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2024-06-12 12:07:50
作者: 向容
五更天,出雲寺的鐘聲響起,做早課的僧人們從禪房出來,井然有序地前往大殿。
洪亮的鐘聲將沈染染從睡夢中驚醒。經歷了如此慌亂的一夜,她睡眠也比較淺,眼底有些發黑。一瞧就知道睡得不好。
她發現自己正躺在熊崢懷裡。兩人竟然在這寺廟中同床共枕了一夜。
若是以前她一介孤女,同熊崢在一起倒沒有什麼。可如今她已是太子良娣,再與他這般廝混,只會害了他。
沈染染一骨碌從床上爬起,撲到桌上,拿起用來剪燈芯的剪子舉在頸間。
熊崢是習武之人,懷裡人一有動靜他就已經醒了。他以為沈染染就像往常一樣,最多跟他發下脾氣,不高興些,不會如何。但熊崢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她竟會以命相挾,要他立刻離開。
沈染染決絕道:「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離開。」
「好,我馬上就走,你不要傷了自己。」熊崢舉起手試圖讓沈染染冷靜下來。但他越是磨蹭,沈染染越是發狠了的把那鋒利的剪刀尖戳在自己的頸間,隱約瞧得到一抹鮮紅。
那紅色刺的熊崢眼睛一疼,敗下陣來,迅速退出了廂房。
沈染染一見他退出房間就立刻閂上了房門,靠在門板上,滑落在地。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了?
昨晚是明明是沈染染與太子的洞房花燭夜,竟然被熊崢堂而皇之地從太子床上劫走,就算是皇上的授意,只怕太子也已經對他恨之入骨了。奪妻之恥,哪怕就是個妾,也不是哪個男人能夠忍受的。
沈染染怕被浸豬籠,但她更怕熊崢因為她一生盡毀。
可是一想到日後太子登基,熊崢凶多吉少,心裡就像被刀割一般,血淋淋地,疼痛不止。
你怎麼這麼傻!
御書房內,皇帝面色鐵青的坐在龍椅上。安公公立在皇帝身旁,輕聲說:「啟稟陛下,賢王世子昨日闖入太子寢宮,擄走太子良娣,送到了出雲寺里。至今尚未回京。」
皇帝聞言,震怒道:「皇叔,賢王世子太過胡鬧,竟然強闖太子洞房,搶走太子良娣,還假傳聖旨說是朕授意的,簡直罪該萬死。」
賢王知道這次熊崢做的太過了,雖然不贊成他無法無天的做法,但他對沈染染的感情他懂。這事若換做他自己,只怕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他淡定地從懷中摸出一個明黃色的方形物來,當著皇上的面慢慢打開。
「皇上,這丹書鐵券是您當初登基時賜給微臣的。微臣教子無方,闖下滔天大禍,只求皇上看在微臣沒有子嗣的份上,將他貶為庶民,饒他一命罷。」
皇上瞧見這明黃之物,眉頭一跳,心中暗叫不好。沒想到皇叔為了個義子竟然連保命的東西都拿出來了。可見他對熊崢是真心疼愛。
為人父母者,大抵都是如此吧。他待太子之心又有何不同?沈染染在太子心中是何等地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生為帝王應該雨露均沾,為皇家開枝散葉,綿延子嗣。不應太過寵愛某一位宮妃,以免成為他人拿捏帝王的弱點。也免得宮妃恃寵而驕,禍亂朝廷。
但他當年為了江山放棄美人,他便不願意太子走他的老路。終歸是他對太子太過寵愛了。
如今說太子不是皇家血脈,要他一時之間如何相信?
能成帝王者,從來不會偏聽偏信,他要看到的是真憑實據。
「皇叔,您這是折煞我了,這鐵券您收好,萬不可再拿出來了。但若事情如賢王世子所言,必須要拿出個像樣的證據來,不然這便是挑釁皇權,挑釁太子。日後若我……只怕鐵券也救不了他。」
賢王也無可奈何,他這孩兒平日裡看起來機靈,上陣打仗也是頭腦清晰,唯獨遇上沈染染的事,腦袋就變成了一根筋。他也算膽大包天了,不怕得罪未來天子,執意要從太子手中把心上人搶出來。
真蠢。
要是他被人搶了心上人,早將人偷梁換柱出來,兩個人浪跡天涯去了。何必在這裡跟皇家權威硬碰硬呢?
