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讓我吹吹你的手

  這些日子以來，景老夫人對景譞和余美人的關注程度簡直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余美人現在連門也不敢出，生怕被景老夫人拉去傳授生兒育女之道。

  更可怕的是，景老夫人連門也不讓她出了，成天瞅著她，那模樣，就和她隨時要跟人私奔了去一般。

  入冬眼見就是過年，天氣愈發的寒冷，哈一口氣都能結成冰，余美人做飯時都要放些諸如生薑之類的燥物驅寒。

  余美人起個大早，在銅盆子裡燒好了木炭，去給景老夫人送進去。

  

  她倆雖然時常鬥嘴，可伺候她老人家余美人也是朕盡了力。

  景老夫人今日竟還未起床，門閉的緊緊的。

  余美人推門進去，把木炭放下，聽見景老夫人床帳裡邊傳出的咳嗽聲。

  轉進去一看，景老夫人躺在床里，臉上不正常的一片紅，縮在被子裡一邊咳嗽一邊發抖。伸手一探，腦門燙的能煎餅了。

  「你都燒成這樣了，也不知道吱一聲？」余美人一邊說教她，一邊急匆匆地去端水來。用濕帕子沾水敷在她額頭上，又去把自己的被子搬來給她蓋上。

  急忙把阿蘭喚來：「阿蘭，你快去找大夫來，老夫人病了。再去村頭買些酒來，越烈的越好。」

  那位傳說中鄰近幾個村人畜都歸他看的大夫一手捻著山羊鬍，一會面露驚異，一會面色深沉，一會又似笑非笑，要不是這人還搭著景老夫人的手腕，余美人都要以為他是來表演變臉的。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大夫收回了手，他捻著山羊鬍，深沉地道：「老夫人這是染了風寒，不過這風寒來的兇猛，老夫人年事已高，又身體體虛，所以症狀會比一般人猛烈許多。老夫開幾幅藥，每日按時服下，萬萬要著人細心照料，若是高燒不褪，便危險了。」

  余美人瞧著景老夫人平時那精神矍鑠的勁，還當她百毒不侵呢，現在看她燒的腦子都不靈光了，才覺她也不過是個可憐的老人。

  派阿蘭去隨大夫抓藥。余美人叫景譞去煮些白粥，自己用帕子沾了酒，不斷擦拭景老夫人的額頭，脖子和手心。

  「兒子，你走慢些，娘老了，追不上你哦。」景老夫人竟然開始說起胡話來。

  余美人蹙了蹙眉，聽景譞說他爹死前景老夫人不肯回府，她還讚嘆過這老太太的硬心腸。

  景老夫人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著余美人，忽然抓住她的手：「兒子，娘答應你，娘都答應你，你別走行嗎？」她一邊祈求一邊竟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她的掌心很燙，緊緊地抓住余美人的手腕，生怕她不見了似的。

  余美人坐在床邊，看著她的模樣。滿頭白髮皆散，每一根都白的扎眼，失去了平日裡的精神勁，憔悴的不像樣。

  眼睜睜送走自己早死的丈夫，又要送走兒子，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勇氣才忍住心底里的傷痛呢？

  把手疊在她的手背上，余美人輕聲道：「我不走，您安心睡吧。」

  多少年沒能再見他了？他現在也如景老夫人一樣蒼老了嗎？他雖年輕些許，可聽說他沒了以往的記憶，現在連身邊的奴僕都不識得了？他若生病了，卻連個能伴在榻前的兒女都沒有，他……過的好嗎？

  景譞端著粥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余美人露出一個無比落寞的神情。

  然而只是一剎那，在他腳踏入房間的時候，余美人就站了起來：「你餵老夫人喝粥吧，藥抓回來了，我去煎藥，順道做點飯，忙活了一早上，還沒吃飯呢。」

  吃完飯，余美人獨自坐在廚房裡煎藥，她心裡亂糟糟的，有些出神，一不小心忘了時辰。

  「你要把草藥熬的這麼濃，苦死祖母嗎？」景譞覺得，余美人今天著實不太正常，忍不住想打趣她。

  余美人回過神來，一看一邊點的香已經燒的就剩一點了，嚇了一跳，急忙伸手去端藥。

  往起一端，她才想起來燙，下意識地一縮手，藥鍋脫了手。眼看著這藥鍋落地，余美人也不知怎麼想的，竟然又用手去接，也是虧的她有如此神速的反應，在藥鍋落地的一剎那竟用手接住了！

  景譞目瞪口呆，余美人也愣了。

  然而沒等他們詫異，余美人痛呼一聲，急忙把藥鍋連甩帶扔的扔到了一邊的桌子上。

  景譞一步跨到她面前，扯過她的手。那藥鍋何等的燙，她竟敢用手去接？翻過來一看，她的手心裡已經竄起大顆大顆的燎泡，看著觸目驚心。

  「你瘋了！敢用手接？你這手不想要了麼？」景譞怒道。

  余美人嘶了一聲，疼的滿頭都是汗珠，想要縮手，被他抓的緊，沒能抽回來：「也……也不是很疼，你別……」

  她今天腦子裡太亂，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幹這麼蠢的事情。但是……真的很疼啊！能不能先鬆開我的手！

  景譞扯起她的手，把她拉到外面去，一把把她的手按進積雪中：「不疼？不如再燙一回看看疼不疼！」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蠢的女人，明明疼的渾身都在打哆嗦，還敢嘴硬。

  冰涼的雪將掌心的灼燒漸漸撫去，余美人有些發怔。

  景譞把她的手從雪中拔出來，看了看上面的燎泡，鼓著腮幫子吹了兩下。

  一從雪裡拔出來，那種疼痛又開始蔓延，被他一吹，有點疼有點癢，余美人縮了縮手。

  這是第一次他們離的這麼近，余美人看著他鼓著腮幫子的側臉，輪廓的線條格外清晰，他低垂著眉眼，睫羽纖長，模樣認真……

  心裡猛地顫了一下，她倒吸了一口氣，後退了一步。

  景譞還攥著她的手，以為她要掙脫，連忙又扯了回來。

  余美人愣愣地喊了一聲：「景譞……」

  景譞怔了一下，也回過神來，看著自己的動作，臉皮一紅，連忙甩開余美人的手：「我……我只是怕你手受了傷，以後沒人做飯罷了。你雖然一無是處，單單這做飯還算能吃。」

  余美人把手拿回來，只覺得被他抓過的地方比被燙過的地方還灼熱，急忙蹲下身把手插雪裡：「這點小傷，我還不放在眼裡。」

  呸，毒舌男，半句好話都不會說，活該你孤獨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