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2024-06-12 12:06:58
作者: 向容
沈染染雖然呆在自己家裡,可她出去這麼久,早把青山村當做家了,反而對沈府處處都感到陌生。她一個人在京城裡沒著沒落的,全憑著熊崢的承諾,她才硬撐到現在。她從來都不是個堅強的女子,熊崢便是她心中的依靠。這一直杳無音信的人,總算有了回音,叫沈染染高興地落下淚來。
冬青見狀,笑道:「我的小姐,快別哭了,要是叫爺知道,又要心疼了。」
染染橫了冬青一眼:「你如今膽兒肥了,倒編排起我來。看我饒不饒你。」沈染染說著就作勢要去撓冬青的腰肢。冬青哪裡肯就這麼站著讓她撓,左右躲不過,就往門外去,哪知這一撞,倒正巧撞到準備敲門的厚朴懷裡。
按理,厚朴是不能入小姐屋內的。只不過,他與冬青兩人每日輪流親手煎藥,還要親自端著藥,看著小姐喝下去,才能放心。旁的人,都不是知根知底地,他倆都不敢假手於人。這會兒這藥煎好了,也不見冬青來拿藥,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自從陪著小姐來到京城,冬青與厚朴打疊起十二分精神應對,生怕出了什麼紕漏,兩人根本沒有多少時間相處。
蕪嵐院裡不比嘉陽的將軍府,青山村的熊宅與它更是無法同日而語。沈府再如何,到底是官宦人家,人多繁雜,處處都需要小心。厚朴雖是個貼身侍從,到底主僕有別,又要緊守男女之防。屋內只能靠冬青了。是以來京城許久,兩人都說不上幾句話。
這會兒撞到一塊兒,讓兩人鬧了個大紅臉。
沈染染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兩人的表情,促狹地笑著:「厚朴你可真是坐懷不亂啊,冬青這麼個嬌滴滴的小美人跟你撞在一塊兒,手裡的藥愣是沒灑出來一滴,真是冷麵殺神坐下第一人啊。」
厚朴和冬青見沈染染肆無忌憚地開兩人玩笑,忙不迭的分開來,隔得遠遠的。厚樸直接把藥碗放到桌上,瓮聲瓮氣道:「藥。」
惜字如金地說完就跑了,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後頭追著他似的。沈染染噗呲一笑。
這日子過久了,太悶了。還是得自個兒找些樂子來。
誰能想到,太子送了一大堆人家想得都得不到的東西,卻抵不上熊崢簡簡單單四個字讓她感動。
大概這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的由來吧。
晚膳的時候,因為沈染染感染了風寒,怕傳給了其他人,便獨自在蕪嵐院裡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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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母馮從黛自從沈染染回家之後,也有所悔悟,過去太過忽視染染,叫她受了太多委屈。如今再過三個月,女兒就要嫁為人婦了,她便想多陪陪女兒,儘量彌補她過去未盡的職責。
沈染染得了風寒,舌淡無味,也沒有什麼胃口,胡亂吃了點就算了。吃素多年的馮從黛卻親手燉了老母雞湯過來給她喝。
「染染,好歹喝一些,這雞湯趁熱喝可以祛風寒呢。你小時候生病了,娘都會給你煲雞湯喝,喝完病就好了。」馮從黛邊說邊給沈染染舀了一碗。
雞湯黃澄澄的,看起來就十分鮮美,聞起來也極香。
沈染染拿起湯匙一勺一勺的喝,待到一碗喝盡,她渾身都發了一層細細的微汗,原本頭有些昏沉沉的,這會兒也好了許多。
自打沈染染進了沈府之後,與沈慎言、馮從黛夫婦的話語甚少。按她如今的狀況,實在與他們不知說什麼好了。可畢竟是自己的生身父母,她也不可能完全無動於衷。他們所有的關心照顧,她都能體會到。
沈染染一向是心軟善良的姑娘。她抬手也給馮從黛舀了一碗雞湯,遞過去:「您也喝一碗吧。」
可這一聲「娘」她始終叫不出來。
馮從黛見與女兒的關係開始好轉,心下感動,也顧不上自己吃素多年,一口一口的把這碗雞湯喝得乾乾淨淨。這日之後,馮從黛便時常同沈染染一道用膳,沈慎言只要有空也會來湊個熱鬧,若是沒空也會拼命擠出時間回家陪著母女倆吃個晚膳。
奇怪的是,柳姨娘自從那日早膳之後,就像消失了一樣,一直沒有出現過。沈染染也很久沒有看到過自己的弟弟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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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姨娘雖然替沈家生下兩個孩子,卻與沈慎言無話可說,沈慎言也只是偶爾去看下兩個孩子,坐坐就走,從不過夜。兩人堪比陌生人。
柳姨娘被馮從黛救了以後,成為了馮家大小姐的大丫鬟。馮從黛嫁人以後,她也跟著陪嫁過來。沒想到自家小姐因為成親多年只得一女,沒少被婆母埋怨,又被妯娌攛掇著讓婆母給納幾房妾。每次她同沈慎言訴苦,開始還小心勸慰,時日久了,便假借公務多了出去。漸漸地,馮從黛也冷了心。
