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2024-06-13 20:00:31
作者: 斑衣
被邢朗親了之後,魏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狗東西真的不長記性。
邢朗對上魏恆那雙冰冷且沉靜的眼睛,有一瞬間的疑惑,事已至此,邢朗才開始回想剛才他對魏恆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對了,他剛才親了魏恆一下。
那他為什麼要親魏恆?好像是……僅僅是因為想這麼幹,就這麼幹了。
魏恆眼褶不停地顫動,眼神越來越沉,越來越冷,邢朗甚至能看到他在默默地咬牙切齒。
完了,魏恆想揍他。邢朗覺得事態有些不妙。
魏恆連拳頭都攥好了,如果不是邢朗下車及時,他真的會朝邢朗臉上狠狠揮一拳。
「呼嗵」一聲,車門被甩上。邢朗把魏恆一個人留在車裡,往前走了兩步倚著車頭,拿出口袋裡一直在響鈴的手機接通了放在耳邊,在和對方通話的時候,邢朗一直在走神兒,被連問了好幾次地址才把飯店的名字說出來,然後掛了電話扭頭往後看。
魏恆一動不動地坐在副駕駛,低著頭,抬起手掌放在眉骨的位置,遮住了眼睛和上半張臉。從他緊抿的嘴唇和起伏不定的胸口,邢朗就知道他還在生氣。魏恆被他惹毛了,邢朗非但不慌,更不愧疚,心裡甚至有些痛快,這種痛快感有些像打開天窗說亮話的痛快,更像對著空曠的山谷大吼一聲的痛快。
邢朗覺得自己辦成了無比重要的一件大事:他終於打破了魏恆擅自在他們之間建立的一道屏障,把試圖和他保持距離的魏恆拉到了安全界限以外的地方。他心裡有些按捺不住的興奮,他幾乎想回到車上抓住魏恆的肩膀問問他對剛才那個吻的感覺,但是一絲殘存的理智把他從找死的懸崖邊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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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擋風玻璃忽然透進來兩道強光,魏恆放下手,眯起眼睛往前看,一輛黑色越野從街口開過來,車頭閃了一下遠光燈。
邢朗抬手拍了拍擋風玻璃,對魏恆說:「下來。」
魏恆把他當成個死的,冷著一張不能再冷的俊臉,看著那輛開過來的越野車,不動彈。
黑色越野車在飯店門口停下,車窗貼著黑色防窺膜,把車裡的情況遮擋得嚴嚴實實,只有雨刷左右擺動了一遭。
魏恆看到邢朗上前迎了兩步,隨後,副駕駛車門被打開,走下來一個身材挺拔,穿著寬鬆的棒球服外套和牛仔褲的男人。這男人的長相極端正,笑起來的樣子既威儀又不乏親和力。是很適合被印在宣傳警民一家親海報上的形象。
邢朗和那個男人抱在一起,互相拍了幾下,隨後,那男人的目光朝魏恆掃了過來。
隔著一面擋風玻璃和幾米的距離,魏恆和那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男人對視了一會兒,餘光瞥到邢朗在沖他做手勢,示意他下車。
魏恆慢悠悠下了車,慢悠悠朝他們走過去,不遠不近地站在邢朗身邊。
「魏恆,我們隊的顧問。」介紹完魏恆,邢朗又指著那個男人,「銀江警局的。」
魏恆不知道邢朗是不是在故意難為他,既不說出這人名字,也不說出這人的身份,只告訴他是這人是銀江警局的。
魏恆暗裡斜了邢朗一眼,然後朝他伸出手:「你好,魏恆。」
那人握住他的手,笑道:「你好,楚行雲。」
