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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2024-06-12 12:06:56 作者: 向容

  每年的秋狩,不僅皇室貴族、朝臣仕子前來一展身手,更有許多作為家眷的貴婦千金在此尋覓乘龍快婿。

  太子作為皇家表率,秋狩第一日就大獲豐收,連一向名聲在外善於騎射的二皇子都比不得他,成為實至名歸的朝中第一。

  太子身為長子從小就深得皇上喜愛,很小的時候就跟在皇上身邊聽政。他敏而好學、文武雙全、禮賢下士,深得人心。能有這樣的人做夫婿,簡直是天上掉餡餅,上輩子燒高香了。

  准太子妃是太子舅父的女兒,這高門大戶的,差距太大,眾人也起不了什麼心思。倒是沈尚書家的嫡女,無緣無故突然被皇上賜婚,並且是與准太子妃同一日入宮,真是叫人匪夷所思。一時間叫京中眾多貴婦千金們譁然。心裡頓生嫉妒。

  沈染染雖然極少出門,也沒有太多手帕交,但她的大名在京城可是響噹噹的。

  年方十三便能在京中貴女雲集的詠詩會上嶄露頭角,後頭又有給皇上賀壽的雙面繡千里江山圖紫檀木屏風驚艷全場。

  她不僅品貌端莊,知書達理,而且琴棋書畫詩詞女紅都極為出色,在沈府執掌中饋也井井有條,堪稱京中大家閨秀的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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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也因那幅千里江山圖,賜她一塊血玉以示皇恩。

  說起來這塊血玉還頗有來頭,此乃先帝與先皇后定情之物,皇上出生之後一直佩戴在身,及至先帝先皇后死後,他這才將它封存起來。聖意難測,他臨時起意的做法,令眾人百思不得其解。

  誰知沒多久,就下旨賜沈尚書嫡女為太子側妃。

  沈家算起來,並不是什麼皇親國戚,也不是積年的豪門貴族,只是從沈慎言父親做了三品的御史中丞之後,沈家這才一點點起來的。

  今日太子表現如此出色,讓許多貴府千金憑空生出許多希冀來。既然沈染染這種家世都能被選為太子側妃,那其他姑娘也不是沒有機會。若是早些入了太子東宮,待日後太子榮登大寶,想要做個妃子豈不容易?

  沈染染哪裡知道外頭人怎麼想的?有幾個過往相交過的好友遞了帖子來,她也躲在馬車裡稱病不出。反正她也記不得她們,況且她心情也正不好呢。

  她每日裡都寫了信交給冬青,可是一封回信都無,也不知熊崢到達北紇邊境了沒?路上是否順利?杳無音信,總是讓人心中忐忑不安。何況今日見到太子對自己的關照,就越發想念起熊崢的好來。

  因為有冬青在,原本沈染染的四個大丫鬟就被安排在外頭。

  只聽紅楓道:「綠意姐姐,我方才聽說太子將御賜的一塊秋狩銀子送到張家大帳去了。也不知小姐這兒會不會送來……」

  綠意連忙打斷:「你可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小心讓小姐絞了你的舌根。」

  興許是紅楓知道自己不該說這話,忙止了聲。

  沈染染坐在車裡的軟榻上,聽了這話,半點不在意的。

  皇家圍場附近修了一個行宮,沈染染因是第一次前來,又來得晚了,因此由太子派來的宮人將她引到行宮,被安排在沈尚書所在的院子裡。

  秋意漸濃,夜涼如水。

  行宮的氣溫比上京中的沈府更是冷上幾分。沈染染病體未愈,又遭遇這般冷的天氣,讓她一時有些受不住,著了風寒。寒氣入體,鼻水不停,時不時還有幾聲咳。

  沈慎言得知此事,連忙讓家僕去尋大夫。只不過還沒等到那家僕回來,莫太醫倒是先行一步上門了。沈慎言心中詫異,這會不會太巧了。可女兒正病著,他也無閒暇寒暄,忙不迭地把莫太醫請進門。

  沈染染躺在榻上,被子蓋的嚴嚴實實地,只留了個腦袋露在外頭。沈家人都知道莫太醫的脾性,就沒有再把帳子拉起來。

  莫太醫診病時一向寡言少語,十分專注。先給染染號了脈,仔細瞧了她的面色,又讓她將舌頭吐出,一言不發的寫下藥方。

  沈慎言忙上前詢問:「不知我兒身子如何了?」

  莫太醫眉毛都沒多抬一下:「令嬡身體裡餘毒差不多要拔除乾淨了。只不過是感染了風寒,我開了三帖藥,保證要到病除。著人隨我來取藥吧。」說完,莫太醫就提著藥箱子,拱手告辭了。

  沈慎言將他送到園子裡時,正巧家僕請了外頭的郎中站在門外候著,看到自家老爺陪著一位看起來穿著不俗、背著藥箱子的人出來,便知道這位大夫已經給大小姐看過了。沈慎言體恤人家跑了一趟,就讓人給郎中賞了幾百個錢打發了。

  「莫太醫,若不是您來得巧,只怕小女身上的……總之,沈某謝過您。」沈慎言關心則亂,染染身上餘毒未盡,若是叫人察覺出來,只怕會有麻煩。更何況害染染之人尚未查出來,若是一時輕忽叫人在藥中下了毒,只怕染染小命難保。

  「沈大人嚴重了,莫某不過是忠人之事罷了。莫要放在心上。莫某告辭。」

  讓一向眼高於頂的莫太醫,願意每逢初一十五來沈府給染染看病,連在皇家圍場都不忘隨行而來,染染一生病就立刻出現的人,只怕除了太子再無他人了。

  沈慎言這麼想,沈染染亦是如此想的。沒想到這個太子對她如此用心,也不知圖她什麼?她家中並無滔天權勢,也無萬貫家財,他卻為何待她如此只好?

