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2024-06-14 13:20:53 作者: 錦竹

  對於童向晚,她最不願提及的就是過去。

  在她十五歲之前,她一直生活在溪河鎮。鎮如其名,有九曲十八彎的潺潺小溪,還有靜雅碧綠的護城河,此鎮人口稀薄,因為離繁華的A市只有一個護城河的距離,大多數人都搬到A市去了。

  故事圍繞著溪河鎮一戶姓童的家庭展開,那也是當時轟動一時的事情了。

  童家的戶主叫童漢生,為人老實苦幹,沒什麼文化,靠廉價勞動力掙錢,是一名普通建築工人。他常常跟隨包工頭坐船去A市幹活賺錢養家。家裡就他一個男人,一家生活添補就靠那麼點勞動力賺的微薄收入。他有兩個女兒,童向晚就是他的大女兒。

  他還有個漂亮的老婆,趙素素,人稱溪河鎮的一枝花。鎮上的人都喜歡揶揄童漢生,說趙素素這支花插在牛糞上。憨厚老實的童漢生只是撓著滿是石灰的頭皮,笑的憨憨的。

  童向晚的奶奶卻並不喜歡這個兒媳婦。

  趙素素不是本地人,來A市打工做髮廊妹。一次,包工頭請大夥吃飯,因為頭皮沾滿了石灰粉,童漢生決定去髮廊洗個頭,就這麼和趙素素認識了。

  那會兒,乾柴烈火,一點燃就不可收拾。

  結婚以後,被生活上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折騰的夫妻感情全無,趙素素不止一次後悔當初看走了眼,嫁給一個窮光蛋。她很嫌棄童漢生,經常對童漢生指手畫腳。

  童漢生全部如數的吞進肚子裡,不吭一聲。殊不知就因為他的忍氣吞聲,趙素素便更無法無天,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挑戰他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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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童向晚七歲那年,無法忍受窮苦日子的趙素素帶著小女兒跑了,席捲了家裡唯一的存款,一分不剩。那天,也是童向晚第一次見著一想悶頭苦幹的爸爸發瘋一樣狂砸家裡的碗筷,甚至拿著菜刀想出去砍人。

  童向晚嚇傻了,一直窩在奶奶的懷裡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默不作聲地發抖。

  這場變故,讓童漢生一蹶不振,每日酗酒後就是睡覺,家裡唯一的勞動力也垮了。上了年紀的童奶奶不得不重拾老本行,起早摸黑做早點在街口處擺攤,養家餬口。

  童向晚那時唯一能做的,只有拿出最好的成績去慰問每天早上爬起來一邊揉麵團,一邊落淚的奶奶。她的成績永遠是全校第一,參加的奧數、心算等比賽,從來都是榜上有名。 小學期間連跳兩級。

  童向晚的大名,在這不大的城鎮人口稀少的地方,尤其是身為家長的鎮上人,都夸童向晚的好。

  然而別人的眼光,童向晚一直不在意。她的記憶里總是閃現那天被保送去A市重點初中的慶賀飯局上。她爸爸還是老樣子,一口飲盡悶酒,嘴角漏下的那酒便從鬍渣上緩緩滴落在桌。同時滴落的,還有童奶奶不舍的淚。這個家裡,最疼童向晚的,就是她奶奶。童奶奶一直握著童向晚的手,「別擔心家裡,在外好好讀書,要記住讀書才是唯一的出路。不要像你爸爸過這樣的日子。」

  那是她活到現在,都銘記在心的話——讀書是唯一的出路。

  她是小鎮上的姑娘。那時的A市還尚未開發,但繁榮程度自然不能跟小鎮比,那是雲泥之別。她以一個灰頭土臉的鄉巴佬,去了A市最頂級的重點初中。

  其實這所重點初中只是學校的一部分。學校有小學初中合體,一般而言幾乎是連著讀的。進這樣的學校初中部就兩個要求,要麼讀書拔尖保送初中部,要麼考關係用錢疏通,僅此而已。

  她剛來之時,外形太挫,加上她瘦如乾柴,看起來嚴重營養不良,病入膏肓,很多人都不願意搭理她。同寢室的幾位同學全是小學直接升上初中,道不同不相為謀。

  直到一次月考,她以驚人的成績躍居全校第一,才讓人刮目相看。很難想像,那麼嬌小的身體裡儲藏著怎樣的能量。

  其實童向晚,性格雖不外向也不完全內向,主要還是分人。她在A市第一個朋友,是個高幹子弟,溫七七。用她的話說,他爸媽相親認識的,認識剛好是七夕節,以此來見證他們美好的愛情。溫七七問童向晚,她的名字從何而來?這個問題童向晚問過趙素素,趙素素只是揮揮手,「名字都是你爸取的,這事去問他。」