魏恆這才正視眼前這個男人,終於把「楚行雲」這個名字和本人對上了號。出乎意料地年輕,這是他對楚行雲的第一印象。
邢朗看了一眼正在往停車位倒車的越野車:「你還帶人了?」
「多新鮮,你都帶人了,還不許我帶人?」
邢朗想和魏恆碰個眼神,魏恆根本不給他機會,見他朝自己看過來,立馬把頭扭開了。
邢朗只得自圓其說:「魏老師是我搭檔。」
楚行雲道:「我帶的也是我搭檔。」
他們正說話間,越野車停好了,又下來一個穿著黑色大衣,圍著一條質地柔軟的褐色圍巾的男人。
「呦,傅隊長。」邢朗連忙和他握手,笑道,「好久不見啊,傅隊長。」
傅亦十分謙和地笑了笑,道:「的確很久不見了,上次你去銀江,我家裡有事,不在單位。」
邢朗:「家裡事要緊。」
傅亦見邢朗旁邊還有一個人,雖然不認識,但還是禮儀周全地和魏恆握了握手。
邢朗指了指飯店門臉兒:「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咱們就進去吧。」
楚行雲抬手搭在邢朗肩上,道:「等一會兒。」隨後問傅亦,「怎麼著?他不下來?」
傅亦道:「他說他暈車,在車上睡一會兒。」
「暈車?我怎麼不知道他有這個洋氣毛病。」楚行雲抬腳朝停車場走過去,趴在後車窗口跟車裡的人在說些什麼。
魏恆只往那邊瞥了一眼,隨後就移開了目光,看天看地看高樓。手肘冷不防被人碰了一下,魏恆斜著眼睛從眼角處看向邢朗。
邢朗比了個「八」放在嘴角,無聲地說:笑一個。
魏恆心裡氣極,覺得這廝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
幾分鐘後,楚行雲領著一個男人回來了,這個男人和他們都不太一樣,穿著一套精緻又筆挺的西裝和大衣,攜帶一身矜貴又高冷的氣場,像個巡視國土的太子爺。
楚行雲領著他,像領個孩子似的把他引到邢朗面前,道:「叫人。」
那男人對著邢朗微微笑了笑,雙手揣在大衣口袋裡,淡淡道:「好久不見,邢隊長。」
邢朗沖他點點頭:「客氣了,賀總。」
男人看了一眼身後的飯店:「在這裡吃飯嗎?」
在得到肯定答覆後,這人反客為主地率先走進飯店。
穿西裝的男人和傅亦走在最前面,邢朗和楚行雲緊隨其後,魏恆一個人不緊不慢地走在最後,聽著前面倆人閒聊。
「老東西,你越來越騷了,三十好幾的人了,還打扮得像個大學生似的。」
說話的是邢朗。
「老哥哥你可別寒磣我,誰敢跟你三十好幾?你好歹比我老兩歲,輩分擺在這兒,我可不敢造次。」
懟邢朗的是楚行雲。
邢朗摟住他肩膀:「別客氣,咱倆平輩兒,一邊兒老。」
楚行雲連連擺手:「老不過老不過,還是你老。」
在這兩人比誰更老的時候,魏恆極輕地扯了扯邢朗的衣角。很快,邢朗落後兩步,走在魏恆旁邊:「怎麼了?」
魏恆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領路的男人,低聲問:「他是誰?」
邢朗循著他的目光看了看,笑得有些耐人尋味:「他就是賀丞,上次咱們在辦公室聊過他。」
見魏恆依舊一知半解的模樣,邢朗附在他耳邊解釋:「他就是楚行雲的後台。」
魏恆眼睛眨了眨,著實驚訝,他沒想到楚行雲的後台竟然也這麼年輕,或許還是他們這一圈兒里最年輕的一個。
邢朗見魏恆此時願意跟他說話,就刻意跟他多說了幾句:「你別理他。」
魏恆:「誰?」
邢朗:「賀丞啊,別理他。」
魏恆納悶:「為什麼?」
邢朗壓低了聲音,趁機又往他耳邊湊:「這小子被楚行雲慣壞了,既不通人情又不講道理,我都沒搭理過他。」
魏恆狐疑地瞥他一眼,正要再問點什麼,忽然發現邢朗和他站得很近,於是果斷往旁邊撤了一步,冷下臉不再說話。
