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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沒死,已經很幸運了

2024-06-12 12:21:17 作者: 悠悠鹿鳴食野苹

  祖父殉國後,先皇撫恤功臣家眷,恩賜了現在的府邸。尤家修了個院牆將老宅和新府圈在一起,中間有小門相連。

  敬武閣院門上,銅質的鋪首已生了厚厚的綠鏽,院子裡的雜草也長高到齊腰。

  僕婢們費了好大工夫,才將這裡清掃乾淨。

  這個院子坐北面南,很寬闊敞亮,南邊還通過一個角門,連著個小花園。

  北邊是堂屋,堂屋前面有個南北走向的走廊,兩邊種了好幾棵飛寒櫻,粉嫩的櫻花擠滿枝頭,在院子上方形成一片嫵媚鮮妍的雲空。

  院子東西各有一排廂房,尤芷選了東邊的一間廂房居住,這裡是祖父當年做書齋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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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裡陳設簡單,最好的家具是北面的紅酸枝書櫃,占據了整面牆,高低的格子木架很多,放著各種書籍和文房四寶。

  尤芷在書櫃前隨意翻看,中間抽屜里有個銅犀牛紐蓋的方盒,打開,一塊兒長條狀的白色玉佩映入眼底。

  玉佩品溫質韌,是上等的羊脂玉材質。

  它的上下方都有鏤空的櫻花圖案,中間雕鏤三片葉子,末端綴著用青蔥色線扎束的緗色羅纓,顯得清雅又秀致。

  聽說祖父的遺體被運進京時,手中緊緊攥著一塊兒櫻花玉佩,家人把它收在書齋里了,應該就是這個玉佩。

  看這玉佩實在精緻,尤芷將它系在腰帶上,算是向這位未曾謀面的祖父,表達一片敬重和念想之心。

  尤芷被「縱火謀殺」一事很快傳進宮裡,太后大為光火,將賢妃傳過去嚴厲申斥。

  賢妃態度不恭,沒有像以往那般恭順,言語態度中多有衝撞。

  太后氣噎堵心,暈倒了,聽說後來還傳了御醫。

  太后無子,皇帝當年養在她身邊,才有了嫡子名分,後來在太后母族的支持下登基為帝。

  不管是出於感恩,還是對其家族的倚重,天盛帝對太后的禮節還算周全,后妃們也就對她很恭順。

  這次忤逆事件,在宮裡還是頭一次發生。

  宮裡人私下說,陛下屬意睿王,睿王又有了秦家支持,因此賢妃膽氣壯了,腰杆兒也挺起來了。

  尤芷心裡很不安。她尋思進宮去看望太后,再向她表明心跡,請她不要再為自己的事煩心。

  往宮裡遞了帖子,但遲遲未收到回復,想必宮裡正忙著太后的病,顧不得理會她。

  也不知太后的病要不要緊,希望老人家能早點轉危為安。

  回到敬武閣,僕婢們正在熱鬧地飛短流長,傳播睿王府的閒話:

  睿王和王妃不知為了什麼事吵得很兇,連賢妃都勸不住。有人聽見睿王很生氣地說:再敢有下次,誰的面子都不給!

  尤芷大概猜出是什麼事了。

  隋源告訴她,錦衣衛剛抓了個疑犯,有人目擊此人在失火當夜從國公府院牆翻出來。

  想必經過審訊,蕭楚已查明了幕後指使者是誰。

  黃昏的時候,尤芷靠在院裡的貴妃榻上看飛寒櫻。

  朵朵櫻花緩墜,在微風中飄飛如雨,悽美如畫,又籠著淡淡的哀愁。

  不知何時,花雨中出現一個頎長的身影。

  清風將他月白色的衣角翻捲起來,他的身影半隱在花雨後,倍顯孤寂和落寞。

  過了會兒,他緩緩走過來,在貴妃榻的邊沿坐下。眼睛泛著猩紅,默默地看著尤芷受傷的臉。

  「芷兒,傷長好了沒?還疼嗎?」

  他伸手想去觸摸,被尤芷一下子擋開了。

  「沒死,已經很幸運了。這點小傷算什麼。」

  蕭楚看看她,眸色更暗了,悶坐在她身旁,半天不說一句話。

  過了會兒,他抬起手,去捏尤芷頭髮和衣裙上落的櫻花。

  花不停落下,他就不停捏取,周而復始地重複著。

  閒下來的時候,他就沿著尤芷的目光,也抬頭無聲地看滿院淒迷的櫻花。

  直到,這沉悶被尤芷的問話打破:

  「聽說——錦衣衛抓到縱火犯了?」

  他身體明顯一頓,呼吸驟然收止,神情僵硬。

  停了會兒,他眼睛望著遠處的飛花,毫無波瀾地回答道:

  「認罪了。受刑太重,兩個疑犯都死在獄中了。」

  「哦。就是說——死無對證,找不出幕後指使者了?」

  尤芷不信,蕭楚聽不出她語氣里的譏諷。

  錦衣衛是專業審訊要犯的,能輕易讓兩個罪犯都死在獄中嗎?

  他分明是為了袒護秦月柔,將那兩個疑犯都滅了口。

  但他因此對秦月柔有怨意,回府跟她爭吵,驚動了賢妃為他們調解。

  僕婢們說的「吵得很兇」,應該就是這回事。

  秦月柔雇凶縱火想要她的命,蕭楚卻只是跟秦月柔「爭吵」,還隱瞞了真相,繼續包庇他的心上人。

  「你以後不要再來忠國公府了。」

  尤芷心頭的淒涼,傳遞到她蕭索的聲音里,

  「我還想安安生生多活幾年,你何必給我招災。」

  蕭楚扭頭看著尤芷,發現她頭上又沾了落花,伸手過來捏,被她冷冷地躲避過去了。

  「以後,我不會讓你再置身險境,我給你多派些護衛。」

  「不用了。你就是招禍之源。你不再來,小鬼也就不上門了。」

  尤芷從榻上起來,蕭楚想攙扶卻被甩開,無措地站著,眼神苦痛地看她進到屋裡,關門上閂。

  夜裡,尤芷被咳嗽聲吵醒,臨著窗往外面看。

  貴妃榻上,有個和衣蜷縮的身影,身上落了很多櫻花,被清澈如水的月光籠罩著。

  蕭楚竟然沒有回去。下人一看到他來就自動閃避了,都不知他一人露宿在料峭的寒夜裡。

  尤芷本不想管他,可躺下也無法安心,又聽到他輕嗽幾聲,就將錦被抱出去,輕輕給他蓋上。

  轉身離開時,蕭楚突然伸手,緊緊抓住她手腕,坐起來瞅著她的臉,央求說:

  「芷兒,給我一次機會,原諒我行嗎?」

  語氣聽上去很可憐,像瀕臨餓死的乞丐,央求救命的一口殘羹。

  可尤芷能原諒什麼?

  原諒他娶了秦月柔,原諒他跟別人生了孩子,還是原諒他一再包庇要害自己性命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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