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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婊子真的無情?2

2024-06-12 04:56:22 作者: 潮吧

  話筒里人聲嘈雜,估計他們已經到了嶗山,看樣子沒什麼事情,我叮囑了金高几句就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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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電話,我把頭伸到窗外把那五喊了上來:「你去銀行取十萬塊錢,取回來幫我算算人頭,晚上發獎金。」

  那五道聲「得令」,風一般飛走而去。

  那五剛走,春明來電話了『遠哥,老錢他小兒子上了去臨沂的長途車,跟不跟上?」

  我沒有猶豫:「跟上,你身邊都有誰?」

  春明說:「我跟天順兩個。」

  我說:「你們兩個都去,到了以後你打電話讓人去接替你們,你和天順回來不」

  很長時間沒去市場對面那家飯館吃飯了,我還欠了人家一部分飯錢,過節了,應該給人家結帳。我抓起包,整整衣服,點了一根煙走出門去。李俊海正站在大昌辦公室的門口跟大昌聊天,見我出門,問道:「又要去哪裡忙?」我不想叫上他,沖他笑笑道:「我欠了一個地方幾千塊錢,給人家結結帳去,一會兒回來。」

  李俊海嘟曠道:「我這兄弟是越活越善良了……呵呵。」

  大昌走過來紅著臉對我說:「遠哥,十月八號我結婚,找了個『二鍋頭沒好意思提前告訴你……」

  我推了他一把:「二鍋頭怎麼了?配不上你個勞改犯?哈哈,恭喜你先。對了,你跟我來一下。」

  大昌問:「什麼事兒?一會兒威海那邊還得來人送貨呢。」

  我說:「一會兒那五就回來了,讓他跟他們談,你幫我算算上半年的收入。」

  「呦!這不是海哥嘛!」閻坤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沖李俊海抱了抱拳,「難得一見海大人的面啊。」

  「蝴蝶,你忙去吧,我跟閻八這個瞎逼聊聊,這小子為我拆他的床滿肚子意見呢。」李俊海說著踹了閻坤一腳。

  「海哥真有意思,好幾個月不見,見了面就打人啊,」閻坤倒退著沖我嚷嚷,「遠哥,你可得給我做主啊。」

  我沒有理他們,拉著大昌就走:「我讓那五去銀行提錢了,晚上給大家發發獎金,你幫我算算咱們的家底。」

  大昌邊走邊念叨:「我這塊兒大約二十萬,那五比我能多一點兒,對了,上個月你從我這裡拿走了十萬……」

  拿走了十萬?我一怔:「我拿走十萬幹什麼了?我怎麼記不起來了?"

  大昌說:「誰知道?你說要給花子那邊換換設備……我去花子那裡看了,哪兒換了?」

  我想起來了,劉梅他哥哥開了家木器廠,我把錢給他了,心裡一陣內疚,感覺對不起身邊的兄弟。

  「這你就別管了……」我敷衍道,照這麼說,咱們這邊也就剩下三十幾萬了?」

  「大概是這個數目,」大昌想了想,「不過這是淨的,外面還有欠款,最少也是這個數。」

  「有些欠款應該催催了,過了節你去辦這事兒……算了,你當新郎官了就別忙活了,我讓春明他們去。」

  「金哥那邊應該不錯吧?」大昌說,「光這陣子往咱們這邊送的貨就頂我賣半年的。」

  「也就指望他了。」我的心裡有了底氣大金那邊頂十個花子呢,哈哈。」

  「遠哥,又要出門啊?」一個民工模樣的中年人,拉著一輛裝滿魚箱的地排車在我旁邊停下了。

  「哈,老段!」我想起來了,昨天我答應段豐來我這裡上班的,「你怎麼不去找我就直接幹上了?」

  「我在辦公室等了你一會,」段豐從腰上拽下一根破毛巾擦著滿頭大汗,嘿嘿地笑,「我閒不住,一閒就難受。」

  「這是誰的東西?」我站住問他。

  「咱們的呀,」段豐把粘在嘴巴上的煙往地下一吐,「那五讓我去清洗的。我一來就看見那五了,嘿嘿,我們倆早就認識……那五有福氣啊,一出來就跟著你干,多好?以前他連我都跟不上呢。我就『瞎』啦,到現在才跟著你。」

  我打趣道:「這個你別有意見,政府都講究論資排輩呢,何況咱們做小買賣的?先跟著老那操練一陣吧。」

  段豐見我有事兒,彎腰拉起了車子:「遠哥你忙吧,我先干一陣活兒,有時間再去聆聽你的教誨。」

  我笑了:「老段你別他媽跟我來這套江湖油子,教誨什麼?擔心工錢是不?跟那五說,那五管這事兒。」

  段豐咯吱咯吱地拉著車子走了:「好嘞,老頭給青年扛活兒啦。」

  走到門口,大昌不好意思地問我:「遠哥,我找了個二鍋頭的事兒別告訴別人啊,讓人家笑話。」

  我噴了他一口煙:「你他媽的有毛病?二鍋頭怎麼了?拿鞋底照照你這模樣,跟個大猩猩有什麼兩樣?」

  大昌撲拉著眼前的煙霧,苦笑道:「我長得醜這倒是真的,可大小我也是個『純純』啊,虧大了我。」

  你他媽「純純」個蛋,誰不知道你經常在外面打個野雞什麼的?