服務員把他們引到一間包廂門口,等邢朗迅速點了幾個菜,拿起菜單就走了。包廂很大,一道屏風隔成里外兩間,裡面吃飯,外面娛樂,還配著一套卡拉OK設備和麻將桌。
楚行雲環顧一周,拿起一顆飯店贈送的乾果,道:「老哥哥,你發財了?做了什麼好項目?」
邢朗調燈光,拉窗簾,熟門熟路地在包廂里走了一圈檢查有沒有攝像頭:「承你吉言,還沒發財,店老闆跟我有點交情,待會兒買單的時候能打個五折。」
「五折?你是不是以權謀私,抓住人把柄了?」
「你在給我傳授經驗?不必了,我犯不著使這便宜手段。」
就在他倆互相懟個沒完的時候,傅亦敲了敲手錶表蓋,溫聲道:「時間不早了。」
一行人在裡間的大圓桌周邊落座,楚行雲率先問:「東西帶來了?」
邢朗把一部黑色手機放在桌上,然後連接充電器,又把手機推給楚行雲,斂正了神色:「一次性手機,一次性撥號,裡面只有一個隱蔽號碼,估計電話卡也是一次性的。我剛才檢查過,裡面裝了防跟蹤裝置。」
魏恆是第一次看到那部手機,但是他很快明白了邢朗組織今晚這場飯局的用意:手機原來的主人只能是張福順,而和張福順有關係的只有月牙山屍坑,那麼手機里或許有月牙山屍坑的線索。甚至,線索直指他們一直在尋找的「行刑者」。
正如邢朗所說,這個手機只能撥通一個號碼,雙方通話後號碼和手機通通作廢,通話機會只有一次。所以邢朗找來了楚行雲,用意或許就是讓楚行雲打這通電話。這也就間接證實了他在邢朗口中探聽的消息——月牙山屍坑和行刑者,真的和銀江方面有關係。
楚行雲也顯然意識到了這通電話的重要性,他掃了一眼在場的兩名非警務人員,肅清現場之意很明顯。
賀丞對手機什麼的漠不關心,從落座到現在一直在剝一盤龍眼。而魏恆在接到楚行雲的目光的時候就連忙低眼避開。
楚行雲看了魏恆一眼,把桌上的兩盤龍眼全都倒進賀丞面前的盤子裡,笑道:「小少爺,這兒有點悶,到外面去剝。」
賀丞瞥他一眼,把手裡果殼一扔,抽出張紙巾擦著手說:「不剝了。」
楚行雲用一種哄孩子的語氣對他說:「幹嗎不剝啊,剛才不是剝得好好的。我想吃這東西,去給我剝一點。」
賀丞把紙巾搓了一個尖兒,仔仔細細擦拭左手無名指上的一枚戒指,道:「不是吃飯嗎,吃什麼龍眼。」
楚行雲很無奈地看著他:「你出去給我剝一盤龍眼,回去我調出五天假,陪你去山上住幾天。」
賀丞在戒指上輕輕吹了一口氣,吹散了表面不存在的紙屑,勉為其難狀開了尊口:「真的?」
楚行云:「我騙過你?」
賀丞眼睛一抬,有些得意地笑了:「這是你說的,我可沒逼你。」
楚行雲擺手往外轟他:「我說的,不反悔不賴帳不延期。」
賀丞理了理大衣領口,十分爽快地端起果盤走了。他一走,在場的非公安人員只剩魏恆一個。魏恆不用誰去哄,和邢朗碰一個眼神,也乾淨利落地走了。
邢朗訕笑著問:「你連我的人都不信任?」
楚行雲按下開機鍵,毫不客氣道:「不知根不知底,你這不是難為我?」
手機通訊錄中的確只有一個號碼,是一串手機號,後四位數被亂碼覆蓋,可見這部手機真正的主人是多麼的小心謹慎。撥通這個號碼是一件未知,冒險,又不得不為的事情。他們誰都不知道這通電話接通後,和他們通話的人是不是他們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人。
傅亦拿出錄音筆放在桌上,按下了啟動鍵。
邢朗和楚行雲對視一眼,後者撥出了電話,並且按下了免提。
手機里傳出「嘟嘟」忙音,等待電話接通的時間裡,三人都不約而同保持靜默。
忽然,手機「滴」了一聲,隨即傳出一道渾厚沙啞的男性嗓音:「餵?」
邢朗立刻看向楚行雲,用眼神向他詢問:是他嗎?