  她便去問他爸爸。

  童漢生解釋,「護城河在臨近晚上的時候最美,忽明忽暗,波光粼粼的水色。」

  名字與她無關,單純只是因為護城河在向晚時分,很美而已。

  溫七七卻說:「那想必護城河其實與你有些淵源呢?為什麼不繼續問你爸爸呢?」

  童向晚搖頭,顯然對這個話題,並不十分感興趣。一個名字而已,沒什麼好計較。就像她妹妹的名字一樣,童喬伊。也不過是趙素素看一部美劇,羨慕裡面麻雀變鳳凰的女主喬伊,以此寄託,給她妹妹取名為喬伊。

  她以為再也不見的妹妹,原來卻近在咫尺。

  她讀初三那年運動會上,學生全部齊聚一堂。小學、初中。她體制不怎麼好,不是運動健將,只有看的份。她只是在臨近回家的時刻,很偶爾的聽到廣播裡宣布,小學部五年級的童喬伊獲得實習球比賽第一名。

  她就像瘋子一樣跑去領獎處,然後看見趙素素抱起豐腴健碩的妹妹,笑的跟花一樣妖艷。而記憶里的趙素素與眼前這位,天壤之別了。一身火紅長裙,身披針織小衫,濃妝艷抹的她牽著童喬伊從童向晚身邊走過,把她當透明。

  縱然趙素素離開那年,她扎著羊角辮,帶著嬰兒肥,眼兒有些腫。如今的她,男孩細碎的短髮,尖下巴,大眼睛細瘦嬌小的身形。

  那時她很想回頭喊一聲媽媽,但終究爛進了肚子了。她曾經幻想著趙素素過的並不好,會帶妹妹回來,如今,她的希望幻滅了。趙素素過的比流言蜚語說的還要好得多。

  童向晚跟著他們出了校門,看見一輛小車把他們載走,離她越來越遠。

  她一直沒把見到趙素素的事情告訴奶奶。奶奶的身體開始不行了,不再擺攤做早餐。這主要是童漢生似開始振作起來,能掙錢的緣故。不過不跑A市做工人了,掙錢比較少。

  那年,似乎一家人都走出趙素素的陰影之中,殷實的生活著。同一年,童向晚以最高的中考成績考進A市所有莘莘學子擠破腦袋的一級重點高中。

  然而,她卻想選擇了一所二級重點高中,原因,學費全免,一個月還給三百塊伙食費。

  溫七七直呼不可。童向晚只說:「到哪裡都是一樣,只要是金子早晚發光的哈。」

  這是溫七七第一次來童向晚的家,溪河鎮的一棟較為古色的獨立小院,此時兩人正坐在大樹底下乘涼。奶奶端著一青花瓷碗走來,聽到兩人的對話,當即放下瓷碗,臉色不悅地對童向晚說:「聽奶奶的話,選一級的,一級的好。」

  童向晚撲哧大笑,「奶奶,你以為是這是選麵粉呢?一級一定比二級好?」

  「誰都說一級學校好,他們都誇你呢。你爸爸和我走在大街上,認識的人都夸兩下,這一路上就沒消停過。」童奶奶笑著臉上皺紋褶皺成一團,並且一直合不攏嘴。

  童向晚卻說:「一級固然是好。但這讀書和選麵粉不一樣。因人而異的,不一定差一點的學校就不能栽培出好苗子。不同的苗子只要找到適合自己生長的土壤,照樣能長成蒼天大樹哦,奶奶。」

  童向晚是鐵了心的想去二級重點高中,倔脾氣一上來,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無論溫七七和童奶奶怎麼勸都是白搭。還是童漢生總結陳詞,「孩子有孩子的打算,晚晚那麼聰明,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那年暑假過後,童向晚背著行囊,進了二級重點高中。

  童漢生也在那年夏季過後,又跟了包工頭去A市做外包工工人。

  十一月,秋季。學校梧桐樹的葉子快落光了,成了難看的禿子。童向晚如往常一樣認真上課。忽然,門被打開,一股秋風颯颯吹進屋內。童向晚望向門外,只見奶奶煢煢獨立於門口,瑟瑟發抖地將童向晚凝望著,用顫顫巍巍地聲音,哽咽地說:「晚晚,你爸爸去世了。」

  她站在位子上,抿著嘴唇,眼淚無聲無息地滑過臉頰,不止。

  童漢生是摔死的,原因是前一天晚上喝多了,第二天還未清醒就幹活,結果步伐不穩,從七樓摔下來,剛好摔倒地基上,胸腔被鋼筋穿透了,死相極其殘忍,讓人目不忍視。

  童向晚問過童漢生的工友,工友說,童漢生看見逃跑在外的老婆跟別的男人了……

  答案呼之欲出。

  那刻,童向晚無比的憎恨趙素素,這個親手毀掉這個家的儈子手。

  這個蕭瑟的秋季,童奶奶病倒,身體越來越弱。童向晚本想休學,童奶奶卻固執地攥緊她的手,「好好讀書,什麼也不要想。」

  所幸溫七七的父母知道童向晚的情況,把老房子騰出來讓她倆住。可以一面讀書一面互相照顧。原本只是跟溫七七關係比較好,一下子就牽扯到了她一家子。

  也是那一年,她遇見了溫禮。溫七七的堂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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