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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髮簪

2024-06-12 12:05:42 作者: 向容

  回到家,沈染染故意走的慢些,似乎想與熊崢離遠些,一個人靜靜地避在後頭。

  熊崢一開始也沒當回事,只以為她累了,就讓她趕緊回屋休息。他自己則趕著牛車去把宋家的回禮給二叔二嬸送去。等他回到家就見沈染染低著頭從堂屋裡出來,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正立在她身前,那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正擋在沈染染前面,她自發地便往旁邊挪了挪,繼續往前走。誰知那影子也往旁邊挪了挪,又擋在了她前頭。她茫然的抬起頭,瞧了眼,是熊崢。無精打采地喊了聲「表哥」,就繞過他逕自往廚房走去。

  沈染染的舉動讓熊崢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沈染染就開始動手收拾東西了,一下子又從西廂房的軟塌上搬回了東廂房,這下竟是連蟒蛇都不怕了,悶聲不吭地只躲在房裡專心做繡活。

  

  熊崢給她送了一回水,晚飯的時候她仿佛也沒什麼胃口。好不容易等她用完飯,她也不似往常一般會特地與他一同洗洗碗,聊聊天。

  反常,實在太過反常了。

  夕陽西下,沈染染又忙不迭地到雜物房裡尋出了六個舊的油燈,擺在房中各處,一一點燃,將屋子照的十分亮堂。她又到隔壁豆苗家要了些雄黃,撒在屋子各個角落,這才繼續做繡活。這是她的第二個繡花擺件,還剩一點點收尾,就做成了。

  她如今覺著還是掙銀子好,讓人踏實。等她掙了銀子,她要托人找尋父母,呆在這裡始終不是長久之計。就算尋不到父母,有銀錢傍身也好。到時候花錢請人蓋個房子,也好過寄人籬下,還要被人無端端地潑污水。況且等熊崢成了親,他娘子想必容不下她這樣來路不明的小姑的吧。

  也不知怎的,腦海里卻忽然間跳出一句話來。

  不論何時,女人都得靠自己才成。

  正當她兀自發呆時,一隻修長大手托著一個紫黑色,表面微有綢緞般光澤的木匣子,放到她眼前。

  沈染染抬頭看了眼熊崢,他沒有任何表示,只是靜靜地立著,像是子在邀請她親手打開這個匣子。

  於是,她掀開蓋子,裡頭鋪著一塊白娟,上頭靜靜躺著一根真翠珊瑚蝶戀花簪子。簪子上花朵與蝴蝶均是用翠色羽毛嵌入製成的,花蕊同蝴蝶上都鑲嵌了顏色深淺不一、大小不同的三對紅珊瑚珠子。使得這根銀簪子顯得有些與眾不同,顏色艷麗繽紛,讓沈染染第一眼就喜歡上了。

  可她卻還是開心不起來。她抬頭一臉疑問的看著熊崢。

  熊崢前些日子捕鳥時,正巧撿到一隻折了翅膀,奄奄一息的白胸翡翠鳥,沒過幾息就死了。他便尋了人把它翠色的羽毛整理出來,又尋來幾顆品相十足的珊瑚珠子,托人做了這麼根銀簪子。

  小姑娘正是愛俏的年紀,可沈染染身上什麼首飾也無,雖說農家不比大富人家,可姑娘家家的到底還是要有幾件首飾穿戴才更好看些。

  這根真翠珊瑚蝶戀花簪子,除了花蕊中間一顆較大的血紅色珊瑚珠子還值些錢。其實並不貴重。那翡翠鳥雖說難尋,卻並不是什麼絕無僅有的。他知道沈染染的性子,想來這件東西她不會拒絕才是。

  熊崢望著她,雖然面上並無笑顏,瞧著卻依舊是峨眉杏眼,楚楚動人。

  見她遲遲沒有拿起那簪子,只得語氣平淡的提醒道:「給你的。」

  沈染染這才拿起簪子,掂了掂分量。這簪子跟一兩銀子也差不多重了。在青山村,一兩銀子怎麼說也足夠一家幾口吃上好一陣子了。這麼貴的東西,她可不敢收,這戴在頭上萬一掉了,還不得心疼死她啊。

  沈染染毫不留戀的把簪子放回盒子裡,推回熊崢身前:「簪子太貴重,我可不敢收。表哥還是留給未來嫂子吧。」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的,話一出口沈染染就有些後悔了,感覺自己有些陰陽怪氣的,好像都不像自己了。

  她右手握拳,靠在嘴邊,佯裝咳了一聲,又道:「表哥,我平日裡也不愛戴這些飾物,放在我這裡也是浪費了,你還是收回去吧。」

  未來嫂子?什麼未來嫂子?