楚行雲卻緊皺雙眉,向他搖了搖頭。
電話那頭的人仿佛感知到了這邊凝重的氣氛,也保持著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聲隨著空氣氣流傳播。在長達半分鐘的靜默之後,楚行雲再次和邢朗對視一眼,做出了什麼決定般,不再猶豫道:「鄭西河在哪兒?」
「鄭西河」這個名字一說出來,手機里的雜音頓時消失,安靜得好像被對方掛斷了電話。但是邢朗緊緊盯著手機屏幕,看到通話時間還在不斷往前推進。又是長達幾分鐘的沉默,在這期間,在場所有人都備受煎熬,盼望著對方不要掛斷電話,等待著對方開口。
終於,那人說話了:「我不知道他在哪裡,不過我和他有過一個承諾——幫他保管這部手機,以及回答能夠打通這通電話的人一個問題。」
邢朗猛地皺了皺眉,直覺告訴他,這個聲音他曾在哪裡聽過,好像一個人迅速在他腦海中穿過,但是記憶太模糊,他捕捉不到這個人的身影。
現在情況已經明晰了,手機的主人真的是鄭西河,但是現在鄭西河失蹤了,手機被他交付給別人。並且鄭西河猜到了這部手機會被警方找到,所以他和這個人有過一個約定,要求這個人回答警方的一個問題。
只有一個問題,只有一個機會。
這個問題究竟是什麼?鄭西河究竟給他們留下了什麼問題?
忽然,邢朗想到了,或許這一切的疑問都要回到鄭西河「失蹤」的地方。他看著楚行雲,無聲地說:月牙山屍坑。
楚行雲看他一眼,輕輕點頭,繼而道:「告訴我月牙山屍坑的真相。」
他們好像賭對了,因為那個人似乎早已準備好了答案,當聽到問題後,他立刻回答:「2013年10月23號,一艘從銀江來的漁船在蕪津靠岸,船上有十五個人,一箱財寶。11月4號,十五個人被帶到蕪津市月牙山,兩名劊子手,十三名死刑犯。死人被埋在月牙山,活人消失在黎明前。」
楚行雲又問:「兩名劊子手是誰?」
那人語調更沉:「你只能問我一個問題。」手機的聲響逐漸被拉遠,那人似乎要掛電話。
邢朗忽然抓起手機,忙道:「等一等。」
手機里一片寂靜。
「你剛才說十三名死刑犯,一共有十三個人埋在月牙山?」
那人重複道:「兩名劊子手,十三名死刑犯。」
邢朗又問:「劊子手在哪裡?」
「……不知道。」
「那船呢?船在哪兒?」
所有人都屏聲靜氣,等待「他」說出船的下落,但是漫長的等待過後,電話被猝不及防地掛斷,手機顯示屏漆黑一片。
邢朗試著再次開機,但是手機始終黑著屏,像一個耗盡壽命的老人。
「靠!」邢朗把手機砸到牆角,手機彈跳了幾下,完好無損地躺在地板上。
楚行雲憂心忡忡地問:「十三名死刑犯,就是你們在月牙山屍坑裡挖出來的屍體嗎?」
邢朗煩躁地點著一根煙:「是,但是屍坑裡不是十三具屍體。」他看著楚行雲,神色凝重,「是十二具。」
楚行雲愣了一下:「你是說,少了一個人?」
邢朗用力搓著菸頭,冷聲道:「如果剛才那孫子沒說謊,一共埋了十三個人,但是我們只挖出來十二具屍體,那就是少了一個人。但是少的是活人,還是死人,就不知道了。」
這個猜測很大膽,大膽到令人毛骨悚然,如果蕪津警方是發現屍坑的第一批人,那就說明當年被埋在屍坑裡的一個人,從地下爬出來,逃生了。
楚行雲問:「你們在屍坑裡不是一共發現十三件衣物嗎?」
邢朗明白他在問什麼:「你懷疑鄭西河是被埋在屍坑裡的死人?」
他們一直把鄭西河當作行刑者追蹤,也就是剛才那人口中的劊子手,從未想過鄭西河會是「死人」中的一員。
