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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小螞蚱抗日1

2024-06-12 04:56:46 作者: 潮吧

  晚上放茅的時候我在廁所里見到了宋文波,這小子胖了,我幾乎都認不出他來了。他從門後一把拉住了我:「蝴蝶,還真是你!」我拉著他重新躲到了門後:「別的先別說,昨天晚上你們號子裡去的是什麼人?」宋文波說,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他說他是來報案的,也不知道怎麼就被送到這裡來了。大家就給他「過堂」,他說,他老大叫李俊海,老大的老大叫蝴蝶,他們奉李俊海的命去抓一個叫黃鬍子的,好象這個黃鬍子綁架了蝴蝶的弟弟,後來蝴蝶帶著一個叫金高的兄弟去了,他們被黃鬍子綁了起來,再後來大家全都沖了進去,混亂中黃鬍子被打死了,然後大家都跑了……宋文波似乎對這件事情不太關心,說完了就問我有沒有煙?我把從審訊室裡帶出來的菸蒂給了他一個,繼續問,這個人還說了什麼?宋文波說,當時我正煩躁也沒正經聽,聽到最後才反應上來,原來蝴蝶就是你,後來他一直哭,說他冤枉,不明不白就被送到這裡來了……不過這小子挺猛的,半夜爬起來把一個打他打得最厲害的夥計用馬桶蓋砸了,砸完了吆喝著要出去。半夜他又被提審了一次,回來以後笑眯眯的,今天一大早就走了,他說他這是釋放了。

  我明白了,這就是那天晚上蹲在黃鬍子家後窗上的幾個人裡面的一個,看來他們還真聽我的話,直接就去報案了。我問宋文波,他提沒提到過有個叫松井的下落?宋文波好象急著回去抽菸,邊往外擠邊說,沒提,他好象不知道。

  

  我站在門後呆了好長時間,覺得這事兒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了,不然他們是不會這麼快就放了這個人的。

  松井到底在哪裡呢?他應該也進來了,他究竟關在哪個監號里呢?我得抓緊時間跟他見上一面。

  放完了茅,我把剩下的那個菸蒂分成兩份,用報紙卷了兩個小喇叭,遞給張洪武一個,問他有沒有火?

  張洪武搖了搖頭,從自己的被子裡拽了一團棉花遞給小螞蚱:「搓火,搓好了給你口『二煙』抽。」

  小螞蚱急急忙忙地找出了一根笤帚苗,纏上棉花,脫下自己的鞋就在地板上忙了起來。

  好歹把煙點著了,大家都圍了過來,我實在不好意思自己一個人抽,乾脆給了周健。

  王千里脫下衣服往外面煽乎著煙,忙得像個大廚。

  抽完了煙,我問張洪武,你怎麼一直沒提審?張洪武說,我的這點事兒簡單,在鐵路看守所的時候就審得差不多了,到這裡就等著什麼時候發《起訴書》了,發了《起訴書》就好判了,也許明天能提審我吧。我說,如果提審你,你路過別的號子的時候,喊一聲松井,替我長點兒眼生,看看松井在哪個號子裡。張洪武問我松井是誰,我說我一個朋友,也算是同案吧,我想跟他聯繫一下。張洪武說,那還不簡單?一會兒開飯,我趁亂的時候喊一聲不就得了?我一想,他說的也對,就對他說,那就不麻煩你喊了,我喊就是了。張洪武笑了,蝴蝶,我真不知道你這個大哥是怎麼當的,這種小事兒還用得著你親自來?說著把小螞蚱喊了過來:「螞蚱,交給你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晚上吃飯的時候,你把頭伸出去冒充八路軍喊一聲松井,知道松井是誰嗎?日本鬼子。然後聽聽哪個號兒有人答應,沒人答應你就繼續喊,直到有人答應,完成任務以後我獎勵你。」小螞蚱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瞪著懵懂的眼睛問張洪武,咱們這裡還真的關了個日本鬼子?我喊了有什麼用?還不如讓他們號兒里的人砸挺了他拉倒。張洪武笑道,你不懂,這是國家機密,別問了,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是了。小螞蚱為難地說,所長抓住我怎麼辦,誰替我挨「幫助」?張洪武火了,一巴掌煽倒了他:「給你臉了是不是?你不干有的是乾的!」周健湊了過來:「張哥,什麼事兒?我干。」張洪武揪起了小螞蚱:「聽見了嗎?有的是乾的。」小螞蚱摸著腫脹的臉苦笑道:「我干,我干,不就是抗日嘛,人人有責。」

  晚飯開始了,小螞蚱很自覺,走廊上剛開始鬧嚷,他就把腦袋伸出了窗外:「松井!松井!松井!」

  很快就傳來了松井的聲音:「誰?」

  我仔細一聽,這聲音不是來自走廊,而是來自後窗,我連忙把小螞蚱扯了回來,一把按到後窗上:「問他在幾號?」

  「操你娘的小日本,你在幾號?」

  「你他媽的是誰呀,咋呼什麼咋呼?」

  「我是你大爺!快說你在幾號?」

  「我操,聽這意思是熟人,你在六號吧?我在四號!你他媽的是誰?」

  小螞蚱還想繼續罵,我把他拉了回來:「兄弟,你完成任務了。」大家擁擠在窗口領飯,我問張洪武,怎麼能跟四號聯繫上?張洪武想了好長時間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我笑了,是啊,他怎麼會想出什麼辦法來呢?我當年在這裡

