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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落於下風

2024-06-29 04:34:14 作者: 金扣子

  「還請皇妹賜教。」黎霓裳微沉臉色不知何時已經褪去,唇角亦掀起和黎綠腰相差無幾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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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笑得煞是好看,但卻無端讓圍觀者冷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黎綠腰轉過臉,不再對著黎霓裳,而是對著在場的百姓一字一句道:「這便是你們要護的主——黎青鸞!」

  她直呼其名,本是大逆不道,可眾人的目光都被這她所說的事實所驚,這竟是傳說中南齊女皇的棺材!眾人的目光更加集中在那奢華的棺材上,熙熙攘攘的聲音只一瞬便安靜下來,在這死寂的環境之下,微風拂過的聲音甚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一聲嗤笑在此更是顯得突兀至極,眾人神色頗為懵懂,抬眼看向嗤笑的來處——黎綠腰。

  「既然棺木都在這兒了!那就開棺驗屍!也讓在場之人掂量掂量陛下是否是被我害死的!」黎綠腰下巴抬高,高出了問心無愧的氣勢。

  「開棺?你簡直大逆不道!」黎霓裳秀眉狠狠一擰。

  「怎麼成我大逆不道了?」黎綠腰不沾胭脂的唇仍舊鮮紅勝血,她走近黎霓裳,紅唇輕啟:「大逆不道的人明明是皇姐啊!」

  黎霓裳眉間褶皺更深。

  黎綠腰微笑:「皇姐不信我,但陛下駕崩當夜只有我在場,除此之外便只有陛下了。陛下還是我,皇姐選哪個?」

  黎霓裳在她溢滿笑意的眼眸之中閉了閉眼,再度睜眼已下定決心,咬牙道:「開棺!」

  聞言黎綠腰輕笑出聲,狀似親昵地湊近黎霓裳,鼻尖堪堪擦過她的臉頰,漫漫薰香淹了黎霓裳一身白裙,只余耳畔的私語輕柔而緩慢:「看吧!我就說,大逆不道的人是皇姐啊!」

  黎霓裳目光如箭射向黎綠腰,黎綠腰含笑接下,隨即素手一揚:「沒聽見嗎?長公主殿下說開棺!」

  「是!」一直守著的禁衛軍立刻應答,幾人合力,快而輕地掀開棺木,一身華服的女子出現在眾人眼前。

  眾人只覺眼前一亮,仔細瞧去,只見棺中之人安詳地閉著眼睛,劍眉鬱郁,鼻樑高挺,薄唇上揚,似是在笑,仔細去瞧,並不是在笑,而是已經習慣了這個弧度,這個有禮而又疏離的弧度。單論那蒼白長相,遜了長公主半分清麗,輸了四公主一段艷色,但卻生生撐起了這一身皇袍,壓下了奪目的奢華棺木,只讓人油然而生一種信服感!人群之中甚至有接二連三的人不自覺雙膝一彎,開始下跪!

  一瞬之間,圍觀眾人悉數跪下,不知誰人喊了一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緊接著海潮般的聲音湧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震耳欲聾,欲上九天爭帝命!

