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2024-06-12 12:07:45
作者: 向容
太子大婚,大赦天下。
太子妃張氏與太子良娣沈氏同日入宮,實乃如今大安朝的一大盛事,盛況空前。
沈府一大早就忙碌起來。許多文武百官都紛紛去了相府賀喜。沈府只需宴請一些親朋好友,因此也不用太多人手。只是馮從黛孕吐厲害,無法操持婚事,馮從碧便勉為其難地臨時幫把手。
天未大亮,沈染染就被宮裡派來的嬤嬤給叫起了。
昨日她直到宮中下鑰之前,才被允許回到家中。馮從黛得知女兒回來,忙從床上起來承諾讓她做四妃之首,她都斷然拒絕,轉身就與沈慎言在沈慎言的摻扶之下直奔蕪嵐院。
「爹,娘,你們怎麼來了?」沈染染沒想到這麼晚回府,竟然還驚動了父母。
馮從黛想著明日女兒就要成為太子良娣,心裡就忍不住埋怨起馮勝春來,若不是他退婚,好好的女兒又怎會入那吃人的皇宮?就算當年皇帝成了親。
如今歷史重演,沒想到女兒卻無法逃離這樣的命運。
馮從黛如今有了身子就變得越發多愁善感起來,越想越覺得女兒命苦,不禁落下淚來。沈慎言在一旁也不知該說什麼,沉默地拿了帕子給她拭淚。
「囡囡,娘對不住你啊。」當年她與嫂子見馮勝春與沈染染相處甚好,這才給兩人定下了親事,沒想到臨了竟然橫生枝節。
「娘,你莫擔心,我一向想得開。況且太子待我不錯,我在宮裡不會過得太苦的。」沈染染說的淡定,其實她心裡早已麻木。若不能嫁給熊崢,那麼嫁給誰都沒有什麼太大區別。
如今能安安穩穩地嫁出去,能讓所有人一世安穩,她於願足矣。那個願意為了她披荊斬棘,為了她征戰沙場,為了她祈求皇恩的男子,只好默默地將他深藏心裡。
沈慎言在一旁瞧著閨女冷清的神情,心如刀絞。她與熊崢的事,他不是不知,卻無能為力。熊崢為她竟然在短短三個月內大敗北紇,德勝還朝。這是得多麼彪悍的人才能做出來的事。
足見他的一片愛意。
然而事到如今,再也無法轉圜。
沈慎言有些恨自己的無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倆人被活活拆散。他有些不落忍,叮囑閨女幾句好好照顧自己,便留了母女倆在屋裡說幾句體己話。
馮從黛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東西一股腦兒地灌輸給沈染染。沈染染怕母親太過勞心,說了一會兒,便讓母親去歇了。這些話說的再多,於她而言也不過如同雞肋。她既不愛搞陰謀政治,也不愛爭寵。
如果不是他,那所有的都成了將就。既是將就,一切便隨遇而安吧。
馮從黛臨走前,拿出一對做工精湛的瓷人兒像和一本裝幀極好的書冊。
沈染染坐在榻上,瞧著手中那對愛意濃濃,纏綿依偎的瓷人兒,眼淚就止不住落下來。
她與熊崢曾經也如此親密無間,可沒有成為他的女人,始終是她的遺憾。今生無緣,只盼來生能再續前緣。
沈染染因是太子良娣,穿不得正紅,嫁妝規格也不得高於太子妃,處處被那張嫻壓了一頭。但她全不在意,十分平靜地看著綠意紅楓給她穿衣打扮,看著華陽侯府里的梳頭嬤嬤給她梳著頭,嘴裡說著吉利話:「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
沈染染聞言,笑起來:這一生只怕再也沒有白髮齊眉之時了吧?
清醒又茫然的時候,她已經被人送上了喜轎。
她是太子良娣無法同太子妃一般從皇宮的正門入內,只能繞到另一處的東乾門進宮。她坐在轎子裡有一種不真實感。
回想著過去的種種經歷,仿佛就像是她在話本里看到那些譁眾取寵的故事一般,恍然若夢。最終一切的事情仍然朝著既定的軌道發展,回歸了正途。
她閉上眼,冷下心,將所有的心思隱藏。不過須臾之間,再睜開眼,她只是太子良娣沈氏。
賢王府。
賢王準備帶賢王妃和新冊封的賢王世子熊崢入宮飲宴。
可熊崢卻心急火燎地在房中等著探子的情報。
沈染染渾身潔白如玉,沒有一顆硃砂痣。如果那穩婆所言屬實,那沈染染就不是沈府之女,那她是誰?與太子又有何關聯?
當年張貴妃身邊當紅的小李子公公屍骨為何是黑的?是誰給他下了毒?他又為何要在身上的夾袍里偷藏的著繡著言黛的襁褓?
如果早夭的那個女娃是沈府的女兒,太子是沈府的兒子,那沈染染豈不是……
可如今一切都只是猜測,沒有真憑實據,張貴妃不會承認,皇帝也不會信。
吉時即將到來,一切還來得及挽回麼?
賢王肯定地說,太子胸前並無硃砂痣。那麼另一個可能則是太子身上的硃砂痣長在大腿根部,但那個位置實在太過隱私,只怕除了貼身服侍之人,少有人能知曉。除非讓探子把太子打暈,不然遠遠的查看,如何能瞧得清楚?