  幹了那麼長時間的勞動號都沒有辦法呢……見面是不可能了,有機會見面的只能是臨近號子裡的人,隔了一個號子,見面的機率幾乎為零。怎麼辦?冒險喊他?問他是怎麼說的?那不是一句兩句話就可以解決的,話一多就會被別人點了「眼藥」,一點「眼藥」問題就嚴重了,這屬於串供,弄不好就搞複雜了。寫在紙上,先給宋文波「悠」過去,再讓宋文波「悠」給松井?順利的話還好,萬一讓別人「點」了,那更麻煩……可是不找他,我的心裡真的沒有底,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跟警察說的,萬一他們提前串通好了,一口咬定是我開的槍怎麼辦?唯一能夠向著我說話的金高又跑了……我的腦子又亂了,剛剛整理好的思緒被這一懷疑全都打散了,他們會不會這樣干呢?會的,一定會的,種種跡象表明李俊海想置我於死地,很有可能這是他們提前安排好的,只要黃鬍子一死,他們就把這事往我的身上按。

  李俊海這樣干是什麼意思呢?如果他想置我於死地,當年我被閻坤捅了的時候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他為什麼不把握那次機會呢?難道他貪圖的是我的位置和錢財?那次的機會還不成熟,他剛剛出來,直接接手我的地盤還不夠資格,現在時機成熟了……對,這麼一分析,我的腦子裡像豁然點了一盞燈,通明瓦亮,就是這麼回事兒!

  既然這樣,我即便是跟松井聯繫上也不管用了,他有的是話掂對我,拉倒吧,只好慢慢等了。

  眯了一會兒眼,我的心情又開始平靜下來,我知道這樣沒用的,任何一幫同案在事實面前都將散去。

  我回憶起當年我和金高他們去砍小廣的那件事情,那時候我們的關係可比他們鐵得多,而且我們也商量好了將來小廣報案了怎麼應付他。我記得當時我對金高說,你和我的家裡都困難,家裡離不開我們,事情咱們就不要攬了,花子家裡弟兄們多,讓花子攬,咱們在外面幫花子照顧家,然後使勁掙錢,每月給花子攢著,算是對花子的補償。花子同意了,結果,進來以後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跟警察的第一個回合就敗下陣來,甚至都記不得當初大家的約定了,所以我堅信這幫烏合之眾更不行,也許他們目前已經散了,不散的話,昨晚來的那個人是不可能那麼早就離開這裡的。再說,李俊海是個什麼樣的人誰不清楚?他的人可能在沒出事兒之前聽他的,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誰還敢拿法律開玩笑?想到這裡,我不禁笑了,李把兄,你的腦子也太簡單了吧?這就想弄死我?你分析過這些事情嗎?開什麼玩笑!也許他並不想弄死我,只是想讓我進來蹲上幾年,在我不接觸外界的情況下把我的生意接過去,可是你能接得過去嗎?我的後面有胡四、林武,甚至金高馬上就可以回去了,起碼我的那一塊和金高的冷庫你霸占不去,花子的冷庫你也霸占不去……不對,我頹然嘆了一口氣,花子的冷庫有他一半的股份,最要命的是當初買設備的錢是他的,是他從銀行貸的款,而且花子無論腦子和魄力都跟李俊海不在一個起跑線上……那也不怕,我還有小傑,還有常青,甚至我還可以遙控指揮長法!我長吁了一口氣',沒問題,只要我在這兩三年之內出去,你李俊海就沒有能力與我抗衡!