  我哼了一聲:「別不知足了,沒看見路上多少光棍?撒泡尿都是他媽黃的,憋出毛病來了。」

  大昌點點頭:「那倒也是,是葷強起素嘛,我認了……她長得可真不賴,跟趙雅芝似的。」

  進了那家飯店,我讓大昌隨便點幾個菜,順便把老闆喊進來。老闆一進門,剛想客氣客氣,我擺手讓他噤聲:「別羅嗦了,把帳單拿來,今天把帳給你結了。」老闆早就預料到我是來結帳的,直接從背後拿出了一沓單子,總帳寫在最後那張紙上,三千多一點兒,我丟給他三千:「就這些了。」老闆樂顛顛地搓著手說:「遠哥真義氣,今天算我的,我早就應該請請你了,打從你來我這裡吃飯,那幫小流氓就再也沒敢欠我的錢……」大昌點完菜進來了,提溜小雞一樣把他搡了出去,隨手關了門:「剛才想起一件事兒來,海哥從我攤子上拿了不少貨,一直口頭,連個單子都沒有。」

  真他媽亂……我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那怎麼能行?那不把帳全亂了嘛,你怎麼能這麼辦?」

  大昌愁眉苦臉地嘟嚷道:「有什麼辦法?他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你跟他……」

  我聽不下去了,這話衝口而出:「早晚我讓他滾蛋!他媽的,一塊臭肉攪壞了一鍋湯。」

  大昌猛地坐在了我的旁邊:「遠哥,弟兄們就等你這句話呢!他跟在你身邊確實讓我們兄弟很難受……」

  「話多了吧?」我橫了大昌一眼,「剛才我那是氣話,不算數,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的。」

  「遠哥,豁上挨你一頓打,我也得把話說出來,」大昌把脖子一橫,「我就不明白了,李俊海到底有什麼好處?」

  「兄弟,」我把他的腦袋抬起來,看著他的眼睛說,「人的感情是很複雜的,尤其是我。」

  「我知道,」大昌繼續橫他的脖子,「你愛面子,重感情,他還是你的把兄弟。」

  我拿開扳著他腦袋的手,嘆口氣把身子仰到了靠背上:「你不懂,我從十六歲就跟他一起在社會上闖蕩,那時候我們都小,吃虧無數,也挨刀無數,我們倆互相攙扶著,一起走過了一段艱難的時光。他爹臨死以前,拉著我的手,連話都說不出來……」我的眼睛竟然有些濕潤,「他爹在世上最後的願望就是讓我們倆結拜為兄弟,也就是說,他爹把他託付給我楊遠了,因為他爹了解自己兒子的脾性……我答應了他爹。這事兒攤在你身上,你會不答應?你見過一個將死的老人那種絕望的目光嗎?直到現在我還記得他攥著我的手的時候那種力氣,很疼……後來,他進了監獄,我還沒來得及去看他,我自己也進去了,再後來他抗不住監獄裡開展的交代餘罪活動,他想早一天出來,就害了我一把……現在想起來,我不怎麼恨他,因為那陣子太可怕了,人的思想都不屬於自己的了……當然,要說我忘記了他的所作所為那叫胡說八道。可是後來他改了,他混得很慘,我是他的把兄弟,我不能讓『道兒』上的兄弟笑話我,我必須幫他。」

  大昌也是個心軟的人,竟然紅了臉:「遠哥,剛才我說多了……你別說了,我理解你。」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陣我有一種不吐不快的感覺:「想起來這些,我就堅定了想要拉他一把的決心。」

  大昌好象不願意聽了,說聲「我去催催菜」,轉身出去了。

  我看見他出去了,但是我似乎並不在乎有沒有人在聽我說話,站起來,在桌子前面來回地走:「那天我被閻坤這個王八蛋給捅了,我以為我從此就跟弟兄們拜拜了,我像條狗似的躺在車軲轆下面孤單極了,我的身邊什麼人也沒有,我淌出來的血像小河一樣……這時候李俊海來了,儘管我已經沒有了意識,可是我清楚地聽見他在喊『蝴蝶,挺起來,像條漢子,不能睡覺,一睡覺就過去了』……我睡他媽了個逼覺?呵,那不叫睡覺,那是昏了……當時你們都不在場,只有他在照顧我,一直把我弄到手術台上你們才來。我的魂兒飛在天上,我看見了他,我看見他蹲在走廊上傷心地哭……所以,從那以後我就下了決心,寧可他負我,我也不負他……我沒有理由再趕他走了。」大昌端著兩個菜進來了,愣在門口看我,我繼續說,「不但我要尊重他,連你們也必須尊重他,要看他的長處……說白了,尊重他就是尊重我。」

  話音剛落,外面就響起了段豐嗩吶般的喊叫:「遠哥,遠哥在這裡嗎?!」老闆猛地推開了門:「蝴蝶,是不是出事兒了?一個夥計在外面喊你呢。"

  我已經衝到了門口:「老段,出什麼事兒了?」腦子裡驀地閃出我爹和我弟弟的影子。

  段豐的臉像玉米餅子那麼黃,衝過來拉著我就往外邊跑:「那五被人砍了,去了醫院,海哥發脾氣了,到處找你。」

  那五被人砍了?我的頭髮一下子豎了起來,肯定是奔錢來的!誰的消息這麼靈通?

  我一把扯了段豐一個趔趄:「你他娘的慌什麼慌?你爹死了?」

  段豐扶著牆根站住了,木呆呆地看著我:「遠哥,我聽海哥說,那五身上帶著不少錢呢。」

  大昌沖了出來:「怎麼了,怎麼了?誰被人砍了?」

  「大昌,這事兒你別管,」我邊往前走邊對大昌說,「不是威海那邊要來人嗎?你回辦公室,我來處理這事兒。」

  「我知道,」大昌一把揪回了段豐,「夥計,誰把誰砍了?」

  「兄弟你撒手,怎麼這麼大的勁?」段豐看看我再看看大昌,「你還是問遠哥吧,這事兒我不清楚。」

  「是那五被人砍了,」我拉著段豐跑到路邊打車,「我去問問就明白了。老段,那五去了哪個醫院?」

  「我也不知道,你問海哥吧……是海哥接的電話。」

  段豐剛說完,李俊海就從市場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還他媽喝吶!趕緊走,那五被人砍去了醫院!」