  置身於眾人的高呼之中,黎霓裳繃緊的唇角開始放鬆,甚至緩緩勾起:「皇妹開棺以正陛下氣勢,皇姐真是自愧不如。」

  縱是城府深沉如黎綠腰,也沒料到黎青鸞死了還有如此民心,可她心裡越堵,臉上笑得卻是越歡:「自愧不如便多多請教,妹妹定傾囊相授。」

  「你囊中垃圾太過熏人,配你正好,配我還是差了點。」黎霓裳慢條斯理回道。

  黎綠腰唇邊笑意更歡。

  自小一起長大,黎霓裳自然知曉黎綠腰笑得越好看,心裡越堵,因此她心情更好了些,手一抬止住眾人呼聲,而後道:「諸位請起,夜深露重,想必陛下也不忍諸位這般跪。」

  眾人這才回過神,一個接一個地站起。這邊心神還未穩,就聽黎綠腰的聲音橫空劈來:「來人!驗屍!」

  早已在一旁等待的仵作立刻上前。

  眾人頓時繃緊了弦,看向那棺木之中像是沉睡的女帝。

  「我也帶了仵作,便讓他與這位大人一同驗吧。」黎霓裳眼神遞過身旁侍女,侍女會意,將仵作請了出來。

  「皇姐不信任我?」黎綠腰作傷心狀,「真是令人難過啊。」

  黎霓裳卻是連個眼神也不給黎綠腰,只盯著驗屍的過程。

  沒得到回應,黎綠腰挑眉,收起傷心模樣,也順著黎霓裳的目光看向兩名共同驗屍的仵作,眼底掠過淡淡暗色。

  一刻鐘的功夫,兩名仵作皆驗屍完畢,但因脫衣不妥,因而他們只觀察了屍體的頭部及手部,但這也足以判斷死因了。

  「死者女,年……」仵作正要滔滔不絕之際,黎綠腰打斷:「你只要說死因就夠了。」

  對上這四公主的目光,明明染上笑意,但卻覺渾身陰冷,仵作打了個寒顫,不禁垂頭:「暴斃而亡,查不出原因……」

  「你呢?」黎綠腰看向黎霓裳帶來的仵作。

  那名仵作倒是不卑不亢:「確是暴斃而亡,但死者後腦有撞擊的痕跡。」

  「這是致死原因麼?」黎綠腰漫不經心問。

  「……不是。」仵作抿唇。

  黎綠腰不緊不慢地回首看向黎霓裳,衝著她抬眉,黎霓裳對上她的目光,狠狠咬下舌側以保持鎮定。

  父皇對她們的教導,泰山崩於前而永面不改色。她卻總是學不大好,黎霓裳攥緊了手,不知從何處來的冷氣攀爬上了她的衣擺,凍得她面色蒼白如紙。

  「諸位可都看到了!陛下乃暴斃而亡,同我沒有絲毫關係!」黎綠腰的聲音在黎霓裳耳畔迴蕩著,如同雀躍的音符,但予她來說像是那通向地獄的亡鍾,「既如此,長公主殿下!您蠱惑民眾擾亂葬儀,驚擾陛下遺體又該當何罪呢?」

  黎霓裳驟然抬眼,撞進了黎綠腰的目光之內,窺見了其中密密麻麻的算計,她牙根有些酸澀:「你故意的?」

  她日日來皇城,可黎綠腰從未見她,但為何偏偏在黎青鸞下葬前一日也就是今夜見她?不就是算準了她會藉助民眾的呼聲逼出她!她正好帶著黎青鸞的棺材出來驗屍,然後以此告訴眾人她黎綠腰沒有戕害女皇陛下!都是旁人潑給她的髒水!經此一遭,就算黎青鸞的死真的有問題也不會有人有理由去查探了!

  真厲害啊黎綠腰!黎霓裳攥緊了手指,到底是她技不如人!可青鸞的死絕對不會這麼簡單!她要怎麼辦?眾人議論紛紛的聲音已然在黎霓裳耳邊肆意,她有些無措,難道只能這樣了麼?

  可就在心灰意冷之際,她突然瞥到了黎青鸞的臉,那一塊皮膚不對勁!

  黎霓裳狠狠咬唇,只此一次機會!她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眼瞧指尖就要觸到那一塊皮膚,就聽見黎綠腰盈盈笑道:「駙馬來了啊。」

  黎霓裳指尖一顫,不準備去看背後,而此刻她的指尖已經摸到了黎青鸞冰冷的臉,死人的臉當真是冰冷徹骨!

  「皇姐妄圖褻瀆陛下,駙馬爺不管一管麼?」黎綠腰與來人並肩而立,聲音輕卻暗含份量。

  「殿下自有殿下的難處,微臣信她。」來人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好似他背後抵著的刀子不存在一般。

  簡簡單單一句話把即將立於不敗之地的黎霓裳擊得潰不成軍,她緩緩轉身。

  她的駙馬溫嶺此刻仍然衝著她笑,似是告訴她不必擔心。但她卻眼尖地看見了他身後立著的人雖是低著頭,但手腕卻微微上揚,有人在拿刀抵著他!

  她轉頭便看到黎綠腰正微笑看她,似是在問她到底怎麼選?

  黎霓裳心中苦笑,她能怎麼選?怪不得父皇曾說要麼沒有軟肋,要麼看起來沒有軟肋,否則你永遠只能一敗塗地。

  父皇的教導樁樁件件她都未做到,又怎麼和差點登上帝位的黎綠腰較量?

