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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金高對李俊海的懷疑1

2024-06-12 04:56:28 作者: 潮吧

  悶坐了一氣,濤哥拉我一把說:「你還是別在五子這裡住了,不安全,跟我回家。」

  我笑道:「沒那麼嚴重,我就在這裡湊合一宿,明天一早我就回去。」

  濤哥想了想,訕笑一聲:「也好,讓五子的兄弟別睡覺,都值著班,我擔心孫朝陽這小子在這裡還有什麼嫡系。」

  這基本沒有什麼可能,我說:「沒這個必要,現在最害怕的不是我,是他。」

  濤哥笑了:「也有道理,要不他是不會跑得那麼倉皇……對了,孔龍怎麼辦?留下?」

  「留下,我已經答應你了,不能反悔。」

  「剛才我想好了,讓他回去,目前你需要人,等你安穩了我再給你打電話讓他來。」

  「需要人不假,可是我不差他這一個人,就留在這裡吧。」

  「這……咳,真不好意思。其實我比你還需要人,你知道的,那幫想折騰我的孫子一直在盯著我。」

  

  「所以我必須讓孔龍留在這裡陪你,」我拍了他的手一下,「就這麼定了,一會兒我跟他說。」

  濤哥說了一些感謝的話,接著問我,跟著孫朝陽的那個大個子是不是叫湯勇?我點點頭說就是。濤哥嘆了一口氣,兄弟,這你可得注點兒意了,下午我請幾個政法幹部喝酒的時候,有一個朋友說認識這個湯勇,以前他跟湯勇一起上過夜大,在你們那邊。後來他考上大學分配到了我們這裡,就再也沒見著湯勇。我這朋友說,湯勇不但膽量大,魄力好,而且有文化,心機很厲害,甚至還研究過《資治通鑑》,不知道這裡面有沒有吹牛逼的意思,反正我那個朋友說,這小子不是一般動物,心狠手辣,他只要想掂對誰,親娘老子也不管用。我笑笑說,這我都知道,可兄弟我也不是白給的呀,我分析過了,他的目標暫時還不是我,等他想掂對我了,我也想出對付他的辦法來了,別擔心。

  說著話,五子他們就回來了,我問他們見著孫朝陽沒有?五子說,在門口等了一陣,什麼也沒等著,他就派了一個兄弟裝做客人上去溜達了一陣,裡面很平靜,好象沒有什麼外人,全是些喝茶聊天的,有九桌喝酒的裡面也沒有孫朝陽。濤哥說,我說了你還不信,他早跑了。我笑了笑,哈哈,我說的也對吧?現在最害怕的不是我,是朝陽哥這個混蛋。春明突然拍了一下腦門,遠哥,剛才沒來得及告訴你,我怎麼發現在濤哥酒店喝酒的時候,那個走錯了門的夥計像是關凱呢?儘管我沒大見過他,可是我覺得真的很像他,不會是他吧?我沖濤哥一呲牙,聽見了吧,你讓我找的那夥計親自上門來了。濤哥一愣,真的?我操,大意了,剛才我應該派人去攔住孫朝陽的,至少也應該把關凱抓回來,讓他把老疤給我交出來,不然我不放他走。我推了他一把,早幹什麼了?這工夫人家正躺在床上「覺覺」呢。

  「遠哥,我看咱們還是別在這裡住了,回家,孫朝陽這個老混蛋急了眼什麼也幹得出來。」春明說。

  「別擔心,我家裡有金高看著,再說孫朝陽我了解他,他不會衝擊家裡人的。」我說。

  「要不要給金哥打個電話?」孔龍說,「我最擔心的是二子,我怕他任性,自己跑出來。」

  「沒事兒……」說著,我的心還是緊了一下,倒不是擔心孫朝陽,最擔心的是老錢家的那個傻逼。

  濤哥說:「你還是往家裡打個電話吧,這樣也放心。」

  我不是不想打這個電話,我擔心我爹三更半夜聽見我給金高打電話容易擔心。

  正在猶豫,天順把大哥大遞給了我:「遠哥,不管怎麼樣,打個電話吧,讓大家睡個安穩覺。」

  那就打吧,我撥通了金高的大哥大:「大金,小點兒聲說話……家裡怎麼樣了?」

  金高好象沒睡,說話很精神:「沒事兒,老爺子睡覺了,二子在看電視,我把花子他們也叫過來了。」

  我放心了你們輪換著睡一會兒,明天上午我就回去了。」

  「先別掛電話,」金高噓了一聲,好象在勸大家別說話,「黃三被人打了,正在醫院裡躺著,那五來告訴我說,是被李俊海的人給打的,腦袋上砍了幾刀,好象一個耳朵也沒有了。我給李俊海打電話問他是怎麼回事兒,李俊海說,他讓松井去套黃三的話,不知道因為什麼兩個人就打起來了s正好被劉三看見了,上去就砍了黃三……蝴蝶,我懷疑這裡面有問題,李俊海這麼辦是不是有他自己的想法?說不出來……反正我有這個感覺,李俊海表現得很不正常。還有,下午我回冷庫拿點兒貨回來孝敬老爺子,路上碰見建雲了,建雲竟然跟李俊海在一起,他們倆站在路邊聊了幾句就分手了,很神秘的樣子……李俊海跟建雲怎麼勾搭上了?以前他們倆關係不怎麼樣啊。建雲從外地回來,不去找你,為什麼單單去找了李俊海?這倆小子是不是有什麼貓膩?也許是我犯小人了,不過我真的有些懷疑,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再就是,李俊海明明知道你派了那五去偵察黃三,這個當口他橫插一槓子是什麼意思?我弄不明白……」

  「別瞎尋思了我打斷他,「李俊海跟建雲關係一直就不錯,人家在路上打個招呼就不可以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建雲既然回來了,他第一個應該先去找你啊,為什麼先找李俊海?」