  計程車一停,我把段豐推到前面,拉著李俊海坐到了後面:「先別慌,那五在哪家醫院?」

  李俊海戳了司機一把:「直走,快!我說你也真是,提那麼多錢,就讓那五自己一個人去呀,這下完了……」

  我猛地打斷他:「別他媽羅嗦起來沒完!他在哪家醫院?」

  李俊海嗡聲說:「從醫院出來了,沒敢回來,在青年公園等著。」

  我緊著胸口點了一根煙:「他媽的,回來怎麼了,我能吃了他?他是在哪裡出的事兒?」

  李俊海說,他正跟閻坤在樓下閒聊,旁邊辦公室的一個人就在樓上喊他,說那五來了電話,很著急。李俊海就跑上樓去接了電話,那五在電話里說,完蛋了完蛋了,錢被人搶走了,整整十萬啊!李俊海當時就反應是那五從中做了手腳,問他錢是在哪裡被搶的?那五說,剛出銀行沒走幾步就過來了一輛摩托車,劈手就奪他的包,他攥得很緊,沒被搶走,剛想跑就被人抓住手腕砍了一刀,錢就到了人家的手裡,他還沒等看清楚是幾個人,那輛摩托車就拐進了一個胡同,他攆了幾步,看見人家手裡拿著槍就沒敢再攆。他本來想馬上給辦公室里打個電話,可是那時候他懵了,腦子一片空白。後來跑過來幾個巡警,直接把他帶到了派出所,到了派出所他才發現自己的手腕子被砍了一條大口子,骨頭都露出來了,警察也沒來得及審問他,直接把他送去了醫院,他害怕警察問他別的,縫完了針瞅個空擋跑了出來。

  「他媽了個逼這個膘子!」我的胸口都要爆炸了,「他怕警察幹什麼?這他媽更亂了!」

  「他這樣做也對,"李俊海說,「你還不知道那幫雞巴聱察?他們一插手更他媽亂,還得吃窮了你。」

  「這個先別去考慮,後來呢?後來那五是怎麼說的?」

  李俊海猛地衝車窗外吐了一口痰:「這小子徹底成了個驚弓之鳥,話都說不成個兒了,老是說讓我派人過去保護他,他說他害怕人家來殺人滅口。你說這不是個膘子還是什麼?錢已經到手了,人家閒得雞巴疼,還去殺你?操他媽的,我呸!我懷疑這小子跟我裝呢,一會兒我跟你分析分析他。我說,你馬上回來,這事兒不要擴散。他哪裡肯聽?一個勁地念叨,快讓遠哥派人抓那幾個人,快讓遠哥抓那幾個人。去他媽的,神經病!我不跟他叨叨了,問明他藏在哪裡,扔了電話就給我那幫弟兄打電話,讓他們撒開人到處抓那輛摩托車……操,到哪裡去抓?早他媽沒影兒了!」

  這個時候,我的腦子反倒異常清醒。我斷定這裡面有蹊蹺,要不不會那麼巧,搶錢的人怎麼會知道那五手裡有巨款?這幫人肯定是提前知道那五要去銀行提款,早有預謀。這個知情者會是誰呢?我皺著眉頭慢慢回憶……我讓那五去提錢的時候,只有李俊海在場,可是他一步也沒有離開過市場,即便是他瞅個空擋打過電話,那也需要時間啊。從那五走出市場,到錢被搶,也就是短短几分鐘的時間,他不可能在這短短的幾分鐘的時間裡變成神仙,再說,辦這樣的事情必須是最鐵的朋友才可以去辦,李俊海的那幾個兄弟我全認識,這麼短的時間,他到哪裡去找新朋友?李俊海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難道是那五?這怎麼可能呢?如果他真的辦了這樣的事情,他還算是人類嗎?再說,他明白我的腦子不比他差,他這麼辦等於在自己的頭頂上懸了—把刀子,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是那五!腦子徹底亂了。

  忽然就想起了孫朝陽,孫朝陽被我和小傑「黑」的時候,大概也是這種心情吧?分析誰是作案者用的腦子比生氣要大的多,而且還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在心裡苦笑了一聲,這叫什麼?始作俑者,其無後乎?大概有那麼點兒意思。萬一這是孫朝陽乾的呢?那還真應了這句老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會是孫朝陽吧?一想到孫朝陽,我差點兒笑出聲來,操,楊遠,你沒神經吧?孫朝陽是克格勃?他在你的辦公室里按了竊聽器?膘子嘛……唉,我現在連孫朝陽都不如了,人家孫朝陽當初還能分析出來是誰「黑」了他,我呢?我分析誰?誰能給我個頭緒?

  「蝴蝶,別繃著啊,你打譜怎麼辦?」李俊海用大腿碰了碰我。

  「什麼怎麼辦?抓人唄,這幫孫子是活夠了,黑到我楊遠的頭上來了。」

  「抓人那是下一步,他們早晚跑不了,我還不相信在這個地界還有敢跟咱哥們兒叫板的,我是說目前呢?」

  「報案吧我想了想,口氣不容置否,「報案!警察的神通比咱們要強,必須報案。」

  「那就報吧,」李俊海說,「反正我的意思是沒有這個必要,你又不是沒跟聱察打過交道,他們除了混吃混喝還能辦點兒什麼?要是他們那麼厲害,你當年……操,我這是說了些什麼?反正你看著來,在這個問題上我保留意見。,』

  「必須報案,」我打定了主意,因為警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警察早晚是會來找我的,不報案等於對警察承認了這裡面有什麼貓膩,可是這裡面什麼也沒有,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亂了陣營。我掏出大哥大撥通了大昌辦公室的電話,「大昌,咱們的十萬塊錢被人搶了,你馬上去派出所報案,就說我不湊巧出差了,這事兒你來辦理,前因後果是這樣的,那五去銀行取大家的工資,剛出銀行就被一輛摩托車上的人給搶了,人也傷了,一會兒我讓那五也去派出所,詳細情況讓那五跟他們說,記住了嗎?如果瞀察問你別的,你什麼都不知道,就說等楊遠出差回來,讓他們去找楊遠。」

