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墨氏
2024-06-12 12:06:18
作者: 向容
沈染染有些納悶,這麼晚了誰還會來敲門,未曾想,門外竟是熊崢。這人什麼時候進她房學會敲門了。莫不是因為她昨日亂發了通脾氣,他就這麼轉性了。沈染染笑了笑,孺子可教,這樣也好。
既然他這麼懂禮,那她自然也要禮尚往來一番。
「這麼晚了,表哥,有什麼事麼?」
熊崢看她這幅樣子明顯不想讓他進去,便說:「不請我進去坐坐?」
沈染染把著門把,拒絕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太好。咱倆還是要避避嫌的。表哥,你早點安歇吧。」說著就要把門關上。
熊崢哪裡肯,白日忙裡忙外都看不到她一眼,現下好不容易兩人有了獨處的時間,自然想待在一處,聊聊天,卻沒想到,竟然被這個狠心的小姑娘給拒絕了。
「能否陪我在這院子裡走走?」
沈染染見他的要求並不過分,便點頭應允。除了兩人以外,秋山居里還住著厚朴和冬青。想必在外頭,他應該不會太胡鬧。
秋山居的院子與熊澈夫婦的海棠苑比並不大,只是比起熊崢自己那處宅子可是要大多了。原本小院子裡的景也造的極好看,經過一場大水災禍之後,什麼都沒了。當時村民們來清理以後,就變得光禿禿了,到處斑駁著,有些難看。
今夜月色極好,能賞賞月也是不錯。
如今已是入了秋,夜裡有些寒涼。沈染染抱著雙臂,輕輕的搓揉。忽然背上一熱,側頭一看熊崢將她攬到了懷裡,身上頓時暖起來。
「你今日可是在忙那些流民的事?」
「嗯。」
「要接納他們?」
「他們是崇德府河東縣人,也糟了災,他們那兒土地貧瘠,多是石頭山,沒多少食物。一個村的人便分開來各尋生路。他們翻了幾座山才到這裡。那領頭的是他們的族長兒子,自稱是五百年前的墨家後裔。他手上有一份先祖流傳下來的《機關要術》,如果收留他們,他們願意將這本失傳五百年的書拱手奉上。」
沈染染從來沒聽過這些東西,覺得有些好奇:「機關術是什麼?如果真這麼厲害,他們何不自己拿來用,振興家族?」
熊崢緩緩道:「那本《機關要術》的文字太過古老,與如今大不相同,少有人能認得出來。可惜墨公當年驚才絕艷的才能,到如今這一輩,怕是已經斷了傳承了。」
「既然無法解讀,要來做什麼?」
「我知道有人能解。而且這墨家人勤於實踐,手巧聰敏,留著他們遲早能做出那些早已失傳的連弩車、轉射機等等。若是能復原出來,再加以改進,必是一個大殺器。屆時用在戰場上就再無敵手,所向披靡了。」
「原來這麼厲害。」
沈染染對這些東西並沒有太多想法,只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打仗的事,她不免多問了句:「那你如果上了戰場,可有什麼東西護你周全?」
「小傻瓜,世間哪有什麼能護你周全的東西。在戰場上,以攻為守,殺出一條血路來才是生存之道。」
沈染染聽他這般說,這才深刻意識到戰場的殘酷。她不知道那些女眷是怎麼一日日忍受下來的。她如今光是聽他這般輕描淡寫的說上那麼一句,就有些承受不了了。
熊崢緊攬著她,感覺她微微的瑟縮了一下,乾脆把她整個擁在了懷裡。
他們做武將的,誰不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嫁給他們隨時有做寡婦的準備。說他霸道也好,自私也罷,即使這樣,他也不願放開她。
「等我再拼幾年,給你掙個一品誥命,我就辭官回家陪你。」
沈染染聽他這般說,心裡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只覺得心口有些悶。她搖搖頭,道:「我不要這些虛銜,我只要你好好的。」
熊崢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說:「我定會保著這條命,與你守到白頭。」
這一晚,熊崢依舊回自己房裡睡,一夜無話。
第二日,里長將村里人召集起來,把將這八戶四十六口墨家人留下的決定,告知大家。一來里長在村里威信極高,二來全村人吃的米糧都是里長他們自己掏銀錢買的,三來村裡的米糧儲存的足夠多,等下一季稻米收割之後,就能緩過來。因此,村民大多沒有什麼意見。有意見的只是不喜歡這全這大部分都是同宗同族的熊姓村裡有外人進入。
