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2024-06-12 12:07:43
作者: 向容
孟太醫給張貴妃寫下藥方,讓宮人隨著他去太醫院拿藥,這才退了出去。
太子雖然年少,但自小在皇帝身邊耳濡目染,看他如何侍奉孝順蔣太妃,便對待母親張貴妃也是十分細緻周到。
張貴妃常對太子說:「少年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
所以太子東宮多內侍,少宮女,即便有宮女也都是遴選那些相貌普通,性子沉穩的。也不會像過去宮中那般,早早就為太子選好幾個女子教他人事。
張貴妃一直對太子期望頗大,不希望他耽於男女之事,想要他做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所以她為他選了張嫻為太子妃,也是因為張嫻容貌普通,為人沉穩有手段,不至於勾得太子神魂顛倒,荒於政事。
但是沈染染的出現有些出乎張貴妃的預料。
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太子從來不是一個只看相貌的人。沈染染只在幾次宴席中與太子見過,她也問過太子身邊的人,兩人在宴席上是否發生過什麼事。回答都是兩人並未有太多接觸。
引得張貴妃至今仍有些疑惑。
但既然與兒子達成一致,她也不想再去糾結。同意太子娶沈氏,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
太子在朝華殿呆了片刻,因為公務繁忙,便與母妃告退。行至殿前,他轉頭往偏殿的方向望了望,轉頭回了東宮。
太子與沈染染的相識,源於一場橫生枝節的誤會。
兩年前,太子為了查看民情,喬裝出宮。他那時年紀尚小,人也還未長開。為了體察京城百姓的生活,他把自己打扮成了乞丐,沿街乞討。
他哪裡曉得乞丐也像文武百官一樣,各有自己的轄區事務。就算是同一條朱雀大街都被好幾個乞丐幫劃分了。他命侍衛在遠處護著他,不能靠近。結果對此一無所知的太子,被同一塊地皮的乞丐給盯上了。以為他要來搶地盤,直接被人給算計了。
那兩個乞丐拿了一個白面饅頭給他。他正感慨京城民風淳樸,連乞丐都有同情之心。沒想到後頭就有人扯著他的衣領子就要打。
「好你個小毛賊,偷了我的饅頭,人贓並獲,還想跑。」
太子殿下從小錦衣玉食,何曾被人這樣羞辱過,正想說「放肆」,又忽然想起自己乃是喬裝改扮,不宜暴露身份。就抬眼往暗處的侍衛搖搖頭,讓他們不要暴露。太子自小習武,若真的被人揍了,自然也懂得避重就輕,逃過去。他正想著如何應對之時,忽然有人說了句:「且慢。」
他抬頭卻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從馬車上探出頭來。
「這位老闆,請手下留情。這位小弟弟怕是餓壞了,才幹出這樣的事來。不如我幫他付了帳,這事也就算了吧。」
正說著話,就有一個小丫鬟從馬車裡走出來,手上排了十幾個銅板,送到老闆手裡。這裡的錢足足可以買上五六個白面饅頭了。老闆見有人為這個乞兒出頭,便冷哼一聲:「這回算你好運,下次再叫我見著你,非打斷你的腿不可。」說著把錢揣到懷裡走了。
那丫鬟又摸出一小串銅錢遞給這個乞丐,說道:「我家小姐說,富貴本無根,盡從勤里得,望你好自為之。」
這小姐顯然也認為自己偷了白面饅頭的,卻還願意給自己解圍。「富貴本無根,盡從勤里得」,這是叫他勤勞才能發家致富,不要遊手好閒麼?