  李俊海悻悻地乜了我一眼:「我這兄弟學會靠攏政府了……唉,吃虧還是少了啊。」

  我掛了電話,拿過他的手,放在膝蓋上摩挲著:「俊海,這樣的事情不是咱們自己說了算的,這是刑事案件。」

  李俊海無聊地搖了搖頭:「刑事案件多了,沒見他們處理過,這幫孫子欺負老百姓行,碰上事兒全他媽土鱉了。」

  我不想跟他去爭論這些沒意思的,胡亂一笑:「你說的對……公園還沒到?」

  「到了到了,」段豐指著公園大門口說,「那不?那五蹲在賣報紙的後面發呆呢。」

  「先別過去,」李俊海對司機說,「靠邊停停,我要看看這個混蛋有什麼表現。」

  「哥兒幾個這是遭人搶了?」司機回頭笑道,「這叫什麼世道啊,做個買賣真不容易。」

  「你少他媽廢話!」李俊海猛地戳了司機一下,「這裡有你說的話嗎?」

  司機搖搖頭把腦袋轉到了窗外:「快點兒啊,慢了我打表了。」

  我摸出十塊錢給他丟進駕駛室,伸手打開了車門:「看什麼看?趕緊下車問問情況吧。」

  李俊海無奈,怏怏地跟我下了車。

  那五老遠就看見了我,他好象說不出話來了,蹦著高沖我招手,像只落在地上的桌球。

  我繞著來往的車輛往那五那邊走,包里的大哥大突然像了,我竟然站在馬路中間接起了電話。

  李俊海猛地推了我一把:「你神經了?你以為你是交通警察?」

  我打了個激靈,繼續往前走:「誰?哦,是春明啊,找我有事兒?」

  春明嘿嘿笑了:「遠哥又喝醉了?忘了你交給我的任務了?我和天顱到了沂水。」

  我問春明,你一直跟著老錢他兒子嗎?春明說,一直跟著,他上廁所都沒「脫靶」,現在他進了一家茶葉店,有人叫他老闆,這家茶葉店好象是他開的,進去一個多小時了還沒出來,估計他就住在茶葉店裡。我說,你安排別人去接替你們,你們倆馬上回來,有別的事情讓你們辦。春明說,都安排好了,他們已經來了,我和天順這就回去。掛了電話,我抬頭一看,那五手上纏著繃帶站在離我好幾米的地方,一臉惶恐地看著我。李俊海抱著膀子斜眼瞄他,好象一隻貓在看一隻逃脫不掉的老鼠。我沒看那五,說聲「你跟我來」,逕自走到公園門口的牆根下。那五憋了一陣,終於火山爆發般喊了一聲:「遠哥,我對不起你!我把錢弄丟了!我不是人,我對不起大家,對不起遠哥你對我的信任!」

  我悶頭抽了幾口煙,把菸頭吹到地上,招招手讓他靠近我:「這事兒不怪你,告訴我,看清楚搶錢的人沒有?」

  那五使勁地眨巴了兩下眼睛:「遠哥,當時我嚇傻了,什麼也沒看見……只記得是幾個戴頭盔的人。」

  李俊海慢慢靠過來:「幾個人你總應該看清楚了吧?」

  那五緊縮著的身體猛地放鬆了:「海哥,我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你是不是懷疑我做了『口子』?」

  「沒人懷疑你,」我拿過了他的手傷得厲害嗎?」

  「沒什麼,」那五抽回了手,「縫了十來針……遠哥,你真的沒懷疑我嗎?我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事兒早晚得弄個水落石出,」我抱著他的肩膀往馬路上走,「你馬上去派出所報案,大昌已經去了。」

  「遠哥,我怕見警察……」那五來回扭著身子我吃他們的虧吃多了,他們喜歡打人……」

  「不會的,」我招手攔住了一輛計程車,「這次你是受害者,他們不會打你的。」

  那五流了眼淚:「我糊塗了……是啊,我不應該怕他們,他們不是說有困難找警察嗎,我有困難了。」

  我讓段豐坐到前面,我和李俊海夾著那五坐在後面,車忽地竄了出去。

  那五不停地顫抖,口中喃喃自語:「我不害怕,我不害怕,我怕什麼?這次我不是壞人,這次我是受害者。」

  他的表現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即便這樣我也不能排除他的嫌疑,儘管我相信他沒有什麼問題。

  我沖李俊海使了個眼色,輕聲對那五說:「去了派出所該怎麼說怎麼說,與這件事情無關的概不回答。你跟警察也不是打一天交道了,他們要是問一些不牽扯這件事情的問題,你就繞過去,別讓他們牽著鼻子走。要是警察問你一下子提那麼多錢幹什麼,你就說因為楊遠要出差,想把夥計們這個月的工資提前發了。如果他們問我去了哪裡,你就說我走了,去哪裡了不知道,反正得出去個十天八天的。再問多了,你就發火,告訴他們你不是犯人,少來這套。」

