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援兵
2024-06-12 12:06:35
作者: 向容
馮勝春接過熊崢遞過來的紙張,匆匆瞥了他一眼,就進屋鑽研起來了。
字如其人。熊崢的字同他的人一般,骨力遒勁,氣概凜然。
這明明該是染染寫的,他卻偏偏自己執筆。如此看來,他對染染愛護之心,倒是真。可笑他堂堂一個大將軍,心眼子卻比針尖大不了多少。熊崢如今還能防著他。可一旦回京,他又如何防得住那人。
馮勝春暗自嘆口氣,專注的看著新舊兩張畫稿與那張字稿。兩廂對比一看,思路一下子清晰起來。
沈染染到底是他姑丈的嫡親女兒,從小就跟在她父親身後,又喜歡鑽書房裡看書,耳濡目染之下,對水利之事倒有些大膽獨特地見解。
經過他反覆考證,又到實地再次勘察,修改添補一番後,草擬了一份文稿,快馬加急給欽差大人過目。大海子的問題,總算有了個完美的解決辦法。於是,他匆匆出了門,去尋求青山村里長熊澈的幫助。
沈染染還未睡醒,就聽見門外的冬青同厚朴在小聲說著話。
「這禍「水」東引可不是小事,聽說那裡撐不住幾日了,時間怕是不夠。」
「有我在,你怕什麼?」
厚朴的耳力可不一般,大約是聽到沈染染醒了,連忙住了口。冬青也從外頭推了門進來。還沒等冬青開口,沈染染就問道:「你們剛才在外頭說什麼?」
「馮大人剛到府里尋了里長,要求臨時調集村民去挖溝渠,打算將那禍水東引呢。」
沈染染沒想到自己的提議竟然真的被他用上了,欣喜萬分,連忙梳整一番,就拉著冬青一道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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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兩人來到水患之處,卻被眼前黑壓壓一片拿著武器的士兵給嚇著了。這少說也得有上百人啊,怎麼如同天降奇兵一般,出現在此處,不一會兒,熊崢帶著村里青壯的男人也來了。
他見到沈染染也在這裡,不由得面色一沉。雖說馮勝春擔保這次的方案不會出紕漏,但他還是有些擔心,萬一有個什麼狀況,他是絕護不住沈染染的。
沈染染可不這麼想,她只想親眼見證一下,自己的想法成真的那個瞬間。
沒想到還沒開始興奮,熊崢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依然是冷漠煞氣外放的固執模樣。這明擺是不讓她看熱鬧,叫她早點回去嘛。
沈染染現在知道熊崢對她的情意,也知道他不會拿自己如何,所以膽子也變大了,懂得仗他的勢,欺他的人了。她乖巧的走上前,從懷裡抽出一塊絲帕。眾目睽睽之下,她正要伸手給他擦汗。熊崢哪裡受得住。
兩人到底沒有成親,不好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著眾人的面與她拉拉扯扯。這於她的名聲有礙,總是不好的。他只好被逼著退了半步,嚴厲的語調來嚇住她:「趕緊回去。」隨即又用警告的眼神看了看冬青。
跟著爺這麼久,冬青哪裡會看不懂熊崢此刻的心思,立刻會意,拉著沈染染遠遠地走開。
「主子,咱們先走吧。您上回不是說這水患遲早要爆發,萬一這回他們處置不當,也是極為危險的。咱們不如先回去把東西整理好,這要是萬一有個什麼狀況也好應對自如。」
沈染染:……
說的好像真會有什麼事似的。冬青再怎麼跟她親,也是熊崢救下的。相處再久也抵不過熊崢的一聲令下呢。沈染染也無法,只好被冬青邊哄邊拉地往秋水居走去。
馮勝春遠遠看見沈染染裊裊婷婷的模樣,心中感慨萬分。事過境遷,再放不下又能如何?他終究轉過身,全身心投入到解決水患的問題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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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裡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士兵,讓青山村的村民足足興奮了好幾天,對朝廷地決定讚不絕口。他們不知道,其實這些士兵原本是要來將青山村民遷到山上去的,卻意外被臨時調派到此處做苦力。
雖然如今年景不好,家家戶戶都是領著里長家的口糧度日的,也沒什麼可貢獻出來的。但也擋不住村里人擔著水桶來給他們端茶送水,洗衣做飯的。
因為挖渠引水的工程浩大,時間又相當緊迫,所以馮勝春安排人手每日早起貪黑的加緊作業。這種危急時刻,身為安朝五品大員的熊崢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每日同大家一樣早出晚歸,與染染已有幾日未曾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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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黑透了,靠著皎潔的月光,勉強能視物。馮勝春與一眾士兵一同往村子的方向走。在村外有一排排整齊的用草木搭建的臨時帳篷,那是士兵們居住的地方。