從此墨氏嫡支就在這個世外桃源般的小村落紮下根來。雖說到了如今墨家的傳承大多已經斷絕,但他們仍留下了一些水車、水碓、打穀機等後世不斷改進的農事用具。里長正是看重他們願意將這些東西做出來與村里人共享,這才將他們留下來。
因此在青山村的幫助下,墨家人很快把房子蓋好,在村里安定下來。
因為稻田被洪水摧毀,糧食絕收,里長組織村裡的青壯年耕作。由他免費出糧種,收成之後按一定比例返還給他,其實是變相的收佃租。青山村水土豐美,一年可種兩季稻,只要勤快些的人,從來不會吃不上飯。
誰都知道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里長如今供村里人吃喝,還要供糧種,卻只收他們一季收成中的一部分,村民們都十分感激。
現下村里大部分人都在地里幹活,像熊崢家的田原本就是佃出去的,因為今年受災,他便減了佃租,依舊佃出去,便也不用管地。
村里村外井井有條,稻田裡稻秧也慢慢長大,先頭熊峻帶回來的菜種播種之後也已經長出了新葉。青山村里一派生機。
這日熊崢起身出門,發現隔壁房門緊閉,沒有絲毫動靜。他知道沈染染每日都有固定的作息,按照往常,這個時間應該已經起了。他上前敲了敲門,房裡沒有人應聲。他連忙拿出一根隨身攜帶大約一指長的細針,十分熟練地在門閂上撥弄一番,當即推門進去。
只見沈染染面色痛苦,臉上發白,捂著肚子蜷在榻上,額頭還有許多密密的汗珠。
「怎麼了?」
熊崢上前一把將她抱在懷裡。這才後知後覺的聞到一股血腥味。再低下頭一看,只見床上印下了一小片血漬。他隱約覺得應該是她癸水來了。畢竟就住在隔壁,她有沒有受傷他十分清楚。可上回她癸水好好的並沒有任何不適啊。難道是吃壞肚子了?
沈染染搖了搖頭,虛弱地開口道:「肚子疼。」
「你等會兒,我去找大夫。」剛走出房門忽然想起,如今大災之後到哪裡去找大夫,只好轉到偏房去尋冬青來。
冬青把讓熊崢在外頭等著,她這才進去幫沈染染看看。
原來沈染染是因為月事才會肚子疼,大約是前次癸水初來,將盡未盡之時,在水中泡了太長時間,寒氣入體,導致現在腹痛難忍,怕是要好生將養著才能好轉一些了。
如今村里紅糖無,生薑也無,熊崢只能抱著沈染染揉揉肚子,讓她緩解一些疼痛。
宋氏得知沈染染經痛,自責萬分,便過來瞧瞧她。這做女人的,自然知道女人的苦。又在她耳邊反覆叮囑幾句。只等大災過去之後,一切恢復了,再尋個婦科聖手,好好給她調養一番。
現在她這幅模樣,宋氏便不准她再去廚房裡幫工,也不准她去山上尋找野菜,只讓她在房裡好好休息。原本該是冬青照顧她,卻被熊崢義不容辭地搶了去。厚朴倒被他推出去,替他到村上做事去了。
熊崢手大,體溫高,幫沈染染揉著肚子倒也能替她緩解不少。待宋氏從庫房裡找了個湯婆子出來,沈染染就果斷把熊崢這個人形湯婆子給拋棄了。一個人窩在榻上,不願他靠近。總覺得身上的血腥味重,怕被他聞到了。
幸好沈染染就是頭兩日比較疼,後頭便好了許多,這才讓熊崢放下心來。
青山村秧苗齊整,看起來同往年沒有什麼不同。村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歸,一派祥和之象。像青山村這樣的村子實在是少數。鄰村東山根村因為泥石流的緣故,與青山村的路徹底斷了。宋氏與宋家斷了音訊心中很是著急。青山村位置相對偏僻,不容易讓人找到,因此也極少遇到流民。
可是在縣城道路暢通的那天夜裡,突然來了許多暴民,一個個帶著粗大的木棍一路打砸搶地往村子裡沖。
半夜,瞭望台上巡邏的人隱約看到黑夜裡有黑壓壓一群人正往村子這邊走來。那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整整百來個人。嚇得他趕緊敲響了掛在架子上的一口鍋,金屬撞擊聲立刻在村子上空響起。
東邊一響,南西北四方一同敲起來,直把整個村子的人都叫醒了來。有個機靈的直奔熊氏祖宅向熊崢稟報,被厚朴攔下。
只聽得他走到偏房門口,在門外一拱手:「爺。」
不過須臾,熊崢就從房裡出來,冬青這時也走出來,熊崢對她說:「莫吵醒她,不管發生什麼事,不要讓她出秋水居。」
「是。」
熊崢得到答覆,便與厚朴大步往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