  我捏著張洪武遞給我的饅頭哈哈大笑,沒準兒明天我就出去了!出去以後嚇死你。

  張洪武見我哈哈地笑個不停,疑惑道:「笑什麼?小螞蚱抗日把你惹笑了?」

  我搖了搖頭:「不是,我在笑有些人不自量力,竟然想收割我的莊稼。」

  大個子吳振明亮著他的「鬼頭刀」湊了過來:「蝴蝶大哥,誰這麼狂氣?我他媽斬了他!」

  「林武,別著急……」我差點兒把他當成了林武,連忙笑了笑,「沒事兒,以後再說。」

  「林武?蝴蝶大哥,剛才你說林武,林武是誰?」吳振明對這個很感興趣。

  「林武是我的一個兄弟,跟你長得差不多,呵呵,剛才我把你當成他了,」我訕笑道,「你們倆可真像啊。」

  「蝴蝶大哥的兄弟肯定都是猛人,」吳振明的眼睛雪亮,跟林武當年毫無二致,「說說林大哥的故事行不?」

  我忽然來了興致,把饅頭一放,開始給他講當年林武的一些事情,大家又圍到了我的身邊,一個個聽得直呼過癮,有幾個連飯都不吃了,眼睛瞪得像燈泡,嘴巴張得像山洞。張洪武也佩服得不得了,含著一口饅頭直念叨:「好漢子啊,跟金高差不多,不對,這夥計比金高還牛,就是腦子比金高直了一些。蝴蝶,你身邊有這麼一批猛將你還怕誰?橫掃全港無抵擋啊……這位林哥我倒沒見過面,金高我是再熟悉不過了,一個字,猛啊!有一年我跟街上的一個小混子打架,那個小混子認識大有,大有說,你把張洪武叫來,我教育教育他。什麼教育啊,去了就是一個死,我哪敢去?我就把這事兒跟金高說了,你猜怎麼了?金高用自行車帶著我去了大有家。我嚇得不敢進去,金高說,進來進來,大有哥不會怎麼著你的。人家金高可真有面子,大有當著我的面把那個小混子差點兒踹出屎來,大有說,大金跟我是鐵哥們兒,誰敢動大金的兄弟就是跟我過不去!你看看,金高在那個年代就跟港上最大的大哥成了哥們兒。

  這事兒我知道,大有這個憨漢子是被金高的一麻袋雞給收買了,沒準兒這麻袋雞還是他們倆去偷的呢。我想笑,又忍住了,這麼嚴肅的話題是不可

  以笑的。張洪武還想回憶金高的往事,吳振明插話說:「還是說林武吧,我喜歡聽。」

  誰都是從這個年齡過來的,我記得我在他們這個年齡的時候也這樣,崇拜混社會的大哥比現在的追星族還要厲害。當年牛玉文這樣的三流混子在我的眼裡都比鐵塔還高呢。那我就繼續跟你講這些故事吧,正好可以讓我的大腦休息一下。我就把我和林武是怎麼威脅孫朝陽的故事講了,還沒講完,吳振明就把眼球凸成了桌球:「蝴蝶大哥,你們這麼牛?連孫朝陽都不放在眼裡?」說著就跪在了我的面前,「哥哥,收下我吧,將來出去我要跟著你們混!」

  我摸了他的臉一把:「呵呵,你這是幹什麼?舊社會拜碼頭這是?這麼玩兒我不要你啊。」

  吳振明的臉漲得通紅:「哥哥,反正我要跟著你玩兒,收下我吧。」

  我能看得出來這小子的前途,這絕對是又一個林武,我點了點頭:「沒問題,只要我能出去,哈哈。」

  另外幾個小孩一齊往前湊,我害怕大家都跟吳振明學,連忙躺下了:「哥哥覺覺嘍。」

  閉了一會兒眼睛,腦子又開始亂,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兒神經了?多大點事情?慌什麼?

  乾脆找個人來開心吧,我不喜歡折騰人,那就開誰個玩笑吧。

  剛坐起來,小螞蚱就咋呼了一聲:「總瓢把子起來啦,大家快來參拜!」

  呵呵,就是他了,我沖他勾了勾手:「螞蚱,過來,」小螞蚱慌忙挪到了我的對面,「剛才你喊那一聲松井用的力氣可不小啊,跟八路軍對日本鬼子喊話一個樣,你是不是恨日本人?」小螞蚱搖了搖頭:「我恨他們幹什麼?他們又沒怎麼著我,我家還用著人家出產的電器呢。」我笑了笑:「那麼你剛才用那麼大的勁幹什麼?」小螞蚱橫了一下脖子:「那不是你讓我大聲喊的嘛,再說那個叫松井的是個小日本兒,我能不來點兒民族精神?」我說:「那你就是抗日分子了。」小螞蚱想了想,點點頭說:「也算是吧,抗日是國家大事,匹夫有責嘛。」我悄聲說:「要是有人想要日你,你抗不抗日?」小螞蚱懵了:「什麼日?誰要日我?咳!我不抗日的,一日就拉稀……」大家嘩地一聲笑炸了。

  王千里可逮著機會了,躺在馬桶邊上一驚一詐地說:「我明白了,敢情前天螞蚱拉稀是被人日了啊。」

  這幫寂寞的孩子又朝王千里撲了過去,我喝住了他們,對王千里說:「王哥,你給大家出個節目好不好?」

  王千里以為我又要折騰他,一下子蜷縮成了刺蝟:「蝴哥,我算是草雞了,饒了我吧。」

  我笑道:「又想多了不是?我想讓你唱個歌給大家聽呢。」

  —聽這個,王千里忽地坐了起來:「那好,蝴哥喜歡聽什麼樣的?隨便點,我全會,你就把我當成錄音機得了。」

  吳振明說:「別唱那些雞巴監獄歌,聽了難受,你給哥兒幾個唱個流氓小調吧,這個大家都喜歡聽。」

  王千里稍一遲疑,清清嗓子,抑揚頓挫地唱了起來:「送情郎送在大門又以外,手提著那個褲腰帶我撒達著繡花鞋,叫一聲我那情郎哥你等俺一等,紮上了那個扎腰帶俺提上了繡花鞋;送情郎送在大門又一西,想起了那個昨晚隔壁傳來宋文波的聲音:「面對著大青山我光棍發了言,打一輩子光棍我樂和了幾十年,光棍要喝酒,光棍要抽菸,光棍的好處我說也說不完。看見你們搞對象俺也不眼饞,看見你們生兒養女真是討人嫌。」

