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聽到了小傑的聲音1
2024-06-12 04:56:12
作者: 潮吧
一提老錢我就來氣,這個老傢伙欠我三萬塊錢將近兩年了。剛開始的時候,他是給我送魚的,以後我從海上直接進貨,他就不來了。再後來他知道我拿的貨比他拿的便宜一大截,就開始倒過來從我這裡拿貨,因為我打從幹上這一行就跟他接觸,覺得這個人還不錯,挺守信用的,他來拿貨我總是讓大昌給他記在帳上,沒要現金。從去年春天開始,這個老傢伙就不來我這裡上貨了,聽說跑到日照那邊養鮑魚去了。我派人去找過他一次,他說因為錢全投資在鮑魚池上,暫時拿不出錢來,讓我緩他幾個月,賣了第一茬鮑魚一定還帳。當時我不著急用錢,也沒再催他,後來我的新冷庫建起來了,非常需要錢,就派大昌拿著帳本親自去找了他一次,他還是哭窮說他沒有錢,大昌在那邊打回電話來問我怎麼辦?我讓老錢接電話,對他說,錢哥,三萬你拿不出來,先給我一萬吧,我實在是周轉不靈了。老錢說,兄弟啊,不瞞你說,哥哥我目前連吃飯都成問題了,今年發大水,我的池子全部衝垮了……因為我不懂他們那一行,也就相信了,讓大昌他們回來了。後來我聽一個關係戶說,老錢這小子發了,轎車都開上了,整天住賓館,掛馬子,連老婆都不想要了。我派人去打聽了一下,儘管沒有那人說的那麼玄乎,他買了一輛新車倒是真的。年前我又給他打了一次電話,我說錢哥,把錢給我吧,既然咱們都沒辦生意來往了,你老是掛著我的帳也不好。老錢又開始哭窮,我的親兄弟啊,找要是心錢能不給你嗎?我敢不給你嗎?老哥我真的快要難死了,過幾個月吧,過幾個月我一定還。
既然長法提到了老錢,那就讓長法去找他吧,我點點頭說:「是該要了啊,這事兒你去辦吧。」
長法說:「最好有他簽字的證據,這樣要起來順當一些,你想,既然他敢拖著,就一定有放賴的打算。」
那是一定了,老錢肯定是看透了我,他覺得我不會為了這區區三萬塊錢跟他過不去,因為我很愛面子。
我讓大昌把老錢打的那些欠條拿來了,順便給長法寫了老錢的電話號碼和家庭住址,連他在哪裡養鮑魚都記在了長法的本子上,然後對長法說:「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只要你把錢給我拿回來就行,拿回來這錢就是你的。」
長法不高興了,忿忿地說:「遠哥你什麼意思?合著我是個雜碎?這樣的錢我好意思拿嗎?」
我敬了他一杯酒,胡亂一咧嘴:「呵呵,我是讓老錢給氣糊塗了,你不願意要就算了,喝酒。」
長法的性子跟金高差不多,也很急,幹了酒,披上衣服就走:「馬上辦,不能讓老小子繼續這麼舒坦了。」
過了幾天,我給長法打電話問他找沒找到老錢?長法惱怒地說,這個老傢伙比狐狸還狡猾呢,到處找不著他,他還真有甩了他老婆的意思,連家都不回了。我說,你繼續找他,實在找不著就算了。長法說,哪能算了?我找了當地的朋友,把他的鮑魚池子給他扒了,估計這幾天就把他給逼出來了,你就別管了,我長法辦事兒沒有不成功的。
這幾天很閒散,一閒下來我就容易胡思亂想,一會兒是小傑和常青,一會兒是我跟劉梅的關係,一會兒又是芳子到底去了哪裡?有時候還分析分析李俊海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金高說得好象沒錯,李俊海覬覦我的位置還真讓我看出了一些蛛絲馬跡。他經常背著我在私底下指手畫腳,揚言楊遠的一切生意都是我們倆的,聽他的也就是聽楊遠的,而且他的身邊還真的籠絡了不少人,基本形成了一股勢力,儘管這股勢力微不足道,可它確實讓我的心裡很不痛快。