平日裡辦事及有效率的探子,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安靜地沒有任何消息。
一向沉穩鎮定地熊崢破天荒地從床下抱出一罐梨花白,自斟自飲,好不消沉。
賢王聽下人稟報說世子白日裡就在屋裡飲酒消愁,就匆匆趕來。他一見熊崢意志消沉的模樣就一個巴掌拍在他腦袋上:「沒出息的傢伙,為了個女人,至於麼?」
「想要就要去爭取啊,還沒入洞房呢,這不是還有機會麼?」
「想當初你義母可是我在喜堂上搶回來的。你只要還是我賢王世子,就別給我看到這麼孬的樣子。」
熊崢喝了大半罐酒,面上卻看不出分毫,臉上依然是目光冷厲,煞氣重重:「義父,我不過是等消息等的無聊罷了。染染已是我的人,就算她嫁給了太子,舍了一身剮,我也要將她搶回來。」
賢王年輕時也曾血戰沙場,很有些武將的豪氣,十分見不得熊崢英雄氣短的模樣。但是他怎麼都沒想到,那個一度對女子過敏,極度厭惡女子的義子熊崢,竟然與沈染染已有了肌膚之親。
若是讓太子知道沈染染已經被人染指,那姦夫還是熊崢,只怕他日後的日子都不會好過了。
賢王對誰心腸都硬,唯獨對自家人心軟,他見不得義子這般意志消沉,上去就是一拳。
「是男人就給我站起來。自己的女人就自己去搶回來。在這裡自怨自艾有什麼用?你要是覺得你自己有理,就去皇上面前說清楚。別怕事,有義父給你撐腰。」
說著,賢王著人吩咐賢王妃一聲,拖著一臉落寞的熊崢往書房去了一趟,就直奔皇宮。
賢王一向深居簡出,極少參與國事。畢竟如今皇帝將大安朝治理的僅僅有條,他早就功成身退,回家做他的逍遙王爺。但是皇帝對賢王十分尊敬,堪比父親一般對待。所以賢王有特權在身,可以自由出入皇宮。
今日京城通往皇宮的大街上車水馬龍,百姓們摩肩接踵,只為了瞧一眼皇家婚禮的陣勢。這會兒太子妃的轎子早已入宮。百姓卻仍不肯離去,太子大婚仿佛是整個京城的盛事一般,熱鬧程度堪比元宵佳節。賢王拉著熊崢從府中後門的小路,疾行一炷香的時間,來到了皇宮門外。
就算賢王從小將皇上撫養長大,一路輔佐他登上皇位。但聖意難測,皇家無情。熊崢怕自己為了一己之私最終害了賢王府和沈府諸人。
他抬頭看看那高大的宮牆,咬了咬牙,轉頭就走。
「啪」地一聲,熊崢後腦勺被什麼東西砸中,猛地一疼。
他低頭一看,是一隻盤雲繡金靴。
賢王爺沒想到自己一向豪氣沖天、對著數萬蠻夷都面不改色的義子,竟然想要不戰而降,氣的脫了鞋子就扔了過去。
熊崢矮下身,親手給義父把鞋子穿好,便被賢王提溜著入宮覲見皇帝去了。
此時的宮中早已張燈結彩,到處都是一片紅色,刺的熊崢眼睛乾澀發疼。以往他在戰場上,與敵軍廝殺之時,也處處是紅色,卻不如今次這般讓人心裡堵得慌。
皇帝正坐在御書房內處理政務,乍見賢王領著世子熊崢進來,以為他老人家迫不及待要喝太子喜酒了,就放下手中的玉筆,笑道:「皇叔今日來晚了,一會兒可要雲兒好好敬您一杯。」
此時太子與太子妃早已行了國禮。太子正在殿上與諸位皇親大臣飲酒。皇帝因為突有事情到書房處理,這才離席片刻。
怎知卻見賢王姍姍來遲,面上並無絲毫喜氣,冷哼了一聲,把懷裡的東西往書桌上一放。
皇帝不明所以的抬眼一看,又低下頭看了看桌上的一塊布,問道:「皇叔,這是何意?」
賢王看了眼不爭氣的熊崢,回答:「這是十五年前,沈慎言尚書府中用來包裹他剛出生孩兒的襁褓。這襁褓的角上由沈夫人親手繡了他們夫婦的名諱。前幾日,臣偶然尋到一具中毒而亡的腐屍,他衣衫的夾層里有一塊一模一樣的襁褓,上面也繡著沈尚書夫婦的名諱。而這具腐屍乃是十五年前離奇死去的張貴妃身邊的當紅太監——小李子公公。」
賢王繼續道:「因這事太過匪夷所思,沈府的襁褓又怎會在小李子公公身上,還縫的這麼隱秘?所以臣順藤摸瓜尋到了當年給沈府雙生女接生的穩婆。怎知那穩婆早已瘋癲,尋到她時已經斷了生機,臨死前,她告知當年沈府夫人所生並非是雙生女,而是龍鳳胎……」
賢王把那硃砂痣的位置告知皇帝,道:「臣斗膽一問,皇上可見過身上這兩處有硃砂痣的孩子?」
皇帝面上神情一凜,猛地抬頭道:「皇叔,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