  「我操,你怎麼跟個孩子似的,連這個都計較?」我笑了,「也許沒來得及找我,先碰上李俊海了,好,睡吧。」

  「別急,」金高把聲音又低了低,「他的人為什麼打了黃三?很值得懷疑啊。」

  是啊,金高說得也有些道理,李俊海知道我派了那五去套黃三的話這件事情,可是他突然派松井去幹什麼?而且那麼巧,兩個人一打起來,劉三就出現了,搞得也太神秘了吧?難道我被「黑」這事兒真的與李俊海有關係?我的腦子又糊塗了,比李俊海「咬」我搶劫那次還糊塗……不會吧,他不會是個神仙吧,他怎麼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安排人去把我的錢搶走了呢?不會,還是想多了。我把大哥大拿到眼前,慢悠悠地說:「傻逼,你不會比我聰明的,睡覺!」

  掛了電話,我對濤哥抱歉地一笑:「羅嗦的時間太長了,讓你也跟著著急,你回去吧,一會兒我就睡。」

  濤哥沉吟了半晌,抬頭對五子說:「你上去再跺馬蛋子兩腳,讓他滾蛋。」

  五子瞪大眼睛說:「開什麼國際玩笑,你這麼大度?這就拉倒了?」

  濤哥無奈地搖了搖頭:「兄弟,得饒人處且饒人啊,你哥哥我也不想得罪那麼多人了……唉。」

  五子轉身就走:「那我就再好好教訓教訓他,讓他記住誰是老大!」

  「就這樣吧,」濤哥起身打了一個哈欠,「蝴蝶,你跟大龍說說,我這就帶他走。」

  「濤哥,」沒等我開口,孔龍就說話了,「謝謝你對我的賞識,可是我真的不能呆在這裡,我……」

  「廢他媽什麼話?」我打斷孔龍道,「我說話不算數嗎?你留下。」

  「遠哥,你現在這種處境……」

  「我什麼處境?」我突然感覺自己很受傷,厲聲道不該說的話不能說!還需要我教你規矩嗎?」

  濤哥尷尬地抱了孔龍一把:「大龍,我不難為你,如果你不喜歡跟著我,你就回去。」

  孔龍扭著身子,委屈地看著我:「遠哥,你決定了?」

  我點點頭,長舒了一口氣:「兄弟,放心在這裡跟著濤哥,需要你的時候我會給濤哥打電話的。」

  孔龍晃開濤哥,單腿跪在了我的面前:「遠哥,你多保重……有時間去看看我爸爸,我走了。」.

  「放心走吧,」我站起來把孔龍扶了起來,「老人那邊有我,好好跟著濤哥鍛鍊鍛鍊,回來就是一條好漢。」

  「大龍,跟我抱一下,」春明扳過孔龍的身子,用力抱了抱他,「好好干,咱哥們兒在哪裡都有出息。」

  「大龍,還有你順子哥。」天順也站起來,把春明和孔龍摟在一起抱住了。

  「操,這叫他媽什麼事兒嘛……」我的鼻子突然一酸,「撒手撒手,又不是見不著面了,真他媽難看。」

  濤哥已經走到了門口,他似乎不好意思回頭看。

  我沖還站在一旁發呆的孔龍揮了一下手:「去吧,過幾天我回來看你。」

  看著孔龍單薄的背影,我的心突然抽了一下,那種感覺讓我很惆悵。

  下火車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來不及吃飯,我一頭扎進了我的辦公室。大昌正趴在我的桌子上寫請貼,見我來了憨實地一笑:「遠哥,你來得可真及時,快幫我寫請貼,我這字兒拿不出手去。」我摸了他的腦袋一把:「你以為我寫的比你好啊,哈哈,我還不如你呢。隨便寫吧,又不是要去參加書法大賽。」大昌邊寫邊嘟嚷:「到這個時候我倒想起小廣來了,他寫的好,跟他媽印刷似的。」我隨手抓起了電話,撥了那五的傳呼號碼,坐下問大昌:「這幾天怎麼樣?沒外人來找過我吧?」大昌想了想:「外人倒是沒有,就派出所的人來找過你一次,好象還是因為錢被搶了的事情。」我說:「他們倒是很負責任……誰來的?」大昌說:「就是那個在醫院被芳子罵走了的夥計,挺和氣的,問我你什麼時候回來,我說大概十幾天吧,他又問了問咱們的生意怎麼樣,打著哈哈走了。」這個警察不錯,等我閒下來一定找他喝個酒什麼的,興許成了朋友將來還能指望上他呢。抽了一根煙,那五就回電話了:「遠哥找我?」

  我捂著話筒對站在門口的天順和春明說:「你們都去我家,一會兒我就回去,順路給我爹買點水果啊。」

  天順出去了,春明站著沒動:「遠哥,我還是在這裡陪著你吧。」

  我說行,去跟天順說說,你在這裡,讓他先去我家,說著鬆開了手:「那五,我讓你辦的事兒怎麼樣了?"