馮勝春老遠看到熊崢異常高大的身形,連忙叫住他:「熊大人,請留步。」
熊崢轉頭看他:「馮大人,何事?」
「如今事已過半,只等那機關架子做好,便可大功告成,到時我想請染染來見證那個時刻。」
馮勝春自來知道沈染染很有幾分聰慧。這次的圖稿若要他來執筆,多給他些時日探查地形,未必畫不出來。但沈染染設想大膽,描畫精細這兩點他確實及不上。他與沈染染不同,這幾年在官場鑽營,很多事都會思量思量再思量,顧慮太多,束手束腳,是以他猶豫不決地選擇了最安全無傷亡的辦法。
沈染染的想法則簡單許多,排除水患,禍水東引。她選了一個極佳的位置來作疏浚之口。她只提了一個設想,馮勝春便反覆驗證,細節處又增增補補,這才有了如今的模樣。
他知道沈染染是個安於平淡,知足常樂的人。此次她特地將她的設想叫熊崢轉交,一來是不想出風頭,二來大概也是不想與他接觸。
可這到底是出自她之手,讓她親眼見證自己的設想實現,想必她會十分開懷。
整個村子裡大約也就只有熊崢與馮勝春知道這事是沈染染的主意,熊崢又如何會拒絕馮勝春這個提議,便當即應下。
兩人本來不是一路人,熊崢告辭一聲,大步往家走去。
剛入村口,就見厚朴神色擔憂地狂奔而來:「爺,小姐她……中毒了……」他話音剛落,身邊的熊崢立刻沒了人影。厚朴連忙跟上去。
後頭馮勝春見一向沉穩內斂的熊崢,竟然一反常態的疾奔而走,心裡打了個凸。即便沒聽到他們說了什麼,但心中隱隱有什麼不好的預感。一路匆匆往熊家祖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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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崢推開房門,就見沈染染臉色蒼白地躺在榻上昏迷不醒,胸前有大片的紅色血漬。冬青不敢給她換衣裳,怕動的厲害,血流加速,毒入臟腑更加無可挽回,只拿著帕子給她仔細擦了擦。見熊崢進來,便退了出去,默默地守在門外。
熊崢看著她毫無生氣地模樣,心痛不已,怎麼好好的人就這成這樣了?自從遇見他熊崢開始,染染幾次遇到生死關頭,雖然每次他都能及時保她平安,可這回……
熊崢第一次有些後悔,後悔自己樹敵太多,也後悔自己天煞孤星不該同染染定下百年之好。當年他在嘉陽偶遇過一位算命的,就說他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當時他嗤之以鼻,如今卻有些信了。
他走到床邊,輕輕把住她纖細的手腕,脈象急促而零亂。幸好厚朴先封了她幾處大穴,又服了些解毒丹,她這才能拖得一時半刻,等他回來。
熊崢雙手握拳,青筋爆出,恨不能立時手刃那賊人。
今日家中並沒有開火,吃食都是從廚房端來的。若是飯食中有問題,必然全村都要中毒。可如今只有她一人出事,必然不是在飯食中投毒。他走到桌前,倒了杯茶,無色無味,不像有毒。
忽然他腦中靈光一現,將手中的茶倒入了一個插著幾朵野花的瓷瓶里。只幾息時間,那花就迅速萎敗下去。
茶里有毒。
這會是誰投的?
若是圖伯派來的刺客,不是把他殺了更好麼?為何要轉而去毒害這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近幾日,他忙於水患之事,一日三餐與士兵們同食同飲,眾人皆知。而這人卻偏偏對沈染染下手,居心何在?
也許,事情從一開始就不是沖他來的……
熊崢被自己的想法驚愕到了,猛地望向蒼白如紙的沈染染。
一個被那人一見傾心、求皇帝親自下旨賜婚、未來身份貴不可言的女人,是什麼人會對她起了歹毒的心思,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是那人的政敵所為,還是宮中之人下的手?
一想到差一點就要與沈染染天人永隔,熊崢恨不能立刻將對方揪出來,碎屍萬段。
「咚咚咚」。
門外響起敲門聲,隨即 傳來冬青的聲音。
「爺,馮大人求見。」
屋裡靜悄悄地,沒有任何回應。冬青知道此刻自家爺心裡恐怕只有主子一個人,誰也不會見。對一個正在暴怒邊緣的人說話,無異於摸老虎屁股,但她不得不再次開口。
「馮大人說他手上有萬清丹……」話還沒說完,門就「嘩」地一下被打開了。
萬清丹乃太醫院院判孟三春孟家祖傳的,是市面上千金難求的解毒聖藥。馮勝春因緣巧合得到了兩顆,他向來都是隨身攜帶保命用的。方才他一路跑到熊家祖宅門口,被厚朴攔住,連忙問府中出了什麼狀況?厚朴哪裡肯說。
馮勝春拿出五品員外郎的官威都不能讓他讓步半分,立刻明白是沈染染出了狀況。直到他祭出萬清丹這個殺手鐧,才被放入院裡。
誰知道門一打開,熊崢眼眶微紅的模樣,把隨侍他身邊多年的冬青都嚇了一跳。當初他被圖伯人毒箭所傷,刮骨療傷時都沒叫過一聲的硬漢,如今竟然落了淚。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看來這次染染的中毒狀況著實不容樂觀。
熊崢的視線越過冬青,朝她身後的馮勝春攤了攤手:「拿來。」
事態緊急,馮勝春連忙把手中的玉瓶遞過去。熊崢謹慎地打開瓶蓋仔細聞了聞,又親自嘗了一口,這才往床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