  那五點著頭,身子還在哆嗦:「挨刀我不怕,我又不是沒挨過……我難受,我憋屈,我對不起遠哥。」

  我摸著他的肩膀安慰他『那五你別想那麼多,咱們這是被人惦記上了,沒跑兒,換了誰也一樣。」

  李俊海一直冷眼看著那五,臉色陰沉得像是能刮下一層霜來。

  車駛上開往派出所的路口時,我讓司機停了車,下車走到駕駛室旁邊對段豐說:「你陪那五一起去。」

  李俊海也跟著我下了車,我回頭說:「你別跟著我了,你跟他們一起去,完了跟那五一起到胡四飯店找我。」

  那五可憐巴巴地探出頭來:「遠哥,你千萬別生氣,以後我不要工資了,我賠……,』

  我擺擺手不讓他說了,推著李俊海讓他上了車:「走吧,中午我給你壓壓驚。」

  車走遠了我才發現,天不知道什麼時候陰了,大塊的烏雲壓在頭頂上,像是要掉下來的樣子。我站的地方很高,幾乎都能摸得著烏雲,從我這裡看下去,可以看見遠處模糊的一片廠房,我能夠辨認出那幾抹烏黑的房頂是我以前上班的那家機械廠,機械廠的大煙筒沒有冒煙,它已經沒有了昔日的嘈雜與忙碌,像是死了一般。從機械廠那個方向飛來了一群蒼蠅大小的鴿子,越近越散,最後呼啦一下消失在烏蒙蒙的雲層里。眼前也有一些鳥兒,它們是單飛的燕子,貼著地皮箭一般地從我的腳下飛遠。「燕子低飛蛇過道,大雨不久就來到」,記得小時候我爹每當遇到這樣的天氣,便會對我這樣說,他說得很準確,不一會兒就下起來了雨。開始是淅淅瀝瀝的,轉瞬之間就變成了潑水一樣,隨即閃電也來了,閃電剛過,雷鳴也來了,一聲巨響拖著轟隆轟隆的餘音,像是從山上滾下了一塊大石頭。跑在路上的車有的像甲蟲,有的像青蛙,還有像雞巴的,它們無一例外的像逃犯,被雷雨攆得倉皇逃竄。我沒有跑,我昂首闊步地往胡四飯店的方向走,只是把大哥大揣進懷裡,別讓雨淋濕了,我需要它讓我有了耳目,使我保持著做人的尊嚴,那時候沒有幾個人玩得起這玩意兒。有幾輛計程車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按喇叭,我不理,爺們兒要得就是這種感覺,多深沉?

  胡四飯店那條路的路口有一家儲蓄所,我走進去取了三萬塊錢,大聲唱著歌進了胡四的飯店。

  胡四正落湯雞般的忙碌著往飯店裡面收拾擺放在外面的桌椅,我站在雨中大吼一聲:「土財主!」

  胡四抬頭一看,連忙招呼:「別他媽愣著啊,幫忙啊!」

  我幫他抬進最後一張桌子,嘩啦把錢給他攤在吧檯上:「四哥,數數吧,三萬°

  胡四讓站在吧檯後面的村姑把錢收起來,撲拉著滿頭雨水汕笑道:「不用這麼著急呀,我又沒逼你。」

  「我這不是可憐你嘛,」我把外衣脫下來,甩著雨水說,「你這種土財主把錢看得比命都重要。」

  「這倒不假,嘿嘿,」胡四也脫了外衣,轉頭對村姑說,「找幾件乾淨衣服給我倆換換,馬上炒菜,來土匪了。」

  「別忙活了,我坐一會兒就走。」

  「走什麼走?沒看見電閃雷鳴的嗎?像你這種作惡多端的人就不怕打雷劈了你?陪我喝點兒。」

  我歪頭看了看已經變得漆黑的天空,點點頭說:「那我就陪你喝點兒,我陪酒不收費。」說完這話,腦子裡猛然僵了一下,芳子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胡四好象跟我的心情一樣,顧左右而言他:「這個雞巴天氣啊……照這麼一直下雨,我這生意還怎麼做?車不能跑,飯店沒客人,只有躺在家裡『擼管』(手淫)玩兒啦,操他爺爺的,」見我還站在那裡發愣,胡四拉了我一把,「我說你也沒個大哥樣子,下這麼大的雨還親自來幹什麼?不是說讓那五來送的嘛。」

  還他媽那五呢……我接過村姑遞過來的乾淨衣服,轉身往旁邊的單間裡走:「那五出事兒啦,哈哈。」

  胡四跟了進來:「怎麼了?手又痒痒,開始重操舊業了?」

  這事兒瞞不過胡四去,再說瞞他也沒什麼意思,我邊換著衣服邊把前面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

  胡四一聽,吃驚不小:「我操,碰到高人了這是?誰這麼大膽?不要命了?」

  「為了錢還要什麼命?」我哼了一聲,到處找煙,「我記得我把兄弟曾經這樣說過,富貴險中求,人家這是照這個套路來的,先玩兒個小富貴再說。」胡四一攔我伸到架子上的手:「慢!你說什麼?你把兄弟?他知道不知道你讓那五去銀行提錢?」我打開他的手,淡然一笑:「拉倒吧哥哥,李俊海根本就沒有時間辦這事兒。」接著我就把我對李俊海的分析對胡四敘說了一番,胡四捻著下巴上的幾根黃須念叨上了:「奇怪,那會是誰呢?孫朝陽不可能啊,他根本沒有機會知道這件事情……那五?也不能啊,這小子我了解他,千兒八百的興許他敢,這他媽可是整整十萬啊……」