  「我正想跟你說呢……剛跟黃三聯繫上他就住院了,唉,海哥這是弄了些什麼呀。」

  「出什麼麻煩了?」我裝做不知道,隨口問道。

  「海哥的人把黃三砍了,黃三正在醫院倒氣呢……連耳朵都給他割掉了,把我的計劃全打亂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

  「昨天上午我去找黃三,本來想請他喝個酒,就看見劉三站在他家樓下,」那五語氣沮喪地說我跟劉三打了聲招呼就想上樓去找黃三,劉三說,別找他了,我讓松井在跟他談事兒呢,你上去不好。我就找了個地方坐著等他,過了一會兒聽見他家樓下有人在吵吵,我跑過去一看,劉三拿著把砍刀在砍黃三,松井在旁邊嚷嚷,砍死他,他敢搶咱們的錢。我一聽麻煩大了,怎麼來不來的就說人家黃三搶錢了?以後我還怎麼套他的話?這不是打草驚蛇嘛!我沒敢過去,怕黃三看見我以後更沒法套他的話了,就躲在看熱鬧的後面……劉三把黃三砍倒以後,拉著松井翻牆跑了,後來我聽說海哥的人在牆那邊騎著摩托車接應他們,他們直接蒸發了。本來我想昨天就把這事兒告訴你,打了一陣電話,你的大哥大老是關機,我以為你在外地忙,就再也沒給你打……遠哥,你看這事兒怎麼辦?要不我去一趟醫院?」

  「別去,咱們的人現在一個也不能露頭,你回家躺著去,有事兒我呼你。」

  「那好,我就回家躺會兒……」那五結巴了一陣,囁嚅道,「遠哥,我什麼時候回去上班?」

  「別急,等我把搶錢的那幫夥計抓住了,你就回來。」

  「我考慮……我那攤子事兒,咳,服裝,還有那些雜亂事兒……」

  「這你不用擔心,我讓兔子暫時回來幫你照應著,不是還有段豐嘛,安心在家躺著吧。」

  那五在那邊哭哭唧唧地說,我不是不放心兔子,我定的價格他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別給我搗鼓亂了,一亂就賺不到錢了,那批服裝可是人家鍾哥單獨給我的,滿港上除了鍾哥有幾件,我這是蠍子拉屎獨一份,兔子以前幹過服裝,讓他按他的腦子給我這麼一插手,那不全亂了嘛,他不知道我的打算……我打斷他說,別絮叨了,在服裝這一塊上,兔子比你內行,你再這麼胡叨叨我把你的攤子給兔子了啊。那五直接不哭了,嗓音直爽地說,遠哥說的對,我應該向兔子學習,那就這麼辦吧,讓兔子暫時幫我幾天,回來以後我接過來還輕快……我掛了電話,這小子跟我來先人為主呢,回來?我還沒決定讓不讓你回來呢。剛放下電話,段豐就進來了:「遠哥回來了?我想跟你匯報個情況。」

  見他神秘兮兮的樣子,我沖他歪了;一下腦袋:「進來說。」段豐跟進來把門一關,急促地說:「長法回來了,奸米來找過你,見你不在,跟我說了說就走了。」我讓他坐下,給他倒了一杯水:「別那麼慌,慢慢說。」段豐喝了一口水,尷尬地一笑:「嘿嘿,我就這脾氣,老是跟個地下黨似的……其實也沒什麼。長法說,他公安的那個朋友給他打過電話,說事情基本壓住了,那意思是沒他什麼事兒,但是胡東和小爐匠得判上幾年。長法不太放心,回來了也沒敢直接露面,讓蝦米先告訴你一聲,別擔心他,他暫時在朋友家躲幾天,等你這邊把事情徹底壓住了他再跟你聯繫。」

  我笑了:「操,就這麼點雞巴事兒?你抽空告訴他,我這邊沒什麼問題,過幾天讓他直接來找我。」

  段豐點了點頭:「遠哥真猛,辦事兒滴水不漏……還有,長法說他在鄭州碰見你兄弟小傑了。」

  小傑?我一怔:「蝦米告訴你的?」

  段豐說:「是啊,長法跟蝦米說,蝦米找不著你就跟我說了。」

  我皺了皺眉頭,這個膘子,他怎麼一點兒不注意口風?輕描淡寫地說:「也不算什麼朋友,以前認識。」

  段豐好象不知道小傑在這裡幹過,眉飛色舞地說:「小傑那可是一條好漢,以前我就聽說過他……」

  「呵呵,段哥話可真多啊,」我打斷他道,「蝦米是怎麼說的?」

  「哦……你看我這嘴段豐呸呸兩聲,「沒說什麼,就是說見過小傑,小傑沒認出他來,擦身過去了。"

  「我知道了,」我正色道,「段哥,既然跟著我幹了,有些話就不能隨便說了,類似剛才這些話。」

  「明白明白,」段豐點頭哈腰地說,「我牙口很好的,對別人從來不亂說話。」

  「那就好,還有別的事情嗎?」

  「沒有了,就是……」段豐欲言又止,把兩隻手搓得沙沙響。

  我坐回椅子,丟給他一根煙:「段哥,以後跟我說話別吞吞吐吐的,有什麼話直接說。」

  段豐哈著腰過來給我點上煙,期期艾艾地說:「這不,那什麼那五不在嗎?你看我這工資……孩子上初中了。」

  就他媽錢上緊,我嘬了一下牙花子:「一個月一百,干滿一個月我給你發,暫時沒有。」

  段豐愁眉苦臉地嘆了一口氣:「工資不少,可……遠哥,先支兩個行不?孩子的學費……」

  我摸出了有些乾癟的錢包,抽了十張大團結放在桌子上:「這是我給孩子的學費,不牽扯工資,拿去吧。」

  段豐貓捉老鼠似的撲了過來,剛把錢揣起來想說句什麼,我的大哥大響了。我拿起來一看,是個很陌生的號碼,誰呢?我把電話遞給了段豐:「問問是誰,要是警察什麼的,就說我在外地,不方便接電話。」段豐在我的指點下,按了接聽鍵,清清嗓子,把下巴抬得高高的,氣宇軒昂地問喂,哪位?找我有事兒嗎?有事兒說話……啊,黃茂林,黃茂林是誰?我認識你嗎?」黃鬍子!好嘛,我就知道你會找我的,我一把接過了電話:「二哥嗎?呵呵,你怎麼想起找我來了?」黃鬍子在那頭悶哧了好長時間,突然爆發;「楊遠,少跟我來這套不陰不陽的把戲!我操你媽的……」