「有趣。」
太子讓侍衛跟著那馬車而去,這才知道那是沈尚書的嫡女——沈染染。
而後幾年他常常在宴席上見到她,雖然知道馮沈兩家私下早為馮勝春和沈染染定了親,可他對沈染染卻越發上心起來。及至聽聞沈染染即將及笄嫁入馮府的消息,他這才明白自己對她的心思。
他不想強拆她的姻緣,但若那馮勝春配不上她,他不介意做這個壞人。於是他假借他人之名邀馮勝春一敘,開門見山的就讓他在感情與家族前程中選擇。
這樣嚴酷的題目,儘管作答之時百般痛苦,但任何一個正常之人都知道該如何抉擇。
馮勝春如預料一般的迅速退了親。
太子本不想傷了她,卻最終因為自己的嫉妒之心,失了分寸。
他原本想要做出補償,讓父皇為馮勝春與沈染染賜婚,沒想到馮勝春那個蠢材,竟然著急忙慌地娶了親。讓他再無彌補的可能。
沈尚書為人正直,忠君愛民,是位好官。但沈家在京中沒有什麼根基。與張家那樣的豪門世家截然不同。他從小就知道母妃一直中意表妹,想讓她做自己的正妃。太子雖然對她並無男女之情,但母親如此希望的,他便沒有異議。可這一切卻因為自己的衝動行事,徹底改變。
他不忍沈染染因為他犯下的錯,而在家中整日渾渾噩噩、哭哭啼啼。她越是這般,他心中越疼。
終有一日,皇帝問他:「皇兒,你已十五,該是成親的時候了。你母妃想要將你表妹許配給你做正妃。你可願意?」
原本婚姻之事皆由父母做主,皇帝卻因為對他的疼愛,而問了他的意見。他沉默了半晌,雙膝一屈,向父皇懇求,想要迎娶沈家尚書之女為正妃。
皇帝十分詫異,自己一向只會讀聖賢書,勤於政務的太子什麼時候竟然有了意中人。
太子只好將兩人相遇之事一五一十的告知皇帝,惹得皇帝哈哈大笑:「好一個富貴本無根,盡從勤里得。人生在世,無論想要做好什麼,都逃不過一個勤字。沒想要沈尚書家的丫頭這般有意思。」
他話鋒一轉,道:「但是,就算這沈家丫頭再好,想要坐上正妃的位置,只怕你母親不會同意。不若就讓她做你的側妃吧。」
太子從來不違父母之命。母妃那裡動搖不得,沒想到連父皇都沒法幫他,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黯然接受了父親的建議。
身為皇家之人,身不由己,連婚事都是穩固江山的籌碼。他覺得自己活著實在太過窩囊。
但舅舅張甫齡一手遮天,連父皇有時候都要避其鋒芒。他若是公然不娶張嫻,只怕朝堂之內又要掀起波瀾。父皇忍辱負重幾十年,就為了給大安朝休養生息的時間。如今內有張相之憂,外有異族之患。還不到翻臉清算的時機。
他也只好硬著頭皮,應下來。
誰知父皇剛頒了旨意,沒過多久沈染染便失蹤了。他根本無法想像她會遇到怎樣的境地,若不是他的過失,又怎會讓她被張家之人盯上,並暗中下手呢?
為此他不惜與疼愛自己的母妃攤牌,若是不讓他迎娶沈染染,那他寧可違逆父母之命,也不會娶了張嫻。
沈染染是他心中的一片聖土。
每當他看到父皇暗自嘆息之時,每當他暗中與張相相鬥疲累之時,只要想到沈染染,再多的疲憊都一掃而空。他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人,他只想用自己方寸之大的懷抱,去守護他在意的人。
「染染,等我。」
不會讓你再在這朝華宮待太久了。
那邊廂,沈染染初來乍到,就被貴妃娘娘來了一個下馬威。雖然入宮之前,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正直面之時,也著實難熬。
她躲在偏殿裡用了早膳,老老實實地抄寫心經。
幸虧不用在正殿裡應付太子,不然那對母子倆一塊兒發作,她可真不知該如何應對好了。反正她住在朝華宮裡,太子也不能對她如何。
唉,能拖得一日便是一日吧。
這日,熊崢追查的線索終於有了眉目。
明日便是太子納妃大典,他只希望時間能再慢上一些。
賢王府書房,熊崢匆匆推門而入。
賢王正坐在桌前看書,抬頭一見是熊崢,站起身迎了上去:「崢兒,可查清楚了?」
熊崢一臉凝重道:「當年給沈家主母接生的穩婆已經死了。我去尋她時,已經被人刺傷,斷了生機。臨死前她告訴我,沈家主母當年生的是龍鳳胎,兩個孩子身上都有硃砂痣。一個在胸口,一個在腿根。」
沈尚書二十歲中進士,是京中少有的青年才俊,後來迎娶恩師之女馮從黛,也是一段佳話。兩人成婚不久,馮氏便有了身孕,當時誕下雙生女兒,著實稀罕,還讓朝中許多同僚羨慕不已。
賢王對此自然是有印象的,沒想到竟是龍鳳胎。
似是想到了什麼,他忽然看向熊崢問道:「你是說……」
熊崢沉聲道:「偷龍轉鳳。」
賢王沉默地在書房內踱步,心中波瀾難以平復:「沈尚書長女當年因為身體羸弱,很小便早夭了。如今只留了一個次女。」
賢王知道沈染染乃是熊崢的意中人,便隨口問道:「崢兒,你與沈尚書之女在一塊兒時,可知她……」身上有沒有硃砂痣?
可賢王轉而一想,那兩個位置都極為隱私,自己這個義子對女子十分木訥,若不然也不會二十五歲才動了娶親的念頭。他搖了搖頭道:「唉,罷了,就你這樣的,應是不知……」
還未等賢王說完,就聽熊崢聲若蚊蠅一般,道:「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