  怕是那些個婦人又在染染面前說了什麼,無怪乎她今日從壽宴上回來,整個人都有些怪異。

  不過,這樣也好。

  「這簪子是我特地找人給你定做的,材料也都是我去尋來的,你若是不喜歡,我讓人再把它融了就是。」

  明明是歷經多少生死的人,卻說著這般幼稚彆扭的賭氣話,不知怎的,讓沈染染一聽就笑了起來。

  那眉眼彎彎,紅唇微勾,露出嘴角的一對小梨渦,真是一顰一笑都那麼美,不知不覺間已惑了人心。

  熊崢拿起髮簪,走到她身後。沈染染不知他要做什麼,轉過頭來看,見他拿著簪子一副要幫她簪上的模樣,便轉回頭,紅了臉。

  熊崢扶著她烏黑順滑的髮絲,輕輕將髮簪斜斜地插在髮髻旁。從後頭瞧去,這髮簪更襯得她天鵝般柔長的頸子,越發瑩白如玉,秀色可餐。

  熊崢將她腦後披散的頭髮從脖頸處撩起,攏在一處,披散在肩後。粗糙的指尖觸到她頸側那柔軟的皮膚,令沈染染輕笑出聲,歪著脖子躲了躲。熊崢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強自鎮定地收了手,一聲不吭地出了廂房。

  沈染染見他匆匆走了,也不做他想。只是忽的想起,以前曾聽誰念過一首詩,隱約記得是古時一位女詩人所作。

  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

  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

  雲鬢斜簪,徒要教郎比並看。

  她拿起一面銅鏡,照了照。也不知是這簪子襯得她妍麗,還是她襯得這簪子越發好看。總之,她對這支別致的簪子著實喜歡的緊。不過,她可不敢讓熊崢來比並看。

  但髮簪是行過笄禮後才能戴的,而且給女子簪發可是夫君獨有的權利,方才表哥那般,可真是羞死人了。

  沈染染後知後覺的發現兩人逾矩了,一晚上都不敢再踏出房門一步。

  這日剛吃過早飯,就有人來敲門,沈染染打開門一看,是里長家的僕人,說是讓熊九爺過去一趟。

  沈染染頗有些詫異,平時若有這種事,宋玉顏恨不能馬上貼上來,這回卻是不見人影。因為昨日已經把繡活做完了,沈染染正打算把繡布裝到擺件上,於是便不同熊崢一道去了。

  熊崢隨著那僕人到了宋氏那裡。只見宋氏一臉愁容,似有什麼難事。熊崢當下便道:「二嬸可有什麼煩心事?」

  宋氏深深嘆了口氣:「昨日我睡夢中見到了你娘,她說你到如今都未成親,令她難以安心投胎。她就這麼哭了一夜。我也幾乎是一整夜都睡不踏實。」

  熊崢聽她這般開口,就知道二嬸又要催婚了。

  聽她又道:「崢哥兒,你也不小了,總是要尋個貼心人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是武官,孝期只有一年,到得十二月孝期就過了。你是大房唯一的男丁,始終是要延續香火的。若是你還沒有中意的姑娘,二嬸就做主給你買個丫鬟伺候你。以後等你娶了媳婦,再把她開臉抬做妾。」

  熊崢忙開口拒絕:「不成。」

  宋氏從來都是通情達理的,對於他的親事常常唉聲嘆氣,卻也不會這般強逼她。如今一個孝字壓下來,他可擔不起。當今聖上重孝,一個輕忽極有可能讓他丟了官,他可還想在軍營里多掙些軍功好光耀門楣呢。

  宋氏聽他口氣堅決,思量一番,說:「你若是不同意買個通房丫鬟也罷。我給你物色了幾個門當戶對的姑娘,並畫了小像給你看看,你挑一挑,若是能入眼的,就安排相看。再過三四個月你便要回嘉陽了,必須在你走之前成親。」說著她把手上的小像給他遞過去。

  哪知他瞧都沒瞧就放在桌上,毫不關心的模樣。

  宋氏對著侄兒也是花了很多心思照顧的,他十二歲就死了爹娘,她可憐這孩子,只把他當做親生兒子來照顧。

  也不知是不是父母雙雙過世對年少的他打擊過重,姐姐們又都遠嫁出去了不在身邊。熊崢少時性子變得極為叛逆,有些憤世嫉俗。整日裡跟些個狐朋狗友混在一處,四處滋事尋釁,每日不在身上留下些青紫傷疤都不肯回家,那時真是給家裡惹了不少麻煩。

  宋氏那幾年也是日日抹淚,無可奈何。誰知到得十五歲時,他更是一走了之,連個人都尋不著了。宋氏自此一病不起。若不是熊崢還有些良心,知道出門久了要給家裡寫封家書保平安,宋氏說不定就那麼走了。

  熊崢如今二十多了,豈能不知宋氏的憂心。在他心裡,宋氏就如同母親一般的存在。如今她這麼著急的要給他定下親事,大約是怕他下次何時回來也不知,只想了卻了這樁心事,最好能讓大房留個後,她才能安心些。

  戰場上,軍令如山,刀劍無情。下次熊崢何時能回來,能不能回來,誰也說不準。

  可如今到底有些不同了。

  想到這裡,熊崢看著又在哀嘆抹淚的宋氏,嘆息一聲,終是艱難開口道:「二嬸……我已有心儀之人,你……莫再替我相看了。」

  宋氏一聽,連忙擦乾眼淚,迫不及待的站了起來:「好,好,是哪家姑娘,我立刻去打聽打聽,待你孝期一過即刻上門提親。」

  熊崢見宋氏這般,竟是比自己還要急迫,心中微暖,便一把握住了宋氏的手,讓她坐下來。

  「二嬸莫急。那姑娘年紀還小,尚不知我的心思……」熊崢從未與人說過這話,一時有些窘迫。

  宋氏見他面露為難,便道:「那你打算拖到何時,若是那姑娘不中意你,你豈不是又要拖幾年?這可不成。若你開不了口,讓我去見她。」

  熊崢一聽,微搖了搖頭:「我只想讓她真心心悅於我。不想她為了報恩,或是因為我們家以勢壓人才讓她願意同我成婚。」

  宋氏聞言,突然瞪大了眼睛,心中已有了猜想:「你說的姑娘可是……染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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