  我捂住話筒沖段豐笑了笑:「段哥你先出去,我跟朋友談點要緊事兒。」

  段豐一走,我對著大哥大笑上了:「哈哈哈,二哥怎麼上這麼大的火?我又怎麼惹你了?」

  黃鬍子的聲音像是被淬過火一樣堅硬:「少來這套!我黃老二對你夠忍讓的了,難道你還想斬盡殺絕嗎?」

  「黃鬍子,我建議你把聲音再弄大點兒,」我依舊平靜地說,「聲音小了我聽著不過癒啊。」

  「楊遠,我告訴你,只要我黃老二還有一口氣,我就跟你拼到底!你簡直是欺人太甚了!」

  「我欺負你了嗎?呵呵,我怎麼不知道?二哥,你提醒提醒我?」

  「劉三和松井都是你的人吧?裝什麼土鱉?這好象不是你楊遠的做派啊。」

  「打住打住,」我的嗓子像是被一把蒼繩堵住了,這兩個混蛋怎麼能是我的人?可是我不想在黃鬍子面前解釋這些沒用的,乾脆直接說,「少說別的啊,就事論事,不許罵人,我他媽是土鱉你是什麼?好了,我實話告訴你,你說的這兩個人都是我的人,在我手下幹活,怎麼了,你弟弟被他們打了你心裡難受就來找我訴苦是不是?二哥,我理解你,可是你好好想想,我楊遠至於那麼沒有水平?我至於派人去打你的弟弟?好象他還不值得我動什麼腦子吧。」

  「楊遠!少跟我狡辯!」黃鬍子的聲音像是在用力撕一塊布,「我奉勸你—句,別把我黃老二想得那麼簡單!黃三不值得你動腦子?你他媽混蛋!你是不是以為你丟了錢是我弟弟他們幹的?我都知道了,他派那個叫松井的去問我弟弟,是不是我弟弟搶了你的錢,我弟弟說不知道,他們直接就下了手!楊遠,我告訴你,你也有弟弟!哈哈,哈!」

  我的頭髮一下子豎了起來:「三哥,你聽我解釋……這事兒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剛剛聽說的。」

  黃三沙沙地笑了起來:「軟了?我操,你楊遠也有服軟的時候?哈哈哈哈,我真他媽高興!」

  我剛才服軟了嗎?我猛地打了一個激靈,不可能!我連死都不怕,怕你個狗屎幹什麼?

  我調整了一下語氣,一字一頓地說:「黃茂林,聽好了,你要是敢動我弟弟一指頭,我讓你全家都死。」

  黃鬍子瘋狂地笑了幾聲:「楊遠,爺們兒沒時間跟你羅嗦了,咱們走著瞧,拜拜!」

  我拿著大哥大怔了半晌,黃鬍子的聲音似乎還在裡面響,「楊遠,我告訴你,你也有弟弟!」

  我的脊背冷不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猛地將大哥大慣到沙發上,把春明喊了進來。

  春明看了我一眼,吃驚地問:「你怎麼了?病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我知道我的臉一定是黃了,摸一把臉沒接茬:「春明,你馬上去一趟醫院,看看黃鬍子在沒在那裡,如果在,你一定要給我跟好了他,他有什麼動向馬上告訴我。」春明問,又出什麼事兒了?我沒告訴他,繼續說,「去的時候給你的兄弟打幾個電話,讓他們替換著你,就像前幾天跟老錢他兒子一樣,必須隨時知道他的行蹤,他開始狗急跳牆了。」

  春明還想問什麼,我瞪了他一眼:「趕緊去,他弟弟黃三就在我住過的那家醫院。」

  春明嘟嚷了一句:「跟個雞巴黃三羅嗦什麼?反動直接『做』了他拉倒。」

  我上去推了他一把:「好做我早就做了,別羅嗦,趕緊走吧。」

  坐回來抽了一陣煙,我把大昌喊了進來,讓他別寫請貼了,我很孤單,讓他在這裡陪我一會兒。大昌笑得莫名其妙,遠哥,我發現你越來越會「拿情」了,怎麼跟我家那個二鍋頭似的?我沒理他,皺著眉頭蜷進沙發,閉上了眼睛。我斷定黃鬍子暫時不敢動我弟弟,要是那樣,他是不會給我打電話的,他會直接去找我弟弟的,誰知道我想錯了……剛閉了一會兒眼睛,金高就來電話了:「蝴蝶,剛才有兩個人躲在胡同里往你家看,我追出去的時候他們跑了,這次好象是當地人,有一個我覺得很面熟,好象是以前跟著黃鬍子的一個猴頭,他們不會也是老錢家的傻逼弄來的吧?」

  很明顯這是黃鬍子想動手了,我的腦子異常清醒:「不是老錢,是黃鬍子,—會兒我就回家。」

  金高說:「忙的話就不用回來了,我這兒很多人,天順也來了,都在你們家對面的小吃部里等著。」

  我略一遲疑,開口說:「讓他們一步也不要離開,睡覺也在那裡睡,一會兒我去跟老闆說。」

  金高開玩笑說,這事兒鬧得,跟他媽世界末日似的……我直接掛了電話。

  我不能就這樣等下去了,我必須馬上解決老錢家的那個傻逼,然後再次出手砸挺了黃鬍子,讓他永遠沒有出手的機會,總這樣提心弔膽下去,絕對不是長久之計,稍一疏忽就容易出亂子,我爹總歸要去上班,我弟弟總歸要去上學,我不可能寸步不離的呆在他們身邊……忽然感覺想落淚,我這是怎麼搞得呀,難道又要讓我爹和我弟弟跟著我遭罪?不行,我必須馬上行動,我不能等出了事情再跟我爹解釋,那時候也許我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了。先解決老錢家的傻逼!長法不是回來了嗎?就讓長法派人去,剁掉他的手,然後抽了他的腳筋,讓他徹底服軟,我相信長法在這個方面的能力,他甚至會讓老錢的兒子連報案的勇氣都沒有了。而且長法一定會很賣力地去幹這件事情,因為在老錢這個問題上有他的過錯,這樣的老牌混混很注意這方面的,那就是他欠了我的人情,他應該報答我。我一把抓起了電話,剛撥了長法大哥大的幾個號碼,沙發上的大哥大就響了,我丟下電話,接起了大哥大:「春明,怎麼了?」