  王千里似乎要跟隔壁賽歌,換了一付男高音嗓子又唱上了:「我愛五指山,我愛萬泉河。」

  宋文波好象也是這麼個意思,比王千里的聲音又高了個八度:「掐死你我掐死你,掐死你這個賣逼的!」

  過了大約一個星期,段所來帶我,我以為要提審,心裡一陣緊張,倒不是害怕,我是想儘早知道自己的案子將會被當作什麼性質來處理。到了值班室我才發覺事情嚴重了,坐在那裡的兩個人穿著檢察院的服裝,我的心咯噔一下,這應該是來給我簽發逮捕證的。果然,那兩個人問了我的名字以後,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張紙,讓我在那上面簽字,我低頭一看,上方的三個黑體大字赫然在目——逮捕證。我不想簽,問他們我犯了什麼法?那兩個人微笑著告訴我,你涉嫌私藏槍枝和敲詐勒索。我的心輕鬆了一下,這麼說,黃鬍子的死與我就沒有什麼關係了。讓我納悶的是逮捕證上的那行手寫字竟然是涉嫌流氓罪,而我最擔心的是他們將按組織領導黑社會團伙這樣的罪名審我,後來我才知道,那時候新《刑法》還沒有出台,法律上沒有黑社會這個詞語。那就簽吧,在這種場合下跟司法機關糾纏是自討苦吃。

  回號子的路上,我突然意識到,金高沒有把我的槍拿走,也許是他去得晚了。

  好在那把槍我從來沒有用過,小傑用過的那把在幾個月之前我就把它丟到了海里。

  敲詐勒索?呵呵,這沒有什麼,我相信即便是這個罪名成立,我也不會被判刑的,那都是些小事兒。

  又過了十幾天,胖警察來提審我了,這次的態度很明確,我沒有殺人,讓我交代那把仿製的五四手槍是哪裡來的。我告訴他,那把槍是我有一次出差去河北在一個黑市上花八百塊錢買的。胖警察問我,賣給你槍的那個人是誰?我說我不認識,我就是在那裡打聽從哪裡可以買到槍,一個人就把我帶到另一個人那裡,那個人直接就把槍賣給了我。胖警察不相信,先是問我買槍做什麼?我說防身。他又問我,你這麼厲害?說買就能買到?我說,如果你不相信,你也可以去買買試試,真的就那麼簡單。我說的是實話,但是我隱瞞了一個細節,買槍的地點我知道,可我不想告訴他,萬一他們派人去調查,我害怕連累到那個人以後會有麻煩。糾纏了一個多小時,他不問了。問我剛開始在市場上賣魚的時候,是怎麼跟販子們「聯合經營」的?這我早有防備,按照我提前想好了的對策跟他周旋起來。老警察不耐煩了,又開始抖摟那沓材料。我說,那沒有用,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李某某是我派人打傷的?我什麼時候威脅過他?

  「鞏昌浩是你的手下吧?」老警察這話問得不動聲色。

  「大叔,你這詞用的不準確,什麼叫手下?我又不是土匪頭子,他是跟我一起幹活的,我認識。」

  「這裡有鞏昌浩的證詞,證明是你指派他打傷了李某某,而且別人共同印證了此事。」

  「這是誣陷,」我意識到大昌交代了,這個混蛋總是不抗折騰,但是我斷定他沒有進來,因為這麼長時間了我沒有看見他,我沒有怨恨他的意思,怪我進來的太倉促,他也許以為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李某某被打的事情我知道,我也看見他被打以後的慘相,可是那不是我派人打的,大昌……不,鞏昌浩打人是因為李某某搶他的生意。」

  「看來你是想頑抗到底了,」老警察合上了那沓材料,「你認識孫朝陽嗎」

  「認識,但是沒什麼來往,」他終於開始問這個了,我的心一緊,「孫朝陽怎麼了?」

  「去年他的一筆錢被人搶了你知道嗎?」胖警察接口問道。

  「知道,這事兒誰不知道?誰幹的?」我若無其事地反問了一句。

  「是你問我還是我問你?」胖警察敲了敲桌子,「我來問你,當天你在幹什麼?」

  「什麼當天?誰知道他是哪天被人搶的?」

  「真的記不起來了?」胖警察微微一笑,「有個叫小傑的跟你在一起很長時間吧?他去了哪裡?」

  聽他這意思只不過是懷疑我,他們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線索,我淡然一笑:「你說小傑啊,咳,我還到處找他呢,有一次他喝醉了,我說了他兩句,他一氣之下走了,連工資都沒要,再也沒回來,有些帳還在他的手裡呢。你們找他幹什麼?哦,我知道了,你們是不是懷疑孫朝陽的錢是被他搶的?我哪知道?這個人誰都不相信,他會告訴我?」

  兩個警察又不說話了,一齊盯著我看,我迎著他們的目光,心裡沒有一絲恐慌。

  對視了好長時間,老警察開口道:「我可以提醒你一句,孫朝陽已經到案了,他把事情都告訴了我們。」

  少來這套,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你們是不會這樣審問我的,我不是上次的那個毛孩子了。

