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七夕快樂
2024-06-13 20:03:34
作者: 斑衣
「邢隊,袁博士到了。」
陸明宇站在支隊長辦公室門口敲了敲房門,向裡面說道。
邢朗正癱坐在辦公桌後的皮椅上看文件,嘴裡銜著一根煙,濃郁的白煙升起來遮住了他整張臉。聽到陸明宇的聲音,他眯著眼從煙霧裡去看站在陸明宇身邊的男人,等到煙霧散了一些才看清那男人的臉。
袁博士穿西裝,戴眼鏡,三十上下,腰杆筆直雙肩勻闊,渾身滿是學者氣息,一張長中帶方的白臉上沒有一絲皺紋,連眼角和唇角的紋路都平平展展,額頭前一根頭髮絲兒都沒有,非常的精神幹練。
他不著痕跡地打量了袁博士幾眼才把架在桌沿的雙腳放下來,然後放下文件略微坐正了身子以表示對來客的尊重,道:「請進。」
渾身散發著古龍水香味的袁博士走到邢朗的辦公桌前,朝他露出滿懷自信之人特有的堅定又驕傲的微笑:「邢隊長是嗎?久仰久仰,鄙姓袁。」
邢朗坐在椅子上沒動彈,臉上的笑容卻很客氣,和他握手道:「不敢,我對袁博士才是久仰。」說完,他向陸明宇斜了一眼,眼神很淡,還帶著些不耐煩。
陸明宇一碰到邢朗的眼神,就知道邢朗對這位留學歸來的袁博士依舊不滿意,要他儘快找個理由把袁博士打發走。
算上今天這位袁博士,從月初到現在邢朗已經見了四五名犯罪學專家,無一入的了他的法眼。其實邢朗本對這位履歷表度了金的袁博士有些期待,但從袁博士一進門,他一打眼,就看出這又是個經不得風吹雨打的花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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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博士的才氣如何他了解尚淺,但此人裝腔作勢驕傲自滿的腔調他已經深刻領悟到了,一個留學多年的海龜連中國話都忘了該怎麼說,就著急拽之乎者也,貌似急於展示自己是國外精粹文化和國內本土文化交合後誕生的完美的二串子。他看人時的眼神一直向下漂浮著,說話時上揚的眉毛和始終昂起的下顎無一不透露著他『不與人同』的高傲氣質。
在和袁博士聊天的五分鐘內,邢朗從他嘴裡聽到十八個英文單詞,六次之乎者也,而邢朗一共看了八次手錶。
在袁博士第三次把執法機關辦公室當做英語角發表演講時,邢朗終於耗盡了耐心,蹬著桌沿連人帶椅子往後一退,然後拿起一份文件走到印表機前開始影印文件。
他辦公室里的印表機老了,工作起來嗚嗚直響,很快就把袁博士的聲音壓了下去。
袁博士的發言被印表機的雜音打斷,臉上很不高興。
邢朗把印表機吐出來的文件一張張拿起來,扭頭對他笑道:「自己倒水喝吧袁博士,我沒空兒招待你。」
袁博士悻悻地閉了嘴,還真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沒過一會兒,陸明宇又來敲門,對袁博士笑道:「袁博士,我們劉局想見你。」
袁博士立刻又精神抖擻起來,高昂著頭用鼻孔對邢朗說了句:「再會,邢隊長。」
邢朗對他一笑:「再會。」
袁博士走後,陸明宇關上門,見邢朗把一疊文件用力地往印表機上一摔,掐著腰罵道:「從哪兒找來的觀賞動物?什麼話都會說,就他媽不會說人話!」
陸明宇笑道:「市局推薦過來的。」
邢朗一路上踹桌子踢椅子,呼呼通通地回到辦公桌後,一屁股坐在皮椅里:「你去跟老劉說,要麼給我找個像樣的搭檔,要麼撤掉顧問的職位,這種眼高於頂的假洋鬼子別再往我辦公室塞。」
陸明宇看著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沒忍住開導他:「你如果按照魏老師的標準找,肯定不好找。」
邢朗嗤笑一聲:「我還真沒把他和魏恆放在一塊比。」說著忍了忍,沒忍住,呲牙道:「他連魏恆的一塊指甲蓋都比不上!」
陸明宇在心裡搖搖頭,心道就是他這種『除了魏恆全世界的犯罪學領域的專家都是草包窩囊廢』的心理阻礙了他找下一任搭檔。
陸明宇無奈道:「其實你可以再把魏老師找回來,不讓他做全日制的顧問,做特聘和偶爾的外援也好。」
邢朗臉上焦躁的神色慢慢淡了,露出一種溫柔來,聲音也柔和了許多:「他太累了,學校給他排的課程太緊密,他連回家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哪有功夫兼顧警局。」
「那你就再好好挑挑吧,自從魏老師辭職去教書以後,顧問的位置空了好幾個月,好多人都在盯著這塊缺口。」
邢朗很煩躁地皺起眉,用下巴指了指門口:「剛才的袁博士是最後一個?」
「還有一個,半個小時後就到了。」
邢朗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道:「安排到明天見,我今天得早點下班。」說著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往身上套。
陸明宇看了看窗外大白的天色:「你現在就走?」
邢朗直接了當地拿起車鑰匙,用行動代替回答。
陸明宇忙道:「但是劉局說等會兒要跟你開個小會,你走了,我該怎麼跟他說。」
「就說我翹班去過節了。」
「過節?什麼節?」
邢朗抖了抖衣領,對陸明宇挑眉一笑,笑的很風騷:「七夕。」
陸明宇:......