有一次我倆喝酒的時候,我試探他:「俊海,將來咱們發展大了就分家,我—半的資產歸你調遣。」
可能是他認為我這話說得摸稜兩可,曖昧地一笑:「分什麼家?還不是都在調遣著?」
我裝做上了酒勁,嚷嚷道:「你本來在這裡就有股份,銀行的那十萬貸款還是你的呢。」
李俊海很不滿意:「這話我不愛聽,什麼你的我的?目前都是咱哥兒倆的,咱哥兒倆是一個實體,分不開的。」
我繼續「化驗」他:「俊海,你沒有家,對我又這麼好,我先把西區的生意都給你怎麼樣?」
李俊海表現得很生氣:「你把你哥當成什麼人了?我幫你維持了幾天生意你就跟我來這套?攆我走是吧?」
我無話可說了,一時很糊塗,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對於這個問題,我再也沒去想它,太亂,一想腦子就遭罪,而且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記得是在一個下著濛濛細雨的上午,我接到了小傑的電話,當時我正走在去胡四飯店的路上。那天是胡四的生日,一大早胡四就給我打電話,說要過他的二十六大壽。我說,哪有中午過生日的?人家都是晚上過呢。胡四說,你不懂,我這個人很講究的,中午跟朋友們一起過,晚上跟家裡人一起過,必須分開。我笑話了他一句「脫褲子放屁」,把那五喊上來,跟他交代了幾句就上路了。那五現在基本成了我的秘書,魚也不用他賣了,他的任務就是照顧我從閻坤那裡「滾」過來的三個服裝攤位,貨基本不用我進,全是青面獸按進價勻過去的。然後再幫我打掃打掃衛生,來了客人就陪著聊天、吃飯什麼的,這小子現在學得很精明,不了解他的人聽他說話,還以為這是個學經濟的大學生呢。
有一次,一個南方送龍蝦的朋友醉眼朦朧地問那五:「那經理,你系哪個學府畢業的啦?」
那五可能連學府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學著人家的口音說:「享什麼福?我系出力的命啦。」
那位朋友沒聽明白,沖他直豎大拇指:「我『雞道』的啦,你很有名的啦,你們姓那的都系滿族八旗子弟啦。」
這個那五倒是聽明白了,一臉矜持:「好漢不提當年勇啦,我家祖上也就是個武狀元的啦,才二品官兒。」
我和春明走在路上,春明問我,怎麼這麼長時間沒見著廣元了?我的心一抽,是啊,我怎麼把廣元給忘了呢?就隨口說,廣元這小子很不懂禮貌,去年跟我拌了幾句嘴就不辭而別了,聽說自己跑到南方闖天下去了。春明開玩笑說,我看到報紙上說澳門有個叫齙牙駒的,身邊有個咱這地方的馬仔,很「猛戕」,不會是廣元吧?我說,那也備不住,廣元有勇有謀,說不定在澳門大顯身手呢。春明說,他自己在外面瀟灑,苦了他老母親了。我站下了,讓他去找金高,從金高那裡提一萬塊錢給廣元他媽送去,就說是廣元的工資,讓他媽放心,廣元在外面出差,一兩年不一定回來。春明說,廣元他媽能相信嗎?我說,這你就不用管了,廣元他媽的腦子不太好使,腦溢血後遺症,不會想那麼多。
春明走了,我嘆著氣剛走了兩步,那五就來了電話,那五說,有個東北口音的朋友找你,說有急事兒,告訴不告訴他你的大哥大號碼?我想了想,會是誰呢?東北的我倒是認識幾個,可我跟他們沒什麼深交,誰還會有急事找我呢?想不讓那五告訴他我的大哥大號碼,轉念一想,萬一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呢?就對那五說,告訴他,讓他直接給我打電話。剛掛了電話,沒走幾步大哥大就響了,對方一聲餵還沒喊利索,我的腦袋就嗡地響了一下,是小傑!