  我搖了搖頭:「我真搞不明白你們是什麼意思,我跟他根本就不熟悉,他到不到案與我有什麼關係?」

  兩個警察對了一下目光,胖警察笑了:「我再提醒你一句,孫朝陽被搶的是販毒款。」

  「他愛什麼款什麼款,」我裝做憤怒的樣子,忽地站了起來,「你們到底想要說什麼?是不是懷疑我搶了孫朝陽的錢?我實話告訴你們,我沒有!我有自己的生意,憑什麼去搶他的錢?我自己沒有錢嗎?我的錢不好使嗎?」

  老警察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坐下!你自己幹了什麼自己清楚,不要在這裡偽裝!」我硬是不坐,我想裝得更冤枉一些:「我幹了什麼?我什麼都沒幹!我一直在被你們冤枉,剛開始你們冤枉我殺人,知道我沒殺人了,又冤枉我打人,知道我沒打人了,又開始冤枉我搶劫了!這還是社會主義法制時代嗎?我已經被你們無故關押了半個多月,生意完蛋了,家人也沒有了消息,這還不算我精神上所遭受的痛苦!算了,我不想回答了,你們說我幹了什麼我就幹了什麼吧,反正我的命運掌握在你們的手裡。」胖警察被我的這一陣搶白弄得哭笑不得:「呵呵,你這是幹什麼?照你這麼說,你還是一個好人了?我可告訴你啊,不掌握你的犯罪事實,我們是不可能報請檢察院逮捕你的。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自己清楚,我們更清楚。激動什麼?你以為你激動了我們就會相信你了?不是那麼簡單的,坐下。」

  「好,我不激動,你們還想問我什麼?」我穩定了一下情緒,慢慢坐下了。

  「你跟那個叫小傑的再有沒有什麼聯繫?」胖警察問。

  「我不是說了嘛,自從他走了我們就失去了聯繫。」

  「電話呢?他沒有給你打過電話?」

  「沒有,我曾經給他打過,可是他的號碼換了,我去他家裡找,他家裡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兩個警察又沉默了,他們似乎很撓頭。趁他們不說話的時候,我快速地整理著思路,難道孫朝陽真的進來了?不可能,如果真是那樣,他是不會告訴警察他被搶的那些錢是販毒款的,那是在找死……那麼警察是怎麼知道那些錢是販毒款的?這事兒蹊蹺大了……李俊海?他根本不知道我和小傑辦的這件事情啊。對了,湯勇!很有可能是湯勇乾的,他跟李俊海想取代我一樣,他也在覬覦孫朝陽的地盤和錢財。既然這樣,孫朝陽是不可能回家了,現在他一定在外面躲著,下場有兩種可能,一是被警察抓住,回來判死刑,二是被仇人或者是被湯勇之流殺了,客死他鄉。在這件事情上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滑過去,起碼是在抓住孫朝陽之前,即便是抓到了孫朝陽,我也沒有什麼事兒出,因為孫朝陽沒有證據證明是我搶了他的錢,儘管我親口告訴過他那錢是我搶的,可是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我是不會承認的,只要我咬住了牙,你們就沒有辦法治我的罪!他們同時抓到孫朝陽和小傑那是不可能的……想到這裡,我笑了。

  「笑什麼笑?」老警察抬起了頭,「你以為這個回合你勝利了是不?」

  「我哪敢那麼想?我是在笑我自己的悲慘命運,我剛開始安穩點兒了,你們又要折騰我」

  「好了好了,」胖警察擺了擺手,「這件事情先調査到這裡,我再問你一件事兒啊,老錢是你找人砍的吧?」

  「哈哈,大哥,你到底想要把我怎麼樣?」這次我是真的笑了,「他欠我的錢我不應該要嗎?」

  「應該要,但是你採取的方式不對!你派人砍了他,差點兒出人命!」老警察大聲說。

  「大叔,你又在誘供了,你調查清楚了是我派的人嗎?」

  胖警察拉了老警察一把,指著我的鼻子說:「不要狡辯,你先回答我,你是找的誰去找老錢的?」

  這個我早已胸有成竹,張口就來:「我找的長法呀,老錢耍賴,我當然要找厲害點兒的人去找他了。」

  胖警察想了想,突然問:「長法去了哪裡?」

  看來他們還真沒有辦法治我了,我笑道:「怎麼少了人你們老是問我?我悶了一陣,胖瞀察把桌子上的半盒煙丟給我,冷笑道:「今天就到這裡,不要抱燒幸心理,案子遠遠沒有結束。」

  這話我聽出了端倪,案子即將結束了,至於會不會遭遇起訴,那就看下一步了。

  我把煙揣起來,問胖瞥察:「大哥,如果就這麼些事情,我會被判刑嗎?」

  老警察接口道:「就這麼些事情?說的倒輕鬆,早著吶,先過了我們這一關再說。」

  走到門口,胖警察拍拍我的肩膀說:「不要有什麼思想壓力,好好考慮問題,態度端正了,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我的心很輕鬆,跟在他的後面感覺腳步很瓷實,身上似乎也有了力量。

