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你這個小野貓

  熊崢的語氣驟然變冷。沈染染的心莫名顫了顫。

  「現在水災弄得整個雲州縣民不聊生，誰還有心思辦婚禮啊？我給你做的寢衣都被水沖走了。聽說我們的喜服也沒了。一時之間連繡娘的湊不齊，現在急急忙忙這般倉促的成親，還不如等過完年開春了，東西備齊了再成親呢，這樣時間上也寬裕些，你說可好？」

  誰曉得這人想都不想就直接否決了：「不成，我怕夜長夢多。」

  「什麼夜長夢多啊，連大水都分不開我們，你還在怕什麼？」

  

  他什麼都不怕，只怕東窗事發，再也高攀不上。

  「我怕你變了心。」

  這原本也就是一句玩笑話，只是卻不知怎麼觸痛了沈染染的心。

  她嗖地一把推開他，從他懷裡站起來：「你污衊我。」她說著說著眼淚就落了下來，「二嬸說的沒錯，還沒成親是決不能讓男人得寸進尺，予取予求的，如今倒好，我的身子都讓你瞧過了，你就是這般輕賤我的。我算是看透你了，你走，你給我走！」沈染染不由分說的拉起熊崢，就把他往外一推。

  自從那日她從牙婆手裡逃出來，沈染染就是孤身一人，後來能倚靠的也唯有熊崢一人。全身心信賴愛慕的也唯有他一人。若是有一日遭他背棄，那對她來說簡直不跐於滅頂之災。

  所以她乖巧順從，不願逆了他的意。只是就算她這樣做了，他還是會懷疑她，說這樣的話來傷她的心。既然如此倒不如淡了這份情。反正命是他救的，他想如何就隨他去，她是再不敢傻乎乎地把心奉上了。

  熊崢見她面上閃過一絲決絕，暗叫不好。他連忙開口道：「染染，我錯了，我不該這麼污衊你。你彆氣了。我發誓以後都不說這種話了。染染，看在我是初犯，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保證下不為例。」

  沈染染背過身，不理他，半晌才低沉的說：「你先回去，讓我一個人靜靜。」

  熊崢看著她嬌小的背影，無比脆弱的站在他身前，可他連抱一抱她都不敢，深怕她真的要決絕的與他離心。

  他的選擇，是不是錯了？是不是太過自私了？

  「染染，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我只是怕你離開我。你也知道我父母走的早，如今只有你才是我身邊最親的人了。我只是害怕，並不是要傷害你……我……你好好休息吧。」

  破天荒的，熊崢沒有抱她，沒有吻她，就這麼靜靜地合上門走了。直到聽見隔壁房門打開又合上的聲音，她這才跌跌撞撞的倒在床上。

  熊崢愛護她，熊府里甚至整個青山村的人都對她照顧有加。就連冬青也是得了他的令來貼身照顧她。可她只是一個父母不詳，來路不明的女人。沒有了熊崢，她什麼都不是，什麼都做不了。

  今日雖說是熊崢的言語刺激到了她敏感脆弱的心，其實她只是在對自己生氣罷了。

  女子大約都是如此吧，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情也能扯出一大堆事情來。而真正令她生氣的原因她卻是一點都不敢提及。就如同她一樣。自從喜歡上他，就讓她變得患得患失起來。如果他只是一個小小的伙頭軍，她也不會如此。

  一個堂堂正五品的武德將軍如此寵愛她，她受寵若驚之外，還有心底里時不時浮上來的不安。這樣一個大官即使三妻四妾都是常事。她怕自己所有的倚仗突然之間轉頭成空，她會承受不起。

