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雨來（二）

  墨子弈緩緩闔上雙眼，似是有些不願意面對，深吸一口氣吐出胸中的一口渾氣，身形略有顫抖。

  「母親也知道這事？」

  面對墨子弈的話，無欲略有遲疑，所有很是肯定的點了點頭。

  宦宏站在一次看著眼前發生的事情，他知道此時的墨子弈已經勸不住了。

  「呵呵……」

  墨子弈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看得無欲心中更加悲痛。

  「公子，城中當真不能回去了，此時若是回去，公子就出不來了！」

  無欲苦口婆心的勸著，他是埋在京中的人，自然知道此時朝中京中的局勢，對墨家都是極為不利的，更不要說，公子和夫人同時消失。

  

  「不！」

  墨子弈搖了搖頭，雖是無力，卻是又異常堅定，「我得回去，我走不了，母親也得回去。」

  說著他低頭再次看向那白布，心中還是忍不住又是一顫，實在是受不住了，才別開頭去，他感覺自己要是再看下去，可能就真的堅持不住了。

  「公子！」

  無欲有些著急的大喊，可是周圍都是雨聲，本就傳不開，縱使他用了力氣，可是聲音依舊被雨聲攔住。

  「我知道你有能通知北邊的辦法，現在就傳信，告知父親……母親辭世，讓父親請旨接母親回家。」

  墨子弈一邊說，一邊在無聲的流淚，只是臉上早就被雨水覆蓋，旁人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那淚水。

  「公子！」

  無欲發出悲慟的哀鳴，他知道公子這是要做什麼了，可是這麼做，他們沒有辦法保證公子的安全，京中說到底實在是太亂了，就算是他們也不能完全掌控局勢。

  一旦公子回去，就真的脫離控制了。

  「既然你叫我公子，那就聽我，母親沒了，可是墨家還在，父親還在，我是定北侯世子，不是一個人。」

  恍惚間，宦宏又看見了那個在河畔遠望他們，仰著下巴，帶著燦爛的笑，卻能將戰場完全把握在他手中，運籌帷幄的少年將軍。

  此時他是墨家能證明自己清白的唯一辦法，他不回去，那墨家在萬順帝心中位置那就真的完了，不論父親想要做什麼，最重要都是萬順帝的信任，只有信任，才能讓父親接近京城，只有這樣……母親的想做的事情才能實現。

  娘……你想做的，我一定幫您完成，您等著我，走的慢些。

  見墨子弈沒有任何動搖的跡象，無欲心中急的夠嗆。

  旁的他不知道，可是公子的安慰才是最大的，若是這次沒有成，只要公子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可若是公子他……他該怎麼和殿下和將軍交代呢！

  「去傳信，現在就去！」

  看無欲一直沒有動作，墨子弈突然一聲怒吼，聲音穿過雨幕，竟是極為清楚，眾人下意識的將頭低了幾分。

  「是！」

  無欲咬著牙，才應下了這聲，翻身上馬，朝著上東寺而去。

  沒有一會，上東寺的上空，一隻有北疆才會有的雄鷹，冒雨而起，穿梭在雨幕中。

  同時一個打扮普通的人，穿著蓑衣，帶著信件同時從寺中出發，一路北上。

  趕走了無欲，墨子弈轉身看向跟著自己從京中出來的墨家眾人。

  幾次凝噎，都被他忍住。

  「今日……諸位同子弈出來，已經是犯了禁，此番回京，生死難料，子弈不希望諸位同我回去。」

  墨子弈的視線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眼中帶了些無奈，「可是我需要將母親帶回去，所以需要八人同我回去，不知道諸位誰願走這一趟？」

  這話沒有一點命令的意味，有的只是哀求。

  是一個兒子的哀求，哀求他們幫自己抬靈。

  宦宏看著姿態低進塵埃的墨子弈，一時間他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些人本就是墨家的侍衛，他們和墨家向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本不用這樣的。

  「我陪你回去。」

  霍光是第一個說話的，向前一步從人群中脫離出來。

  可是很快他就再次回到了人群之中，明知道此次生死難料，可是這些侍衛沒有一個後退的，所有人都向前一步，齊聲道，「小人願同少將軍前往！」

  他們都是拿著墨家的餉銀，不論是在軍中，還是在墨家他們都不曾被虧待，甚至在北疆將軍都將少將軍送上了戰場，還是先鋒營，那是全軍死傷率最高的地方。

  少將軍和將軍皆是如此，能跟隨這樣的將軍，那是他們三生有幸，此時墨家有難，他們怎麼可能會跑？

  其實宦宏不是很能理解現在這種情況，在他的認識中，人都是趨利的，既然明知道他們回去，生死難料，還要回去，這種捨命相陪的情感，他是真的想不明白。

  「只要八人，沒有必要做無畏的犧牲。」

  墨子弈搖了搖頭，他自己死也就死了，可是他們都是壯年，可能是家中的頂樑柱，沒有必要陪他去死。

  「少將軍，我們是不會走的，你都要回去，哪有將主將留下自己逃跑的兵！」

  「少將軍我們隨您一起回去吧，對一個人也就多一個照應！」

  一聲聲呼喊，全都是在叫他少將軍。

  墨子弈低下頭深吸一口氣，忍住自己的感情，他不能帶他們回去。

  正準備說話的時候，宦宏卻突然開口，「帶他們回去吧，你出城的時候全城都看見了吧？」

  他雖然沒有親眼看見，可是就他們來時的那個陣仗，估計墨家的馬都被帶出來了，數百人城中怎麼可能看不見。

  「既然你不想打草驚蛇，那就最好怎麼出來的怎麼回去，若是這百人突然消失，萬順帝不一定會相信……而且多一個人，就多一份保障。」

  宦宏抬頭看了看那些人，每一個人都用渴望的眼神看著這邊，沒有有一個人是摻假的，他們是……真的想要同他回去。

  墨子弈抬起眼皮看了看他，隨後有些發愣的目視前方，思考著什麼。

  他不是不知道剛才宦宏說的，墨家中的人被他都給帶出來了，只有幾個守家的留在府中，若是他們都走了，以萬順帝的性子，肯定是會懷疑的，但他回去了，縱使是懷疑，應該也不會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