「小傑嗎?」我幾乎站不穩了,挪了兩步直接蹲在了馬路牙子上,「別喘氣,你說話。」
「蝴蝶……是我,我是小傑,」小傑似乎是在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激動,「呵,終於聽見你的聲音了,操啊。」
「你他媽怎麼才給我打電話?」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竟然破口大罵起來,「我操你娘的,你這個雜碎……」
「我不能隨便找你,你知道的,我沒法跟你解釋,」小傑的語速很快,「別罵我了,我很難受。」
我站起來,走上人行道,無力地將身子倚到了一棵樹上:「你知道我多麼擔心你嗎?你都幹了些什麼呀!」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嘈雜,似乎還有汽車駛過的聲音:「蝴蝶,你別替我擔心,我在外面生活得很好……」
他好象說不下去了,我能感覺到他的嘴唇在哆嗦,他的眼圈在發紅:「小傑,我理解你,先跟我說事兒。」
「我家裡還好吧?我挺想家的……」小傑的聲音恢復了平靜。
「都很好,你三哥結婚了,我去參加過婚禮,我對他們說,我派你去南方了,那裡有咱們的一個辦事處。」
「別提他們,我問的是我媽,」小傑說,「我媽還住在我大哥家嗎?」
「還住在那裡,我每月給她送錢,是你的工資……」
「不要花你的錢,把我給你的那十萬分成一年的,每個月給我媽就可以了……錢在你那裡嗎?」
「在我這裡,常青給我了。」我大口喘著氣,「小傑,這錢不能動,你原來的那份錢還在我這裡。」
「我不需要那些錢,我現在比你有錢小傑的語氣變得輕鬆起來,「抽空我再支援你幾個,常青去了哪裡?」
一提常青,我的腦海里驀地就閃出了他們在武漢殺孟三的那一幕,眼前血紅一片。
我必須知道這是不是真的,我頓了頓,故做輕鬆地問:「小傑,有個叫孟三的你知道嗎?」
小傑的聲音一下子低沉下來,像獅子吼:「常青把這些都告訴你了?媽的……知道,讓我殺了。」
我確定了,常青沒有撒謊:「你別怪常青,是我逼他說的。」
小傑的聲音又恢復了正常:「已經無所謂了,呵呵,常青還在你那裡嗎?」
我多了一句嘴:「你找他幹什麼?」說完,禁不住在心裡罵了自己一聲,操,廢話,難道你不知道?
小傑用一種漠然的口氣說:「我發現了一樁好買賣,需要他來幫我。」
常青已經離開這裡了,不過他隔三岔五的給我打個電話,問我小傑跟我聯繫過沒有,我把這個情況告訴了小傑,小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了,這我就放心了……操他媽的,一個人在外面奔跑真他媽不是滋味,朋友倒也交往了不少,沒他媽一個知根知底的,真想把你小子也糊弄出來陪我呢,想來想去還是常青這小子對我的脾氣。」說著,念叨了一串電話號碼他再跟你聯繫的時候,你讓他打這個電話,這個人會找到我的。蝴蝶,再問你一件事情,強子死了,這是真的嗎?」我說,真的,小傑懊喪地嘆了一口氣,「操他媽的,讓這小子賺了……孫朝陽那邊怎麼樣?」
我簡單把前一陣跟孫朝陽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小傑嘿嘿地笑:「操,還他媽嘴硬?又好戳他一棍了。」
我說:「孫朝陽這邊有我呢,我跟胡四聯手,很快他就沉底了,等他沉了我再折騰他。」
小傑說:「你們辦事兒太羅嗦,別管了,他殺了廣元,我不準備讓他活了。先這樣吧,還有別的事兒嗎?」
我想了想,還真想不起來還應該跟他說什麼了小傑,來得及就給我打個電話……保重。」
掛了電話,我倚在樹上大口地喘了一陣氣,腦子像漲潮一般翻騰個不停。我應該怎樣才能幫助一下小傑呢?他這樣下去早晚得出事兒,一年抓不住他,兩年三年以後呢?儘管小傑的牙口很好,抓住了也不一定能順利地懲罰他,可是瞽察也不是吃素的啊,他的前途說白了就是一個死……我呢?我會平安地活下去嗎?我明白自己現在是在一條什麼樣路上走著,這條路看上去貌似平靜,實際上暗流涌動,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出了問題。忽然就想起了胡四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要幹大事兒就不能沒有長進,咱們這樣的人如果老是賴在黑道兒上,終歸幹不成大事兒」。我不想幹什麼大事兒,我只想在原有的基礎上,讓自己的生活過得再愜意一些,讓我爹能夠過上再好一點兒的日子,讓我弟弟將來的生活有所保障,讓跟著我風風雨雨,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有一個好的結果。可是這樣下去,我能如願以償嗎?
