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可以麼?我有些怕
2024-06-12 12:05:33
作者: 向容
廚房裡,厚朴坐在灶前看火,冬青則在一旁摘菜。
「你可真有法子。」冬青嘲諷地說。
厚朴得意洋洋道:「那可不。爺惦記了這麼久,我一招就給她拿下了。」
冬青攏了攏笸籮里的菜,不以為意的說:「你又不是爺,你怎知爺怎麼想的?萬一估錯了,看爺怎麼罰你。」
「罰我?賞我還來不及呢。爺一向是避女人如蛇蠍。你還記得上回在街上被個女人碰了爺的衣角,爺當場就把那下擺給撕了。咱們雖說近身服侍這麼多年,除了爺病重昏迷之際,他什麼事都是親力親為,何曾與我們碰過一跟手指頭?別家親衛得了戰功,至少會拍拍肩膀,說個好。輪到我,咱們爺也就遠遠嗯一聲,就什麼都沒了。」
「噗呲」一聲,冬青在一旁聽得發笑:「我怎麼覺著有人怨氣衝天啊。你要真想爺誇你,不如到爺面前搖搖尾巴,打滾賣乖還快些呢。」
厚朴看著冬青,面色有些不愉:「哼,隨你怎麼說,反正你也上不了戰場,嫉妒死你。」
冬青剜了他一眼,道:「幼稚。」
「哎,冬青,你說咱們爺是不是轉性了,你還記得上回亂葬崗的案子麼?」
「記得呢。那日從袁大爺家中出來,爺抱著沈姑娘出來,連容貌都遮的嚴嚴實實,生怕被我們瞧見了似的。」
厚朴用燒火棍在灶里撥了撥說:「是啊,後來咱倆牽著牛車想要跟著去青山村的老宅,爺還不同意呢。你知道我前幾日去老宅,竟然看到爺親自給她做飯。驚的我下巴都差點掉下來。你說沈姑娘除了相貌好看些,身材幹癟癟的,一瞧就不像個好生養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又是一副嬌滴滴的樣子,要她跟著去嘉陽,沒幾日就能病了。」
冬青白了他一眼,這話要是被爺聽見了,准叫他吃上幾板子:「你倒像個老媽子尋媳婦似的,八字兒還沒一撇呢,連好不好生養都考慮到了。我可警告你,莫要再輕舉妄動,要是將她嚇跑了,爺准饒不了你。」
厚朴忙拍胸脯保證:「行軍打仗,謀定而後動,我自然知曉,絕不會壞了爺的好事的。」
冬青就見不得他得意洋洋的模樣,便說:「沈姑娘心思單純,你這般說,她就定會去做。若日後她真成了爺的……知道你這般戲耍她,到時惱羞成怒,說不定會讓爺削了你皮的。」
厚朴不以為意道:「若真到那日,我可不怕。戲文里不都這麼餵藥的麼?好讓他倆快些定下來。爺都二十五了,難得遇到個願意花心思的,可不得助他一臂之力。更何況再有幾個月,咱們就要回去了。」
說到這裡,兩人都沉默下來。同故鄉嘉陽相比,雲州再平安富庶,都擋不住他倆對嘉陽的思鄉之情。
只可惜,還有好幾個月呢……
等冬青端了碗濃稠的米湯回到房裡,沈染染正坐在床邊給熊崢打扇。喝完的藥碗被擺在桌上。冬青有些意外,像她這樣嬌滴滴的女子,應該守著男女之防,不願與人肌膚相親才是,沒想到她真的照做了。如此看來,也不枉爺對她花了這麼多心思。
冬青心裡一動,整理了下表情,順水推舟道:「表小姐,爺已經三日粒米未進了,也不知撐不撐得住,這兩日我與厚朴餵了幾次都不大餵得進去……」
沈染染見她一副憂慮的模樣,也有些感同身受起來。三日都未用飯,身子骨如何能挺得住。當初她被拐的時候日日餓著,自然知曉那餓極的痛苦感受。於是,她接過米湯道:「我來試試。」
冬青順手拿起桌上的空藥碗,走了出去:「表小姐,我先去做晚膳,爺就交給您照顧了。」
沈染染一夜未眠強撐到午時,直到有個所謂的神醫前來為他施針,這才支撐不住暈過去了。等她醒來,已是第二日早晨,她聽到厚朴與冬青在院子裡的說話聲,便到廚房洗漱一番,往熊崢房裡去。
熊崢仍舊如昨日一般閉著眼躺在床上。沈染染走過去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心裡鬆了口氣。熱度總算降下去了。
桌上擺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汁,是冬青剛煎好的,原本是要放溫一點再餵熊崢喝的。沈染染自然而然地端過藥,吹了吹,照例舀一勺到嘴裡,俯下身將藥慢慢哺到他嘴裡。
咕嘟。
聽他喉嚨咽下,正要起身,沈染染忽然覺得腰上被一隻手臂緊緊鉗著,抬頭一看,熊崢不知何時睜了眼,正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沈染染頓時一呆,覺著兩人現在的姿勢著實有些羞恥。然而這樣的事情哪裡比得上熊崢清醒過來更讓她高興的。她怕是自己瞧錯了,嘴唇動了動,輕輕喚了聲:「表哥?」