  我找到煙,自顧自的點上一根,嘆口氣道:「別分析了,好在我還能承受得了,攤別人身上還不得自殺?哈。」

  胡四猛一轉身衝出門去,頃刻轉了回來,把我給他的那三萬塊錢猛地摔在桌子上:「拿回去,這錢算我支援你的。」

  我把錢一沓一沓地摞起來包好,拉開他的衣服拉鏈給他掖進懷裡,拉上了拉鏈:「你這是瞧不起我。」

  胡四還要推擋,外面傳來李俊海的聲音:「蝴蝶在這裡嗎?」

  胡四猛地皺緊了眉頭:「你怎麼把這個雜碎給弄我這裡來了?操。」

  我尷尬地抱了他一把:「沒辦法,市場我不方便回去,只好先借你的地方用了。」

  胡四瞟我一眼,用雙手猛地捋了一把臉,快步走了出去:「呦,是俊海呀,快進來快進來,蝴蝶在我這裡。」

  我走出來沖李俊海點了一下頭:「那五呢?」

  李俊海指了指門口:「嚇破尿脬了,在門口撒尿呢。」

  胡四哎喲一聲,猛地衝出門去:「放肆!你他媽怎麼在我門口撒尿?不要雞巴了?」

  那五提著水淋淋的褲子進來了,他的氣色似乎很好,嘿嘿笑著:「四哥真講究……遠哥,好了,報完案了。」

  我對還站在旁邊氣咻咻的胡四笑了笑:「四哥,簡單弄幾個小菜,哥兒幾個一坐。」

  胡四沖趴在吧檯上偷笑的村姑嘟嚷道:「聽見了嗎?你大叔讓你去炒幾個小菜,他要跟你一坐。」

  村姑白了胡四一眼:「老闆真能鬧,俺哪有那個級別?」

  胡四猛一跺腳:「叫你去你就去,哪那麼多廢話?他不跟你一坐,我跟你一坐還不行嗎?你又不是什麼處女。」

  那五站在門後老鼠似的吱吱笑:「四哥肯定把人家辦了,要不怎麼知道人家不是處女?」胡四轉過身來,一把掐住了那五的脖子:「我叫你小子跟我沒大沒小,我他媽掐死你。」那五哎喲哎喲地叫喚:「四哥撒手,我受傷了,疼啊,快撒手,我叫你四爺還不行嗎?」胡四撒了手,拿過那五的手看了兩眼:「挺嬌貴啊你,這叫受傷?還沒我那次厲害呢。去年我半夜回家,走到半道兒遇上兩個醉漢,本來以為我沒喝酒,收拾他們手拿把攥,誰知道人家有兇器,一人手裡捏著一塊磚頭,把我那個砸啊,差點兒死在路上……操,人要是該當著倒霉了,喝口涼水都塞牙,放個屁打著腳後跟,操個逼夾破蛋子皮。」李俊海拍了拍笑岔氣了的那五:「你跟我來。」那五看了我一眼,他似乎很害怕李俊海。

  我對胡四說:「四哥,我們三個先進去說會兒話,完了再陪你聊。」

  胡四拽拽我的袖口,小聲說:「關鍵時刻不能放過一個人,先化驗化驗那五再說。」

  我點點頭:「我知道。」轉身摟著那五進了旁邊的單間,李俊海也跟了進來。

  進屋坐下,我讓李俊海先別說話,問那五報案的過程。那五說,他一進門說他就是剛才被人搶劫的那個人,警察就踹了他一腳,問他剛才跑到什麼地方去了?那五說,當時我嚇傻了,害怕搶劫的那;i個人找到他,殺他滅口,就找了個地方藏起來了,後來一想還得依靠政府,就來報案了。警察就把他帶到了一個房間,大昌正做完了筆錄在桌子上按手印,警察讓大昌先出去等著,就開始問他事情的前後經過。因為事情發生的時間很短,那五幾句話就說完了。警察問他,看沒看清楚那幾個人的長相?那五回答說沒看清楚。警察又問,在你去銀行之前都有誰知道你要去銀行取錢?那五說,當時楊遠在場,吩咐完就出差去了,還有李俊海也在場。聱察就出門把李俊海喊了進來,問他,這段時間你在幹什麼?李俊海跟警察拍了桌子,這錢有我的一半,我他媽神經了?我搶自己的錢?然後就列了幾個證人,證明他沒離開過市場,也沒打過電話。有一個警察就出去了,好象是去了市場找這幾個證人去了。不大一會兒那個警察回來了,讓李俊海走。接著問那五,楊遠去哪裡出差了,那五說,別瞎琢磨了,楊遠會搶自己的錢?警察就笑了,誰懷疑楊遠了?我們是問你,楊遠去了哪裡?這是在替他操心呢,怕他知道自己的錢沒了,亂懷疑人,再鬧出命案來。

  「哈哈,這個警察有點兒意思,」我笑道,「依你的經驗,這個警察是逗你玩兒還是真的?」

  「好象是真的,」那五喘了一口氣,「我聽見裡屋有幾個聱察在說,楊遠打從出來就老老實實做生意,賺錢不容易,要是知道自己的錢被人搶了,那還不得氣瘋了?弄不好老毛病又犯了,逮誰砍誰,把咱們這一帶的治安又攪和壞了。後來警察又問我,楊遠跟誰有矛盾?我說,這你們應該知道,楊遠剛出來的時候跟黃鬍子打過一架,不過這都是好幾年的事情了,再說黃鬍子也不知道我要去銀行呀。警察就不問了,讓我也幫助找線索,經常跟他們聯繫,就讓我走了。對了,審問……操,不是這個詞兒,接待我的那個警察我見過,就是你住院的時候去找你,被芳子罵走的那個。」

  「是他呀,」我想起來了,那個警察很年輕,也很和氣,「呵呵,那夥計不錯,等將來破了案,我請他吃飯。」

  「請他吃他媽了個逼!」李俊海插話說,「咱們跟他們是兩股道上跑的車,你還想來個警匪合作不成?」

  「海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那五期期艾艾地說,「我記得你曾經說過,跟警察合作是咱們的必經之路。」

  「說完了沒有?」李俊海驀然色變,「那五,老老實實回答我,這事兒是不是你乾的?」

  那五的臉一下子黃了,猛地轉向我:「遠哥,你聽他說了什麼?!」

  我搖搖頭:「那五,在人沒找出來之前誰都是懷疑對象,包括你,包括你海哥,甚至包括我。」

  —聽這話,那五的脖子脹得通紅:「遠哥,我不是膘子,你這話沒有道理

  「住口!」李俊海跨前一步,一把捏住了那五的脖子,「小子,跟你李爺玩兒『二把毛』是吧?告訴你,你還嫩了點兒!說,那幾個人是誰?今天你說出來我就放了你,如果你膽敢糊弄我,你就準備去死吧!」那五想用手去撥李俊海的手,猶豫了一下又沒敢,無助地望著我:「遠哥,你們這暈弄了些什麼?讓我死也不用這樣啊,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啊。」我點了一根煙給他插在嘴裡,柔聲說:「那五,我還是那句話,咱們三個都是懷疑對象,先從你開始。你必須說清楚了,在這個過程中你都跟誰聯繫過,不然你別想走。」那五似乎是豁出去了,大聲嚷嚷:「我從市場走了就直接奔了銀行,跟誰也沒有聯繫過!」李俊海把手一反,扳著他的腦袋就把他摔在了地下,一腳踩住了他的半邊臉:「不知道你李爺是幹什麼的是吧?」順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把酒瓶子,啪地砸在那五的腦袋上,碎片四溉:「說!不說直接弄死你!」沒等那五說話,李俊海的第二把酒瓶子又上去了,「快說!你以為你幹了什麼就萬事大吉了?沒門兒!」

