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明白心意

2024-06-22 23:04:25 作者: 煙花塵

  蘇瀟重新端起碗,道,「等晚上回來弄點兒棉花,把牆上的縫隙塞一塞,就算起不了大作用,能暖和一些也是好的。」

  「再多買些炭火,晚上可以在屋子裡弄個炭盆,用來取暖也是不錯的。」

  

  「嗯。」袁相柳心裡又暖和,又覺得心虛,囑咐道,「天氣冷了,你也要注意保暖。」

  「放心吧,我從小就像個小火爐似的,可不怕冷呢,而且我那屋旁邊就是馬棚子,能擋風一些,也更暖和。」

  蘇瀟說著想起什麼,道,「要不這樣吧?你去我那屋住……」

  「咳咳……」袁相柳剛喝了一口熱湯,就被蘇瀟這句話給驚得嗆住了,咳嗽不已。

  蘇瀟趕緊放下碗,過去幫他拍了拍背。

  「怎麼還嗆著了?是不是嗓子不舒服?你這身體是真不行,肯定是從前在袁家的時候虧著了,我看你真不能在那屋住了,還是搬到我這屋來吧,咱們兩個換著住,我不怕冷,我住你那屋也是一樣的。」

  「沒,沒事……」袁相柳心虛的摸摸鼻子,被蘇瀟拍著的後背感覺觸感異常鮮明,他往旁邊躲了躲,「我……」

  剛開口說了一個字,蘇瀟注意到他額頭上出了點兒汗。

  這大冷天的,屋子裡遠沒有熱到出汗的程度。

  蘇瀟心下一驚,伸手往袁相柳額頭上一按,倒也沒感覺出太燙。

  袁相柳紅著臉,抓著她的手拉下來,「你幹什麼?」

  「你都出汗了,我怕你是發熱了。」蘇瀟這麼一摸,也沒摸出什麼來,不敢確定,見袁相柳臉也有些紅,更不放心。

  「要不然去村醫家裡看看吧?要真是風寒了,就不要去私塾了。」

  傳染同窗是一方面,袁相柳自己來回奔波,若再受了涼,也可能引起風寒加重,都是不划算的。

  「讀書本也不是一日之功,風寒了,腦子昏昏沉沉,也學不進去多少,倒也不差休這麼幾天。等到風寒好了再去私塾也不遲。」

  「我沒事,應該沒有發熱。」袁相柳也伸手摸了摸了額頭。

  他從小到大生病了都是自己扛,王翠花是不可能捨得給他花錢看大夫的,關心關懷就更不可能有,熱乎飯菜也不可能吃到,每次他都這麼扛過來了。

  從小到大,他對自己的身體狀況算是比較了解,也只能自己了解,不然也活不到現在了。

  他確實沒有發熱,只是緊張地出了點汗。

  只是為什麼緊張卻不好解釋,袁相柳胡亂找了個藉口,「應該是剛才那口湯嗆到的,咳嗽了半天才出的汗,瀟瀟不用擔心。」

  蘇瀟沒多想,但也沒有太放心,慢慢坐回炕邊,「等去了縣城,我去長春堂給你開幾副風寒的湯藥,不管是不是發熱,總歸是有些風寒,喝了好得快。」

  「好。」袁相柳知道蘇瀟擔心自己,也沒有拒絕。

  早飯過後,兩人合力將馬車套回去,一個去了私塾,一個去了縣城。

  今日天氣寒冷,風和刀子一樣席捲著,妝點行的生意也不如何好,甚至比昨日還要差一些,到了傍晚時分,也堪堪才接待了兩波的客人。

  晚上回去的時候,蘇瀟在長春堂開了幾副湯藥,又聽長春堂的人說,這兩日天氣驟然轉冷,風寒的人會多,所以長春堂配了防風寒的暖身湯藥,裡面放了一些滋補和熱性的藥材,蘇瀟聽著覺得不錯,也一併拿了兩副。

