁符的安撫下還是召開了一次朝會。

  雖然梁符多次暗示,最好還是不要回朝京,但皇帝已經打定了主意,等有個臣子開始提議回朝京,他就順坡就驢。沒想到許多人都覺得這不是個事兒,只是就西京防布和權力的下放情況扯皮,他不得不親自引出這個話頭。

  皇帝象徵性地垂詢了一下樑符:「梁老以為如何?」

  老僧入定般巋然不動,坐了良久的梁符緩緩睜開眼睛,他看了一眼滿臉期待的皇帝,又看了一眼面色如土的太子,一種從心底泉涌般流溢出的無力感與悲哀灌注全身。

  姜家的男兒,怎麼都這樣了?

  難道當年他真的看走了眼,不應當支持東宮太子,應該擇了那長沙王為棲木。

  但這伙匪患名為叛軍,實則有長沙王的支持,西京於皇帝而言確實不是安全之地了。

  但正如光祿大夫所言,如果真的回了朝京,且是這般被人攆著回來的,皇帝,還有他們這撥人日後想要翻身,真是難上加難。

  梁符思慮良久,剛想開口,宣室殿門口的小黃門屏著氣躡了進來,悄聲向宋齊說了一句什麼,宋齊便揮了揮袖,示意他退出去。

  「宋常侍,可是有什麼要信遞了進來?」他轉而問道。

  宋齊也不懂事。

  以前劉騎霸道,心思深沉,仗著自己是皇帝親信,故而在宣室殿裡獨斷專行,如今的宋齊算什麼東西?

  竟然也敢玩這套欺上瞞下的把戲。

  宋齊不情不願地起身,走到皇帝跟前稟報:「陛下,永清公主求見。」反正皇帝這個時候也不會見永清公主,梁符何必讓他跑這一趟?

  「不見。」皇帝揮了揮手。

  果然。

  誰料梁符卻出聲:「陛下不如先見一見公主?」

  所有人都看向了梁符。

  梁老這是老糊塗了?這麼關鍵的時候,竟然讓皇帝暫時放下軍國大事,去見一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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