  春明說,他剛到醫院,黃三就出院了,是被黃鬍子接走的。春明問護士,那個受傷的人傷得厲害不厲害?護士說,頭上和胳膊上縫了五十來針,一隻耳朵沒有了。春明直接去了黃鬍子家,黃鬍子家裡沒人,鄰居說,黃鬍子回來拿了幾件衣服,開著車拉他的弟弟和幾個青年不知道去了哪裡。我明白了,這小子是橫下一條心想跟我幹了,這是出去臥著等機會去了。我對春明說:「這樣,你給你在沂水的那幾個兄弟打個電話,就說讓他們看緊了老錢他兒子,明天有人去接應,接應的人去了就讓他們回來。他們要是問什麼意思,你就說沒什麼,這事兒過去了,不準備折騰了。」

  掛了電話,我繼續撥長法的電話,接通了,是長法的聲音:「遠哥,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我說:「本來我不好隨便跟你聯繫,但這事兒離了你不行,你那裡說話方便不?」

  長法說:「我在一個『軋伙』(情婦)家裡,她出去買菜了,有什麼事情你吩咐好了。」

  我把我的意思告訴了他,長法二話沒說:「知道了,我馬上動身,這次就我自己一個人,誰也不知道,」

  「你先走吧,一會兒我讓春明給你打電話,他會告訴你跟誰接頭的,走吧。」

  「遠哥,我還是那句話,不出事兒便罷,出了事兒你頂著。」

  「我相信你不會出事兒的,萬一出事兒也沒你什麼關係,這邊有我。」「哈哈,遠哥別誤會,我就是隨便說說,這樣的事情我經常干,要是連個『迷漢』拿不下,我還是長法?」

  「那就好,明天我等你的消息,走吧。」

  掛了電話,我重新蜷縮回椅子,對大昌笑了笑:「昌,你說我是不是個神經?」

  大昌似乎覺察到我在干一些很「拿血管」的事情,訕訕地回答:「不神經,就是有點兒嚇人。」

  我嘿嘿地笑:「你呀,你說我怎麼就把你這個『逼裂』人劃拉在身邊呢?關鍵時刻一點兒用處都沒有。」

  大昌不服氣,翻個眼皮道:「我沒用?那是因為你捨不得用我,你說,想讓我幹什麼吧,兄弟赴湯蹈火……」

  「赴雞巴蹈火也用不上你,哈哈,」我沖他吹了一口煙,「你不是幹這種事兒的材料。」

  「暴力?那……」大昌垂下了腦袋,「我快要結婚了……不是我不能幹,是我不想干,我怕連累人家。」

  「好了,跟你開個玩笑。」我又往椅子深處縮了縮你行啊,比我強,馬上要成家了。」

  「你也得抓緊啊,你看看跟咱們一般大的,有的連孩子都抱上了……」電話又響了,我直接拿起了話筒:「誰?哦,俊海呀,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李俊海嘿嘿地笑:「我是幹什麼的?軍統、克格勃呀,哈哈,我看見天順了,一看見他我就知道你回來了。嘿嘿,你也是,就才玩兒了兩天?我不是說過了嘛,既然出門了就好好在外面休息休息,家裡不是有我和大金他們嘛。」聽他說話,我的心裡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只覺得很不受用,沒有什麼理由,我笑道:「我在外面呆不住,哪裡也不如家裡好啊……哎,我聽說你派人砍了黃三?怎麼搞的,這麼冒失。」李俊海停止了笑聲:「這事兒不好說,我也沒想到會出這麼大的麻煩,我只是想讓松井去偵察偵察黃三,誰知道他竟然跟人家打起來了,還有劉三這個糊塗蟲,打就打吧,他還把人給砍了,真他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沒辦法,我讓他倆出去躲了……唉,後悔呀,你說我這麼著急幹什麼呢?這可倒好,整個把你的計劃打亂了……都怨我性子太急了。唉,我也是急眼了,媽的,那可是整整十萬塊錢啊,全是弟兄們的血汗……」

  「別說了,」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事情已經這樣了,有什麼辦法?關鍵是惹惱了黃鬍子……」

  「什麼?黃鬍子?惹惱了他怎麼了?砸呀!」李俊海忿忿地說,「那算個什麼雞巴玩意兒?你別管,我弄他!」

  「弄什麼弄?」我苦笑了一聲,「親哥哥,你就別再添亂啦,這事兒我自己處理得了。」

  「你等等李俊海好象是在穿衣服,「我馬上過去,咱兄弟倆商量商量怎麼弄黃鬍子,我他媽還真……」

  「你別過來了,我馬上要回家,老爺子知道我回來了。」

  李俊海吆喝了一聲「別掛電話」,又笑上了:「我能不回去?我的宿舍不是在你的旁邊嗎?兄弟,先別走,我順路梢點兒好吃的咱兄弟倆喝點兒,有很多問題我得跟你溝通溝通,不然咱倆就生分了,那樣可不好,你說呢?」