柳姨娘到馮府之後沒兩年,馮從黛曾經給她訂過一門親事。對方是府里的一個小管事,人很機靈,對柳姨娘也極為看重,哪知在一次外出之時被山匪給殺了。自此她也沒了成親的念頭,只一心一意的服侍小姐。
馮從黛自然知道自己丫鬟的心事,想來想去,就用藥撮合了兩人。一前一後,相隔五年,統共兩次,竟叫柳姨娘真就給沈慎言留了子嗣。
沈慎言從此與馮從黛離了心,再不願踏進清淨齋,又叫她算計了去。他也是真狠心,一直都沒有給柳姨娘任何名分。還是後來馮從黛覺得沈家唯一的子嗣生母,怎麼說也不能沒有名分,於是,自作主張地給柳姨娘開了臉。
可她到底愛過,望著自己夫君同他人生的孩子,心中始終難以平靜。所以兩個孩子一直都由柳姨娘自己照顧,她也樂得輕鬆,整日在佛堂里念經誦佛,尋求心靈的慰藉。
柳姨娘的居所是沈府里最為偏僻的院落。離蕪嵐院和清淨齋都隔了兩個院子。離前頭沈父所住的前院更遠。
沈染染很久沒有看見阿當了,就叫綠意紅楓帶她去柳姨娘住的梅園。
還沒進園子,老遠就聽到孩童的歡笑聲。
沈染染疾走幾步,看過去,就見圓圓坐在鞦韆上,阿當跟著兩個丫鬟在後面賣力的推。圓圓被推得越來越高,忍不住驚呼起來。阿當就在後頭咯咯咯咯笑個不停。柳姨娘則微笑著看著姐弟倆笑鬧著,坐在院子裡做女紅。
自從馮從黛對沈慎言冷了心之後,沈染染也被這對慪氣的夫妻給忽略了。後來是柳姨娘一直在照顧她,因此當她一路走近梅園時,一種熟悉感油然而生。
她面對柳姨娘似乎也比面對那對親生父母來的自在。
她脫口而道:「姨娘,我來了。」
還沒等柳姨娘有什麼反應,正在給二姐推鞦韆的阿當,就邁著小短腿跑過來了。
「大姐,大姐,阿當好想你啊。」軟軟糯糯的聲音,加上他仰著臉,一臉甜笑的模樣,簡直要融化沈染染的心。
「囡囡來啦,過來讓姨娘好生看看。」柳姨娘放下手中的針線,拉過沈染染仔細瞧了瞧,「到底是要嫁人了,囡囡越長越漂亮了。」
沈染染聽她喊著自己的小名調侃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就好像一個陌生人忽然叫你小名時的那種尷尬,但又有一種從心底里涌動而出的那種熟悉感。
沈染染努力壓下方才柳姨娘玩笑話帶來的羞澀,道:「姨娘,你最近可好?」
「有什麼好不好的,還不是這麼過。只是我聽說你當時境況兇險,竟是差點要被人賣去為奴了?」也不知這消息是誰傳出去的。還好是說賣給人當下奴。若是被人知道她差點要被人賣去做玩物,只怕在這京里,她這輩子都別想抬起頭來了。
「恩,不過我臨時逃脫了。後來幸得好心人相救,這才一直安然在那村子裡住著。直到馮勝春前來賑災,這才通知了沈大人來接我。」
說起這段經歷,沈染染還是有些糟心。要不是自己多事也不會叫馮勝春認了出來,如今又怎麼會同熊崢分開呢?
柳姨娘見染染面色忽然有些晦暗,以為是她想起過去被拐的不開心的事來,就說:「回來就好,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老爺為尋你,差點把周遭的鄉鎮都翻了個底朝天,人都瘦了一大圈。夫人更是為了你,天天吃齋念佛,隔三差五地去寺里燒香。聽說你如今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這樣也好。如今老爺夫人都這般著緊你,你應該高興才是啊。怎麼還叫老爺做沈大人呢?說出去都要叫人笑掉大牙了。再不習慣還是得叫聲父親啊。」
「爹爹就是爹爹啊。大姐,為什麼要把爹爹叫成沈大人呢?」阿當趴在沈染染膝頭,說得起勁。
沈染染可不想再說這個話頭,就轉而道:「阿當,今天的字寫了麼?拿出來給大姐看看吧。」
阿當馬上點點頭,屁顛屁顛的跑到屋裡去尋他寫的字了。
圓圓則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她們聊天,膝頭上的盤子裡裝滿了剝好皮的葡萄。她一見沈染染看過來,就笑著推了盤子過來:「大姐,這是舅舅莊子上送來的葡萄,可甜了,你嘗嘗。」
沈染染對這兩個弟妹親近的模樣,很是喜歡。她捻起一顆葡萄放入口中。這葡萄看起來雖然碧綠碧綠的,卻一點都不覺著酸,甜甜的直化到心裡去。
阿當正巧從屋裡把自己的大字拿出來給大姐看,卻沒想到幾人正背著他吃好吃的,頓時大叫:「你們太壞了,特地把我支開,不給我吃葡萄。」說著就要上來搶。
沈染染一把抱起阿當,在他哇哇亂叫的嘴裡塞了一顆剝好皮的葡萄,這臭小子立馬變了臉,兩隻眼睛都笑成了彎月。
「好甜啊。」
沈慎言從院外走進來的時候,就瞧見這番場景,見幾個子女相處和睦,心中也十分開懷。
柳姨娘一語未發,見著沈慎言進來,就從位置上站起身,道了聲福,就轉身入了室內。
圓圓和阿當顯然對沈慎言尊敬懼怕居多,只躲在沈染染身後,探頭探腦地不敢出來。完全不像她倆對待沈染染一般親熱。
沈染染想了想方才柳姨娘的話,遲疑了半晌,才向沈慎言行了禮:「父親。」也算是為弟妹做做表率了。
誰知她剛一抬頭,就見沈慎言雙眼落下淚來。
她一時也不知所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