  回到家後,看到在院子裡撒歡的大黑,就知道袁相柳也回來了。

  蘇瀟頓時就有一種有人在等著她的歸屬感,而不是一個人面對冷清的房子。

  她腳步愉快地進門。

  「小柳,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了。」

  「咳咳咳咳咳……」

  回應她的是袁相柳一連串的咳嗽聲。

  袁相柳坐在灶台前,正在往灶膛裡面添柴火,鍋裡面燒著一大鍋水,已經翻開了。

  廚房裡面還是很熱乎的,袁相柳也不知道是被熱氣熏的,還是因為風寒發熱,臉紅紅的。

  「別靠近我。」蘇瀟還沒走到他跟前,就被他抬手制止了。

  袁相柳咳嗽了兩聲,才繼續說,「我今日下午有些發熱,剛去村醫那裡看過,劉大夫說我有些傷寒,給我開了些藥,我正打算把湯藥煮一煮。」

  「傷寒會傳染的,你離我遠一些為上,回你那屋去,少與我接觸才好。」

  袁相柳用衣袖掩著口鼻,生怕過了病氣給蘇瀟。

  蘇瀟被他給弄迷糊了,伸手指指大鍋裡面沸騰的水。

  「你熬藥不拿藥罐子?這麼一大鍋水是幹什麼?你是想沐浴嗎?這麼冷的天,你還風寒著還要沐浴?怕是更容易受寒吧,還是……」

  「不是。」袁相柳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我是想用這水熬藥的。」

  他在家裡面尋了一圈,也沒找到藥罐子,想著蘇瀟那般身強體健,估計從小到大都不多生病,偶爾風寒喝個薑湯說不定就好了,倒是用不著藥罐子,大概是沒有。

  於是乾脆燒了一大鍋的水,想著把那幾副湯藥一起倒進去,一起熬煮了倒也省事。

  於是就……

  「你用這大鍋水熬藥?」蘇瀟驚訝地挑了挑眉,頗有些啼笑皆非。

  「我還沒見過誰家用這大鍋水熬藥的,你可真是會貪圖省事兒的。」

  這話說完,她見袁相柳那紅潤的面色,一直隱忍的咳嗽,想來也是難受至極,還要自己坐在這兒熬藥,一副接一副的著著火,想來也是沒那個精神。

  所以才圖個又快又省事兒。

  這麼一想又覺得有些心疼,袁相柳從小到大在袁家自是沒受過疼愛的。

  就算是來到蘇家之後,她這個不賢惠的,連飯都做不好吃,又一直忙著各種生意,家裡家外甚至都是袁相柳忙活得多。

  袁相柳晚上要陪她一起調配原料,早上比她起得還早給她做飯,白天又要去私塾讀書,偶爾私塾休沐一天,還得弄些她愛吃的好菜……

  她一直坐享其成,都忘了袁相柳有多忙多累,這次風寒只怕不光是因為著了涼,也有太過勞累的緣故。

  她真是太不會體諒人了。

  「你別忙活了,藥我來熬,我在長春堂開了幾副湯藥回來,想來能比劉大夫開的方子更好使,你先吃幾副這個試試。」

  蘇瀟上前,想要扶著袁相柳進屋。

  袁相柳怕傳染她,起身往後退了兩步,「你須得避著點兒我,劉大夫說入冬後傷寒的人本就多,還不愛好,你還要去縣城裡面看鋪子,傳染了可不好。」

  「哪有那麼誇張,我爹娘以前感染風寒,也都是我貼身伺候的,十回有八回都是傳染不著的。」

  蘇瀟沒理會他的抗議,把病弱的袁相柳給抓了過來,強硬地拉進自己那屋,按到了炕上。

  剛才袁相柳燒的是這邊的鍋,炕也是熱乎的,屋裡也算暖和。

  蘇瀟扯了一床大被給袁相柳蓋上。

  「你老實在這兒待著,藥我給你去弄,晚飯也我來弄,用什麼就和我說,別下地了,好好休息。」

  「只是一點兒風寒而已,哪有那麼嬌貴,我可以自己……」袁相柳還想反駁。

  蘇瀟打斷他,嚴肅起來。

  「再見外的話,我可要生氣了!我要是風寒,你肯定也會照顧我的,那我照顧你有什麼不好?」

  袁相柳說不出話了,看著她,心裡亂亂的,腦子也昏昏沉沉的,一時間想不明白太多。

  「乖乖待著。」蘇瀟拍拍他,然後一頭扎進了廚房。

  房間裡面靜下來,外面冷風呼嘯,吹動窗子發出細微聲響。

  炕上很暖和,被子也暖洋洋的鬆散,包裹在身上,是一種讓人昏睡的溫度。

  被子上散發的味道是蘇瀟身上的味道,帶一點細微的花香摻雜草木香,是雪花膏的那種香。

  這味道袁相柳天天調配,也有染上,但不知為何,他能分辨蘇瀟和自己身上味道細微的不同。

  一團漿糊的腦子不甚清明,但是心裡那股暖意卻將一切都包裹。

  袁相柳靠在牆上,慢慢滑落下去,終究是抵不住倦意,抱著被子睡著了。

  ……

  蘇家本來是沒有藥罐子這東西的。

