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滅頂之災
2024-06-17 09:47:38
作者: 白衣不渡
葉天凌素來隱忍克制,即便是早些年初次見到蘇鸞時就在心裡烙下了一個不可磨滅的痕跡,在蘇鸞主動找上他之前,葉天凌也從未有過半分表示,若非是蘇鸞誤打誤撞地往他手裡送了一紙棋局,此時此刻的蘇鸞或許還是他心裡的一抹影子,即便揮之不去,卻也一樣無法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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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為如此,上一世他情根深種也終究只是擦肩而過,所以蘇鸞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的秉性與責任,也只有蘇鸞能看到他藏在層層偽裝之下的真實模樣,這樣的蘇鸞一旦往他身邊靠近了半步,他就再也捨不得鬆手,這才有了如今的兩情相悅。
可是蘇鸞懂他,旁人卻不懂,尤其是生在天家的裴琳琅。
昭惠帝再倚重宣平侯府,但君臣始終有別,更何況帝心多變、天威難測,葉天凌如何能將自己、乃至宣平侯府不加遮掩地呈現於一代君主跟前?更遑論對其故意安放的懷朝公主不設防備,他與她之間,從一開始就蒙了一層揭不開的紗。
裴琳琅等了許久,偏廳之中依舊只有滿室沉默,等了許久也沒聽到答案的裴琳琅便自顧自道:「自我記事開始,我就是金枝玉葉的懷朝公主,前呼後擁、尊貴無比,母妃也時時提醒著我,『懷朝』二字在給了我無上榮耀的同時,也剝奪了我對終身大事的選擇,所以我一直清楚地知道,眼下這般肆無忌憚的快活只能撐到我出嫁之前,隨之而來的就是擔負起一個公主該背負的使命與職責。身邊的每個人都在提醒著我,我也是這樣告訴自己,直到父皇將我送到你的跟前,說只要我足夠努力、能夠牢牢把握住這個出生顯赫、模樣俊俏的少年郎,他就可能成為我日後的夫婿,我也能避開遠嫁和親或維繫君權的抉擇,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懷朝』兩字所帶來的負擔好似並不沉重,大概是從那時開始,你就成了我滿心期盼的夢,成了我一心所求的緣,是我涅槃重生的彼岸,也是我絕無僅有的救贖。只可惜天不如人願,你對我一直都冷冷清清,從不願多看我一眼,至今我都想不明白,比起你的心上人,我到底輸在了哪裡?論出身,我是堂堂一國公主,論長相,我也當得起如花似玉,論情分,我已與你相識四年,葉天凌,你告訴我,我到底有哪裡不如她?」
裴琳琅今日穿了一身胭脂色紫燕紛月裙,鬢間別著一支赤金珍珠步搖,襯得她本就明艷的臉蛋越發銳利張揚。裴琳琅目光灼灼地逼視著依然清淡冷漠的葉天凌,好似要從那一望無際的冰山雪原中找到一絲破綻一般,只是幾經尋覓,迎接她的仍舊只有終年不化的冷清疏離。
裴琳琅是見過蘇鸞的,在上元節的燈會中就見識過蘇鸞的美貌,只因有李聽柳虛晃一槍,這才錯開了裴琳琅的一些心思,不至於憑藉一眼之緣就將蘇鸞當作宿敵,但葉天凌一旦為蘇鸞開解,論起容顏與相識,裴琳琅就很容易聯想到蘇闕的胞妹。
葉天凌離京在即,蘇鸞一個喪母的嫡女怎麼經得起裴琳琅這個天之驕女的猜忌與折騰?
屋外的夕陽又沉了些許,照進偏廳的餘暉也暗淡了不少,越發深沉的光亮卻無法柔和葉天凌堅硬而冷清的稜角,仿佛高高冰山上常年不化的那抹積雪一般,冰冷徹骨又拒人千里之外,眼角眉梢都透著一股涼意。
大抵是葉天凌出征在即,一別之後不知歸期,裴琳琅的目光在觸到那股寒涼時依然只進不退,頗有些咄咄逼人地迎著葉天凌的漠然長驅直入。
裴琳琅與葉天凌年歲相仿,十五歲是少年郎建功立業的好時機,也是女兒家宜嫁宜娶的好年紀,葉天凌對裴琳琅本就冷淡,西征之後兩人也只會更加疏離,裴琳琅又有多少個及笄之年能夠用以空等?