「陛下明鑑,十五年前之事太過蹊蹺。還要從長計議。此事萬不能叫沈夫人知曉了,她如今正懷著身子只怕禁不住。」賢王意味深長的同皇帝道。
皇帝沉默了半晌道:「朕原想讓太子與沈家之女結為夫妻,了了朕的遺憾。沒想到,太子終究與沈家之女無緣。事已至此,只要賢王世子能拿出證據來,朕便既往不咎。」
皇家骨血不容混淆,就算太子再得寵,一旦查明真相,只怕太子會有性命之憂。
天家無情,賢王怎會不知,所以他一生都無子嗣,也省了皇帝猜忌,反而逍遙自在。
賢王得到皇帝金口玉言的保證,這才安下心來,一躬到底:「微臣替犬子謝陛下隆恩。」
太子妃張嫻坐在榻上眼睜睜地看著龍鳳燭燒盡,太子都沒有回來。只隱約聽得太子去了偏殿良娣那兒,一宿都未出來。張嫻眸中頓時露出一絲恨意,鮮紅的蔻丹甲深深地掐在手心的皮肉里,似乎感受不到一絲痛意。疲倦的臉上卻浮現出一眾猙獰的笑意:「沈染染,你別得意地太早了。」
張嫻身邊的幾個大丫鬟見狀都白了臉,大氣都不敢出一下,一個個噤若寒蟬。
新婚之夜,丈夫拋棄正妻,鑽到側室的房裡。怎麼說起來都是天大的笑話。她身為當朝宰相的掌上明珠何曾受到過這般屈辱?就仿佛沈染染當眾在她臉上啪啪啪扇了幾百個耳光似的,臉上火辣辣地疼。
幸好張嫻此時腦中還有一次清明,知道宮裡不比家裡,無論如何這時候也不能鬧騰。
今日是新婚第二日,按道理,太子要與她一道拜見父皇母后。於是她極力收斂了情緒,早早的開始梳妝打扮,依舊穿起成婚前特地讓人定製的太子妃規制的華麗衣裳。
女為悅己者容。張嫻也不例外。
鏡子裡的張嫻經過丫鬟的巧手裝扮,就像一朵待開的花骨朵一般,明艷嬌俏,也有幾分動人。她靜靜地坐等到日上三竿,太子始終沒有前來。又叫人去請了幾回,卻被太子宮裡的人攔了下來。
「咻」地一下,她心中最後的一點火也被掐滅了。
打扮的再好有何用?那人連瞧都不願意瞧上一眼。她還像個傻子一般的痴痴地等待。
哈哈哈哈……
太子寢殿裡傳來女人絕望的笑聲。
而此時,朝華殿裡卻響起了一個響亮的巴掌聲。
張貴妃看著跪在身前的太子,額上陣陣發暈:「你再說一遍?」
秦雲自打出生起就被封為太子,從小的教養都是由皇帝親手負責。張貴妃雖然寵愛太子,卻也十分嚴格,滿心期待他能成為皇帝心目中最優秀的兒子。
誰想到一向對自己從不忤逆的太子,竟然先斬後奏,讓皇帝給他與沈染染賜了婚。一下子就把張貴妃苦心經營了十幾年的局給推到了風火浪尖上。
太子不明就裡的捂著臉,一臉沉痛道:「昨日夜裡父皇忽然派人來兒臣房裡,將良娣帶走送入了出雲寺中。今日又將兒臣拘在宮中無法出宮。兒臣不知父皇是何意?每每求見父皇皆被拒之門外。兒臣求母妃為兒臣求情,讓兒臣見良娣一面。」
張貴妃聽聞太子新婚之夜竟然將張嫻一人丟在正殿裡,卻摟著沈氏那個賤人的女兒,腦袋就一陣陣地疼,心底里的火一下子竄上來,狠狠地打了太子一個巴掌。
她從來都把太子當成寶,連罵都捨不得,又何曾打過。打在兒身,疼在娘心。
這事若是叫她那護短的兄弟知曉了,只怕又是一場風波。張貴妃想想就頭疼。正當她暗自謀算該如何解決此事時,又聽太子徐徐道來,心中頓時掀起一股驚濤駭浪,波濤洶湧,難以平靜。
皇上忽然叫人將沈氏之女帶去出雲寺作甚?皇上心裡不是一直念著沈氏麼?如今沈氏之女嫁給皇兒,他得償所願,應該高興才是,卻為何突然如此?
難道是……
張貴妃仿佛想起了什麼,嚇得連連倒退了幾步,堪堪摔在了坐椅上,顯得有些狼狽。
一時間,她太陽穴狂跳不止,心緒紛亂,心神不寧,生怕有什麼事要發生。可她一見太子在場,不好太過失態,只能強自定了定神道:「無論如何,父子倆哪來的隔夜仇,你父皇如今正在氣頭上,等一會兒我去尋你父皇時,再幫你探探口風。皇兒先回去吧,一會兒帶著嫻兒一道去給你父皇請安。」
太子知道母妃對沈染染一向不喜,如今沈染染不見了,可不正合了她的意。方才那話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沈染染,看來也就是敷衍敷衍他罷了,他又怎麼會不懂。可此時他想要再說點什麼,卻見張貴妃的臉上隱約有些不耐,只好強自將已到唇邊的話給咽了下去,心灰意冷地轉身回東宮。
東宮是太子的寢宮,宮中有一千禁軍把手。可笑在如此重兵之下,熊崢卻可以來去自由的將沈染染帶走。而他,沒有父皇的令,甚至連皇宮都無法邁出一步。
都說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如今看來,他堂堂一朝太子,卻還不如一個小小的武夫活的自在。
真是可笑。
太子一拳打在偏殿的柱子上,拳頭立刻傳來了刺骨的疼。
做了太子又如何,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無法守住,與廢物又有何不同。
他們說的到底是何事?他一定要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這時,忽然一個嬌媚的聲音在偏殿響起,朝著太子走去:「夫君,你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