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2024-06-12 12:07:36 作者: 向容

  馮從黛見女兒拿著一塊舊的有些泛黃的布問她,笑道:「你剛生出來就是穩婆用這個襁褓把你包住,再用杯子把你包起來,送到你爹懷裡的。」

  「為什麼是我爹懷裡?」

  一旁的紫鳶笑道:「小姐當初連生兩胎,把你生下來後就脫了力,睡了兩天才醒呢。聽說老爺當初抱著剛出生的兩個孩子,手足無措的樣子,著實有趣。」

  

  「紫鳶姨,你當時不在麼?」

  紫鳶搖搖頭:「說來也怪,小姐生產前兩日,也不知吃了什麼,拉肚子拉個不停,尋了大夫來看,只說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讓我平日裡注意些。結果整整拉了七天才漸漸好轉。等我好的時候小姐早就生完了。」

  沈染染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接著又問道:「那這個字是誰繡的?為何不繡幾朵花呀?」

  馮從黛假意未瞧見的說:「哪有這麼多為什麼?趕緊過來喝口茶吧。」

  紫鳶卻微微一笑,悄悄在沈染染耳邊道:「你娘向來只會繡字,你何曾見過她繡花?」

  沈染染噗呲一笑,怪不得她從未見過母親做女紅呢,原來如此。她見這幾塊因擺放時間過長而有些自然發黃的襁褓仍能用,便主動請纓要在上面繡上些花樣來,日後好給弟弟用。

  馮從黛只要能讓女兒高興地事,從不阻攔,就隨她去了。

  夜涼如水,一燈如豆。

  極細微地「吱嘎」一聲,蕪嵐院沈染染閨房的門被人推開。

  熊崢一身夜行衣的裝扮走進來。沈染染第一時間吹熄了油燈,生怕燈下的影子暴露了他。熊崢扯下蒙面的布巾,三下兩下把夜行衣給脫了下來。

  沈染染極為賢惠地給他遞了一杯水,目光灼灼地望向熊崢,像是一個祈求獲得別人褒獎的孩子。熊崢摸了摸她的腦袋,笑笑說:「什麼事?」

  這時,染染從身後變戲法似的變出一塊疊的整整齊齊的布巾。因為房裡熄了燈,光線比較暗,瞧不清楚。沈染染忙拉著他走到窗邊。

  月光從紙窗外一點點透射進來。她把那塊布巾對著月光,那角上整整齊齊地繡著「言黛」兩個字。

  只聽沈染染說道:「我娘極少做女紅,當初她剛成婚便知道自己懷了孩子,就興致勃勃地做了幾塊襁褓。這可是我與姐姐小時候用過的。你要找的可是這個?」

  熊崢雖然早有準備,但是乍聽到這個消息,還是有些震驚。難道當年小李子公公之死與沈家有關?不管怎麼說,這件事又多了一些線索。熊崢直覺這件事沈家必定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

  這幾日冬青是徹底的憋屈死了。為了讓爺能在眾多眼線的眼皮子底下鑽小姐的閨房,她只能躲在厚朴房裡始終不出來,好讓爺來去自如。

  可憐她日常吃喝拉撒就只能靠厚朴的救濟了。為什麼不能呆在自己房裡?要是被人看到他一個大男人老是進出自己的房間,那她以後還怎麼做人?

  跟無可奈何又保守的冬青相比,沈染染顯然有些太過隨意了。

  不僅公然與熊崢同住一屋,同睡一床,今日還來了興致給熊崢畫起了畫來。

  明明是個舞刀弄槍,揮斥方遒的大將軍,偏偏讓厚朴暗度陳倉地送來了一件白底金邊梅花暗紋的袍子,手上拿著一把摺扇。在這秋風瑟瑟的季節,一扇一扇地瞧地沈染染身上一陣陣的涼意。

  要問為什麼好好的大將軍要弄得這般不倫不類的?

  那位假書生真將軍答曰:書畫乃文雅之事,必然要文雅以對。

  這話是沒毛病,卻叫沈染染愁眉不展。

  試問一個如此張揚武相的大鬍子就算穿上書生的衣裳,也與書生兩個字一個銅板關係都沒有。俗話說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

  沈染染反覆構思,乾脆就閉著眼睛,刷刷刷畫了起來。熊崢到底是練家子,小時候蹲馬步也沒少蹲。如今給自家娘子畫,縱然一動不動坐著一整天也沒什麼大問題。

  待她收了筆,熊崢走過去一看臉就垮下來了。

  只見她畫了一個身披戰甲、容顏俊秀的少年將軍,正提著大刀坐在馬背上,朝氣蓬勃、意氣奮發的模樣。

  沈染染頓時覺得涼意襲人。只聽身旁的熊崢用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冷厲道:「這野男人是誰?」

  沈染染縮了縮脖子,有些不以為然。不就是一張畫麼?至於麼?