  黎霓裳緩緩跪在了黎青鸞的棺木前,俯身磕頭,額頭與冰涼地面相撞,撞得人心一悸:「皇姐沒用,護不了你!」再度起身,額頭已經沁出了淡淡血絲。

  「長公主御前失儀,褻瀆陛下,本是重罪!但明日便是陛下出殯之日,故而不好重罰,便請長公主在貴府休息一月吧。」黎綠腰卻袖子一拂,命人將棺木合上,淡淡吩咐。

  她款款上前,彎下腰在黎霓裳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黎霓裳驟然瞪大了眼睛。

  她說,她殺了黎青鸞!

  黎霓裳還未站起就要去抓黎綠腰的裙擺,可黎綠腰卻輕而易舉躲開,食指放在嘴唇輕輕「噓」了一聲,而後優雅提起裙擺離開。

  黎霓裳只能眼睜睜看著黎綠腰在萬眾簇擁下款步走進皇城之中。她證明了與女皇駕崩毫無關係,亦在與長公主的較量之中占據上風,這次,可沒有人會反對她了!

  黎霓裳只覺胸口一痛,硬生生噴出一口血!

  「殿下!」溫嶺焦急的聲音傳來。

  看著眼前模模糊糊的人臉,黎霓裳閉上了眼睛。

  這南齊怕是註定要落入黎綠腰之手了。

  此刻,夜色終於寂靜,顛簸之事平復,不平之事也被人悉數咽下,只余無聲嘆息。

  黎青鸞就是在這時被驚醒的,她猛然坐起。她做噩夢了,噩夢之中她的母后死了,皇位也沒了。

  遺憾的是,這不是噩夢。

  黎青鸞下床,準備打開窗戶透透氣,卻不料對面的屋檐上有衣袍垂下,眼皮一抬,一張宜喜宜嗔的臉映入眼帘,正是謝霽!

  只見他一襲繡金黑袍,懶散散地以肘撐住屋脊,對上她的目光,他微挑眉,抬起手中酒盞遙遙沖她一敬:「喝酒麼?」

  「好啊!」黎青鸞身手利落地爬上屋頂,可今日做過太多大動作,不知哪兒撕傷了,她微蹙眉,但很快舒展開來,隨即跟沒事人一般坐到了他身邊。

  「酒盞呢?」

  「就這一盞。」謝霽將手中酒盞一揚。

  「沒有酒盞還敢請人喝酒?」黎青鸞冷哼一聲。

  他雙手一攤,一臉無辜:「本殿以為女子都甚少喝酒。」言下之意是沒想到黎青鸞會答應他的邀約。

  黎青鸞倒也不與他多計較,拎起酒壺對著壺口就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有酒從嘴角流出,她不甚在意用袖子一抹。

  看到謝霽的那一刻,黎青鸞就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

  什麼老毛病呢?就是半夜不睡覺爬上屋頂喝酒的毛病!

  記得謝霽剛剛去南齊和親的時候,別說半夜起來喝酒了,他夜裡乾脆連床榻也不上,直接在屋頂上連夜灌酒。

  當時宮人驚異來報,她揮揮手隨他去,不過後來兩人成親後他倒是很少這樣幹了。

  此時底下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黎青鸞動作緩慢下來,只聽得有人用氣音道:「又不在?」

  沒有聽到有人回答,許是回答那人只點了點頭。

  那宮女鬆了一口氣的樣子,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些:「這天煞孤星真是名不虛傳!自從我調到永壽宮,時時提心弔膽!但還是中了招,我那祖傳的玉鐲子前幾日剛剛裂開,估摸著是給我擋災了!」

  「我也是!」另一個聲音也低聲回應,「調到永壽宮前,我日日從芳平湖經過,沒出過任何岔子!但自從調到這裡之後,我天天都會濕鞋!又一次還不小心掉下了湖!」

  說到這裡,其中一人有些忍不住:「你說這人誰都克,就不克他自己!老天真是不公!」

  「噓!」另一人聽到她大逆不道的言語,立刻制止她,「小聲點!」

  黎青鸞微微皺眉,這都是些什麼破話?她們把自己倒霉的由頭硬生生安在謝霽身上?謝霽怎麼想?

  這般想著,她轉過頭去瞧謝霽,便對上了謝霽似笑非笑的目光,似是已經習慣這些帶刺的話。

  「你不反駁?」

  「反駁什麼,我不就是天煞孤星麼?」他笑一笑,抬手將酒盞內的酒一飲而盡,瞥到黎青鸞有些不平等目光,他嗤笑:「怎麼?還想給我出氣?」

  他的話音未落,下面便傳來「嘭」一聲!

  謝霽驚詫挑眉,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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