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第二日休沐，沈慎言一反常態地待在府里沒有出門，一大早就過來看她。只是沈染染記憶缺失，對他少了孺慕之情，相對無話，只好稍微坐坐就轉去了書房。

  阿當就不一樣了，他從小就粘沈染染。當時她失蹤之後，阿當每日裡都哭著找姐姐。如今見姐姐回來了，可不得可勁地粘著她。大家怕他打擾沈染染休息，可怎麼都攔不住，連沈圓圓這個親二姐也都拉不住他。

  沈染染倒是不在意，這病也病了，莫太醫也沒說治不好，只不過是要她不要太勞累罷了。阿當又是個乖巧伶俐的孩子，十分討人喜歡。

  這不，阿當小小的身子正襟危跪的跪在凳子上，小心地描畫著當字，頗有那麼點架勢的味道。沈染染站在他身後，握住他的筆，手把手一筆一划的教他。

  「當，這是當，阿當的當。」沈染染邊寫邊說。

  「那姐姐的名字怎麼寫？」阿當歪著腦袋問。

  「我的名字啊，是這樣寫的……」

  沈染染剛要回答，大丫鬟紅楓進來說：「大小姐，老爺讓您一個人去花園淥水亭，有事找您。」

  「姐姐……」阿當一聽大姐姐要走，轉頭就對著沈染染露出一副要被拋棄的慘兮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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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染染揉了揉阿當的腦袋，說：「你好好寫字，姐姐一會兒要回來檢查的喲，要是寫的好，姐姐請你吃花生糖。」

  阿當嗜糖如命，一口雪白的整齊小牙齒，愣是爛成了黑色。家裡人因此都儘量管束他，很少給他糖吃。這會兒聽到大姐姐要給他吃糖，連忙說道：「那姐姐快去吧，阿當會好好寫字的。」

  小孩子真好哄。

  沈染染微微一笑，跟著紅楓往淥水亭走去。

  .

  沈府的花園是仿造前朝宮中園林建造的，這所宅子據說是前朝一位名士的住處，後來被後人敗光了家產，這所宅子也被變賣，就被沈慎言當機立斷地買了下來。如今已是有幾百年的歷史。

  亭台樓閣，水榭花池，令人目不暇接，裡頭更有不少巧奪天工的假山奇石，精心栽種的極品花草。所過之處無一處不美，無一景不讓人驚嘆的。

  自打沈染染來到沈府之後，一直都安安分分的待在蕪嵐院。除了每日去一旁的清淨齋陪沈慎言和馮從黛吃晚膳，都沒有好好逛過沈府。此刻她跟在紅楓身後，仿佛一下子踏入了精美卓絕，意趣盎然地皇家園林一般，讓她忍不住連連稱讚。

  淥水亭離蕪嵐院不太遠，穿過一處梅林，走一小段路便到了臨水而築的淥水亭。

  沈染染遠遠看過去的時候，沒有見到人，以為沈慎言還沒到。丫鬟紅楓則等在梅林這處，就不肯再往前進一步。

  沈染染以為是沈慎言特意吩咐的，便也沒有多想，就走了過去。

  誰知那亭子裡早已站了一個人，原本被亭柱給擋了個結結實實。這會兒走過去，那個陌生的身影露了出來，倒把她嚇了一跳。

  那人背對著她，身上穿著一襲白色繡銀竹暗紋的綢衫，身形高大，渾身有一種懾人的氣勢，讓沈染染剛要踏上石階的腳，生生收了回去。

  她直覺這個人就是她惹不起的，早早離開方是正途。哪曉得就在她準備轉身之際，那人似有所感的轉過身來。

  「沈姑娘。」

  他的嗓音清脆好聽，不似熊崢那般低沉暗啞，中氣十足。他的眉眼生的也極俊，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沈染染方才就是被他這種渾然天成的強大氣勢嚇到了。

  他一開口，沈染染頓時頭皮發麻，更是恨不能立時遁走。

  然而，她硬生生把雙腳定住，不敢再動分毫。

  能讓工部尚書沈慎言點頭同意，私下來見他失而復得女兒的男人會是誰？除了沈染染名分上的未來夫君——太子殿下秦雲，不作他想。

  自從知道自己被定給太子做側妃以後，沈染染常常在想太子的目的何在？論容色、才華，她都算不上天下無雙，可為何太子寧可得罪自己大舅張丞相，一定要求讓她與准太子妃張嫻同一日進門？

  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來，她還沒進門，太子就公然得罪隻手遮天的丞相一門？堂堂一國太子怎麼會走這麼愚蠢的一步？

  一直以來，她本能的害怕與他相見，總覺得太子娶她的真相必然是十分可怕，讓她難以承受的。幸好在船上她暈船反應大，沒有與他見面的機會。可今日只怕是逃不掉了。

  她強打精神，恭敬地朝他行禮：「太子殿下萬福。」

  太子秦雲快步上前，禮還未盡，就被他雙手一托，扶了起來：「沈姑娘免禮，你身體未愈，到裡面來坐坐吧。」

  沒料到這太子殿下這般平易近人。她原本以為一國之太子應該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方才她站在他背後都能感覺到那種氣勢，可是如今真的面對他時，卻一點兒也感受不到。