  今天的陽光很好,黃澄澄的,滿眼都是暖意。看守所前面的路上布滿了枯黃的落葉,落葉在風中滑動,隨風亂飄,有幾片貼在了胖聱察的屁股上,像是褲子破了露出黃色的內褲。樹枝光禿禿的,沒有了樹葉的樹枝麻麻扎扎地伸向天空,像一根根彎曲的陰毛。灰色的大鐵門緩緩拉開了,一股莫名的厭倦驀然襲來,我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拳,腦子又開始麻木起來,我什麼時候可以不再走進這個黑洞洞的大門呢?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陪著我爹和我弟弟呢?我爹一直沒來看我,也許他來過,他進不來,他一直在大門口蹲著,風吹過他花白的頭髮,他衝著風笑……劉梅此刻在幹什麼呢?她在哭,也許不會哭,她在後悔為什麼找了我這樣一個對象,我看見她發瘋似的從我家的院子裡衝出來,拼命喊著,楊遠,我恨你,楊遠,我恨你……外面的胡同在她的眼前延伸,仿佛永無盡頭,身邊的破磚堆、舊家什、垃圾箱和布滿青苔的牆面像碼在傳輸帶上的煤塊,嗖嗖地從她的身邊穿過,她的頭髮跑散了,扎頭髮的黃色帶子飄向天邊,她的頭髮就像一面黑色的旗幟,迎著風獵獵作響……我使勁眨巴了兩下眼睛,感覺自己的恥辱提前來到。

  胖警察把我送回值班室,讓我在外面等著,他進去跟段所耳語了幾句就走了。

  段所把我喊了進去。坐在段所的對面,段所盯著我看了好一陣才說話:「你應該好好做人了。」

  我沒聽懂他這話的意思,我不是在好好的做人嗎?我笑了笑:「段所,有什麼吩咐嗎?」

  段所拉開抽屜遞給了我一個小包裹:「你對象給你送來的,我檢査過了,看看吧。」

  我木著腦袋打開了包裹,裡面是一本書,書的下面是一雙鞋塾。我先拿起了鞋墊,是用手工繡的,那上面繡了一對戲水的鴛鴦,漂亮極了,跟真的一樣,那一刻我竟然笑了,她還是美術功底不怎麼樣,我記得胡四曾經在畫一幅荷花的時候說過,真正的高手應該把畫兒畫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則笨拙,不似則無神,她繡得無神。不過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沒有嫌棄我,這幅鴛鴦應該是表明了她的態度,我的心理痒痒的,劉梅,這次出去我要好好的對待你,我要帶你去游遍祖國的名山大川。那本書是那個叫什麼斯基寫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我記得小時候我曾經看過這本書,好象是描寫一個鋼鐵戰士與命運搏鬥的,還描寫了一段沒有成功的愛情。隨手翻了幾頁,一張紙掉了出來,是劉梅寫給我的信,信里說,讓我安心考慮問題,要相信法律,家裡有她。二子已經不上學了,我爹也不去上班了,就在家裡陪我弟弟,晚上她下了班就在我家裡,有時候晚上也在我家睡覺,我爹的身體很好,二子也不錯,整天念叨我什麼時候回家,這次出差怎麼這麼長時間?胡四也經常過來陪老爺子下棋,最後寫了一段話,是司馬遷說的,至今我還記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劉梅的字寫得很漂亮,跟字帖似的。

  書和鞋墊我帶回了監號,信留在了段所那裡。

  回到號子的時候,大家正在吃午飯,我一點兒也不感覺到餓,直接躺下閉上了眼睛。王千里已經被判刑去了集中號,屋裡同時少了幾個老的也來了幾個新的。

  張洪武發了《起訴書》,問題不大,估計最多判一年。

  那天晚上我睡不著了,翻來覆去地折騰,折騰到天光放亮的時候我做夢了,一會兒是我爹,一會兒是我弟弟,一會兒是劉梅,一會兒是芳子……我很奇怪沒有夢見胡四、林武、金高、小傑他們,按說我應該夢見他們的,白天的時候他們經常走馬燈似的在我的眼前穿梭。我的生意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劉梅那麼關心我的生意為什麼在信中隻字不提這事兒?我斷定這裡面出了什麼問題,很有可能李俊海已經染指了我的生意。李俊海怎麼樣了呢?他從濟南回來就安頓了嗎?孫朝陽再也沒找過他?春明呢?他的腿傷好了沒有?天順呢?那五呢?花子呢?我的客運生意怎麼樣了?這一切讓我煩躁不堪。胡四應該派林武去幫我照顧客運生意的,可以胡四能去幫我照顧魚市那邊嗎?估計夠戧,李俊海有的是話掂對他……金高走了,冷庫那邊交代給誰了呢?花子還在維持著新冷庫嗎?不會被李俊海接手了吧?