  我想了想,也行,要不我的心裡總是有一絲不痛快:「那好,我先不回家,在這兒等你。」

  李俊海笑得近乎瘋狂:「哈哈哈,我就說還是親兄弟好嘛!再忙也得聽大哥的,好,我馬上回去。」

  這話我聽了又是一陣不快,但是也找不出來他哪裡說的不對,蔫蔫地應道:「好,我等你。」

  大昌站了起來:「海哥要來?那我走了,我去樓下寫我的請貼去。」

  李俊海敲門的時候,我正在睡覺,敲門聲把我嚇了一大跳,習慣性地摸了一把掖下,什麼也沒有,我的槍呢?站起來茫然地看著門口,這才反應上來,自己剛才是睡著了,我使勁搖了一下頭:「誰?」李俊海在外面說:「這么小心?在自己的辦公室里還插著門?開門,我是你哥。」我揉了揉眼睛,過去打開了門:「俊海,你這速度挺快啊,我剛眯了一小會兒你就來了。」李俊海把手裡的塑膠袋往沙發上一丟:「燒雞、牛肉、肘子、香腸……什麼?這還快?將近半個小時呢。」我把塑膠袋拎到桌子上,一個袋子一個袋子地打開,訕笑道:「呵呵,俊海真是肉食動物,全是肉。」

  李俊海笑著從褲兜里摸出一瓶白酒:「你也別說我,咱倆是一樣的動物,看看這是什麼?」

  我拿過那瓶酒一看:「我操,哪來的這個?棧橋嘛,現在不是沒有這種酒了嗎?」

  李俊海摸著下巴嘿嘿地笑:「他敢沒有!我說想喝他就得給我生產,哈哈,開玩笑,我一個兄弟給我的。」

  我誇讚道:「你這個兄弟不賴,這種酒沒有個十年八年也得有個五年六年了,他可真能存。」

  李俊海撕下一隻雞腿邊咬邊哼哼:「什麼呀,他有那個能力存?偷他爹的,他爹存的。」

  一提爹字,我的心又是一緊,簡單跟李俊海聊幾句我應該馬上回家了,儘管我離開他還不到三天,可是這時候我特別的想他,心裡甚至還有一絲酸痛的感覺。我找來起子打開酒倒了兩杯,跟李俊海碰了一下:「俊海,剛才你說的沒錯,咱兄弟倆應該經常溝通溝通,不然真的就生分了。」李俊海一口乾了那杯酒,咳咳兩聲,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對面:「生分那還是少說,再這樣下去就鬧誤會了,你以為你哥看不出來呀,在很多問題上你對我有意見呢。」他說的還真對,我尷尬地笑了笑:「別這樣說,我承認我有時候容易胡思亂想,可是沒你說的那麼嚴重,我怎麼會對你有意見呢?」李俊海把臉別到了窗口:「天黑得可真快呀……你說什麼?誰對誰有意見?咳,鬧著玩兒呢。哎,我見著建雲了,這小子發財了,我操,開著一輛嶄新的尼桑,真他媽氣派!我問他在哪裡發財?這小子說,他在濟南又開了一家服裝店,連鎖經營啊,全是一樣的牌子,叫什麼來著?你看我這腦子……對,叫海雲服飾,他媽的,我得告他侵權,連我的名字都用上了。哈哈,我問他怎麼不來見你?他說沒有時間了,要急著回濟南,改天請咱們去喝他的開業酒,開著車就走了,那叫一個氣派!」我心裡僅存的一點懷疑徹底打消了,原來是這樣,我笑道:「他發他的財,咱喝咱的酒,來,哥兒倆干一個。」李俊海添上酒陪我幹了一杯,嚼一口牛肉說:「你還別說,建雲這小子挺有能耐的……」

  「俊海,咱們先別說建雲了,」我打斷他道,「黃鬍子下午來電話了,威脅我,他說要折騰我弟弟。」

  「真的?」李俊海一口吐了牛肉,「這小子活夠了!你別管了,我惹的麻煩我找補,媽的。」

  「你打算怎麼辦?」

  「砸貨呀怎麼辦,倆字,砸貨!」

  「怎麼砸?」

  「怎麼砸?」李俊海搓了一把頭皮,「抓他,然後敲斷他的腿……總之你別管了,交給我。」

  我啜著酒,眯眼看著他:「他跑了,不知道臥在什麼地方,也就是說,他現在躲在暗處,咱們很被動,不一定什麼時候他就冒出來給咱們一傢伙。」李俊

  海又喝了一杯:「我呸!這一套老子十年前就玩兒過,我就不信他能跑到國外去,只要他還在中國,我就有辦法把他找出來!現在的李俊海不是以前的李俊海了,想找個雞巴黃鬍子易如反掌。你放心,我用不了三天就把他給你提溜出來,下次你見著他的時候他就不叫黃鬍子了,他叫黃瘸子!」我被他逗笑了:「哈哈,提前把外號給人家起上了?那好,黃鬍子這邊我就交給你了,我只負責我爹和我弟弟的安全。」李俊海砰地拍了一下胸脯:「放心,我李俊海連這點小事兒都辦不好我他媽還用頂著個腦袋在街面混嗎?情好,三天以後看效果。」

  我把那隻醬肘子遞給他,微微一笑:「你行,來,獎勵你,砸挺了黃鬍子我給你擺慶功宴。」

  李俊海用手撕了一塊肘子給我:「你就準備破費吧,哈哈。」

  一提錢,我的腦子又是一亂:「唉,什麼時候能找回那十萬塊錢來呢?弟兄們好久沒發獎金了。」

  李俊海探身拿過了他的包,嘩地拉開拉鏈,抽出一沓錢來:「我從我那邊勻了一點兒出來,你先應付著。」

  我數了數,一萬,給他丟了回去:「你的先別動,我這兒還有點兒,抽空給大家發發就可以了。」

  「那我就不管了啊,」李俊海把錢掖回了包,「呵,其實這些錢也是你的,無非是過過我的手罷了。」

  「別這麼說,買賣好了大家都好,再說,你那邊掙的錢,除了上繳的利潤,剩下的都是你的。」

  「說這個就沒什麼意思了,」李俊海乜了我一眼,「我總是覺得咱兄弟倆別分得那麼清。」

  「我操,這叫分得清?」我又是一陣不快,他怎麼老是在你不經意的時候突然給你來這麼一下子呢?