這段路也不知道是怎麼走的,到了胡四飯店的時候,飯店門口已經停滿了車,我就明白自己是來晚了。
我轉到一輛車後面,摸出煙點了-根,猛吸了兩口,丟了菸頭,裝做風塵僕僕的樣子,大步進了飯店。
胡四正在前廳跟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說話,見我來了,把那個人往我的身邊一拉:「來,認識一下。」
「哈哈,我認識你,」中年人爽朗地笑著,沖我伸出了手,「我是梁超,你就是蝴蝶吧?」
「梁哥,早就聽四哥整天念叨你呢,」我握了握他的手,「好象以前見過你。」
「蝴蝶真好腦子,可不是見過嘛,」梁超依舊笑,「還記得你勇斗黃歹徒的時候,我去給你助過威嗎?」
「哈,梁哥那時候在海天路派出所干所長,」胡四過來一手一個拉著我和梁超往裡走,「一會兒好好聊。」
我瞥一眼梁超,一下子想起來了,可不是嘛,在我砸完了黃鬍子的時候,我看見他在後面揮舞著一副手銬大聲咋呼「誰的槍?把他給我拷起來!」,當時我就知道是胡四找了派出所的人,想不到他竟然是一個所長。那還能有黃鬍子活的?這時我才相信胡四那天對我發牢騷的那些話是真的,黃鬍子一定不甘心被我趕跑了,他肯定去找過類似梁超這樣的人,梁超通知了胡四,胡四就開始了他的活動,最終把這事兒壓住了。看著滿面春風的胡四,我的心裡不由得一熱。我跟梁超分在一個桌子上,進門的時候,裡面已經坐滿了人,看他們的年齡和面相,我估計這都是所謂「白道兒」上的人,不禁有些拘謹,胡四這是怎麼安排的?我跟這樣的人根本說不到一塊兒去呀。胡四把我倆推進來坐下,拍拍手對大家說:「各位大哥,梁主任大家都認識,我就不作介紹了,這位英俊小生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叫楊遠。」
我看到,有幾個人剛開始還心不在焉,一聽胡四的介紹,眼睛裡立馬出現了好奇的神情。
我沖他們一一抱了抱拳:「各位大哥好。」
胡四從後面推了我一把:「哈哈,這是什麼動作?哥哥們不興來這套。」
幾個滿臉油光的中年人一齊擺手:「老四你這是說了些什麼?你這兄弟-看就是個場面人,好,我們喜歡。」
—個服務員端著一個很大的蛋糕進來了,梁超皺著眉頭朝她揮了揮手:「拿出去拿出去,不玩兒這個。」
胡四接過蛋糕,往桌子中間一晃,又拿走了:「走個過場,走個過場,哈哈,哥哥們,開始。」
梁超看上去很痛快,連啟子都不用,一口一個將擺在桌子上的啤酒都啟開了:「一人一瓶,自己添自己的。」
胡四站在梁超後面,低下腦袋對他說:「梁哥,你在這面照應著,我去別的桌子轉一圈就回來。」
梁超擺擺手:「你忙你的,我們這幫老傢伙都熟悉,自己玩兒自己的,哈哈。」
三圈喝下來,我就感覺很不適用,這酒喝得也太快了,一口一杯,那杯子還粗得像大腿。那幾個對我感興趣的人似乎看出來我的酒量不行,好象要灌我,其中一個端起酒杯沖我晃了晃:「楊兄弟,哥哥先敬你一杯,」咕咚把自己的酒喝了,笑眯眯地看著我,「哈哈,我最佩服你們這樣的人,跟那些街頭小混混兩碼事,幹得痛快,還不傷害老百姓,能跟你這樣的道上兄弟坐在一起,哥哥我非常榮幸,看得起我你就把那杯酒幹了,哥哥我這裡先謝謝了。」
我摸著胸口,強忍著陣陣上涌的啤酒沫子,一口把自己的酒幹了,擺擺手說:「酒量不行,歇會兒再說。」
梁超捶著我的後背,哈哈大笑:「缺乏鍛鍊啊,當年我在你這麼年輕的時候,喝他個十瓶八瓶的玩兒一樣。」
這個我相信,林武一次都能喝整整一箱呢……我笑著搖了搖頭:「梁哥厲害,我也就是三瓶的量,多了就吐。」