  說起來兩人也算有婚約,太子待她好也是天經地義。可張嫻才是正妃,他這般關注她,關心她,卻叫她覺得坐立不安,總有一種陰雲壓頂的窒悶感。

  沈染染第二日一早就稱病打道回府了。

  呼。

  沈染染坐著馬車,簡直生不如死,好不容易到家了,就在冬青的攙扶之下,摔在榻上柔軟的錦被裡。

  「還是家裡好,總算活過來了。」

  紅楓忙著收拾著帶去圍場的東西道:「大小姐,有句話說的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家裡自然是最舒坦的地方。」

  沈染染聞言倒有些發愣,她本來對這個家沒有太多的記憶。在她的印象里,只有青山村,她與熊崢的那個老宅才是她的家。沒想到,才回來多久,她就把這裡當成了家。

  是不是再待久一點,她就要認命了呢?

  有時候安逸真是一劑毒藥,在不知不覺間將人僅有的一點點鬥志都磨掉,徹底淪陷。

  沈染染心裡敲起了警鐘,待丫鬟們把東西歸置好,就留了冬青一人在房裡。她忍著不適,起身來到書桌邊,提起筆又寫了封信交給冬青。

  「冬青,你說表哥他路上會不會出了什麼事了?怎麼到現在都沒有音信?」

  冬青心裡也沒有底,但她總不能讓沈染染這麼擔心下去,便開解道:「小姐,爺出征時失聯是常事,畢竟事關國家機密,不能輕易泄露的。咱們要相信爺,必然能安然無恙的歸來。」

  冬青的安慰脆弱無力,但此時哪怕只是一句肯定的話,沈染染也是十分願意聽的。她就是想要一個人來安慰她,鼓勵她,告訴她一切安好,不必心慌。

  正當這時,管家沈念就悄悄打發人來說,有人來給大小姐送禮了。沈染染怎麼會收來路不明的禮,揮揮手就拒了。誰知沒過多久,沈念就擦著額上的汗珠子,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大小姐,您可不能不收啊,這可是太子賜下的禮啊。」

  沈染染頓時噎住。這太子也是的,三天兩頭,不年不節的,老來她府上做什麼。

  沒辦法,她只好硬著頭皮去花廳見了兩人。那兩人穿著樸素,瞧著就像個普通的平民,他們手裡拿著一大一小兩個盒子。小的大約四個手掌大,大的比那擀麵的木板還要大上一圈,手上都攬不住,只好兩隻手上下這樣扶著。

  兩個盒子被放在花廳的圓几上。那兩人小心的把盒蓋打開。

  這不瞧不要緊,一瞧到讓沈染染嚇了一跳。

  那個小盒子裡整整齊齊碼放著十個小兔子模樣、十分可愛的銀錠子。

  另一個盒子裡擺著一對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長長的角。

  「這不是那日太子射殺的……那畜生的角麼?」紅楓在一旁小聲驚嘆道。

  沈染染一聽,仔細看了看,可不是一對像鹿似的角麼?

  「這是……」她實在是弄不懂太子送這些過來做什麼。

  「回沈大小姐,此乃今次秋狩殿下活捉到的第一隻獵物——四不像。殿下說若不是遇到沈大小姐,只怕還捉不到它,就將這對鹿角割下來,當做頭彩送與小姐。」

  「那……這個呢?張府……可是同樣送去了?」

  「殿下統共得了十一枚銀錠,這裡是十枚,湊個十全十美之意,望小姐笑納。」

  既然是不得不收之禮,自然沒有退回去的道理。

  沈染染讓冬青拿了幾個金錁子給兩人打賞,又讓管家將兩人客客氣氣地送出了門。

  一共才得了十一枚鑄造司特製的銀錠子,卻大手筆的一下子把十枚都送給她了。這意味著,張嫻手中只有一枚。人家可是正妻啊,若是以後叫她知道,也不知會惹下多少麻煩。

  她是如何都沒想到自己這麼得太子看中。心中雖有些暗自得意,更多的卻是惶恐不安。若是日後熊崢歸來,太子不願解除婚約,她該如何?與熊崢私奔麼?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們又能逃到哪裡去?沈家大大小小這麼多人,要是因為她的任性妄為,被牽連,那又該如何?

  她不敢去深想,連忙讓綠意紅楓把這兩個盒子封好,放到庫房裡去。

  一整日,沈染染都有些食不下咽,睡不安生。直到傍晚時分,紅霞漫天之時,厚朴從院子裡一棵隱蔽處的樹上,捉下一隻灰鴿。在那鴿子纖細腳上綁著的細竹筒里抽出了一張紙條。

  依舊是蒼勁有力的字跡:平安,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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