  我失眠了好幾天,直到那天傍晚隔壁傳來一個聲音:「楊遠,哥們兒陪你來啦!」

  金高,他終於也進來了。

  「真過癮啊,楊遠,你還好嗎?」

  「還好,還他媽沒心沒肺的活著!」我一個猛子找到了後窗上:「大金,你怎麼也來了?」

  金高瘋狂地笑了起來:「我投案來啦!不是因為咱們那事兒,我把李雜碎砍了,真他媽過癮啊!」

  痛快!我的心一陣狂喜,狂喜過後又是一陣擔憂:「砍在哪裡?嚴重嗎?」

  金高還在笑:「這次他是徹底殘廢了,我把他的腿砍斷了,我摔了刀走人的時候,他的小腿就連著一根筋,哈哈!」

  「怎麼回事兒,快告訴我!」

  「別著急呀,」金高又嘿嘿了幾聲,「你那邊有煙嗎?」

  「有,稍等,」上次胖警察給我的半盒煙還剩了幾根,我邊讓吳振明綁煙邊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兩個小時以前,」金高沒事兒一樣,「你怎麼樣了?我聽說沒事兒,快要出去了吧?」

  「難說,」我的腦子裡浮現出李俊海的慘相,他躺在血泊里不停地抽搐,「先說說這事兒。」

  煙綁好了,我拿過來喊了一聲:「把胳膊伸出來。」煙「悠」過去了,「先別著急抽菸,告訴我發生了什麼?」金高不說話,我估計他是在吩咐號子裡的人「搓火」,「你怎麼不說話?快他媽說呀。」金高估計是點上了煙:「說什麼說?有什麼好說的?我說了你又好罵我了,你這個混蛋,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的把兄弟?哈哈哈,你這個大膘子啊,讓我怎麼說你好呢?好,願意聽我就告訴你,」金高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首先我得給你道個歉,那天晚上我沒敢去市場,因為路上全是警車,嗚哇嗚哇的亂叫喚,我害怕去了被他們抓,就直接跑到了老牛家,老牛把我藏了幾天,後來我怕連累他,招呼也沒打就去了東北。在那裡呆不住啊,我擔心這邊的情況,前天半夜回來了……」

  金高突然停住了,我聽見隔壁的門響,不一會兒傳來金高的聲音:「我沒抽菸,是他抽的……」

  接著裡面大亂,好象金高在挨揍。沉默了一會兒,白所打開了我們的門:「剛才是誰跟隔壁搭話了?」

  我笑嘻嘻地站了起來:「報告白所,是我,我的一個朋友進來了,我問候一聲。」

  白所瞪了我一眼:「你出來。」

  走廊南頭蹲著金高,他反銬著銬子回頭沖我笑道:「氣色不錯,哈哈。」

  「老實!」白所沖他晃了晃電棍,一把拽了我個趔趄,「跟我去值班室!」

  「白所,你不會是真的想收拾我吧?」我邊走邊給了金高一個堅定的目光,「白所,你不知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違反了監規紀律!走,這次我要好好教訓教訓你。」

  「白所,還有我呢。」金高在後面喊。

  「哦……對,」白所折轉回去,「回去搬著你的鋪蓋,滾到小號里去!」

  我大失所望,他這一去小號我就很難再見到他了,我連忙央求道:「白所,其實我們沒說幾句話……」

  白所不理我,一把將金高推回了號子,不一會兒金高抱著他的鋪蓋出來了:「楊遠,暫時又分別了,呵。」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保重吧。」

  白所讓我站在牆根等著,押著金高去了北走廊,我看見金高被押進了最裡頭的一個小號。

  蹲在值班室里的桌子下面,白所問我:「金高抽的煙是你給他的吧?」我點了點頭,白所抓起電棍做了個要戳我的姿勢,「你怎麼這麼不爭氣呢?我還需要囑咐你多少遍?監規紀律是違反不得的,尤其是抽菸,如果這裡連煙都讓你們抽,那還叫什麼看守所?那不是跟在外面一樣了嗎?說,煙是誰給你的?」我知道他跟老警察關係不錯,乾脆說是老警察給的,白所怔了一下,嘟嚷了一句什麼,用電棍使勁敲了敲桌子,「那也不應該給新來的犯人抽,當然了,你自己抽也不對……咳,這都弄了些什麼呀。」白所突然不說話了,用手掌不停地滾那根電棍,電棍在桌子上喀啦喀啦響,聲音很難聽,我抬起頭沖他笑了笑:「白所,要不你就捅我幾電棍吧,反正我皮糙肉厚的抗折騰。」白所抓起電棍掛到了牆上:「你說你這樣讓我怎麼說你呢?這要是換了別人……換了別人我至少給他來這麼三下,哼。」

  白所對我真不錯,這得益於我當年干勞動號的時候對他的好處,那時候我經常從伙房裡拿一些他需要的東西給他放到手提包里,他總是裝做不知道,就那麼提溜回家,我們彼此心照不宣。我故意不接他的茬兒,蹲得越發深了。

