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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言傳身教

2024-06-17 09:43:41 作者: 白衣不渡

  如今,蘇阮要托這行備註的福才能有幸去一趟宣平侯府,同樣,她也要在人前承認自己庶出的身份。

  蘇鸞這個比她美貌百倍的嫡女將會奪走她所有的光芒,蘇阮已經能夠想到平日裡與她有所來往的嫡出小姐們將會面露鄙夷、甚至落井下石。

  往日苦心經營的一切假象,都會在蘇鸞出現的那一刻化作泡影。

  蘇阮牙關緊咬,雙手狠狠拉扯著繡工精美的巾帕。

  李氏看著蘇阮的面上掩不住的惱恨,語氣里已經帶了幾分警告:「蘇鸞的事我自有打算,你只要安安心心等著便是,可別意氣用事、多生事端。」

  蘇阮在蘇鸞手裡吃過大虧、背上的鞭痕還日日擦著珍珠膏,自然知道蘇鸞已是今非昔比,可她心裡到底是窩著一團火、憋著一口氣,一想起三日之後就要當眾被打回原形,還要裝模作樣叫蘇鸞一聲二姐,蘇阮的心口就悶得生生發疼:「等等等,又是等,我能做的就只有等,上一次也等了那麼久,可她還是安然無恙,明槍近不了、暗箭傷不著,我要被她壓到什麼時候?」

  謝嬤嬤是李氏的乳娘,亦是她的陪嫁嬤嬤,同樣也是看著蘇阮一點一點長大,見她又往牛角尖里鑽,不由苦心勸解道:「三小姐,六少爺的事情已經讓姨娘焦頭爛額,這個節骨眼上,您可要多聽姨娘的話,不要讓她左右為難才是。」

  蘇阮想著蘇秦先是被蘇鸞送進了牢里,好不容易脫了身,卻連屋子都還沒住暖和,又被蘇闕送去了私塾,不禁又懼又急:「娘,前一陣子街頭巷尾都在流傳葉世子懷抱美人的笑談,不如趁著侯夫人慶生放出消息,說這個懷中美人就是蘇鸞,甚至不需要多言,她那張臉就會成為最好的證據,屆時顧家小姐必然與她為難,等到懷朝公主回京,必定好戲連台!」

  

  李氏合上請柬,抬頭看了蘇阮一眼:「若那日之人確是蘇鸞呢?」

  「那怎麼可能?」蘇阮本能地辯駁了一句,隨後又咬牙道,「若真的是她,我倒也不算往她身上潑髒水了!」

  李氏這次倒沒有過多苛責,只是語氣平淡道:「無論那日之人是不是蘇鸞,你不僅給她添不了半點麻煩,還要惹惱葉世子,更是會送一陣東風助她扶搖直上。」

  蘇阮不解地皺眉:「可是顧汀蘭跟懷朝公主那一關就夠她受了……」

  「同樣的道理,你祖母給五房的刁難不少,但是結果呢?在你父親心裡全都變成了愧疚與憐惜。」李氏話語微頓,謝嬤嬤知道她這是要給蘇阮說教,便領著屋裡的兩個丫鬟一塊退到了門外,李氏看著房門輕輕掩上,這才繼續道,「蘇鸞雖是嫡女,但年幼喪母,到底是個無教的丫頭,況且你父親官階不高,而宣平侯府百年世家、爵位相襲,又手握雄兵、深得天子器重,她的皮囊再好,與葉世子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想要過侯府的高門,差的可不止一星半點。可這個謠言要是傳到她身上,以她的皮相、以葉世子與蘇闕的交情,再加上侯府的名聲與蘇鸞的清譽,入侯府為妾必然是輕而易舉。」

  「這怎麼會……」蘇阮皺著眉頭遲疑道,「懷朝公主是生帶祥瑞的福星、是太后最喜愛的公主,而顧汀蘭是賢妃娘娘的親侄女、是將軍府的嫡長女,無論葉世子娶哪個過門,都會是宣平侯府的一座大山,以蘇鸞的身份,只可能被壓山下,如何還能翻山越嶺?」

  「作為女子,身份高貴又如何?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一生都由不得自己,更何況懷朝公主和顧家小姐再尊貴,總越不過手握三十萬雄兵、為東璃開疆擴土的宣平侯府。」李氏端著茶盞,輕輕撥著杯蓋,「男人的心裡一旦埋下種子,便是千山萬水也壓不住生根發芽,越是荊棘叢生,越是能在懸崖峭壁上開花結果。」

