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雨來（四）

  帶著這難以置信的想法，季同一路迎到了城門口，就沒有再出去了。

  他此次出來乃是代天子而來，若是出城相迎，難免不合規矩，只好按下心中的疑惑，等在原地。

  隊伍走的很慢，很慢。不過這麼一段路，竟是走了半天，季同又無可奈何，只能在原地等著，好不容易把人給盼到了近前，結果墨子弈仿佛是沒有看見他一樣，頂著講往前去。

  身後的數百人，更是如此，完全沒有把守城的人放在眼中，而守城的士兵也不傻，一看見他們這個樣子，也是不敢真的攔，只是在旁邊做做樣子罷了。

  就算是攔不住，城中還有城防營，再不濟還有麒麟衛在，怎麼也輪不到他們插手此事。

  

  「世子，世子！」

  季同連連呼喊，可墨子弈的馬就是不停，沒有辦法他只好一路小跑的跟著。

  後邊的小太監牽著馬，他卻是沒有騎。

  如果說，這車中當真是夫人……那他自然是不能在前邊騎馬而行，能在那個位置的只能是世子，可是皇命難違，他也就只能小跑的跟著。

  「世子，您可否告知，這究竟是怎麼了？」

  季同跟上墨子弈的馬時，才看見平常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此時卻是面無血色，整個人都是死氣沉沉的。

  「季公公是奉陛下之命而來的吧，煩請回稟陛下，待子弈將家母的身後事安頓好，就會進宮請罪。」

  縱使季同心中早就有了猜測，可是聽見墨子弈這肯定的話時，他還是不由得抖了一下。

  這定北侯夫人看著沒什麼，可是誰不知道，定北侯這一輩子只有這麼一位夫人，從未納妾，家中也只有世子這麼一位獨子，那是世子的親生母親。

  如今墨家唯一的女主人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

  京中怕是要亂了……

  季同呆愣了一下，不過也是宮中出來的，很快就反應過來，忙朝身後的小太監使眼色，這個時候自然是先得把消息送回去，估計陛下要是知道這夫人出了事，也就沒有心情卻追究世子私自出城的事情了。

  小太監收到眼色就立刻離開了，墨子弈他們都看見了，卻是沒有一人有所動作，依舊緩緩前行。

  墨家百人皆是白帆孝帶入城，凡事看見的，就沒有一人不退讓的，他們所到之處，街上聽不見一聲異響。

  「世子，夫人……夫人的事，還請世子節哀。」

  季同陪著他們走過幾條街，眼看前邊就是墨家，周邊沒了什麼人，才開了口。

  墨子弈眼神望著前邊，沒有要回話的意思。

  季同知道此時他悲痛異常，自是不會理他。猶豫再三，他還是提了句，「世子私自出城的事情，陛下很不高興，若是有什麼事，世子定要保重。」

  季同話音剛落，墨家的隊伍也就停在了墨府的大門前。

  只見定北候府中門打開，有小廝從中走出，拿著白燈籠，白布等等，侍立在兩側。

  那一直被捂的嚴嚴實實的馬車，此時被人打開，入目的卻是兩具蓋著白布的屍體，可是那擔架上被血殷的早已暗紅一片，讓人看著就不由得觸目驚心。

  季同徹底呆愣在原地，心中冒著寒氣。

  到底是如何，夫人竟會成這般樣子……

  眼看著屍體被搭了出來，季同沒有遲疑，撩袍跪在地上，雙手平端在身前，下一刻就拜了下去，整個動作乾淨利索，沒有一點猶豫。

  墨子弈剛剛抬起的腳步，頓時停住了，駐足看了跪在地上的季同一眼，也不知道再想些什麼。

  季同站起來的時候，就看見墨世子一臉複雜的看著他，身後夫人和那具遺體早已被請進了府中。

  「將軍和夫人鎮守邊關十數載，小人此跪，是送夫人最後一程。」

  言外之意，就是他這一跪是他自己決定的，和其他人沒有一點關係，就算是回去受罰，也是他的選擇。

  「你回宮去稟報吧，就說我以入府。」

  墨子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隨後轉頭就走。

  季同還在回味那話的意思時，人就已經沒了蹤影。

  「季公公，世子剛才說了什麼？」

  身後有小太監一臉疑惑的上前，歪頭看了一眼墨府，剛才季公公同世子說話，世子可是一句都沒有回，可是這一跪，世子倒是說了什麼。

  季同撇了他一眼，把人看到一縮脖，這季公公雖是年紀小，可是那也是心狠手辣，不然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的。

  季同卻是沒有心情搭理他，看著墨府的下人懸掛起白布，和白燈籠，他有些猶豫剛才世子所說。

  世子明明是看見了他派人回宮，可是為何還讓自己去稟告？

  他是想不明白，可是也知道在這個時候，世子絕對不可能會無緣無故有一句廢話，只是此時他若是走了，世子出去了怎麼辦？

  出去？！

  一個荒唐的想法在季同的腦海中浮現，余光中看見身後小太監為他準備的馬時，當下也不再猶豫，轉身牽過馬來，就上了馬，「你們且在這裡盯著，咱家回去稟報！」

  小太監們自然是沒有意見，一個個畏畏縮縮的應了聲，目送季同揚塵而去。

  ……

  「世子！」

  墨府的下人此時都跪在了院中，看著被抬進來的擔架，一個個眼眶瞬間就紅了，頓時哽咽起來。

  消息早就被傳來回來，不然怎麼準備東西，就是那壽材也是他們著急忙慌的去城中臨時找來的，事發突然他們根本就沒有準備，只好買了城中最好的金絲楠木的棺材，先湊合一下。

  墨子弈看著墨家眾人聚在這裡，嘴角動了動，想說話，卻是說不出聲來。

  片刻才帶著絲絲哽咽的聲音說道，「母親於城外遭人毒手，事發突然，我知道你們都沒有辦法接受，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們若是有想走的，我不阻攔，現在離開就是，若是不走，你們的生死我也沒有辦法保證，時間不多，現在就選擇！」

  墨子弈話音一落，就抬眼看向院中的眾人。

  眾人靜靜的跪在原地，沒有一個人起身，也沒有一人說話，全都悲壯的看著他。

  忽然他笑了，笑的很是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