  「楊遠,預審科的人再沒來提審你嗎?」白所突然問道。

  「沒有啊,我正著急呢,好象把我忘了似的。」

  「上次提審到現在多長時間了?」

  「得有個把月了吧,你問這個幹什麼?」

  白所皺了皺眉頭,把身子往我這邊靠了靠,小聲說:「根據我的經驗,起訴

  快要下來了。」這個我也有感覺,我說:「難道還真能判我幾年?」白所說:「估計能,你想想,你在外面辦了那麼多不應該辦的事情,政法機關會就這麼放你出去嗎?你可能在裡面不知道,現在社會上傳什麼的都有,有人甚至整天在法院門口打滾,說你把人家的買賣占了,還把誰家的父親砍了脖子,還有說你把誰的腳筋給挑了,反正這事兒各種傳說都有……當然,我是不相信的,你楊遠的心還沒黑到那種程度。可是你也別太樂觀了,畢竟樹大招風啊,你的買賣做得那麼大,難免有人嫉妒,這一嫉妒就來事兒了。唉,人吶……我覺得你很有可能被判上個三年兩年的,反正我覺得這事兒不可能就這樣算了。」

  其實,他說的這些事情我也有所耳聞,心裡也做好了長期抗戰的準備,可是為什麼還不來提審我呢?

  我問白所:「是不是隔了很長時間不提審那就是案子已經到了檢察院的手裡,檢察院正在審理?」

  白所點了點頭:「根據我的經驗,應該就是這樣。」

  我的心裡有數了,預審科的警察不會來找我了,就等著接《起訴書》吧。這樣,我的心反倒敞亮起來,我沖白所笑了笑:「白所,謝謝你對我的關照,等我出去我好好孝敬孝敬你老人家……」白所打斷我道:「別說這些沒用的啦,好幾年前你就這樣說,白所呀,等我出去如何如何的,結果呢?那次我去市場買魚,你見了我連理都不理,也可能是你沒看見我……好在那五在那裡,我跟那五說,小那,你還認識我嗎?那五那孩子真不錯,連錢都沒要給我裝了一袋子黃花魚……哎,回去以後別找人家那五的麻煩啊,要怨就怨我,你知道的,我家你大姨身體有毛病……」

  他簡直太能羅嗦了,我笑道:「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相信我,這次出去你全年的魚我全包了。」

  白所的眼睛一下子亮成了燈泡:「過分了吧,過反了吧,哪能讓你這麼破費?以後再說吧。」

  看來有機可乘,我輕描淡寫地說:「金高是我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進來了,跟他見個面就好了。」

  白所面有難色地沉吟了一陣,嘆口氣說:「楊遠,不是我不想幫你,你看我這工作?唉。」

  必須乘勝追擊,我抬了抬屁股:「蹲著真難受,能坐下就好了……白所,我坐在地上行不?」

  「哎呦,你看我這粗魯鬼子,起來起來,」白所欠欠身子,拉了我一把,「坐對面床上,抽菸嗎?」我點點頭,白所把他的旱菸荷包丟給我,「少抽菸,年輕輕的就那麼大的菸癮將來老了怎麼辦?容易得肺癌啊,前幾天我一個戰友就是得肺癌死的……不對不對,他不抽菸,哎,剛才咱們說到什麼地方了?」我單刀直入:「說到我想跟金高見個面那兒了,你要是為難就算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只要是想問問他我的生意怎麼樣了,這不是他還幫我照顧—塊生意嘛,生意好了才能賺錢,賺了錢我才能……哈哈,是吧?」見白所開始猶豫,我繼續進攻,「其實金高你以前也看過他,以前他就很老實,不老實我也不可能讓他幫我達理買賣不是?你也應該了解他,他的嘴巴也很嚴實,白所幫了他的忙他能隨便跟別人說嗎?何況還有我……白所,要不放茅的時候你安排我倆見上一面?」

  白所好象不是在聽我說話,眼睛直盯著窗外,窗外有兩隻麻雀在互相點頭。

  我覺得差不多了,乾脆不說話,等著他的答覆。

  白所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好小子,你不承認把煙給了金高是不是?你給我等著,我讓你們對質!」

  哈哈!成了……我也拍了桌子:「對質就對質,反正我沒有給他煙抽!」白所嘩地拉開了門,一個箭步跳到了走廊上,聲音都變了形:「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蹲好了,我馬上讓你們對質!」說著氣哼哼地往走廊深處走去,一路走一路罵,「簡直是混帳,做了這麼一點小事兒都不敢承認,你還指望他承認犯了罪?簡直是痴心妄想!金高,金高,你給我出來,我倒要看看楊遠能跟我頑抗到幾時……」隨著一陣嘩啦嘩啦的開門聲,金高的聲音傳了過來:「白所,真的不是楊遠給我的,我只是跟他打了聲招呼,後來那邊就有人問我抽菸不抽菸,這個聲音不是楊遠的……」金高這小子也真夠笨的,他還以為白所是真的讓他來跟我對質呢。

  金高剛在門口站下,白所就一把將他推了進去:「我倒要看看你們誰說的對!」

  我連忙跟金高使了個眼色,金高反應很快,立即大聲說:「真的不是你給我的?」

  我一把將他拉到了門後:「嘿嘿,說吧,你跟李俊海是怎麼回事兒?」

  金高指了指門口,做了個怕不怕他聽到的手勢,我點了點頭:「沒事兒,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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