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暗衛秋瞳
2024-06-17 09:43:39
作者: 白衣不渡
「倒不是左右二小姐的決定,只是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而已。」李氏的臉上是一貫的端莊沉穩,「秋瞳有所欺瞞說到底是為了博二小姐歡心,如今又願意將賞錢拿出來,她求的是一份差事。而芷兮方才說,家裡弟妹還指望著她的月錢餬口,她要的不過是錢,而一顆金豆子可以抵過一個粗使丫鬟四年的工錢。不如將秋瞳就在梅合院、將金豆子賞給芷兮,如此一來,兩人都不為難,豈不是一樁美事?」
蘇鸞臉上的笑意已經徹底凍結:「如此說來,李姨娘與我的意見剛好相反?可我這個人固執得很,這該如何是好?」
「玉清院的下人向來不走中公、也未登記在冊,如今有個有個丫頭要調院,我作為掌家人,自然要把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二小姐還未及笄,不懂這些人手變動的厲害關係,不過沒有關係……」李氏話語一頓,伸手指了指站在一邊的周氏與趙氏,「府中這幾房姨娘都是蘇府的老人了,二小姐不妨問問她們,這樣我也好向老夫人和老爺交差。」
於是兩房姨娘紛紛附和起了李氏的說法,拿年紀小、不當家這樣的藉口輪番打壓著勢單力薄的蘇鸞。
兩個押人的小廝見狀也有些怔忡,秋瞳見狀更是掙脫了兩人的束縛,從懷裡掏出了蘇鸞賞賜的金豆子、不由分說便塞到了芷兮手裡,然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高聲謝過了李氏與蘇鸞的大恩大德之後,自覺地站到了新主子身後。
李氏朝那兩個小廝使了個眼色,兩人心領神會地走回來鉗住了芷兮的手臂,快步將人帶出了玉清院。
蘇鸞目光冰冷地看著李氏,最終一言不發地離開了玉清院。
直到回了梅合院,蘇鸞才稍稍鬆了口氣,朝一直等在樹下的蘇闕輕輕點頭。
倒是夕月一臉佩服地興奮道:「小姐,您真厲害,簡直是料事如神,李姨娘要是知道葉世子送來的幫手被她親自送進了梅合院,只怕是要氣得食不下咽!」
蘇鸞太了解李氏的謹慎多疑,秋瞳暴露得那麼隨意又明顯,李氏難免會懷疑蘇鸞是拿秋瞳當幌子,實際想要的人是躲在後頭的芷兮。於是蘇鸞越是堅持選擇芷兮,李氏就越會相信秋瞳,蘇鸞越是不肯妥協,李氏就越是堅持己見。
最終親手幫蘇鸞織就了一片翅膀。
秋瞳倒是沉穩少言,與之前偽裝於人前的市儈貪婪完全不同。
夕月自幼跟在蘇鸞身邊伺候,絕大部分時光都守在蘇府後院的方寸之中,能接觸到的、算得上有身手的也就是蘇闕身邊那幾個會些拳腳的跟班。她小心地打量著與自己身形差不太遠的秋瞳,有些不可置信道:「這便是葉世子派來保護小姐的高手?」
蘇鸞卻是笑著打趣夕月道:「葉世子的人,收拾你總歸是綽綽有餘。」
夕月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羞惱地跺了跺腳。
一直無言的秋瞳卻忽然跪下了身子,神色鄭重地朝蘇鸞道:「奴婢秋瞳,是葉世子的暗衛,奉世子最後一道命令來蘇府貼身保護二小姐,往後,二小姐便是奴婢唯一的主子,而秋瞳也不再是宣平侯府的人。」
蘇鸞已經見識過葉天凌的出手闊綽,也知道達官顯貴身邊都少不了精心培養的暗衛,昭惠帝有、裴瑜也有,宣平侯府自然不會少。只是暗衛不同於普通侍衛,無論是身手還是忠誠,都是要求極高,關鍵時刻甚至要有必死的決心,而這樣的心腹,大多是從小培育,極耗心血。
先是廖宛如,再是秋瞳,葉天凌對他們兄妹的幫扶似乎從來不問理由。
蘇鸞的眼神有些複雜,但也僅是片刻。雖然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欠下的人情債,但她日後要拉裴瑜下馬就必然要扶持另一位皇子,與葉天凌一同輔助裴弘文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既然日後註定要殊途同歸、蘇鸞手上又確實缺乏可用之人,她又何必諸多推辭,以後再還一份大禮便是。
蘇闕何嘗不知所欠良多,但比起這些,他更在乎蘇鸞是否平安,所以他笑著調侃道:「阿鸞那麼聰明,不如想個辦法替雲景擺脫顧家女兒,那大概是最好的報答了。」
