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再相見
2024-06-12 12:05:59
作者: 向容
自從沈染染住到秋山居就沒有見過宋玉顏,她覺得實在有些怪,她與熊崢定好婚期的事情肯定瞞不過她。照著她的性子一定會來找她發頓脾氣的。可是至今都沒有見過她。
有一次無意中說起,愛蓮嫂子就笑著說:「全家上下誰不知道她的脾氣?你搬進秋山居的當天,母親就派人去宋家說了,讓她近日就待在東山根村,不用過來了。你不知道,再過幾日,她可就要定親了。男方也是雲州城裡數得上的俊傑呢。」
可惜即將定親的宋玉顏自從那次壽宴之後就一直躲在房裡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早已失卻了初時的明艷。
讓一個人死心極其容易,要讓她從前頭那段感情中徹底拔離出來哪裡這般簡單?
宋玉顏的母親為此操碎了心。
前陣子原本在壽宴上安排了相看,也不知怎的,第二天對方說,沒遇上,要約了時間再相看一回。
如今宋玉顏這副模樣又哪裡能讓外人瞧見,原本的好顏色早就褪盡,只余滿臉的蒼白憔悴。
劉氏推門進來,就見女兒靠在榻上,雙目無神的在發呆。若她就這樣一日日耗在這裡,遲早要憋出病來。劉氏何等心疼這個么女,直把她當心肝肉一般,捧在手裡怕碎了,含在口裡怕化了。
她走過去,握住宋玉顏的手說:「顏兒,這幾日我夜夜睡不好,總夢見一些不乾淨的東西。我這心裡有些怕。明日你同我一道去明覺寺上柱香,去去晦氣可好?」
宋玉顏一聽母親夜裡睡眠不好,就有些著急,一咕嚕坐起來,反握住母親的手,道:「都是女兒不孝,娘身體不適我都沒能察覺。只一味的躲起來自怨自艾。讓娘擔心了。明日我陪娘一道去。」
劉氏見乖女兒還知道關心自己,立時紅了眼圈,她忍住淚意,笑道:「好,好,娘的好顏兒。」說著她叫大媳婦把飯菜端進來,看著女兒吃了一大碗飯,這才鬆了口氣。
兩母女又說了會兒話,等她看著女兒把補身子的藥都喝下去,這才讓她睡了。
第二日宋玉顏醒來,精神好了許多,她身子原本就十分健康,如今好好睡上一覺也恢復了大半。
明覺寺在山上,但這山卻不太高,彎彎繞繞的天然坡道,可以一直把牛車趕到半山腰,剩下的路就要自己爬階梯上去了。宋玉顏大哥把母親和妹妹送到後,不願進寺里,就坐在半山腰的牛車上等她們。
因為這日並非是佛誕及其他慶典的日子,寺里相對冷清,知客僧見兩位女施主進來,就迎上前來。
劉氏念了一聲佛,道:「小施主,了悟大師可在?」
了悟大師是明覺寺的住持,劉氏對他十分推崇,今日特地挑了個人少的日子來求個平安符,去去災,希望回去能好睡些,順便問一下女兒的姻緣。
劉氏怕女兒對因緣之事太過敏感,便讓她自己在寺里逛逛等她出來,自己便跟著知客僧走了。
等劉氏一離開,宋玉顏臉上偽裝的平靜就再也繃不住的垮下來。天氣有些熱,她便坐在樹蔭下的祈願池邊,望著池底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銅錢發呆。池水清澈,偶有幾條錦鯉在池中靜靜游曳。
忽然一個劍眉星目的男子臉孔倒映在水中。宋玉顏見他離自己尚有些距離,也不管他,頭也不曾抬,繼續發呆。
那人見她不說話,拱手一揖:「這位姑娘,別來無恙。」
宋玉顏聽他說話語氣似乎是舊識,勉強抬頭一看,原來是那日為他施針的莫公子。她微微欠起身,點了點頭,算是回了禮,又繼續呆坐看魚。
莫公子走到她身旁道:「恕莫某唐突,我觀姑娘面色十分蒼白,相比那日越發不好了,不知是否可以讓莫某再為姑娘探一探脈?」
宋玉顏神情哀戚,低頭不語,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來:「莫公子不善醫心,怕是治不好了。」
好歹也是他治過的病人。莫公子見她這般自暴自棄,也無法不管不顧,便說:「你這病多半是心思過重,鬱結於心導致的,只要尋到那系鈴之人,便可迎刃而解了。如何治不得?」
宋玉顏心說,那系鈴人早已有了心儀之人,再也沒有了餘地,無法可解了。
她隱忍了半天,讓自己不再去想熊崢,卻不知怎的,因為這人的一句話,又輕易的想起了他。
那個高大的不苟言笑的人,