  李俊海見我不高興了,訕笑一聲剛想解釋解釋,春明推門進來了:「呦,兩位大哥這就喝上了?」

  我招呼他坐過來,哈哈一笑:「你來的正是時候,我倆在商量怎麼對付黃鬍子呢。」

  李俊海用一隻手掌擋著半邊臉,沖我擠眼,那意思是不讓我說,我笑道:「沒什麼,春明是我最好的兄弟。」

  春明似乎覺察到了李俊海剛才的舉動,怏怏地站了起來:「要不我先去外面等等,你們談完了我再回來。」

  「已經談完了,坐下,」我示意春明坐回去,拍拍李俊海的肩膀說,「你海

  哥喝多了點兒,仔細大勁了,呵呵,春明,你給你的兄弟打過電話了嗎?」春明瞟了李俊海一眼,欲言又止,我笑了,「倒也,你也喝大了?說話,你海哥不是外人。」春明沖李俊海笑了笑:「我不是那個意思,有什麼話我還能背著海哥呢?電話我打了,全安排好了,就等咱們這邊的消息了。」我點了點頭,給他倒了一杯酒,春明連連擺手:「這個我不行,太沖了,有啤酒嗎?有啤酒我還可以湊合著喝點兒,」說著沖我眨了一下眼睛,「沒有啊,沒有我出去買兩瓶,」走到門口回頭看了我一眼,「遠哥,我沒帶錢……」我知道他有什麼話想對我說,繞過李俊海走了過去:「操,窮漢子一個,得,我跟你一起去買吧。」走到走廊上,春明拉了我一把:「我的人把那個傻逼控制起來了,那個傻逼一小時以前提著一桿破五連發出來了,鎖門的時候,我的兄弟沉不住氣了,直接把他捂在那兒了,現在正押在他們租的房子裡,怎麼辦?是不是又鹵莽了?」

  「不鹵莽,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用力捏了春明的胳膊一把,「幹得好!你馬上給他們打電話,讓他們看好了傻逼小錢,然後你再打這個電話給長法說著我告訴了他長法的大哥大號碼,「你告訴長法你兄弟住的地方,然後對你兄弟說,長法去了以後就讓他們離開,後面的事情就不用他們管了,回來就可以。到目前為止,你的兄弟還不知道他們在為誰辦事兒吧?」春明說,我沒告訴他們,他們也很懂規矩,沒問。我說,「那就好,以後不管出了什麼事情都不要牽扯到我,明白我是什麼意思嗎?」春明撇了一下嘴巴,連這個都不、明白,我「膘」啊,轉身下了樓。

  我走回來沖李俊海笑了笑:「呵呵,春明這小子真是個孩子,談了個對象不好意思讓別人知道,單獨告訴我呢。」

  李俊海明知道我是在撒謊,也跟著打了個哈哈:「小孩子都這樣,哈哈,你就不是這樣了?別笑話人。」

  我歪頭看了看窗外,天空銀白一片,冷不丁一看還以為是在白天,多好的夜色啊。

  我沖李俊海抱歉地一笑:「俊海,咱們得抓緊時間喝了,天色不早了。」

  李俊海用兩個大杯子把那瓶酒勻開了:「剛才我比你喝的多,這次咱倆得公平一點兒了,平喝。」

  行啊,其實我早就知道自己的酒量要比李俊海的大很多,平喝我也不怕你,只要快點兒喝完就行。

  我這裡大口喝著,李俊海那邊依舊不緊不慢地進行,我催促道:「別磨蹭,再磨蹭不陪你了。」

  李俊海不滿地瞅了我一眼:「我就那麼讓你討厭?」

  我已經不生他的氣了,他的話讓我很麻木:「嘿嘿,又來了,」我把杯子一敦,「好,不急了,繼續!」

  李俊海上酒很快,不一會兒就開始絮叨上了,先從我倆在機械廠認識開始,一直說到他進了監獄,說到交代餘罪的時候,他的眼圈又紅了,鼻涕似乎也流了出來,他一抽一抽地說,兄弟你不知道啊,人在那個時候根本就不是自己了,心老是懸著,聽見外面嗚哇嗚哇的警笛聲,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到明天,所以那時候我就犯糊塗了,想起什麼來就說什麼,我也知道那次搶劫根本沒你什麼事兒,可是我稀里糊塗就把你給扯上了……現在想起來我真「膘」啊,那管什麼用?不但沒得到獎勵,我自己還被加了刑。這叫什麼?這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害人害己。

  這番痛心疾首的剖析,徹底把我感動了,我握著他的手說:「我明白你的處境,別說了,我很難受。」

  李俊海甩開我的手,繼續說:「這倒也罷了,最操蛋的是我知恩不圖報,竟然在剛回來的時候……」

  這應該是我的錯,我又握住了他的手:「俊海,那事兒不怨你,是我小心眼了,我不該攆你走。」

  李俊海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難得你理解我……我有你這樣的好兄弟,—輩子也值了。還記得我爹死的時候他那雙眼睛嗎?刀子一樣,刀子一樣刺我的心啊……他為什麼在臨死以前讓咱倆結拜為兄弟?他那是把我看透了,他明白我在個什麼玩意兒,沒有人幫助我,我根本活不下去……楊遠,我爹他做對了,他給我找了一個最好的兄弟,他現在可以瞑目了。最讓我感動的是,在我勞教的時候,你把我爹『請』回你家,讓我爹過年的時候感受到了兒子的溫暖,他也值了,他有倆兒子,他的兩個兒子都在給他爭氣。我爹在天上會想,我是多麼的幸福啊,我一點兒都不孤單……」

