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鴛鴦怨（二十一）

  蘇意搖搖頭，每一個人在這世上都有自己割捨不掉的牽掛。無論是親人還是愛人，但是人死燈滅，終歸是要有放手的那一天。

  只要是人，無一例外，都會有這麼一天。就算他是帝王命格，生前擁有整個天下，死後依然揮揮衣袖什麼也帶不離開。

  這就是天道！

  

  「那我要怎麼樣才能跟她繼續下去呢？」

  秦無涯沉默著，像是努力在思考蘇意的話，又像是在放下自己的情感。過了良久，他才再次抬頭，近乎於哀求的問著。

  從未央宮初見的那一天，這個女人就已經融入了他的骨血靈魂，成為了他就算是死也沒有辦法割捨的存在。

  「有些事情，死去就是一輪終結。為什麼不選擇一段全新的開始呢？」蘇意不解的看著他，兩個人之間已經成為這個樣子，為什麼還要選擇繼續下去：「你的執念，有些時候給你帶來的不一定是你想要的結果。」

  秦無涯的執念太過於強大，強大到即便只是身為人，也能利用龍氣影響天道輪迴。這樣的執念，別說只是齊婉月這種普通人，就算是大羅金仙也不見得能夠消受的了。

  「天不順我，那我就逆天而為！」秦無涯幽幽的看著她：「你看，我這不是把她留在身邊三十年了！既然已經有了第一個三十年，就一定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我們之間，一定不會分開的！」

  「留住她？靠什麼？你那已經僅剩不多的龍氣，還是姓李的那個天師手裡那不入流的術法？」

  蘇意冷笑，他覺得自己能夠騙過天道一時就贏了天道嗎？

  如果真的贏了，為什麼齊婉月會出現在茶歇？

  「我！」秦無涯一陣語塞，忽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畢竟龍氣淡薄是事實，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龍氣還能支撐多久：「可是只要我還在一天，我就要留住她！等我死後，不管是不入輪迴還是灰飛煙滅，結局我都願意承擔。」

  「你倒是願意了，你有沒有問過她願不願意！」

  蘇意指著齊婉月，臉色無比嚴肅。

  這種自我感動真的讓他有這麼大的優越感嗎？這個男人總是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給其他人帶來多大的傷害，還在固執己見的用愛的名義捆綁著齊婉月，綁著她和他一起沉淪。

  「她願意的，她說過，永遠都不會留下我一個人的！」

  秦無涯順著她的手指看向對面那個自己魂牽夢縈的身影，有些急切的說著。

  「秦無涯，我不願意！」齊婉月看著他的樣子，忽然笑了笑：「從你騙了我的時候，將我推到不仁不義不孝的時候，咱們之間的那些諾言就已經都不做數了！」

  「都不算數了嗎？」秦無涯怔怔的看著她，沒有了之前的歇斯底里，更像是一個風燭殘年被人無情拋棄的老人：「那我到底算什麼？我們之間的感情，你又放在哪裡了？」

  「確實，我們之間有太多的美好的回憶。但是那些畫面，那些感情，每一個都是你親手殺死的不是嗎？我以為，我的死已經是對整件事最好的交代，也是對你最好的交代。」齊婉月無力的坐在床邊：「我承認，就算是你親手殺了我爹我娘，殺了大哥，殺了齊家那麼多的人，我還是愛你。但是我也只能停在愛你這裡，我必須全了做一個女兒的孝，全了作為一個皇后對於國家的忠！我不能改變的你的錯誤，只能為你的錯誤，為我自己的錯誤贖罪，我的死，才能真的讓一切都結束。」

  她以為，她的死會讓一切結束。

  無論是齊家還是皇家，已經發生的不能再改變，但是錯誤卻應該有人來承擔。但是她沒想到，秦無涯居然能夠想方設法的留住她，困住她，一困就是三十年。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還是三十年前的那個樣子，她的死沒有半分意義出現。就像蘇意他們說過的，在很久以後，這件事只會成為史書之中最不起眼的那一筆。一帶而過，卻是無數人被埋沒了的一輩子。

  「可是我，從頭到尾想要的都只有一個你呀！月兒，我不想你為了任何人離開我的身邊，那些錯誤也好事情也罷，所有的後果我一個人承擔就好，你為什麼要代替我去做這些呢？」秦無涯不知道什麼時候眼角划過淚水，眼睛也紅紅的。

  「你錯了，我不只是為了你。我是為了我自己，為自己贖罪！」齊婉月看著他，心裡早就已經沒有了當初的起伏，仿佛所有的愛恨都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了：「我這三十年間，無數次的想著，如果我們從未遇見該有多好。」

  從未遇見，她可能會跟著齊家早許多年步上同樣的結局。可那又能怎麼樣呢？至少，她不用受著這麼多的煎熬，夾在愛情和仇恨之間幾乎快讓她整個人痛苦的變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著齊婉月無比認真的說著，秦無涯忽然大笑起來，眼淚順著臉無聲的流著：「從未遇見！原來，在你心裡，我們之間的遇見已經變得這樣不堪！可是怎麼辦，月兒，那是我心裡最美好的時候。」

  如果生命中還能有什麼是上天留給他的禮物，秦無涯覺得，只有那年在未央宮的驚鴻一瞥。

  「秦無涯，我們之間不能只看那些回憶。除了那些美好，我們這段關係裡面有太多的問題，就算是我不選擇這條路，也沒有辦法回到從前，你明白嗎？」齊婉月幾乎是帶著哭腔，儘管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放手吧，我們已經糾纏一輩子了。就到這兒吧，願下輩子，我們都不要再遇到彼此了！」

  說完，齊婉月就打開了門，離開了這間屋子。空留住秦無涯抓空的手，和在一邊用複雜的神色看著發生的一切的秦晟。

  已經耽誤了三十年，也該夠了。

  「月兒！月兒！」

  秦無涯趕緊就想要追出去，卻被抱著三寶過來的顧憫之穩穩地擋在了門內，然後眼睜睜的看著齊婉月的身影消失不見。

  「顧憫之，你給朕讓開！」

  「太上陛下，人鬼殊途，還望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