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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畫稿

2024-06-12 12:06:34 作者: 向容

  如果有人要問熊崢為什麼會相中沈染染,他大概連一眼都不屑施捨,然後冷冷的轉身而去。

  相戀之中的男女,大抵上都逃不過那句,始於容顏,忠於人品吧。

  熊崢手中拿著染染臨出門前塞給他的畫稿,心中震撼。他這麼個只會拿著刀劍砍殺的粗人,怎麼也畫不出這麼精細的圖來。那張薄薄的紙上細細的描畫了青山村周圍的地形與水流的走向,分毫不差,十分寫實。沒想到他家染染也有讓他出乎意料之處。

  不僅容貌性情他喜歡,如今更是一手丹青讓他折服。若是日後隨他去嘉陽,能幫他把敵軍的邊防圖畫出來,那可是整個安朝的大功臣了。想歸想,熊崢可不願意讓人知道染染的好來。

  他把畫稿小心揣入懷中,前往大海子所在的山谷前。

  熊崢與馮勝春也是久經官場,雖然沈染染是兩個不可調和的矛盾,但情勢危急,兩人都很有默契的對染染這事保持緘默。

  由於欽差大臣與柳逸要賑濟慰民,因此此處水患之事就全權交給了工部員外郎馮勝春,熊崢不過在旁輔助一二。

  熊崢剛到一會兒,就見馮勝春就姍姍來遲。他眼下泛著青黑,形容憔悴。他與熊崢匆匆打過招呼,就走到那大海子巨石堆積處。他看著那投鬆軟的土質,又看著從縫隙中流淌出來的水流,滿面愁容,憂心忡忡。

  「熊大人,這大海子必須要儘快疏通,這淤堵之處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如今將村民撤走已是刻不容緩,我昨日便同欽差大人請示,明日就會有府兵、縣兵過來。你最好同村民把利害關係說清楚,否則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熊崢怎麼會不知事態嚴重,只是村民們故土難離,若是這次再被洪水沖刷一回,都不知道這青山村還回不回得來。眼見著秧苗開始出青,村里也恢復了原本的樣子,誰願意因為一個官員的推測而放棄自己重建的家園。就是他要說離開也有些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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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想,他還是從衣襟里摸出了圖稿,遞了過去:「這是青山村附近的地形圖,裡面詳細描畫了水流分布和可以泄洪的幾個薄弱點,可供馮大人參考。」

  馮勝春這幾日在附近探查水情,自然也畫了不少圖。他善山水,風格寫意,雖然自詡畫工一流,卻沒有這幅圖畫的精妙,每一個細處都描繪的分毫不差,比他畫的地形圖不知精細了多少。他捧在手中如獲至寶,細細查看,圖中有幾處更是點出了可以泄洪的點,這與馮勝春思忖的相差無兩。

  沒想到這窮鄉僻壤之地,竟然還有此等人才。他驚異地抬頭看了一眼熊崢:「真是可造之才啊,敢問這圖是出自誰人之手?」

  他怎麼也無法想像這種細緻的圖會是眼前這麼個冷麵殺神繪製的。可熊崢三緘其口地樣子,仿佛不想讓他知道這圖的出處,不由得讓他有了幾分猜測。

  馮勝春又低頭在紙上細細查看,只見畫稿背面有一行不知哪裡印上的字——「水患處」。

  就這三個風骨雋秀,筆意端莊的字,哪怕燒成灰他也不會不認得,那是他少時一筆一划親手教出來的啊。

  .

  他與沈染染兩人從來都是青梅竹馬,親密無間。

  「大哥哥,你的字真好看。」八歲的染染長得粉雕玉琢十分討喜。十二歲的馮勝春每日下學就喜歡到宋府,做完功課就同染染玩一會兒。

  「囡囡想學寫字麼?大哥哥教你。」

  「好呀,好呀。」染染帶著幾分孩子氣,拍手叫好。

  「囡囡坐過來。」馮勝春一臉溫柔的讓染染坐在他身前,從她背後握住她的小手,從點橫撇捺開始,耐心地教導她寫字。

  書房裡一副溫馨景象。

  .

  「哐當」一聲。

  一個前朝官窯的青花纏枝寶象花瓶被重重地摔在他腳邊,碎了一地。

  「馮勝春,你為何不拒絕!區區一個員外郎,就把我賣了!你把我當什麼了?!」

  「你滾,再也不要來我家了。你我兩家從此恩斷義絕!」

  ……

  往事如煙,一幕幕湧入眼前,馮勝春心中升起了幾抹淒涼。當初,那人威逼利誘,縱然他決意不肯,卻無人相信。那人巧取豪奪,無可更改,就算讓他做個負心漢又有何妨?還不如就這麼讓她恨下去,也好過兩人一同苦海掙扎。

  他合上雙眸,仰起臉,深吸了一口氣。等他再睜眼時,胸中那股晦澀窒悶的感覺再次被他壓入心底深處。

  忘了也好,就讓過去清零吧。

  如此,她才能重新開始。

  只是這回,熊崢……能護住她麼?