另一個被稱做郭隊的人沖我伸過了杯子:「老弟,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跟他喝了不跟我喝那不行。」
「郭哥,」我瞥了梁超一眼,「喝得太快了,要不讓梁哥先跟你喝,一會兒我補上。」
「也行,欠我一個酒了啊,」郭隊直接把酒伸到了梁超的鼻子底下,「來吧,咱哥兒倆走一個。"
「祝胡老四生日快樂!」梁超抓起酒杯乾了一個,回頭看看我道,「怎麼樣?咱這酒量可以吧?」
「可以個屁,」郭隊笑道,「一共才喝了三瓶酒,談什麼酒量?看我的!」
原來這種人喝起酒來跟我們一樣,也夠瘋狂的,不到半個小時,大家都帶了醉意。我裝做不勝酒力的樣子,眯著眼睛聽他們說話。他們基本沒談幾句正經話,話題直接就奔了下三路,剛開始敬我酒的那個人說:「嘿嘿,一路歡笑大家都去過吧?真他媽好玩兒,剛去了一個小妞真水靈,那奶子挺得……嘖嘖,跟他媽氣球似的,真好……」
「我知道她,」一個人插話說別看他小,那是個油子,你還吹呢,你能撈著摸她的奶子?嘁。」
「我怎麼沒撈著?」敬我酒的那個人沖他翻了個白眼,「我還不是跟你吹,連下面我都摸了,操。」
「打住打住,」梁超瞟了我一眼,「你們都喝多了,別說這些了,讓蝴蝶笑話你們為老不尊。」
「沒事兒,呵呵,」我沖他們笑了笑,「看樣子哥哥們跟胡四都是鐵哥們
兒,我跟他一樣的脾氣,說你們的。」
「操,我不聽你們說些指逼糊弄吊的破玩意兒,」梁超矜矜鼻子嘟囔道,「我要辦就辦實在的……吹牛沒意思。」
「那倒也是,」郭隊把脖子橫過來,「老梁喜歡動真傢伙,沒去一路歡笑玩玩?那地方不錯。」
「玩?」梁超猛地喝了一口酒,「要不是我不當警察了,早去給他連窩端了,賣淫嫖娼,應該嚴厲打擊。」
敬我酒的那個人嘿嘿一笑梁主任,你也就是嘴皮子硬,你端得了人家嘛
梁超把身子往後一仰,哈哈大笑:「閒得沒事兒幹了我,人家這叫活躍光棍們的業餘生活,我管個蛋啊。」
敬我酒的那個人眼放綠光,嗅嗖地舔著嘴唇:「這話說得好,梁主任,你是沒見著那個剛來的小妞啊……」
梁超伸手彈了他的腦門一下:「我是幹什麼的?早看見啦,不錯,挺水靈的,就是不上步。」
「是啊,他奶奶的,」敬我酒的那個人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人家是本市的,直接賣的全是外地的,可惜。」
「她叫什麼來著?」梁超似乎對那個小妞頗感興趣。
「叫娜娜,好象就住在吳胖子家附近,聽說她哥哥跟吳胖子關係不錯,可也是,她哥哥就不管管她?」
「攤上這麼個來錢的妹妹他捨得管?」郭隊隔著老遠笑道,「我有這樣的妹妹也不管。」
「你?」梁超埋下頭,像個老鼠那樣吱吱地笑了起來,「你要是有那樣的妹妹,早讓你自己給收拾了。」
旁邊一個一直沒說話的瘦子,忿忿地說:「對!應該取締了這個淫窩!根據我國的法律,容留組織甚至強迫婦女賣淫的,應該判處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直至死刑!他媽的……何況,何況他們還目中無人,抽空我還得去收拾收拾那個叫吳胖子的,他媽的他那叫開了個什麼飯店?明擺著是個雞窩嘛!上次我去找他,讓他給我老丈人擺一桌壽宴,你們猜這小子說什麼?他竟然敢對我說,大哥,現在是法制社會,我犯了法你可以抓我,可是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到我這裡『熊吃熊喝』那就不對了,尤其你還是個法律工作者……我氣糊塗了,說早晚要抓他去坐牢,這小子還跟我耍橫,說什麼長法在那裡罩著,這個買賣是長法的,有膽量你抓長法去吧。長法怎麼了?不就是一個地痞?老梁,跟你那些兄弟打個招呼,端了這個雞巴操的,然後我負責處理他,不判這小子十年八年的,我脫了這身皮,操他媽的。」