  說到底，還是她配不上。

  沈染染輾轉反側，極難入眠，後半夜好不容易睡去了，又做了噩夢突然驚醒，就再也睡不著了。於是，她起身，打算早些去廚房生火做飯。

  打開門一看，熊崢正背對著她，靠坐在門前，閉目睡著。

  沈染染昨晚發了一頓脾氣，沒想到他卻因為擔心她，一夜沒回房，一直守著她。頓時，她心裡就軟成了一團泥。

  他這樣在乎你，你還在害怕什麼呢？誰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但求無愧於心罷了。

  她帶著些微內疚，蹲下身，趴在他背上，雙手緊緊圈住熊崢的脖子：「狗熊，對不起。我昨天太敏感了。」

  熊崢似乎是一夜未睡，眼下有深深的青黑，他拉開她的手，一個側身，就讓她落到自己懷裡。等她嬌軟柔順的重新回到他懷裡，他這才深深的舒了一口氣。

  「你這個小野貓，我這輩子算是栽在你身上了。」

  他一把抱起沈染染回房，把她放到床上。

  「染染，你還記得我那天對宋玉顏是怎麼說的麼？」

  沈染染歪著腦袋想了想，忽然想起他那天兇狠的樣子，心裡瑟縮了一下。

  他說，「我平生最恨女子擅做主張接近我」。

  「你為什麼說這樣的話？」

  熊崢雙眼望著床帳頂上，也不看她：「我有恐女症。」

  「你說什麼？」沈染染沒有聽清，翻身側過來看著他說。

  「不知從何時開始，只要有女人碰到我，我就會渾身難受，全身長疹子。唯獨你是例外。」讓我怎麼碰都碰不夠。

  沈染染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原因，有些驚詫的望向他。正巧對上他越發肆無忌憚的目光，忙不迭躺了回去，不敢再看他。

  經過昨夜，熊崢不敢再隨意觸碰她，怕她又生氣，只輕輕的將她的手執起，十指交握。另一隻手從床榻裡頭拉出一條薄被仔細給她蓋上。

  「天還早，陪我再睡會兒。」

  只可惜兩人才睡了不到一個時辰，突然傳來了鬧哄哄的聲音。

  熊崢睜開眼，看著不知什麼時候抱著他腰，像貓兒一樣窩在他懷裡沉沉睡去的沈染染，眼底浮現出一絲寵溺。他抬手將她抱了抱，額頭與她的輕觸，又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這才輕輕拉開她的手，準備起身。哪知沈染染的手又伸了過來，將他抱個結實。她閉著眼迷迷糊糊嘟囔道：「狗熊，你去哪兒？我好睏，再陪我睡會兒嘛。」

  熊崢拍了拍她說：「你再睡會兒，外頭有動靜，我去看看。」

  聽他這麼一說，沈染染哪裡還有睡意。如果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熊崢不會馬上起身去查看。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等兩人匆匆趕到的時候卻發現里長家糧倉外有五六個生面孔，被青山村的青年團團圍住。那幾人看起來都瘦的雙頰凹陷，怕是路上的饑民。雖然勢單力薄，眼神卻桀驁不馴，不是輕易屈服之人。這些饑民只怕餓得狠了，想要進來偷搶糧食。

  熊崢撥開人群，走上前：「你們哪裡來的？」

  正問著就有人在他耳邊低語道：「九叔，有幾十個流民在村外徘徊，怕是跟這幾人一道的。」

  他沉吟了半晌，讓人準備幾碗粥過來。

  那幾人抱著粥愣是一口都沒吃，若不是捧著碗的手，指節發白，還以為這幾人並不餓呢。熊崢示意村裡的青年給他們讓開一條生路，那幾人連忙小跑著一路出了村，直接跑回那幾十個流民所在的地方。就這麼幾碗粥，哪裡夠這麼多人分，可現在誰的糧食都不是大風颳來的，能捨出幾碗已是不易了。

  這時候天已經大亮。從瞭望台上就能看到那幾十個流民大約是一個族的，有老有少，還有嗷嗷待哺的嬰孩。衣衫襤褸，模樣消瘦，讓人看了就有些不忍。可現在這世道，多同情別人一分，說不定自己就要遭罪，糧食統共沒多少，給了別人，自己這邊就會不足。

  不論如何，從這天之後，青山村外圍加強了防守。連女子上山採摘野菜也有二十幾個青年護送著出入。相安無事了兩三日，底下有人來報，那幾十個流民的領頭想要見里長。

  沈染染不知他們跟里長說了什麼。當天就有人領了兩大桶米粥給那些流民送去，他們女子上山采野菜什麼的，後頭也有幾個流民的女子跟著采野菜。

  回村的時候就發現村外已經搭了一排的屋架子，看起來有好幾間。沈染染她們回村的時候，那幾個流民女子就自覺待在村外頭。

  這麼大的事，大傢伙心裡都好奇的緊。那幾個流民女子上山的時候也是遠遠地跟在後頭，並不與她們說話。也不知里長與他們談了什麼。沈染染覺得應該是談好了什麼，不然里長不會特地照顧他們。只是有點好奇，他們的籌碼是什麼。

  青山村與別處不同，三面環山，一年四季風調雨順，一年可種兩季水稻。隔壁宋畈村雖然離得不是特別遠，但土壤遠遠不及青山村的好，只能種一季稻，因此有些窮苦人家，每年飯都吃不飽。若是青山村熬過現在這段時間，等今年晚稻豐收了，明年就不用愁了。而且青山村的糧食儲備很充實，所以村民都很安心。只要奮力幹活，把村子守好就成。

  沈染染閒來無事，就在廚房裡聽大嬸們的各種無端猜測解解悶，倒也挺有趣的。

  晚上回房準備上榻歇息的時候，門外傳來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