  這是特地為了她麼？若是真的，那真叫她有些受寵若驚了。

  秦雲身為太子，公務繁忙。怎麼會在這種不年不節地時候特地來府中探望她呢？

  染染知道在太子面前不可無狀，只好儘量端著，顯得大方得體些。她第一次見這麼個生殺予奪，權利滔天的大人物，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喘，面上僵硬的略帶了幾分笑意，恭恭敬敬道：「不知太子殿下尋臣女來，有何要事？」

  秦雲聽她這般疏離的話語，心中也有些無奈，淡淡地開口道：「再過三個月，你就是我妃子了，無事就不能來尋你麼？」

  沈染染聞言倒抽了一口涼氣。

  難道她被拐走這麼久，皇家都沒有一點要解除婚約的意思麼？而且秦雲與她說話怎麼你啊，我啊的，一點都沒有拿太子架子壓她的意思，言語親昵，就像……就像是兩個小情人的對話一般。真是太不尋常了。難不成自己與他是真心相戀的？那她同熊崢又該如何？

  沈染染頓時亂了心神，頭疼的不行。她低眉斂目，避重就輕道：「太子殿下大駕光臨，臣女自然高興，只是如今臣女與殿下還是避嫌為好。」

  大安朝一般訂了親的男女，有成婚前最好不要見面，否則婚後容易不睦的風俗，所以沈染染這般說也沒有什麼不對。況且要是他微服出來尋她看她的事，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到時候她是巴不得讓秦雲在婚期來臨之前都不要出現了。況且她信熊崢，必然能讓這個婚期永遠都到不了。

  可太子秦雲顯然不是這麼想的。他以為染染害羞了，心中頗為高興。他想著日後能與自己心尖上的人時時守在一處，哪怕處境再艱難，他也有信心將她好好護住。

  「染染，別擔心，這大安朝沒有人敢說你的閒話。最近這段時日，你就好好在家養好身子，我會多派些人過來保護你。」

  沈染染一聽就不幹了，她身邊要都是太子的探子侍衛，那她和熊崢的事情啟不是很容易暴露？忽然就有種老娘要出牆，怎麼能讓人抓現行的羞恥感。

  她連忙開口拒絕道：「太子殿下，萬萬不可。臣女不過是尚書之女，工容婦德皆不如相府千金。若是讓人曉得您這般勞師動眾的替我安排，外人又該如何想臣女？萬一……」

  萬一讓人知道你這麼在意我，我豈不是更加小命難保？

  秦雲如何不知那些老狐狸會如何想，但是他一想到沈染染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就無法說服自己不到沈府安插大量的暗衛，以護她周全。

  沈染染再一次朝他行了個禮，擲地有聲，道：「還望太子殿下收回成命。」

  秦雲一想起染染被人擄走之事，就眉頭緊皺道：「染染，是我沒能好好護住你。讓你受苦了。日後我必定百倍千倍的幫你討回來。也罷，你千萬要小心行事，聽聞你父親托人尋了幾個武藝高強的人守在你的院裡。如此我也能放心些。」

  沈染染低著頭，心中腹誹：這太子是吃了什麼迷魂藥了，女子失節這麼嚴重的事，他竟然混不在乎？難道她倆真的有什麼感情糾葛麼？

  再說沈尚書找的算什麼武藝高強的人啊，那都是跟著熊崢從屍山血海中身經百戰歷練出來的親衛，哪是一般的護院可比的。

  堂堂一個太子殿下能為她一個臣女妥協，讓沈染染感到惶恐起來。熊崢那可是個愛吃醋的主，要是知道太子殿下這般待她好，還不知他又要吃多少味兒呢。

  染染一想起熊崢，就想早些結束這一場鬧劇，跟熊崢好好的廝守在一起。她見太子對她輕聲細語地，就大著膽子道：「太子殿下，臣女已非清白之身，配不上殿下了，不如請皇上收回……」

  染染唇上被秦雲的手指按住，他身上淡淡的龍誕香襲來，叫她一時有些難以適應地往後退了一步。

  「此事不必再提，成親之後我定會好好待你的，你莫擔心，嗯。」

  兩人的距離離得太近，秦雲的嗓音輕柔的灌入她耳朵，像是情人的呢喃，若是她心裡沒有熊崢，只怕也要動搖幾分了。

  她覺得秦雲待她越好，她心中越發的沉。她連連往後退了兩步，又怕秦雲怪罪，只好硬著頭皮道：「是，太子殿下。」

  秦雲見她對自己這般生分客氣，心裡有些不快：「染染，你我即將成婚，還叫著太子殿下未免太過生分，你就叫我沛雨吧。」

  「這……」沈染染是真的叫不出口。

  秦雲見她為難的模樣，也不勉強她。反正都是自己的媳婦，成婚以後叫什麼都好，也不必急於一時。

  「你現在身子可好些了？方才我帶了些藥材過來，給你補身用的。日後你要是悶了想出去轉轉，叫人給我遞個信，我出宮帶你去玩。」

  染染繼續端著大家閨秀的模樣，應對道：「太子殿下莫要為了我，荒廢了國事。」

  「為了你，我心甘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