楚行雲沉思片刻,很快否定自己的推測:「不會,如果鄭西河從屍坑裡爬出來,逃生了,他肯定會聯繫我,但是他現在失蹤了,那就說明他還沒有逃離那伙人的控制。」他頓了頓,接著說,「兩名劊子手消失在黎明前……這句話的意思是那十五個人當中,只有劊子手還活著?」
邢朗替他下結論:「鄭西河和張福順是劊子手?」說著皺眉,「那剛才接電話的人是誰?從屍坑裡逃出來的人又是誰?」
楚行雲也道:「如果張福順是劊子手,現在張福順死了,鄭西河失蹤,這條線索又他媽斷了。」
邢朗把煙盒扔給他,沒有說話。
在他們兩人相對著「愁雲慘澹萬里凝」的時候,傅亦收起錄音筆,獨自整理好了這場小型會議的會議記錄,看著楚行雲問:「船要找?」
楚行雲很篤定:「一定要找。」
傅亦點點頭,又在筆記本上記錄:「人也要找?」
楚行云:「找。」
傅亦邊寫邊說:「邢隊長,屍坑和第十三個人交給你,我們的側重點還是那艘船。」
邢朗道:「上次我帶到銀江的那個馮光,就是被姓羅的叫過去幫忙,但是他命大,沒上船,不知道船上有什麼東西。船肯定和姓羅的有關。」
寫著寫著,傅亦停下筆,抬起頭推了推眼鏡,看著邢朗說:「說起羅旺年,我們查到一些東西。」
「什麼東西?」
傅亦看了一眼楚行雲,才道:「羅旺年有一個資金帳戶,在十七年前開通,至今沒有註銷。他有一個化名叫余逍,帳戶以余逍的名義設立,他以余逍的名義長期為一家私人福利機構捐款,資助了一些孩子。」
邢朗臉上的表情很怪異:「他想幹嗎?積陰德?」
傅亦把這句話忽略過去,接著說:「這些孩子全都是孤兒,有很多人沒有上戶口,跟著院長姓。現在查羅旺年資助的孩子名單不太好查,目前我們正在一一核對。」
「這條線索有用嗎?」
傅亦笑了笑:「目前已經山窮水盡了,不管有用沒用,先查清楚再說吧。」
結案拍板似的,邢朗抬手在桌子上拍一下,道:「現在你們查羅旺年,我找鄭西河和第十三個人,還有那艘消失的船。」說完,他看了看楚行雲和傅亦,「還有需要補充的嗎?」
楚行雲和傅亦對視一眼,前者總結髮言:「沒了。」
邢朗按響服務鈴,讓服務員上菜。
傅亦拿出手機:「我到外面接個電話。」
邢朗隨口問:「家裡人的?」
傅亦但笑不語,拿著手機快步出去了。
傅亦剛出去,賀丞繞過屏風走過來了,舉著沾滿水漬和幾塊果殼的雙手,以蠻不講理的姿態對楚行雲說:「我再給你剝一盤山竹,你陪我多待兩天。」
楚行雲很是無語地看著他,擺擺手,心累道:「你給我弄個水果攤兒,我不上班了,天天在家陪你。」
看著賀丞一臉煞有其事狀認真思考,楚行雲忙道:「我在胡說八道,你可千萬別當真。」
賀丞頓時不高興了,似笑非笑道:「我再給你剝三盤。」
目送賀丞又繞過屏風回到外間,楚行雲揉著額頭,糟心道:「你給前台打電話,別再讓服務員送水果。」
邢朗照辦了,掛掉電話給他倒了一杯茶,把茶杯推到他面前,道:「問你個問題。」
楚行雲正在看手機日曆,琢磨自己的假期,心不在焉道:「問。」
邢朗往外間看了一眼,拖著屁股底下的椅子往他身邊湊了湊,低聲道:「你當初和你們家少爺在一塊兒,就沒猶豫過?」
楚行雲和賀丞的關係雖然不是秘密,但是邢朗從來沒有過多打聽,風言風語傳到他耳邊他才聽一兩句。楚行雲更是沒想到邢朗會對他和賀丞的感情歷程感興趣。
楚行雲狐疑道:「你想幹嗎?」
邢朗大剌剌地把腿一翹,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聊聊唄,不幹嗎。」
楚行雲端詳他兩眼,才道:「你問的是誰?我還是他?」
「你。」
楚行雲繼續看日曆:「不猶豫,我們家小少爺等了我十幾年,我有什麼可猶豫的。」
