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罰與否（一）

  殿外，棍棒落下的聲音一聲接一聲，卻始終不曾聽聞有哀嚎之聲，棍棒的聲音砸進萬順帝的耳中，便是面對著佛像也很難安定下來，這佛經念的卻是越發的煩躁。

  

  噠噠噠——

  木魚的聲音夾在其中，跪在木魚旁的禿頭和尚，似是有所感應，緩緩的睜開了雙眼，手中敲擊的動作也便停了下來。

  「陛下今日，心亂了。」

  沒了木魚的聲音，萬順帝索性就放下了合在胸前的雙手，睜開眼睛，似是在質問那和尚一般。

  可這和尚的聲音又快了他一步，先點醒了他。

  「朕今日心情不佳，念不下去這經。」

  萬順帝煩躁的放下佛珠，盤腿坐在蒲團之上，長出一口氣。

  眉宇之間之間一團郁色，久久不曾散開。

  「阿彌陀佛！陛下，這修行本就是修心，既然陛下不曾心靜，那這修行也就沒有了意義，不如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無欲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

  「心靜？朕的心可是好久沒有這麼亂過了……」

  萬順帝顯然還是在生氣，說起這話來也是語氣不佳。

  無欲瞧著萬順帝的樣子，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麼，猶豫了一下又咽了回去。

  可是聽著外邊的聲音，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抬頭望了望那一丈六尺高的金身佛像，這佛像是自萬順帝請他來了之後，特意塑的，便是這大殿都是為了佛像專門所建，耗工耗時，群臣紛紛阻攔，可是萬順帝卻是獨排眾議，非要修著大殿，塑其金身。

  整件事情中，之後四皇子是站在陛下這邊的，所以這其中的修建等等事宜都是由四皇子所做。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四皇子在京中本就不好的名聲，眼下是更加不好了，可是萬順帝卻是對這個突然暖心了的兒子，看順眼了幾分。也正是因為如此，四皇子因為前太子和戶部尚書的影響，才小了些。

  傳聞，有人說，曾看見這四皇子在夜晚去同這上東寺的主持無欲幾次見面交談，可是最後都被以修建大殿塑金身有問題的是由給搪塞了過去。

  趙裕那邊的人也好，還是趙羨這邊的人也罷都想借著這件事將四皇子置於死地，可是神奇的是也不知道這無欲同萬順帝說了什麼，最後這就事就不了了之了，也就是那次，群臣終於將這個突然而至的和尚放在了眼中，一個能左右陛下決定的人，是萬萬不能存在的。

  至此之後，有不少彈劾這件事的御史等人，可是最後無一例外都被陛下給降了罪，以至於到了現在，已經沒有大臣敢在肆意談論這件事了，這和尚也是在陛下身邊徹底的站住了腳。

  按理來說，這修佛之人，不是都應該普渡眾生，慈悲為懷？

  可是這無欲卻是個「妖僧」，說什麼萬事隨心所欲，方為修行之道。

  就是因為他句話，已經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修行之道，謀的不就是長生嗎？

  如今無欲已然成了萬順帝身邊最近的那個人了，便是陳萬都遜色幾分。

  望著那佛像金身，無欲的心中卻不得一點寧靜，而是眼神愈發凌厲了幾分，最後下定了決心，開口道，「不知陛下今日是為何事而煩惱，貧僧可否為陛下分憂？」

  無欲這話可謂是分量極重，若是尋常人現在說這種話，那絕對是觸了萬順帝的霉頭，可是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萬順帝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是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主持平日裡不是從來不會問朝堂之事嗎？怎麼今日會有此一問？」

  對於萬順帝的疑問，無欲低頭雙眼微闔，「阿彌陀佛，陛下也從未在佛陀面前這般過？」

  無欲停頓了一下，又似是有些笑意，「況且，外邊這少年人也是有些倔強，從剛才到現在竟是一句話都不曾有過，可見心性堅定。」

  不提墨子弈還好，一提他萬順帝便是一肚子的火氣。

  要說他同這佛結緣還是由他帶去的，如今便是這般行事。

  「那個混帳給朕出了個難題！」

  萬順帝從蒲團上站起身來，在大殿中緩緩踱步。

  「阿彌陀佛！這少年人可是因為那會試舞弊一案？」

  無欲不急不忙的問道。

  「哦？這事你也知道？」

  萬順帝卻是眉頭一皺，眼神死死的盯住了無欲，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來。

  可是無欲始終都是那般低著頭，眼睛微闔，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這事如今京城各處都能聽見，便是在寺中也能聽見一點，貧僧又怎會不知。」

  無欲說的理直氣壯，畢竟這塵世他們是脫離不開的，他雖是來了宮中，可是有時間他還是回寺中小住，這一來一回在京中的街道上，那是能看見不少的趣事。

  「是啊，如今這事鬧的整個京城都沸沸揚揚的，可是這混帳竟然為了一個不知名的小卒讓朕為難，為了那小卒，這混帳給朕惹了禍且不說，還敢威脅於朕，當真是反了天了！」

  萬順帝越說越生氣，聲音也是越來越大，到最後那聲音在大殿中隆隆作響。

  無欲這才掀開眼皮，看了看那沒有任何變化的佛像，勾唇無聲的笑了笑，隨後快速落下。

  「那陛下是如何想的？」

  「自然是不能放過，不然天下人又怎麼看朕，朕的威嚴又何在？」

  萬順帝這話說的有些恨恨的，可是眼中又有猶豫之色在，他知道墨子弈既然為了這個陳善不惜打了顏澤蘭就是在給他展示他的決心，這人若是當真就死了，恐怕他這邊還真的有些不好辦了，首當其衝的就是那件事。

  而現在顏家那邊又搶著要一個結果，看那個意思也是不肯鬆口。

  他雖是沒有說出顏家之事，可是這無欲卻是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起身將往香爐中重新插了一隻香，然後緩緩從一旁拿出來一個竹筒，竹筒之中林林立立的放著許多的銅簽，隨著他的動作，頓時嘩嘩作響。

  「陛下，可願來解一簽？」

  銅簽在無欲的手中被震的叮叮作響，可是這聲音在萬順帝耳中卻是有些不同，本來還是有些混亂的腦海，竟是漸漸的舒緩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