邢朗駕車離開警局,一路往公安大學方向駛去。
早在幾個月前,魏恆就辭去了西港分局顧問的職務,被聘到政法大學教書,還是他的老專業。魏恆近來特別忙,忙得連家都不回,晚上直接睡在學校給他安排的教師宿舍。邢朗給他打電話也總是被他敷衍幾句就潦草掛斷,他已經有一個星期沒見魏恆的影子。
其實他一向不看重國內外所有關乎愛情的節日,但是和魏恆在一起後,他就對這種被賦予某些意義的平平無奇的日子重視起來,好像是魏恆賜予了這些節日的意義。所以他今天必定要接著七夕的東風見魏恆一面。
半個小時後,他把車停在公安大學門前的臨時停車道,給魏恆打了個電話。
電話通了,邢朗眉心一揚好不風流道:「寶貝兒,我到了。」
彼時魏恆正在辦公室和幾名同事開小會,手機被放在他的座位上充電。他這會開的也有些三心二意,因為邢朗前一天晚上就通知他了,今天會來學校接他去約會,讓他無論如何都得騰出時間來。他一直記得,也有意無意地在等,所以當手機響起來的時候他立刻藉故離開會議桌,回到自己的辦公位上,接通了電話。
聽到邢朗叫他甜滋滋地叫他寶貝兒,魏恆的耳根子頓時就麻了,他拿著手機略微向牆壁轉過身,背對著辦公室里其他人,低聲道:「等我四十分鐘。」
邢朗在他耳邊嘆口氣:「我都一個星期沒見著你了,一秒鐘都不想等。」
魏恆頃刻間就動搖了,看了看手錶:「那.....三十分鐘。」
邢朗:「五分鐘。」
「二十分鐘。」
「五分鐘。」
「十五分鐘,我真的還有事。」
「不行,五分鐘。」
魏恆又氣又笑:「你不講道理。」
邢朗也笑:「沒錯,我就是不講道理。說好了哦,等你五分鐘。」
掛了電話,邢朗開始數時間,五分鐘後,魏恆當真出現在校門口。
魏恆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休閒褲,為了貪涼而把頭髮綁在腦後,兩縷扎不起的額發貼著臉側垂下來,還是一貫的神采飄逸,清俊逼人。
邢朗看到他,整個人從裡到外頓時舒坦了,剛要下車去接他才發現魏恆身邊走著一個男人。那男人和他肩並著肩走出校門,站在門口林蔭下說說笑笑地聊天。
魏恆對著別的男人笑,還笑的那麼好看,把邢朗看得眼眶發熱,牙根泛酸,臉也漸漸黑了。
他坐在車裡等了一會兒,等了十分鐘還不見前面相談甚歡的倆人都分手的勢頭。又過了五分鐘,他終於耐心全無,下車摔上車門,迅速調整表情,笑呵呵地朝樹蔭下的兩人走過去。
魏恆本就在周圍尋找邢朗的吉普車,但是被同事拖著了腳步,暫時不得脫身,看到邢朗沿著人行道走來時,他微揚的唇角陡然深了一些,臉上那點笑意迅速到了眼底。
他一邊和同事講話,一邊用餘光捎帶著邢朗,當邢朗走到他身邊時,似乎早有準備般自然地向邢朗轉過身,對同事介紹道:「這位是西港分局的邢隊長。」
同事正和魏恆聊天,忽聽魏恆轉移了話題,然後就見有個人站在他們旁邊。他還有些反應不及,手就被邢朗握住了。
「你好,你是魏恆的同事?」
「是的,我姓孫。」
邢朗不和他過多敷衍,把魏恆斜背著的單肩包拿過去甩到背上,然後摟住魏恆的肩膀對他笑道:「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魏恆連和同事道別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邢朗帶走了。
往回走的時候,邢朗摟著魏恆漸漸施力,皮笑肉不笑:「魏老師好沒信用,說好了五分鐘,結果你讓我等了十五分鐘。」
魏恆把被他的胳膊壓在頸窩裡的頭髮撥出來,清清冷冷道:「不想等嗎?那我回去寫教案。」說著,他把邢朗的胳膊撥開,轉身就往回走。
邢朗連忙把他拽回來,單手摟住他的腰不讓他亂跑:「你給我適可而止,你連續一周住在學校宿舍不回家我忍了,每次和我講電話的時間不超過五分鐘我也忍了,如果你今天只跟我待兩分鐘就回學校寫你的破教案,那我可就忍不了了。」
魏恆的語氣柔軟又略帶挑釁:「忍不了啊?那你能怎麼辦呢?」
