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都對她眈眈相視

  尤芷本來伸手去接藥碗的，聽見他的附加條件，又縮回了胳膊。

  「我餵你喝！」

  蕭楚換成了命令語氣，不由分說將尤芷環在懷裡，拿勺盛了藥汁，一勺一勺送到她口邊，逼她將藥喝完。

  見尤芷嘴角沾了藥汁，蕭楚用指腹輕輕揩去，然後牽住她的手，將其夾在他厚厚的兩掌間。

  尤芷覺得手指都要被他夾斷了，卻掙脫不了。

  「咱們回王府住吧？你住在這兒，我沒法照顧你，不放心。」

  控制欲可真強。

  將自己關進他王府的籠子裡，他才放心嗎？！可是憑什麼要被他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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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我，有什麼需要你放心不放心的？」

  尤芷唇邊勾起冷笑，

  「你只需照顧好你的王妃和孩子就行了。」

  陰雲爬上蕭楚的眉眼，他臉上疲憊和抑鬱之色更濃，肩頭無力垂著，像不堪重殼壓負的蝸牛。

  「芷兒，我有一樣東西送你。你等我一會兒。」

  蕭楚出去了，沒多久回來，手上捧著一束新鮮帶露的花。

  胭脂、紫棠、藕合，各種顏色都有，單瓣重瓣疏離交錯，大的小的參差映襯，顯得格調高雅，韻致斐然。

  真的是很美。

  「喜不喜歡？」

  尤芷有些恍惚，迷失在這片馨香和繽紛里。

  嫁到睿王府以後，她跟蕭楚也算是一對恩愛伉儷，比翼頡頏，呢喃相依。

  可這段美好回憶，已經被無情地撕成碎片拋落，碾作塵，化成泥。

  「你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免得睿王妃多想。」

  尤芷將眼中的潮水逼退，平靜無波地下逐客令，「我有點累，準備休息了。」

  蕭楚撫著她的秀髮，溫存地叮囑兩句，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淚水，一滴一滴的，掉落在明艷嬌嫩的花瓣上，像是在哀悼那段逝去的繾綣情意。

  過了會兒，尤芷擦乾臉上的痕跡，叫來詩墨吩咐道：

  「把這束花拿出去，埋了。」

  詩墨拿起花束，清幽的花香像被抖摟出來似的，溢滿了房間每個角落。

  詩墨眼裡滿是惋惜，無奈地輕嘆一聲，走出去了。

  閉目以後，那束花仍在尤芷眼前，奼紫嫣紅，芬芳吐蕊。心頭的鬱結也像這濃香將她包裹，久久不散。

  次日，尤芷是疼醒的。

  頭很尖銳地疼，裡面有根粗筋一張一縮跳著疼，臉上有一塊兒火燒火燎灼著疼。

  很強烈的光線照在尤芷眼皮上，刺得她眉頭皺起，好半天才將眼睛撐開一條縫兒。

  好多腦袋圍成一個圈兒，都對她眈眈相視。

  怎麼這麼多人圍著她看？尤芷唬了一跳，眼睛張大了。

  她發現自己竟然躺在隋源的臂彎兒里。

  那一圈兒圍著她看的腦袋，有詩墨落棋，還有院兒里的總管，服侍她的嬤嬤和侍女們。

  家院正提著水罐兒往來奔走，跑向她住的房間，往牆壁、窗戶和房檐下用力潑水。

  「噝噝」的熄火聲此起彼伏，灰白的煙霧和著燃燒未盡的黑煙，滾滾地翻騰上升。

  原來，夜裡發生了一場火災。

  起火時間是丑時以後，她素日都是在那個時候熄燈休息的。

  據隋源說，當時他押送一批貨從這裡經過，發現了火光，趕緊翻牆進來，衝進她房間。

  這時她已經被煙燻得昏迷了，隋源趕緊抱起她往外跑。可這個時候，已燒斷的檁子分成兩段，朝隋源一前一後砸下來。

  隋源躲避不及，腿被砸傷了。他咬牙掙扎著抱尤芷出來，才發現尤芷的臉蹭到了木齒斷裂處，也擦傷了。

  這讓他內疚得不得了，連聲說著：「芷兒，對不起，我沒保護好你。」

  「你的臉——疼不疼？」

  尤芷搖搖頭。

  她這時才發現，隋源的頭髮大部分都被燒得焦灰著，額頭有兩處破口還在滲血，黑炭灰與暗褐色血污攪混一起。

  他的傷比自己嚴重多了，卻還關心自己這點微不足道的傷。

  「隋公子，你受傷了？傷得重不重？」

  「讓開！都讓開！」

  聽到官軍高喝，圍觀的人趕緊讓出一條路，蕭楚帶著錦衣衛沖了過來。

  「芷兒！」

  他一把推開隋源，將尤芷從他懷裡搶出來，仔細察看一遍，判斷只有臉上受傷，像是舒了口氣。

  「御醫怎麼還沒到？！再去催！」蕭楚暴躁地喊了聲，輕輕將尤芷額前碎發拂到耳後。

  尤芷臉上的傷口還在滲血，蕭楚緊蹙著眉，拇指不安地捻來捻去，聲音像梗在了喉嚨里，低沉沙啞，還有些變調：

  「芷兒，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身體別處可有受傷？疼不疼？」

  御醫趕來了。

  尤芷擺手不讓管自己，指著隋源說：「隋公子的腿傷得不輕，你快幫他治治！」

  隋源沒有傷到骨頭，但腿上被砸得皮肉模糊。

  御醫為他處置完，親隨攙著他準備回去時，他還不放心地回頭看看，叮囑尤芷多休息。

  尤芷臉上被劃出了幾道血口，雖無性命之危，可還是蠻疼的。

  詩墨給她清洗傷口時，她不由地「噝噝」叫出了聲。

  蕭楚眉頭一凝，一下子將詩墨揮開，親自拿起棉布為她擦拭。

  御醫留下了一些藥膏。

  蕭楚拿起來，小心翼翼地一遍遍為她塗抹，動作輕柔，如春暉般和暖。

  二人距離很近，尤芷的視野，被蕭楚俊美如玉的容顏所占據。

  蕭楚神情專注，眉眼綻放出絲絲縷縷的溫柔，仿佛在這一時間裡，他的眼裡只有尤芷一人似的。

  這時錦衣衛稟報火場勘察結果：不是意外。是有人針對性很強地縱火，明顯要害尤芷。

  蕭楚眸中頓時翻滾起雷霆。

  他牙關緊咬，臉色比千年玄鐵還要冰冷，連腮幫子都鼓脹起來，臉部的輪廓如刀劈般硬朗分明。

  「三日內，給本王查明真相！敢遲一刻，你們全給我捲鋪蓋滾蛋！拱衛司給我裁撤了！」

  尤芷依舊拒絕隨蕭楚回王府，但這個院子，暫時也無法住人了。

  國公府大部分宅院都被張氏占據，她說短時間內騰不及，讓尤芷先移居到東院兒的敬武閣去住。

  敬武閣是忠國公——尤芷祖父當年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