  那五沒有了聲息,我站起來往地下一看,那五腦袋下面整個是一攤血,他的頭髮飄在這攤血上面,來回晃蕩。我蹲下身子拍了拍那五的臉,低沉著嗓子說:「那五,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我不想跟你重複了。你還是說了吧,不說你是逃不過去的,我發誓,我楊遠不能容忍我的身邊藏著一個家賊。如果你說了實話,我可以放你一馬,你困難我甚至可以把這些錢都給你。如果你幹了醜事兒還不想承認,我就不管了,讓你海哥看著辦,何去何從你自己選擇吧。」

  「這小子在跟我裝死呢,」李俊海又抓起一個酒瓶子,啪地在地上磕掉了瓶子底我他媽捅死你。」

  「海哥,我說,我說……」那五艱難地張開了被鮮血眯住了的眼睛,「扶我起來,我跟你說實話。」

  「啊?!」我猛地愣住了,「那五,還真的是你?」

  「遠哥……遠,遠哥啊!」那五打開李俊海扶他的手,號啕大哭,「我冤枉死了啊我!我不想活啦!」

  李俊海猛撲過去,揮拳要打,我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別打了,不是他。」

  一聽這話,那五大叫一聲「遠哥」,竟然暈了過去。

  我看看咬牙切齒的李俊海,把手一攤:「呵呵,明白了吧?沒他什麼事兒……唉。李俊海皺著眉頭反問道:「不是他難道是我不成?」

  我嘬了一下嘴巴:「不是他,也不是你,更不是我,呵呵,這個人厲害,慢慢來吧。」

  「那好,」李俊海伸腳踢了踢那五,「別裝啦,這些哥哥們比你挨揍多了,從來沒這麼多毛病,起來吧。」說著用腳尖把那五往旁邊一勾,讓他翻了個身

  子,走到牆角拿起來拖把擦地下的血跡,「操,讓胡四這個假乾淨看見,又好不高興了,快他媽起來呀,我要擦地,」那五剛才似乎是真的暈過去了,吃力地坐起來,雙眼迷濛地看著我和李俊海,李俊海又踢了他一腳,「閃開閃開,給胡老四打掃打掃衛生。」我拿過一沓濕巾丟給那五:「把臉擦擦,沒事兒了。」

  那五坐起來,捂著腦袋瞥我一眼,一咧嘴巴「哇」地哭了起來:「想我那五風裡雨里跟了你好幾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我沒想到遠哥你竟然這樣對待我,我,我冤枉死了啊我……我那五再混蛋也不可能跟你來這套啊……」

  「別哭了,」我的心裡閃過一絲愧疚,伸手拉起了鼻涕一般軟的那五,「難道你就沒錯了?該打。」

  「那五,我告訴你,」李俊海放回拖把,邊打掃著地上的碎玻璃邊說,「錢是你丟的,你必須負責任。」

  「海哥,我……」那五不敢看李俊海,垂著腦袋說,「以後我不要工資了,我給遠哥當牛做馬補償他。」

  「不必這樣,」我坐回椅子,給那五點了一根煙,「該怎麼著還怎麼著,不過你得重操舊業了。」

  那五又哭了,把嘴裡的煙霧噴得到處都是:「你還是不要我了……你讓我回家?你讓我再去當『皮子』(小偷)。」

  我丟給他一張濕巾:「把眼淚擦乾淨了聽我說,你先別來上班了,工資我照發,繼續『趕車』,了解那些……」

  那五猛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哥哥!對,我怎麼就沒想到這個呢?那幫『皮子』消息靈通著呢,我去!」

  李俊海邊擦手邊坐在了那五的對面:「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把人找出來你就沒事兒了,不然我還找你。」

  「你少說兩句吧,」我橫了李俊海一眼,用一張濕巾給那五擦著臉上的血跡,「做好跟他們打交道的準備,現在還干老本行的那幫人你還認識嗎?」那五想了想:「我不大跟他們接觸了,好象跟我一批的洗手了不少……對了,黃三去年出來了,他還干,拉了不少『皮子』,號稱華東第一賊,以前跟我很熟悉,明天我就去跟他套近乎。」我問:「黃三是不是黃鬍子他弟弟?」那五說就是,不過跟親弟弟還差那麼一點兒,是個『拖油瓶』,黃鬍子他後媽帶過去的。我點了點頭:「就找他了,事兒辦得要巧妙,別不等熱乎起來就被他覺察出來,弄不好是他們的人幹的呢。你身上還有錢嗎?沒有我先給你幾百作為活動經費……我是越想越來氣,不抓出這個人來,我怎麼有臉再混下去?」李俊海捏了我一把:「注意形象,別說這種話。」我訕笑道:「還注意他媽雞巴形象,堂堂楊遠讓一幫小賊給黑了,操他奶奶的。」

  那五偷眼瞄了李俊海一下,翻著眼皮囁嚅道:「遠哥,我怎麼好意思再用你的錢?我自己有。」

  我打開錢包捻了六百給他塞到手裡:「這算給你受傷的補償,你遠哥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那五不敢拿,眼睛老是瞥李俊海,李俊海嘿嘿笑了:「看我幹什麼?叫你拿你就拿,別他媽跟個賊似的。」