事實上,熊崢被神醫灸了幾針,又換了藥方,一帖下去,半夜就醒了。沈染染午時就睡下,自然不曉得。
原本以為自己差點又要變得無依無靠孑然一身了,所以沈染染一直盡心盡力的照顧熊崢,希望他能早些好起來。沒想到才一夜他就醒轉了,一時令她高興地紅了眼眶。
熊崢抬起手,替她拭了淚,微微笑道:「我沒事。」
熊崢一貫都是冷著臉的,平日裡即使再高興,臉上也瞧不出什麼表情來。所以沈染染從未見他笑過。他本就不是那種糙漢子,細看他眉目俊秀,那雙原本冷厲的雙眸,此刻卻如同天上星子般熠熠生輝,明亮地讓沈染染不敢直視。他這般模樣,一下子卸掉了平日裡的一身煞氣,竟也隱隱透出些溫潤如玉的風度來。他那般微笑,仿佛冰山化水,大地逢春般讓她心中所有憂慮瞬間消散,心中暖融,嘴角也不知不覺地漾起了笑意。
真好,即使是這樣靜靜地坐在這裡什麼話都不說,只看著他笑,內心已是無比滿足。
這就是家人啊。
他痛,你亦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他喜,你便心中暖融,快活無比。
沈染染坐起身,舀了勺藥,用調羹餵給熊崢: 「表哥,這次你可要在家多休養兩日。」
「好。」
熊崢爽快應下。
他回青山村原本閒來無事,柳逸又求上門來,這才出手幫他。哪裡知道這次的盜賊聯合了幾個江洋大盜鬧到他青山村的家裡去了,差點帶累了沈染染。若是沈染染有個三長兩短,他可不敢想。日後柳逸那小子再求上門來他也不會應了。
厚朴前腳剛進門,就聽得自家爺在沈染染面前格外的好說話,忙退出來,給冬青使了個眼色。
還說八字沒一撇,我看啊咱家爺早已是步步為營,勝券在握了。
因為這院子小只有兩間房,沈染染原本是想跟冬青擠擠睡一張榻算了。厚朴一聽,連連擺手。昨日事發突然,他又值夜不在房裡睡,這才讓她將就著去冬青榻上睡了。他還能不知道爺是什麼性子,這事絕對不成。
見厚朴如此反對,冬青也只能抱歉的笑笑。
沈染染也不是強人所難之人,大不了在表哥房裡桌上靠靠也成。每日裡她等熊崢睡去了,自己再在床沿靠著睡。可等到早晨醒來時,卻發現自己總是躺在床上。雖然兩人中間隔開一段距離,總有些尷尬。
就這樣,柳逸帶著神醫來了數次。到了第十日,熊崢終於被允許下床走動了。
由於城南周遭環境實在不好,不利於養病,神醫讓熊崢能下床以後就搬去衙門裡住。因為先前柳逸故意隱瞞,沈染染對他便十分不喜,當即說:「表哥,我們回青山村吧,那裡環境好屋子大,山清水秀更養人些。」
熊崢點頭:「依你。」
當日,四人便打包好物什,坐著牛車回了青山村。
由於熊崢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便不需要厚朴值夜,讓他與冬青到後院自己尋個房間住下。沈染染則聚精會神地坐在他房裡的桌前,一針一線地繡花。
戌時,熊崢躺在床上睜著眼問:「染染,早些去睡。」
沈染染抬起頭,瞧了他一眼,繼續做繡活:「知道了,一會兒就好。」
亥時,熊崢有些口渴,起來飲水時,沈染染仍然坐在那裡繡花。
「染染,怎麼還未睡?」
沈染染見他醒了,剪短了燈芯,儘量用身子當著些光,讓他好睡些。
「還有最後一點,繡好了就睡。」
子時,熊崢醒來見沈染染還坐在桌前,頭不停往下點,頭垂的猛了又迷迷糊糊地醒來繼續繡幾針。
這回熊崢也懶得說她,趿著鞋下了床。沈染染聽到聲音回頭一看,忙站起身:「表哥,你怎麼起了?可是餓了?」
熊崢把她手裡的針線繡繃子一一奪了來,歸整放到笸籮里。他不容置喙的將她送到東廂房房門外說道:「快去睡。」
沈染染沒辦法,只好推了門進去。可左腳剛跨進門去,右腳就連忙退了出來。她低著頭,站在熊崢的身前,不敢看他。
「表哥,我能不能睡你房裡?」沈染染臉上火辣辣地,覺得自己像是在自薦枕席一般。
可是一進這屋子就讓她想起那日出現的大蟒,簡直讓人毛骨悚然。這房子裡她可再也不敢一個人睡了。早知道還是去縣衙休養好些,省的她如今丟人現眼。
沈染染半天得不到熊崢的回答,只好仰起頭看他。堂屋裡的燈早熄了,黑漆漆一片,只有從西廂房裡投過來的微弱燈光,卻不足以讓她看清熊崢的臉。
她白著一張小臉,小心翼翼地問道:「可以麼?我有些怕。」看起來一副搖搖欲墜,不堪一擊的脆弱模樣。
也不知熊崢在想什麼,半晌他才輕輕「嗯」了一聲。許是怕她看不清路,那雙發燙的大手小心牽著她的手往西廂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