「不後悔嗎?沒再想過換一個?」
話音還沒落地,楚行雲像被火燒了似的火急火燎地沖他「噓」了一聲,然後連忙看了一眼外間,見里里外外都安靜祥和,才鬆了一口氣,低聲道:「不後悔,不換。你要是不想害死我,就別再問我這種作死的傻逼問題!」
邢朗:「……家教這麼嚴?」
楚行雲狠狠指了他一下:「閉上你的嘴,去催菜。」
邢朗起身走到外間,一眼看到沙發上相對而坐的賀丞和魏恆,這兩人都在剝山竹,茶几上擱著好幾盤剝好的龍眼肉。他們之間的氣氛竟然十分和諧,這讓邢朗有點意外。
魏恆擼起了袖子,一手拿著一顆剝去外皮無處安置的山竹,問賀丞:「還有乾淨盤子嗎?」
賀丞很快從裡間兒又拿來三個乾淨盤子,放在堆滿果殼的桌角:「放這兒。」
「盤子壓到你的戒指了。」
魏恆提醒賀丞。
聞聲,賀丞連忙把盤子移到一邊,用紙巾包好戒指揣在西裝褲口袋裡,很不走心地向魏恆道了聲謝謝。
邢朗走過去在魏恆身邊坐下,順手在果盤裡拿起一顆剝好的龍眼,道:「賀總這次不在蕪津玩幾天?」
賀丞十分敷衍地沖他微微一笑:「不了,我公司還有事。」
邢朗點點頭:「到裡面坐吧,我去催催菜。」
賀丞也不繼續和他客套,端起果盤就走了。
外間只剩他們兩個人。魏恆放下挽到手肘的袖子,擦了擦手,穿好外套,通知邢朗:「我走了。」
他走得實在利索,邢朗攔都攔不住,追出來一看,魏恆已經快到大堂了。
「喂!」邢朗小跑幾步,拽住魏恆胳膊,「什麼意思?來了不吃飯?」
魏恆推開他的手,目視前方冷冷道:「我本來就沒打算參加這個飯局。」
「不是飯局,就招待兩位朋友。」
「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
邢朗端詳他兩眼,笑問:「你還在生我的氣?氣我剛才——」
魏恆又惱了,壓低了聲音怒道:「別提剛才!」
邢朗臉上笑意一沉,沉默著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不提?你想當作沒發生過?」
魏恆緩了緩,氣息已經平穩許多,面無表情道:「對,不要再提了,我們都可以當作沒發生過。」
邢朗一口否決:「不可能,你以為我在幹什麼?跟你開玩笑?」
他往前走了一步,抓住魏恆的肩膀迫使他面對自己,看著他的眼睛鄭重道:「我告訴你魏恆,我這人雖然混蛋,但是我不會混蛋到跟別人開這種玩笑。我不會當作剛才的事沒有發生過,因為它確確實實發生了,我也不會允許你裝作沒有發生過。」
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魏恆甚至在他的語氣中聽到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怒氣。
看著魏恆眼睛裡慌亂又無措的神光,邢朗心軟了,不再那麼嚴肅,也不再那麼強勢,道:「既然不想吃飯,那你就先回去,我會早點結束,回去和你談談。」
魏恆不敢看他,怕被他灼熱的目光燙傷了眼睛,強裝鎮定:「不需要談——」
邢朗沉聲打斷他:「要談,必須要談。」他從口袋裡拿出車鑰匙放在魏恆口袋裡,「開我的車回去,待會兒我打車。」
邢朗從他身邊走過,回到包廂。
聽到背後響起的關門聲,魏恆被那聲音嚇了一跳,渾身打了個哆嗦,忽然覺得雙腿發軟,站都站不住。他扶著牆壁定了定神,等到心裡沒那麼亂了,才攏緊大衣快步離開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