  不好,再這樣下去我會失控的,我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有完沒完了?不喝了,回家!」

  李俊海茫然地看了我一眼,淚水大滴地滾出眼眶:「難道我又錯了?你坐下好不好?」

  我閉著嘴巴,用鼻孔狠出了一口氣:「咱們別說這些了行不?說點兒別的,說點兒痛快的。」

  李俊海把被眼淚打濕了的菸頭扔掉,突然笑了:「痛快的?那我就給你說說當年八路軍打日本的故事。」

  「八路軍打過日本嗎?操,」我冷笑道,「你中毒太深了吧,打日本的那是國軍。」

  「你的思想夠反動的啊,」李俊海撇了一下嘴巴,「八路軍沒打日本,那麼地道戰、地雷戰是怎麼來的?」

  「還有小兵張嘎吧,你懂不懂什麼叫做戰爭?就憑這點兒『小戳戳』就打敗日本了?正面戰場呢?」

  「正面戰場也有啊,百團大戰、平型關戰役,還有台兒莊……不對,台兒莊是李宗仁指揮的國軍,還有……」

  「別還有了,你還是回頭好好想想吧,別相信你以前接受的教育,全他媽是反著來的。」

  李俊海自言自語道:「也對啊,當時共產黨是反政府武裝,抗戰結束了,兵力大增,幾年就干挺了國民黨,沒準兒趁國軍抗日的時候在挖人家的牆角吧?楊遠你行,比我強,是個明白人……反正我覺得不對勁,沒這麼玩兒的嘛,忒陰了,我一個老實孩子硬是把我抓進去坐了幾年牢……嘿嘿,別笑啊,誰也不是一開始就壞的,我不就是犯了點兒類似柳下惠,不,柳下惠是個操逼的,也不對,柳下惠不是個操逼的……我怎麼糊塗了?管他操不操逼呢。我是說我犯過柳下跖那樣的錯誤嗎?也不能直接就弄我個七八年吧?對了,柳下跖你知道是誰吧?史書上記載盜跖盜跖的就是他,大土匪啊。革命大批判的時候,4貧協』主席去我們學校作報告,主席說,盜亦有道,我琢磨著大概是說,當強盜的也有當強盜的規矩,就是不能出賣朋友,不能欺負百姓,不能做對不起良心的事情,這他媽簡直是至理名言啊……」

  這小子還真有文化,這都從哪兒學來的?我沖他舉了舉大拇指:「厲害厲害,來『盜海』,敬你一杯。」

  李俊海沾沾自喜地沖我一晃酒杯,吱地把酒喝了:「我一個夥計叫朱勝利,他說『上學少了就是不行啊』」

  我哈哈大笑:「你這意思是說你上學多?你不就是一個高中肄業嘛,嘁。」

  李俊海悠然點了一根煙:「你呢?初中吧,哈哈,在這點上我比你強,不過你的腦子比我好使,你就說剛才咱們分析的抗戰吧,你跟蔣介石有的一拼。蔣介石為什麼能讓李宗仁替他賣命?人家李宗仁那可是桂系第一把爪子,老蔣就有這個辦法指揮他。台兒莊的時候,老李豁出老命去了,指揮桂系部隊和雜牌軍把小日本砸出尿來了都,你說他厲害不厲害?你也一樣,剛開始也就是金高、大昌、花子、那五這幫人,後來你的隊伍多壯大?林武、小傑、常青、天順、春明、孔龍……我操,一個比一個猛,這還不帶那些編外的像長法之流的,多威風啊。第一仗全殲黃鬍子匪幫、第二仗打得孫朝陽灰溜溜的,第三仗……第三仗還沒開始吧?第三仗就看我李俊海的吧,橫掃全港,揚名立萬!」

  「暈了暈了,哈哈,」我忍不住笑了,「我真那麼厲害還好了呢,別吹了,喝你的酒吧。」

  「我吹了嗎?」李俊海把粘在眼睛上的那對豆大的眼屎摳下來在手裡捻著,「一點兒沒誇張。」

  「你勞教的時候出來過吧?」我突然想起了胡四生日那天郭隊說過的話,不禁問道。

  「你怎麼知道的?」李俊海的眼裡閃過一絲慌亂。

  「我也不知道,隨便問問。」我覺得他這種表情很讓人納悶。

  李俊海的神情變化很快,從慌亂變成惱怒,又從惱怒變成了尷尬:「嘿嘿,出來撈幾個銀子,順便窩囊窩囊閻八這個混蛋……你不知道,閻八這個混蛋一直在背後說你的壞話,甚至挑撥咱哥兒倆的關係,我出來一趟不容易,不折騰折騰他心裡痒痒,我就……咳,我估計你猜也猜出來了,嘿嘿,我就,我就給他把門頭抹上了屎,叫這小子再他媽使壞!看看,笑了吧,嘿嘿,我估計你也贊成我這麼幹。後來我又出來過一次,這次我把他的門鎖給他拿火柴棍堵上了,媽的,我讓他再跟我裝大爺。後來我聽說他跟青面獸『卯』上了,這就對了,就應該給他們製造混亂……」

  無聊地笑過之後,我突然有一種噁心的感覺,這是人幹的事兒嘛,我搖著頭不說話了。

  李俊海好象也覺察到我在瞧不起他,兔子般吭哧吭哧地啃一根黃瓜,沉默了。

  我突然覺得李俊海辦這事兒不是那麼簡單,他應該不至於單純為了泄憤才去抹屎、堵鎖的,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冷了一陣場,春明提著一捆啤酒進來了:「哥哥們還沒醉?來點兒啤的怎麼樣?」

  李俊海皺著眉頭橫了春明一眼:「買壺酒這麼長時間?」

  春明話放下啤酒,抓了一根香腸,笑道:「碰上一個熟人,在下面聊了一陣,他也認識海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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