  蘇阮還未及笄,也不曾經歷情事,但還是能聽出李氏話語裡的苦澀,她有些瞭然道:「就像爹和沈姨娘一樣麼?」

  家裡容不下,便藏在外頭,待到育有子女,再借著男人的偏心,多高的門檻都不愁跨不過去。

  李氏微微頓首,又道:「你父親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權勢滔天的葉世子。」

  說起權勢,蘇阮忍不住想起了宣平侯葉興修,她小聲問道:「可葉侯爺不是也只有一個夫人、從未納妾麼?」

  李氏看著蘇阮有些疑惑的眼睛,嘆道:「侯夫人江氏是名冠京城的才女,是葉侯爺相中的心上人,與追在葉世子身後的兩人自然不一樣,至於這其中差別,你日後便會明白。」

  蘇阮點頭:「可這一切都是基於男女之情,而蘇鸞和葉世子連面都沒有見過幾次……」

  「他們如今許是互不相干,但若是按你所說、放出謠言,兩人就不得不扯上關係。」李氏也知道這個女兒論才智、出身,甚至樣貌,通通都比不上長房嫡女,但蘇阮到底不笨,大多時候一點就通,即便有些時候急功近利,可吃了虧以後就知道隱忍退避,更不會把痛腳伸到別人面前任其三番兩次踩踏。

  對於李氏而言,這就足夠了。

  可蘇秦卻偏偏學不來這點,以至於成了她的軟肋,處處受人掣肘。

  李氏拍了拍蘇阮的手背:「娘今日與你說的這些,大多都是假設,只要你沒有放出那則流言,娘所說很多事情都不會發生。而娘跟你說這些,也只是想你知道,每做一件事都有無數種可能,你要提前想好最壞與最好的兩種結局,兩種結果都能承受,才能動手去做。」

  蘇阮幾次臨時起意都沒討到好處,聽著李氏的話也有些窘迫,不禁紅著臉點了點頭。

  李氏滿意地看了蘇阮一眼,隨後又悠聲道:「你的一生才剛剛開始,以後要走的路還長,會遇到的人還多,除了這一個蘇鸞,或許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蘇鸞,你只需記住一件事,若你的對手只是螻蟻,那便不值得你動手,若你的敵人是條毒蛇,那便等到你能掐住七寸再動手。至於那些不痛不癢、傷敵自損的手段,只能是打草驚蛇而已。」

  蘇阮受教地點頭,眼裡卻生出了一絲疑惑:「可是……您之前不是說長房兄妹沒有倚仗、五房才是當務之急麼?」

  關於許如梅之死,李氏從不曾向人提及半字,而眼下蘇秦因著五房已經跟蘇豫生了隔閡,蘇阮也在蘇豫手裡挨過重罰、對這個父親生了忌憚,李氏就更不能說出實情、讓蘇豫在一雙兒女心中變成一個心狠手辣的惡人,更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從一出生就不如五房兄妹在蘇逾心裡的分量。

  這些秘密終有一天會曝光於青天白日之下,但絕不是現在。

  所以李氏思慮半響,卻只道:「她之前隱忍蟄伏,我自然容她,如今她謀划算計,就只能斬草除根。」

  若是任她帶著喪母之恨扶搖直上,李氏這一門的下場只怕會比許如梅更慘。

  蘇阮隱約能夠猜到李氏的說辭里刻意遺漏了某些不為人知的關鍵,可她也識相的沒有再多問。這段時間裡發生的事情已經推翻了她對父親的認知,先是蘇秦入獄,蘇豫卻騰空心思納妾,後是因為葉世子看見家醜,便毫無庇護地給了她二十鞭子,直至日前,又逼著遍體鱗傷的蘇秦去私塾念書,三番五次之中,她蘇阮也終於幡然醒悟,比起蘇豫那朝令夕改的寵愛,李氏才是她在蘇府之中的真正支撐。

  母女二人又說了會話,蘇阮這才帶著幾身新做的衣裳去其他兩房施恩布德、宣告侯府宴請的好消息。

  自從廖宛如來了蘇府,府上的規矩日漸嚴苛,府上幾房姨娘不僅要縮在膳廳一角另開一桌,更是再也不曾於人前聽過子女叫一聲娘,就連昔日坐成一桌的幾個姐妹也只能在逢年過節的家宴上才有機會同席,除了平日的走動之外,大多事情也都是由各院的丫鬟兩頭奔走、代為轉達。

  李氏對於另外幾房向來是有捧有壓,該給甜棗時不吝嗇,該出拳頭時不手軟,多年積威才將蘇府上下訓得服服帖帖。所以那些討人厭煩的事多由丫鬟傳達,而這些恩惠就被李氏拿來做了順水人情。

  這些事原先都不經蘇阮的手,只是秋獮圍獵之後就是她十三歲的生辰,再過兩年就到了議親的年紀,李氏這才手把手地教起了這些內宅中的彎彎曲曲。

  這也是蘇阮近日以來做喜歡做的事情,只有看到蘇柔和蘇玥那副感恩戴德又小心謹慎的模樣,蘇阮的心裡才會有些慰籍,同為庶女,她到底是比那兩人高出一籌。

  思及此,蘇阮不由挺直了腰杆,領著幾個丫鬟施施然地進了束蘭院。

  束蘭院一如既往的死氣沉沉,過了花期的幾種蘭花無精打采地耷拉著,一如這院子裡呆板的下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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