兩人間的沉默無盡蔓延,等到裴琳琅還想再問時,侯府的王管事已經領著一個姿態穩重的女子進了偏廳,她朝著裴琳琅與葉天凌各行了一禮,隨後便附在裴琳琅耳邊道:「公主,隨奴婢回宮吧,聖上與德妃娘娘都在等您,德妃娘娘還讓奴婢給您捎句話來,有些事情盡心就好,強求過甚往往只會適得其反。」
那女子神色平淡,雙手規整地交疊於身前,雙眼亦是無波無瀾地直視著前方,身姿恭敬而謙和。
裴琳琅不甘地望了葉天凌一眼,又扭頭望了望躬身而立的那名宮人,腳下好像生了根一般難以動彈。
她的喉頭哽了哽,眼神於葉天凌身上苦苦流轉,等來的卻只有那位宮人的一聲勸誡:「公主,是時候回宮去了,可別讓皇上和德妃娘娘等急了。」
裴琳琅嬌美的臉上裂開了一道自嘲而痛楚的縫隙,溢滿了酸澀與不堪,這才別開眼睛、提著裙擺往外走了幾步,眼看著裴琳琅就要抬腳跨過門檻時,她耳邊才響起了一個期盼許久的聲音,只是那人所言卻與她所料不同,他道:「懷朝公主,為了您的名聲和清譽,以後還是少往宣平侯府走動罷,微臣無才無德更非公主良配,實在不值得公主紆尊降貴。」
裴琳琅的後背僵直了片刻,最終還是隨著那名宮人出了宣平侯府。
三日之後,葉天凌率領著十萬大軍於京城出發,與葉興修撥調的另外十萬大軍於祁陵相匯,稍作休整後便一路往西直奔連山而去。
葉天凌離京不久之後,作為李家遠親而在蘇府長住的李聽柳也沒了繼續留在蘇家的理由,蘇豫忌諱著李家的抄家之罪,自然也不願再多留李聽柳,言辭之中處處提醒敲打,雖然礙著僅剩的幾分情面沒有明說,但話中的驅逐之意早已是昭然若揭。
在李家轟然倒塌之前,李聽柳還惦記著葉天凌那半點若有若無的好感,在蘇家與侯府之間兀自搖擺,可如今李家已經徹底落入萬丈懸崖,葉天凌又領兵去了連山,李聽柳一時之間斷了兩個念想,便只能將最後一絲期望投注於蘇闕身上,仿佛初來京城時第一次見到蘇闕一般,眉眼間情意綿綿,唇齒間欲說還休,只是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落入明眼人眼中就顯得別有用心了,畢竟李聽柳山迢路遠地從濟州趕到京城,為的就是擺脫「庶女」這個頭銜的束縛、替自己博一個好歸宿,若是這般灰頭土臉地又被趕回了濟州,可想而知她以後的日子怕是比之前更加艱辛,再想攀附一門好婚事就更是難如登天。
縱使蘇府上下對李聽柳的態度大不如前,也有些多嘴的下人時不時嘲諷她以前是故作善良、實則道貌岸然,但李聽柳都只作不知,又像初到蘇家時往梅合院跑得殷勤。
只是這樣的垂死掙扎並沒有維持多久,蘇豫就找了個由頭派人將李聽柳送回了濟州,當初李書憶與他親自相商的陰謀詭計就在李氏滅亡之後,也親自毀在了蘇豫手上。
蘇豫沒了李家的幫扶,等於失了一條有力的臂膀,加之周文培又素來重文、看不上周元珊與蘇豫的珠胎暗結,眼下蘇豫最大的助益與支持就只剩下蘇闕,便是蘇豫不顧忌李聽柳姓「李」,也斷不會這麼早就折斷蘇闕的羽翼,李聽柳的離開早已註定。
李聽柳離開蘇府那天日頭正烈,有明晃晃的陽光落滿一地,就連偶爾經過的微風也帶著難以消弭的酷熱,前來送行的也只有蘇阮一人。
初時,蘇阮也只將李聽柳當作一顆貪得無厭的棋子,對她的攀龍附鳳之心嗤之以鼻,想方設法想將李聽柳塞進梅合院裡。卻不料世事變遷,李家會發生這般變故,與蘇阮有些交集的李家人也只余李聽柳這麼一個。
李家遭遇滅頂之災、周元珊接管蘇家以後,蘇阮的日子可謂是從山頂落入了谷底,彼時李書憶對四房的打壓與差遣,如今也一樣不落的還給了驟然失勢的蘇阮。周元珊與蘇柔都是心性浮躁之人,脾氣也是出了名的衝動易怒,被她們壓在身下的日子自然不會舒坦,蘇阮這才徹底嘗到了嫡女這個名頭下該有的滋味,對於李聽柳的處境和選擇也有了幾分理解。
載著李聽柳的馬車離開蘇府時,蘇鸞正在裡屋給許家人回信。
李家覆滅的消息早已傳開,許家人生怕蘇鸞兄妹跟著蘇府受到牽連,忍不住一陣噓寒問暖,其次是葉天凌領兵西征之事也傳到了江州,許家人擔心兩人之間出了變故,信中也順勢問了幾句,其次便是入秋之後,許志澤來京照料生意,應允了許若一同隨行,恰好能趕上蘇鸞兄妹的生辰。
秋瞳拿著書信出門時,正好遇著進屋通傳的挽琴,說是三房母女與四房母女都到了梅合院門口。
說話間,那邊四人已經穿過庭院將院中的榕樹遠遠拋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