邢朗彎腰俯在他耳邊:「跟我回家,我讓你知道我能怎麼辦。」
魏恆把他箍在自己腰上的手用力掰開,走向他停在路邊的吉普車,臨抬腳時側過頭用眼神在他臉上勾了一下。
邢朗被魏恆那一眼看的迷迷瞪瞪,坐在駕駛座,撈住魏恆的後腦勺就要吻他。
魏恆很順從地靠進邢朗懷裡,卻偏頭躲開邢朗的嘴唇,枕在他肩上笑說:「不行,這裡是學校門口。」
邢朗只好退而求其次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那就回家。」
魏恆摟著他脖子靠在他懷裡閉眼休息了會,才說:「你不是定好餐廳了嗎?」
邢朗:「吃完飯就回家。」
魏恆默了片刻,再開口時語氣軟了許多:「跟你商量件事。」
邢朗瞄他一眼,謹慎道:「你先說。」
聽他這防賊般的口吻,魏恆覺得好笑,笑了一聲才道:「今天晚上我能回宿舍嗎?我還有教案要寫。」
邢朗的臉頓時就沉了下來,一口拒絕:「不行。」
魏恆試圖和他講條件:「你放我回學校,從下周開始我爭取每天都回家。」
邢朗絲毫不通融:「別跟我以退為進講條件,就算我不放你回學校,你也得每天都回家。」
魏恆抬起臉,用一雙軟乎乎的猶如春水泛濫的眼睛看著他:「拜託了,今天晚上一定要寫完,不然到了明天你讓我怎麼上課?」
邢朗:「你越這樣跟我說話,我越不可能放你回學校。」
看出魏恆還想說服他,邢朗心生一計,故作傷感地沉下臉:「你只為你的學生著想,怎麼不為我著想?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難道你就不想我?」
魏恆心搖了,意動了,覺得對不住他了,沉默了一陣子,然後從他懷裡坐起來,拿出手機聯繫剛才和他分手的同事小孫,電話通了就笑道:「孫老師,我麻煩你明天幫我代兩節課——」
聽著魏恆和同事聯繫幫他代課,邢朗就知道今天晚上他鐵定能把人留下,心裡頓時大為爽快,但他不露聲色,得了便宜還要賣乖,等魏恆掛了電話,故作惋惜且大度:「算了,我理解你,吃完飯就把你送回來。」
魏恆按著手機瞥他一眼,冷哼了一聲:「少得寸進尺。」
邢朗這才明目張胆地笑出來,開車上路:「走走走,去吃飯。」
魏恆卻說;「我不餓。」
邢朗又出餿主意:「那咱們去聽相聲?」
魏恆先瞪他一眼,然後指著腕上手錶說:「現在是晚上七點三十分,距離我明天下午回學校還有不到一天時間,如果你想浪費幾個小時去聽別人講笑話,我沒有意見。」
聽他這麼一分析,邢朗頓時覺得聽相聲這項活動真是虧大發可,所以立即改變主意:「不聽相聲了。」
魏恆把胳膊架在車窗上,抵著額角閉眼休息:「你說了算,我聽你的。」
邢朗看他一眼,彎著唇角笑得很有內容:「聽我的?」
「嗯,今天不是你來安排麼。」
邢朗乾脆利落道:「好,那就回家滾床單。」
魏恆掀開眼皮,抄起駕駛台上的一隻趴趴狗朝邢朗扔了過去。
邢朗把狗接住又扔回去,笑道:「開玩笑。我沒主意了,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
魏恆又瞪他一眼,才轉頭看向窗外,過了一會兒才道:「聽你的。」
邢朗的眼神頓時就變了,盯著他的後腦勺問:「真的?」
魏恆沒有回答,只低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邢朗用力捋了一把頭髮,狠踩一腳油門,蓄勢待發道:「走吧寶貝兒,咱們回家過節。」
很久之後,魏恆想起那晚都覺得荒唐,和邢朗在一起的第一年過的第一個情人節,他們應該製造一些彼此都難忘的回憶才對,可是他們卻在城市被玫瑰與甜蜜包圍的氛圍中在床上度過了整晚。
唯一難忘的就是在午夜十二點滯留的最後一分鐘,邢朗擁抱著他在他耳邊低聲說出的那句『七夕快樂』。
七夕快樂,我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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