  「我就是把我喜歡的樣子都畫上去了而已,你這種醋也要吃啊?」沈染染瞥了他一眼,換了支筆,沾了沾墨,準備寫個落款。

  沒想到熊崢抓住她的手腕,十分在意道:「你這是嫌我丑了?」他的語氣聽著不禁讓人覺得有些委屈,「娘子,你好好看著我,你怎能為了這種小白臉而嫌棄我?」

  好歹他為了染染高興,乖乖坐在這兒整整一個半時辰,巋然不動地讓她畫,臨了畫出來的卻是別人。任他是誰都會生氣吧。

  沈染染聞言,促狹地笑起來:「喲喲喲,我家夫君生氣了。」她伸出手,捧住熊崢的雙頰往下拉。踮起腳尖,輕輕獻上一個吻。

  「你什麼時候把鬍子剃了,我就只喜歡你一個。」

  熊崢摸了摸鬍子不以為然道:「男人怎麼能不蓄鬚呢,就算這麼瞧起來也威武許多。」

  「你那是什麼眼光,你瞧見我爹蓄鬚了麼?我跟我娘一樣,最不喜歡男子蓄鬚了。要是成親那晚你還是一張大鬍子臉,就甭想進房。」

  沈染染一臉義正言辭地模樣,讓熊崢愣了愣。她是真的介意麼?

  其實沈染染就是想看一看熊崢到底生的什麼模樣。一個女子要是連自己夫君長得什麼模樣都不知道,豈不是太可悲了。若是叫她瞧見了模樣,熊崢想要再蓄鬚,她也不會攔著。

  常言道: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像她爹這樣,就因為娘的喜好,始終不蓄鬚的男子實在太少,她也不會強求。

  熊崢想了想也並沒有什麼異議。不就是洞房花燭夜剃鬚麼?要剃就剃唄,有什麼可怕的,就道:「要我成親那日剃鬚可以,先把這野男人給我撕了。」

  沈染染一聽熊崢要把自己辛辛苦苦畫了半天的成果給撕了,忙心疼的一把抱住熊崢的腰身,死死地將他攔住,哀怨道:「別撕,別撕,有話好好說,我改一下還不成麼?」

  「如何改?」

  「你且等著。」

  沈染染話音未落,已經提筆在紙上那將軍的下巴上添起筆來。不大一會兒的功夫,那少年將軍就變成了煞氣重重、威風凜凜地熊大將軍。

  熊崢見狀,依舊冷著臉,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勉為其難地說了句:「馬馬虎虎吧。」

  沈染染知道自己的功力與名家前輩自然不能相提並論,但在才女圈子裡也頗有名聲。被這麼個門外漢小看,著實有些惱了:「既然畫的不好,不如撕了算了。」

  這可是沈染染親手為熊崢畫的圖,他哪裡捨得讓她給撕了。

  他直接從後頭將沈染染抱在懷裡,兩隻手將她的手握住,讓她再動彈不得。

  沈染染被他這麼一鬧,衣裳都有些鬆散開來,白鵝似的頸子在翠色衣領下若隱若現,引得熊崢都有些魔怔了。

  下一瞬,那熾熱的唇就這麼印燙下來。

  ……

  今日是大安軍回京的日子。熊崢提前一天就離開,前往軍隊駐紮之地了。

  大安朝每回有將軍得勝回朝都會從東城門進城,沿著朱雀大街,一路遊街慶賀。

  沈染染一直以來都不喜歡湊熱鬧,參與這種無聊至極的遊街集會。這次她卻破天荒的提前許久就在遊街必經之路的朱雀大街定了個位置最好的雅間。

  馮從黛以為女兒即將進宮,想多體會下世俗的生活,便也沒有阻攔。

  由於大安朝民強國富,周遭幾個蠻夷之國便想占些便宜。西面圖伯雖然已然休戰,但圖伯人狼子野心,也不知能安分多久。為了這短暫和平,嘉陽城已經征戰十多年,耗費了安朝大量的銀子。南面的南夷也不是個安分的,時常到邊境茲擾邊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幾十年來年來,除了當年自顧不暇的北紇,安朝早已將大量的將士安排在西南兩處。以至於北紇侵襲之時,臨時竟調派不出更多的人手來。

  三十年前與北紇惡戰過的將軍,死的死,老的老,要麼就駐紮在別處,官居要職,輕易無法調離。

  所以這才有了熊崢這個在京城名不見經傳的將軍出頭。短短三個月,以三萬大軍對陣敵方十萬大軍,連連大捷,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一時間,熊崢成了整個大安朝最炙手可熱,談論最多的大英雄。

  沈染染自然也與有榮焉。

  眼看著樓下街上一排排整齊的隊列走過,沈染染卻怎麼都瞧不見熊崢那張大鬍子臉,心中有些焦急。

  這時,冬青探出頭去,眼尖的瞧見很後頭的位置,隱約有一個身著銀色戰甲的將軍,渾身煞氣、威風凜凜地坐在馬上。他走到哪兒,哪兒就引起陣陣呼聲。

  但他仿佛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到。任由人們向他投去多麼崇拜的目光,他只是高昂著頭、堅定的望著遙遠的皇城,不為所動。

  沈染染坐在樓上雅間,怔怔的望著她的大英雄。

  原來他做將軍的時候是這樣威武凌厲的人啊?誰曉得在她面前卻像個十足無賴。

  她痴痴地望著他,不禁笑起來。

  而熊崢似有所感的抬頭一望,兩人的目光正巧撞上,電光石火之間,仿佛胸口突然落下一塊糖來,心尖上也溢出一絲絲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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