  ……

  馮勝春收斂住情緒,將畫稿小心收好,說道:「熊大人,我們回去一同商討下。」

  熊崢對水情沒有研究,也提不出什麼好的建議。既然馮勝春作為工部員外郎,說有再商議的必要,他自然沒有異議。

  「馮大人,請。」

  誰知這馮勝春走著走著竟轉去了熊家祖宅,熊崢見狀一把擋在他面前:「你這是何意?」

  馮勝春原本就是個辦事極為認真之人,遇到難解的問題更是整日整日的鑽研,不研究出來就不罷休,很有一股子猛勁。他如今看到那畫稿,也顧不上原本與沈染染的過節,就想要同沈染染商議一下。他心底有個方案,卻怕自己過於大膽,將會釀成無法挽回的損失。

  「這張畫稿干係下游千千萬萬條人命,輕忽不得,我有幾個問題同她商議,絕不會讓她為難的。」

  馮勝春見他這般維護沈染染,鼻頭泛酸,曾幾何時他也是如此,只是物換星移,再也回不到過去……

  唉……罷了罷了……熊崢這般待她,只怕日後更讓她為難。

  他想了想,終究是不忍心看到染染日後傷心欲絕,還是開口問了句:「你既查出我是誰,想必你也知道與染染定親的人家,他是絕不可能會把染染拱手相讓的。到時,你讓染染情何以堪?你若是真心待她,還是早作打算的好。」

  熊崢只把馮勝春當做官場同僚,留了三分情面,沒想到他又提起這茬。他再如何不堪,也不會同他一樣輕易退縮。

  「馮大人,此乃熊某私事,你逾舉了。」

  馮勝春無法,如今他又有什麼資格來勸說呢。

  「唉,走吧,等此間事了,我就即刻回京,再不與她私下見面。」

  .

  沈染染夜裡醒得早,早上又去大廚房裡幫嬸子們摘菜做活兒。實在困得不行了,這才告了聲罪,跑回屋裡呼呼大睡了。

  熊崢讓馮勝春在秋水居的堂屋裡等著,自己跑去叫染染。哪知這姑娘正在床上酣睡,捨不得叫起她,只得好生坐在床頭等著。

  沈染染對熊崢的感知一向比較準確,他剛坐下一會兒。染染就翻過身來,懶洋洋地抱住了他粗壯的腰身。

  染染眼睛都沒有睜開,咕噥道:「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熊崢將她臉上的發順到耳後,道:「馮大人說有事商討。」

  染染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這馮勝春是要尋她呢。

  「不去。」

  聞言,熊崢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好,我一會兒就讓厚朴把他攆了。」

  「這還差不多。」染染又道:「要不要陪我睡會兒?」

  染染本意是想叫馮勝春誤會,故意叫他多等會兒。可真這般說出口,又覺得自己太過孟浪了。一張粉臉頓時紅的都要透出血來,羞得直躲進被子裡。

  熊崢還想著將來八抬大轎明媒正娶沈染染呢,也不好給馮勝春留什麼話柄。把染染從被子裡拖出來,輕輕地吻了吻就轉身走了。

  「等等。」

  沈染染光著腳從床上跳下來,飛快的跑到桌上,拿了一張寫滿字的紙和另一張圖紙給他:「你把這給他就成。」

  熊崢知道她體質畏寒,所以癸水來時,時常腹痛。這回見她光著腳就下來,眉頭也皺了起來。他警告性的喊了聲:「染染。」

  沈染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白玉般光滑圓潤的小腳輕輕地踩在他腳背上,兩隻細軟的手臂掛在熊崢的頸上。輕輕拉下,落下一吻,甜甜道:「那你把我抱回去。」

  也不知是不是害怕分別的時光即將來臨,沈染染原本膽小的性子,卻忽然變得大膽粘人起來。熊崢自然樂見她這樣的轉變。一把抱起身量小巧的沈染染,把她抱到床上,蓋好被子。自己則拿著那張字,在書桌上又重新謄抄了一遍。

  沈染染坐在床上,不解的看熊崢:「你在做什麼?」

  熊崢頭也不回地道:「我家娘子的字豈能隨意給外人看去了。」

  染染「噗呲」一笑:「你可真是小心眼,這麼點事都要醋了。」

  熊崢捋捋鬍子,一臉嚴肅。若不是他完全不會丹青,他真是恨不能把畫也原原本本描下來給馮勝春送去。

  「我娘子的手跡怎好給他拿了去,萬一他舊情難忘,我豈不是自找麻煩?」

  「你可真會瞎操心。當年他能輕易舍了這門親事,在他心裡必然有更重要的東西,就算到了現在他依然還是不會回頭的。」

  熊崢回頭瞧了眼染染道:「你倒是想的透徹。」

  「那可不。我跟你說,你可不能同他一樣啊,哪怕我堅持不下去了,你也一定要頂住。我們說好了要生同衾死同穴的啊。你可不能食言而肥。」

  「遵命,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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