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雨來（一）

  春雨無聲，而悄然落下，浸潤著世間萬物。

  第一場春雨就這麼沒有一點預兆的落下，而此時京城外，在看見上東寺方向的一處壓低，數百人無聲無息的立於原地，任由雨點打在身上，順著頭頂，在臉上划過，也沒有一人動。

  每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中間——一架已經摔的破裂僅剩輪子還能認出是個馬車的地方。

  墨子弈跪在水窪中，像是一個破舊的木偶，沒有一點生機。南星和霍光一左一右的跟著跪在旁邊。

  三人的前方，有人抬著雨布遮住了一塊地方，下面兩張白布蓋在擔架上，血水順著擔架流下，流進水坑中，已經殷紅了大地。

  宦宏站在稍遠一點都地方，身旁則是跟著禿頭的無欲，在人中格外的顯眼，此時他也是遠遠的跪了下來，手中的佛珠輕轉，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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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站在這裡已經不知道有多少時間了，每個人都衣衫都已經濕透。

  就這樣，墨子弈也是一聲啃，臉上什麼表情都看不見，整個人像是失去了靈魂一般，愣在原地，瞳孔失焦。

  在他身側，插著一隻箭，一支他從上邊帶下來的箭。

  「回去吧，你把夫人放在這種受苦不成？」

  等了許久，墨子弈還是那般樣子，霍光從旁邊輕聲說道。

  ……

  還是同剛才那樣，沒有一點動靜。

  「世子！」

  霍光知道他們不能在這裡耗著，這種地方如此潮濕，夫人的屍體……連最起碼的顏面都保存不住。

  可是墨子弈還是什麼反應都沒有，就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阿弈！」

  霍光哭著站起身來，走到近前就扯他的身子，想要把人扯起來。

  「你不相信！，可是夫人真的沒了，你得為夫人想一想！這種地方，夫人走的不安心啊！」

  見還是沒有用，霍光輪圓了拳頭，一下揮出去，墨子弈的身子也跟著撲了出去，剛好落在了那箭前。

  墨子弈的眼珠動了動，在箭上聚焦。

  而身後，南星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起身子，擋在墨子弈身前，攔住了霍光，霍光往前沖，他就踹。

  眾人看著霍光不讓他上前，一是怕他又給世子一拳，二也是怕他被南星大人給打死。

  頓時整個地方吵鬧了起來，宦宏不得以上前勸架，可是墨家的人又怎麼會聽他的。

  只有墨子弈靜靜的看著面前的箭，身後的爭吵聲仿佛都同他沒有關係。

  漸漸的墨子弈的手握在了箭上，將其從地上拔了出來，帶著的濕潤泥土，也被他用手一一擦乾淨。

  精鐵的箭矢在他面前閃著寒光。

  精鐵！

  非尋常人可得。

  京中能尋得精鐵箭袋地方，也就只有宮中的禁軍。

  可是萬順帝又怎麼可能會在這種時候對墨家下手……

  墨家還要用來制肘顏家，就算是萬順帝對他所做的事，有所不滿，可是他既然能縱容顏家這麼多年，就不能為了他和顏澤蘭之間的事……

  顏澤蘭！

  墨子弈終於想到了問題的關鍵。

  京中他得罪的人並不多，敢對墨家動手的更是沒有。

  可是顏家就不一樣了，他們在朝中的地位根深蒂固，想要得到這精鐵箭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有能力豢養這麼多的死士，本身就是一種能力。

  萬順帝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這麼多的死士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達，那就只能說，這個情況是他完全控制不住的……

  他其實不是想不明白，只是恨自己，既然已經有了這個想法，可是為什麼，不能徹底解決這個隱患。

  或者，他早上的時候將母親勸住也是好的，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他明明有那麼多中方法，可是他卻選擇了最沒有用的一種。

  增加護衛，他們墨家有護衛，那顏家難道就沒有？

  顏家的實力遠比他們要更強，在這個上面防備，是最沒有用的。

  箭矢的箭頭被他死死的攥在手中，就連手掌被刺破，血水流下來他都沒有感覺。

  只是麻木的從地上爬起來，悲愴的望著那兩具被白布蓋住他看都不敢看的屍體。

  眾人注意到他起身，紛紛停下來動作，看著他。

  「你得拿個主意，不能再耗下去了，霍光說的對，墨家傾巢而出，京中肯定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你是出來了，可是北邊怎麼辦？」

  按理說，這裡本是沒有宦宏說話的位置的，可是也就只有他現在是最清醒不過的。

  聽見他的聲音，墨子弈的眼珠微微動了一下，緩緩轉身，看向一個個被雨淋到很是狼狽的墨家眾人。

  宦宏說的對，他不能隨意出京，還是用這個方式出京，此時他和母親都在城外，若是有人想要做什麼，那父親他們就危險了。

  北疆還有十多萬的鎮北軍，他不能走……

  「姓宦的，你瞎說什麼，現在讓世子回去，就出不來了！」

  無欲大步上前，一把推開宦宏，攔在了墨子弈的身前，「世子，您不能回去，此時回去，那定然會被萬順帝老兒給抓住把柄，反正兄弟們都在這裡，咱們直接北上就是，等找到將軍讓將軍給夫人報仇！」

  無欲是完全是為了墨子弈好，他知道墨子弈此時要是走了那意味著什麼，可是他要是回去了，那他肯定就危險了。

  世子是他們所有人都希望，他們都可以為了世子去死，可是世子決定不能有任何事情。

  他相信，夫人死的時候絕對不會怨世子的……

  「……你果然和我家中有關係！」

  墨子弈隨著他的聲音緩緩扭頭，面無表情的望著無欲。

  他其實上次並不確定，因為無欲實在是爬的太高了，他的位置離萬順帝實在是太近了，他想不明白，若是他是父親的人，那父親所求到底是什麼？

  現在他能出現在這裡，說著這樣的話，那他的所有猜想都被證實了，就算他不明白，也已經成了事實。

  「世子聰慧，小人見過公子。」

  無欲放開合十在胸前的雙手，變成了握拳的樣子，隨後鄭重其事的拜了下去，口中的稱呼也是變了。

  公子……不同於世子，其中意義遠大於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