  那五剛收起錢,胡四進來了:「哥兒幾個談得挺好啊,呦,老那,又掛彩了這是?」

  「四哥真能開玩笑,剛才你不是看見了嘛,隔著門縫倆眼瞪得像賊……」「我操,不愧是作賊的,挨著打還眼觀六路吶,哈哈。」胡四摸著下巴笑了。

  「哈哈,」我也笑了,回頭掃了胡四一眼,「什麼事兒也瞞不過你呀……菜好了嗎?」

  「好了,一會兒就給你們上,」胡四好象不喜歡跟李俊海坐在一起,「我還有點事兒,就不陪你們了,好好喝。」

  李俊海似乎也覺察到自己不受歡迎,站起來跟胡四握了一下手:「四哥你忙吧,我們喝點兒就走。」

  胡四伸手拍拍李俊海的胳膊,語焉不詳地笑道:「俊海是個牛人,朋友越來越多了,還認識黃三,呵呵。」

  李俊海還認識黃三?我一怔,不由自主地把臉轉向了李俊海。

  李俊海臉上的肌肉哆嗦了一下:「哈哈,也不算認識,松井的朋友,見過一面罷了。」

  胡四走到門口,回頭看了我一眼:「少喝酒啊,你的肝抗不了。」

  「俊海,你見過黃三?」胡四一走,我不禁問道。

  「是啊,他去找過松井,我一聽說他是黃鬍子的弟弟,沒跟他叨叨,直接攆他走了,這種人不配當我的兄弟。」

  「松井跟他是什麼關係?」我警覺起來,儘管說不明白,但是隱約覺得這裡面有事兒。

  「我也不清楚,」李俊海不滿地瞥了我一眼,「怎麼,開始懷疑我的兄弟了?」

  「沒那個意思,我是說你那邊的兄弟挺雜啊……」我胡亂一笑,「有些不上道的夥計應該清理掉。」

  李俊海撇了一下嘴巴:「還說我呢,你身邊的兄弟也有不怎麼樣的……不跟你犟這些沒意思的了。松井是我『拉槓』時候認識的夥計,孤兒,挺可憐

  的,吃百家飯長大的。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很慘,被他們那兒的一幫小混子敲詐,讓他趕車掏皮子,不管掏了多少,一分沒他的事兒。那時候我正拉了一幫兄弟吃過路費,挺紅火,也缺個跑腿的,他就托人找到了我,要跟著我闖蕩,我就收留了他,後來我們這幫人散夥了,我一直帶著他趕車『拉槓』,我勞教以後他經常去看我,每次去都淚漣漣的……唉,我這心軟啊,去市場以後就帶上了他。黃三可能是他以前認識的朋友……」

  「我明白了,」我擺擺手不讓他說了,「既然這樣就讓他跟著你,呵呵,剛才我多心了。』』

  「再說這個黃三李俊海好象怕我不放心,繼續說,「那天我批評松井,我說以後亂人不許來咱們這裡……」

  「哈哈,別說了別說了,」我打斷他,「一提姓黃的那家人我就噁心,他家怎麼淨出這麼些雜碎呢?」

  「少說雜碎這兩個字李俊海推了我一把,「誰他媽一提這兩個字我就以為他是在罵我。」

  菜上來了,我讓端菜進來的服務員去找幾個創可貼,那五這才反應過來,—捂腦袋:「得縫針啊。」

  李俊海煽了他的脖子一把:「用不用作手術?還他媽縫針呢,給你把腚眼兒縫上行不?」

  服務員拿著創可貼進來了,李俊海摘下鑰匙串上的小剪刀把那五的頭髮剪得像狗啃似的,把傷口給他粘上了。

  那五對著牆上的鏡子好一頓整理頭髮:「這下子好了,整個一個漢奸……海哥真狠啊,跟對待階級敵人似的。」

  「那五,你儘量用兩三天的時間接近黃三,」我給那五添了一杯酒,示意他坐過來,「爭取跟他成為無話不談的哥們兒,然後你就套他的話,如果他不知道……也就是說你確定不是他幹的以後,你就想辦法讓他幫你打聽,他肯定會問你為什麼這麼著急,你就說,楊遠因為這個把你給開除了,你捨不得那份工作,打聽出來好回去上班的。」

  「這樣不好,」李俊海搖了搖頭,「如果這樣他會蹬鼻子上臉的,即便他不知道也會說他知道,然後沒完沒了地『滾』那五,這幫孫子的脾氣我知道,撈著根骨頭就想啃出肉來,不把那五『滾』成膘子才怪呢。不如這樣,如果萬一確定不是他幹的……操,我估計也不會是他幹的,一個『皮子』哪來那麼大的魄力?何況他憑什麼得到這麼準確的消息?明顯高看他了嘛……先假設不是他幹的,你乾脆就別糾纏他了,直接找別的『皮子』,軟硬兼施,我就不信......」

  那五似乎是緩過勁來了,不怎麼怕李俊海了,猛地一揮手:「海哥,你太小看我那五了吧?我就那麼點兒腦子?他敢『滾』我?我還想『滾』他呢。不客氣的說,我那五也就是在你們哥兒幾個眼裡是小弟,在外界,他們哪一個見了我不是點頭哈腰,恨不得管我叫爹的?我還不是吹,天一建材公司老闆李玉堂哥哥們都聽說過吧?那天在路上見到我,一口一個五哥,想把他大學剛畢業的閨女介紹給我呢。這個你們還別不相信,他這是讓人家給『滾』怕了,想讓我當他的靠山呢,誰不知道我跟遠哥的關係……咳,說遠了,嘿嘿。剛才說到哪兒了?哦,說到黃三想『滾』我了……」

  「真你媽的,五哥,你還是別說了,」我用一塊魚肉堵上了他的嘴,「我相信你,怎麼得勁怎麼來,隨便你了。」

  「情好吧遠哥,我……哎喲那五嚼了兩下,一口把魚肉吐了出來,「海哥下手忒黑了,這個疼啊。」

  「那五,我還是得提醒你幾句,」李俊海啜口酒道,「在沒開始調査之前,別讓別人看出來是楊遠安排你來的。」

  「不用囑咐這個,」我插話說那五是個老油條,他比誰都明白,是不是五哥?」

  那五試探著吃了幾口菜,不敢嚼,索性丟了筷子:「哥哥放心,就是調查不出來結果也不會讓他們知道我的目的。」

  我端起酒杯跟那五碰了一下:「幹了,這算是給我弟弟的壯行酒!」

  那五一口乾了,噴著滿嘴白沫唱上了:「舉紅旗向前走,毛主席率領我們反潮流,反覆辟反倒退……」

  我沒有聽他唱歌,我在盯著他額頭上瓦亮的兩個大包,它們讓我想起了《西遊記》里的金角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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