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往事（一）

  他母親和太子妃，乃是孿生姐妹，也曾是名動京城的才女。

  外人的傳言，他聽過不少，說什麼姊妹相殺之言。人人都以為，兩人關係不和。可實際上，幼年的他親眼見過，兩人相處的樣子，甚至太子府出事之時，他母親也曾去阻止，可惜無力回天。

  趙羨笑著，無限的淒涼和無奈包含在其中。

  就連他姨母的侍女，如今都認為，太子府和北堂家的事於他們有關。

  娘！羨兒想您了，可您到底在哪啊，羨兒已經找到...

  「主子！」

  趙羨的思緒隨著高母的話，越來越遠，就連眼中也是被悲傷所覆蓋，整個人都散發著無助的氣息。

  孟冬看出了趙羨的不對勁，輕聲的喚著趙羨。

  趙羨在孟冬的呼喚下，回過神來，可眼中的落寞之意依舊不減。

  

  「本殿不知道，你聽到過什麼風言風語，但本殿可以告訴你，我和我母親身上流著北堂家的血，我們從未做過任何對北堂家不利的事，更沒有做過對不起姨母的事！」

  趙羨從來沒有覺得有如此憤怒過，這是他姨母的侍女，一個曾經親眼見過他母親和姨母的人，如今也認為他們背叛了北堂家，那世人又怎麼會相信其中的真相。

  「哈哈哈哈——」

  高母像是聽見了什麼可笑的話一般，「殿下不要忘了，你的這聲本殿應該是誰的！」

  趙羨一頓，他知道高母在說什麼，他那位尚在襁褓，就死於非命的表弟。

  「李氏！」

  趙羨陡然暴怒。

  「殿下不必如此喊老奴，老奴從未婚嫁，那高成不過是收養的罷了，老奴乃是太子妃身邊之人，從進入太子府那天，老奴就已經是太子府的人了，怎能擅自婚嫁。」

  高母此刻仿佛不再是，飽經人間疾苦的老婦人，而是高門權貴身邊不卑不亢的嬤嬤。

  「我今日帶你過來是有事要問！」

  趙羨無奈的嘆息。

  「老奴沒有什麼可說的！」

  高母一步不讓，目光堅定。

  「別著急拒絕，你說了高成是你所收養的，沒有血脈之親。但是養了這麼多年了，縱使是條狗，也得有了感情吧。」

  趙羨端著茶杯的手，若仔細看去還是有微微晃動。

  「高成這次犯的事，足可以讓你們所有人身首異處，你是宮裡頭的老人，你應該知道麒麟衛意味著什麼，子平還小，你想看到他那幼小的身軀被凌遲？」

  幾息之間，趙羨又成了往日裡運籌帷幄的樣子，他清楚這條路可能只有他自己了。

  「你什麼意思？」

  一提到高成，肉眼可見的不難看出高母的焦急。

  她當年逃出宮去，四下求救無門，最後是高成的父親留下了他，那時剛剛經歷喪母之痛的幼年高成，把她當成了母親的替代品，事事都聽她的。

  後來高父亦是出了意外，高成更是改了稱呼，要養她終老，兩人之間是不是母子，可早就勝過母子。

  「高成私通刺客，將其放入獵場，致使聖人受傷，你覺得你們還能活的下來？」

  趙羨微斂著眼皮，目光落在手中的茶杯里，看著茶水的漣漪入了神。

  「刺殺那狗皇帝？」

  高母一愣，旋即淒涼著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成兒，1你終究是走上了這條路。」

  高母的聲音很小，小到幾乎聽不見，凌亂的髮絲，附著著汗珠，緊緊的貼在高母滿是皺紋的額頭上。

  「你可知，我為何要帶他們來京中，為何要送成兒去做金吾衛？」

  高母笑著，猖狂且悽然的笑著。

  「就算這次沒動手，以後也會動手的。」

  高母那涼薄的語氣，讓人感覺，她和剛才判若兩人。

  「可是他為何要現在動手呢，為什麼不能再等等啊！」

  趙羨低頭不語，微斂著的眼中，是思念亦是悲涼。

  姨母，您看見了嘛，還有人在記得您。

  「那白日呢？你和那名麒麟衛說的，又是為了什麼？」

  趙羨豁然抬起頭，咄咄逼人的眼神，死死的盯著高母，半步不讓。

  只見高母到嘴唇嚅囁著，卻沒有說出話來。

  「說到底，你還是想保住高家，不是嘛？」

  趙羨毫不留情的戳破了，高母最後的一層遮羞布。

  其實經歷過這麼多年的歲月蹉跎，她早就沒了以前的風光。

  「殿下，何必多說呢，你大可帶著老奴，去那個殺父弒兄的狗皇帝那裡領賞。」

  高母惱羞成怒的怒吼著，眼中的不屑絲毫不加以掩飾。

  「本殿保不住高成，但是可以保住他的妻兒。」

  趙羨完全沒有因為高母的話，而生氣，漫不經心的說道。

  高母站在原地，收斂起身上的張牙舞爪，眼中閃過思量。

  「子平才那么小，還沒有見過外邊，這麼多年一直陪你東躲西藏的，不想讓他過上正常生活嗎？」

  趙羨的話，一次次撞擊著高母的心裡防線，他從不質疑，姨母奴僕的忠誠，但他也相信每個人對親情的渴望。

  越是一無所有的人，越是渴望親情。

  趙羨說完以後，屋中沉默了很久，趙羨低著頭似是在看什麼，實際上他的眉頭早就擰在了一起。

  「你想要什麼？」

  就在趙羨以為，高母打算放棄高家的時候，高母終於是開了口。

  高母站在那裡，說出這句話以後，就像是渾身都力氣都被抽了個乾淨，有氣無力的站在原處。

  「我要知道，姨母生前的事，尤其是表弟的事！」

  趙羨的眉頭舒展開來，眼角彎彎的，笑意盈盈。

  高母李氏看見趙羨眼底的那一抹揶揄，心中五味雜陳，溝通了這麼久，她發現趙羨對世子妃的事格外的關心，可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可以，老奴可以為殿下提供一些消息，但老奴想知道，殿下為什麼要知道這些陳年舊事？」

  李氏不甘心的問道，她心中有那麼一點點的希望，她希望這位和主子有血緣關係的人，可以為當年的冤案翻案，哪怕是一點點的血緣。

  「我想為北堂家翻案，想給外祖父和舅舅他們立碑，想讓姨母靈位可立。」

  亦是是想找到母親！

  最後一句話，趙羨沒有說出口。世人皆知他母親北堂薇如今是皇妃，自知母族罪孽深重，吃齋念佛為求寬恕，從不走出寢宮半步。

  可誰知道，他已經十年沒有見過母妃了。至於那座寢宮，根本就是一座空城，一座擺在那裡給世人看到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