說起顧汀蘭,蘇鸞便應景地想起了那道嬌蠻的嗓音和她風馳電擎地追在葉天凌身後穿街過巷的場景。
若這不是一份沉溺到連名聲都能放棄的迷戀,那就是一場破釜沉舟的謀劃,兩相權衡之下,蘇鸞倒寧願顧汀蘭是個不受世俗拘束的鮮活生命。
她現下還沒摸清顧汀蘭的章法,不好妄下定論,只是道:「秋獮在即,緊接著就是秋闈與太后壽辰,懷朝公主裴琳琅必將隨太后回京。」
屆時不論顧汀蘭是否真心愛慕葉天凌,同樣以潑辣蠻橫出名的懷朝公主都少不了一番糾纏。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夾在中間的葉天凌反而能夠脫身。
蘇鸞話雖未說完,但蘇闕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雲景向來艷福不淺,這次秋獮圍獵,懷朝公主是肯定要去,而顧汀蘭跟賢妃又是姑侄關係,硬纏著要去也站得住腳,三個人只怕是要碰個正著。」
是啊,顧汀蘭是裴瑜的表妹,又是賢妃嫡親的侄女,一次圍獵而已,想去自然能去。
也正是因為這層關係,她與葉天凌之間註定沒有半點可能。
至於裴琳琅,雖然依仗著仁靜太后的寵愛四處橫行霸道,性子也刁鑽跋扈得厲害,但她卻是實實在在個被葉天凌誤了一生的女子。蘇鸞很清楚地記得,當其他幾個公主或因年歲、或因嫁娶出宮建府時,唯獨裴琳琅為了多見葉天凌幾面而頂著重重壓力固守深宮。
等裴瑜繼位開始肅清朝堂、葉天凌詐死北渡邙江時,裴琳琅又獨身一人住進了新建的公主府。
儘管葉天凌對她的始終是避之不及,但直至蘇鸞命喪辛者庫時,裴琳琅依舊以未亡人自稱。
世人笑她瘋癲痴傻,甚至唾棄她不知廉恥,蘇鸞卻覺得無人活得像她一般自在隨性、遵從內心。
深如泥潭的裴家皇室之中,這份真情顯得尤為可貴,也襯得裴瑜的面目越發虛偽卑劣。
他在辛者庫見到她時的眼神,至今深深鐫刻在蘇鸞的腦海里,那種晦澀而疏離的目光就像看到了天底下最不堪入目的污穢,是踐踏入泥濘的骯髒。
蘇鸞目光悠遠地望向梅合院的一處空地,眼裡有著不屬於這個年齡的超脫,似是說著那三人之間的糾葛,又好似自說自話般輕道:「自古深情被辜負,唯有薄情得歡心,愛極則必傷、深情則不壽。」
「人小鬼大,是不是最近又偷偷看畫本子了?戲文里的傷春悲秋可不能往心裡頭去。」蘇闕說著,伸手摸了摸蘇鸞的腦袋,「阿鸞,不是所有真心都會落得跟娘一樣的下場。」
蘇鸞笑著點了點頭,這一世自然是不能再重蹈覆轍。
秋瞳進了梅合院的第四天,蘇秦身邊的侍讀又多了兩個。
蘇秦所受的杖傷早已無礙,而李氏怕他再生事端,借著這個由頭一直派人跟進跟出、緊盯著蘇秦的一言一行,如今隨侍不減反增,大概是她知道了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阻撓不成,反倒順手助了蘇鸞一臂之力。
不過在芷兮這件事上,蘇鸞本也沒有打算要瞞李氏,只要李氏派人看著芷兮,就不難發現她確實是個家境窘迫的普通丫鬟,她的生活軌跡能偽裝一天、兩天,卻瞞不過一年兩年,更逃不過李氏那雙眼睛。
既然如此,索性不加遮掩。
她要隱藏的,本來就只有秋瞳的身份。
李氏的人日日跟著蘇秦,蘇明厚著臉皮去私塾巴結蘇秦的事,李氏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她知道蘇明不是一根正苗,也旁敲側擊地跟蘇豫和賀老夫人提過,只是蘇秦那日一番言論到底是寒了蘇豫的心,而賀老夫人又處處偏幫另外兩個兒子。如今母子二人的關係早已不如當初那般融洽,賀老夫人的意見也不像之前那樣有分量,可偏偏長房兄妹如虎,五房如狼,李氏到底不能丟了賀老夫人這枚棋子,更不能加劇母子間的矛盾,故而也只能時時提點著蘇秦,又加派人手防著他再出紕漏。
也是在這攻守之間,李氏收到了宣平侯府的請柬,七月十二,宣平侯府當家主母江氏的生辰。
江氏原有頑疾,身子單薄,與其他官家夫人之間也不常走動。據說前陣子葉家世子偶然得了個妙方,醫好了多年舊疾,如今又恰好遇上生辰,倒也算是雙喜臨門。
蘇阮坐在李氏的手邊,目光憤恨地看著請帖上的一行小字。
照常來說,帖子上沒有寫明庶女同行的場合,蘇阮並沒有資格出席。只是蘇府一直由李氏主事,而蘇鸞以前又是個人任人拿捏的軟柿子,連別家府邸的大門都沒進過兩次,誰還記得蘇家有個年幼喪母的嫡出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