那個打虎歸來的英雄,
那個渾身上下充滿了成熟穩重氣息的男人……
她看著他百般好,是以用盡了心思,鼓足了勇氣,卻換來他的不喜。
宋玉顏彎下腰抱著膝蓋嚎啕大哭起來,嘴裡充滿了苦味。
那莫公子沒料到她會在他面前哭,卻也沒有太過驚訝,哭出來總比鬱積在心裡好多了。
宋玉顏哭了良久,這才把鬱氣發泄了出來。等她抬起頭,發現莫公子還在身邊,倒有些窘迫拘謹起來。
只見他從袖袋裡摸出一方白色絲帕遞給她:「趕緊擦擦,一會兒你娘要出來了,看見了可不好。」
宋玉顏下意識的反問道:「你認識我娘?」
莫公子笑著說:「我方才就在你倆身後,自然知曉。」
宋玉顏不疑有他,毫不矯情地拿過他遞過來的帕子,對著池水的倒影仔細的擦了一番。再轉過頭來,面上已無淚痕。只是眼睛腫的像桃仁一般,若是被母親見到一定又會讓她擔心了。
她想了想,抬頭看了看身旁的莫公子,期期艾艾地說:「我眼睛這副模樣,不知莫公子可否為我施針治療?我今日帶了診金。」
「針灸之術並非萬能,我有更好的法子,你隨我來。」
宋玉顏跟著莫公子熟門熟路地在寺院中穿梭,他們來到一個僻靜的角落,遠處似乎有很大的水聲。
一扇通往寺外的破舊木門出現在兩人眼前。
這時,宋玉顏開始有些猶豫了,畢竟她同莫公子只見過一面,如今貿貿然跟著他到這僻靜之處已然不合規矩了。若是他有何動作,她真是一點反抗能力也無。
心中一旦有了猶疑,那一團疑慮便會越長越大,直至在心中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巨樹,將陰影籠罩在整個心間。
宋玉顏心中退意已生,腳也跟著往後退了一步。
莫公子似是毫不介意,他伸手打開那木門。
只見那門外別有洞天,極目之處有一座懸崖,其山唯石,峭壁千仞。那山頂之上有銀河飛泄,如一條白練披掛在那懸崖之上,直衝入崖底寒潭,濺起水花如千堆雪,如同曇花一現,在水面稍縱即逝。下一瞬,水面又綻出新的水花,如此往復,層層疊疊,甚為壯美。
站在崖下聞著清新的水氣,感受著那震耳欲聾的擊水聲,和那瀑布飛流直下帶起的一陣陣涼風。
宋玉顏感覺自己的心靈瞬間被這樣的美景吸引,靈魂也被之一點點蕩滌乾淨。
莫名的,心情也有了一絲紓解。
莫公子讓她在此處等著,自己直往那瀑布底下走去,只見他一個魚躍沒入水中。過了良久也沒有出來,宋玉顏心中暗道不好。方才她該阻止他入水的,這樣太冒險了,萬一溺了水,她如何擔待得起?
不消一會兒,水裡突然冒出個頭來,正是莫公子,她這才鬆了口氣。
莫公子從潭裡爬上來時,渾身猛地打了個寒顫,這潭水不愧是千年寒潭,下去不足幾息已是刺骨冰寒。他把衣衫下擺兜了起來,裡頭放了許多雞子般大小的圓滑鵝卵石。上頭的紋路像瑪瑙一般,十分好看。
宋玉顏怕他著涼,兩人便快步的原路返回。莫公子尋了一間禪房,推門而入,從衣衫下擺里摸出了六七個鵝卵石擺在桌上。
莫公子讓她坐在太師椅上,讓她閉上眼往後仰,把兩個鵝卵石壓在她眼瞼上。
宋玉顏被那鵝卵石冰的渾身一抖,好一陣才適應下來。
這時耳邊傳來莫公子清潤的嗓音:「你先敷著,待會兒這鵝卵石暖了,就再換一對敷上,不消多少時間就能消腫了。」
話音剛落,就聽他「阿嚏」一聲,打了個噴嚏。
宋玉顏一聽猛地坐直身子,她把兩顆鵝卵石抓在手上,睜開眼看他。只見他渾身濕噠噠,活像個落湯雞,形容有些狼狽,面上的笑容卻溫潤和煦。醫者仁心,他看起來倒是一副好心腸。
連這個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尚且能為她投湖取石,治她眼上的浮腫。
那個人怎麼說也沾親帶故的,卻這般冷情冷血。
罷了罷了,她還在這裡暗自神傷作甚?為著那樣的人蹉跎人生實是不該。
雖如今還是放不下,時間總能讓一切淡去。
她原本就不是傷春悲秋的女子,既拿得起,也當放得下。
她站起身,真心實意地對莫公子施了一禮:「公子快些去換衣裳吧,若是得了病可就不好了。這帕子我洗好了再還你。只是不知公子姓名,亦不知如何才能尋到你?」
莫公子拱手一揖道:「在下青玉弄堂莫家莫雲軒。」
宋玉顏聞言愣住了:「那莫雲煙莫姐姐是……」
「不巧正是舍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