  一家三口都體壯如牛,三年五年都用不著一回,有點兒風寒扛一扛也就好了。

  直到後來蘇母年紀大了,身體算不得多好了,經常風寒感冒,小病小痛,抓些湯藥就要熬藥。

  從此之後,便有了藥罐子。

  在後面的倉房裡面放著,弄個木箱子裝著。

  父母去世後,好久都沒動過,上面落了一層的灰,也難怪袁相柳沒有注意到。

  蘇瀟把藥罐子搬了出去,又去馬車上搬了一箱子今天新買的銀炭進來,坐在廚房裡面開始熬藥。

  她其實不是多有耐心的人,做不了太繁瑣細緻的活,像是繡花,做飯這種她都做不多好。

  熬藥其實也沒耐心,總想比大夫叮囑的提前一些。

  不過她自己喝的話,馬虎也就馬虎。

  給袁相柳喝的,她難得能沉得住耐心,掐著時間,一刻都不少,一副藥分了三回熬,又兌在一起,分成了三份。

  如今天涼,湯藥是能夠放上幾天的,蘇瀟一口氣熬了三副,夠袁相柳吃個三天。

  等到把熬煮好的湯藥分裝好,村子裡已經陷入深夜的寂靜,偶爾能聽見誰家傳來的兩聲狗叫。

  蘇瀟端著湯藥進屋,袁相柳還在炕上睡著。

  因為風寒,腦子昏沉,他睡得很熟,蘇瀟進門的動靜都沒有把人驚醒。

  蘇瀟倒是想讓袁相柳就這麼睡著,好好休息一下,但是今晚的湯藥必須得吃。

  她過去輕輕推了推袁相柳,想把人叫醒。

  「該吃藥了,小柳,你吃完了藥再繼續睡。」

  一般這風寒藥裡面都有安眠的成分,蘇瀟相信袁相柳吃了藥用不了多久也會再睡過去的。

  「小柳,小柳……」

  蘇瀟前所未有地輕柔著聲音,怕嚇到病著的人。

  好半天,袁相柳才從沉睡中緩緩醒來,初醒時還有些迷糊,看到蘇瀟湊在面前關切的臉,下意識朝蘇瀟笑了笑。

  「瀟瀟。」

  「起來吃藥。」蘇瀟雙手將他扶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牆上冷冰冰的,對於剛從被窩裡出來的人還是有些涼,不比她身上暖和又軟和。

  袁相柳還沒有完全清醒,就被送了碗藥到嘴邊。

  「喝藥吧,喝完好繼續睡。」蘇瀟道。

  袁相柳抬頭看了看蘇瀟,背後蘇瀟是暖暖的肩膀,蘇瀟手臂輕輕攬著他。

  他昏昏沉沉的腦中突然掙扎出了一絲清明。

  這兩日來種種的不對勁……

  虛幻又真實的夢境……

  複雜又凌亂的心境……

  好像在這一刻突然明了。

  越糊塗越清醒,越清醒越糊塗。

  他在這本該糊塗的時候,突然清醒了。

  也突然明白了。

  明白了自己的心境。

  那些緊張的來源,溫馨生活產生的愛慕,羞澀難以啟齒卻又深埋於心的感情。

  一切始於什麼已經說不清楚了。

  可能是當初他落水絕望灰心時,那堅定將他托起來的身影……

  是後來救他於水火、從此脫離袁家的恩情……

  可能是那些仿佛無所不能的隱隱崇拜……

  他一直都不覺得蘇瀟有哪裡不好,即便村上的人都說蘇瀟不好,他也覺得是那些人的愚昧,頑固不化。

  為什么女人就不能當屠子?

  為什么女人就一定要三從四德的賢惠?

  為什么女人就一定要依附男人而活,才是眾人眼中的好女人?

  他一直都覺得蘇瀟很好,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都要善良,也比那些只會縮在男人身後的女人都要勇敢大氣,笑起來的時候明艷漂亮,總是那麼有朝氣。

  他一直都是既欣賞又隱隱崇拜著的,在和蘇瀟一起生活之後,更覺得蘇瀟千萬般好。

  但是在這些日子當中,原來坦蕩的欣賞,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了味道,徒增了一點兒讓他始料未及的東西。

  這種東西對現在的他來說還很懵懂,他隱約能窺見一絲。

  只是如今身無長物的他尚且依附蘇瀟生活,無法給任何東西和承諾。

  所以那一絲越線的感情,在袁相柳察覺之後,也只能默默按在心中。

  像是一顆小小的幼苗,默默地生根發芽。

  等到他終有一日能夠像個男人一樣為蘇瀟遮風擋雨,才最終破土而出,長成參天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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