「你說端就端?」梁超輕蔑地說,「他敢開這樣的買賣就有辦法不讓你端,人家這買賣開了幾年了你知道嗎?好端的話,夥計們早就去端他了,還輪得到你?我打聽過了,人家上邊有人,道兒上也有人,兩頭齊全,你就歇著吧。」
瘦子喝了一口酒,把酒杯一敦,斬釘截鐵地說:「我的眼裡容不得沙子,社會主義法制更容不得踐踏!」
滿桌子的人哄堂大笑:「哈哈哈哈,厲害,厲害,老李不愧是真正的共產黨員,鐵骨錚錚啊。」
郭隊乜了瘦子一眼,似乎是想打個圓場,舉著酒杯向我晃了兩晃:「兄弟,欠我的酒應該喝了吧?」
我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一仰脖子幹了:「謝謝郭隊。」
大家又開始向我發起了進攻,不知不覺中我又喝不進去了,嗓子眼裡堵滿了啤酒沫子。
「楊兄弟,看來你的酒量不行,歇會兒我跟你說個事兒,」瘦子端著酒杯坐了過來,「你認識不認識長法?」
「耳熟,哪裡的?」我裝糊塗。
「剛才你可能沒聽明白,」瘦子說,「吳胖子說這個叫長法的是他的老闆,不知道真的假的。」
「我哪知道?」我笑了笑,「說實話,我也就是在賣魚這個行當還有幾個認識的,外面我還真不大接觸呢。"
「不會吧?」瘦子嘬著嘴巴,典孔一掀一掀地說,「能跟老四混成哥們兒的就一定不是『善茬子』。」
「呵呵,大哥,這跟認識長法有什麼關係嗎?」我有些上了酒勁,皺著眉頭說。
瘦子哦了—聲,用手轉著酒杯,鄭重其事地說:「老弟,我是西區法院執行庭的法官,我叫李忠,以前當審判員的時候,我宣判過很多大案要案,任何犯罪分子都逃不出我的手心,吳胖子和長法也不例外。現在,我正式開始詢問你,」這傢伙板起臉來還真像那麼回事兒,雙眼炯炯有神,直戳戳地瞪著我,「楊遠聽著,你認識一個叫長法的嗎?」
「我操!老李你他媽又喝醉了這是?」梁超當胸推了他一把,「滾蛋,真他媽掃興,你以為這是在法院?」
「別管他,」我的胸口幾乎要脹破了,聲音也變了形,「我認識長法。李法官,你接著問。」
「好,很好李忠滿意地摸了一下下巴,「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老李,你他媽有毛病是不是?」梁超抓起他面前的杯子,嘩地潑了李忠一臉啤酒,「滾!」
我拉了梁超一把,沖他一笑:「梁哥,別管他,他喝多了,讓他玩玩,呵呵。」
李忠瞪了梁超一眼,拿起桌面上的一沓餐巾紙將自己的臉抹成了窗冰花:「別反動啊,工作的時候我誰都不認。」
我能感覺到,大家的臉都轉向了我,他們似乎不相信我有這麼大的忍耐力,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我用胳膊隔開還要上來拉李忠的梁超,輕聲說:「剛才你問我跟長法是什麼關係是吧?"
李忠傲慢地點了點頭:「對,請回答。」
「報告法官,長法是我的兄弟,」我拿過不知道是誰給我添滿的酒,輕輕啜了一口,「是我安排長法去保護吳胖子的,因為吳胖子做生意不容易,需要我的保護。如果我不保護他,有人會把他吃窮了的,他的飯店就開不下去了。
「好,很好,」李忠越發來勁了,悠然地點了一根煙,「這意思就是你在收他的保護費了,是嗎?」
「是,」我身上的血開始像海嘯那樣的奔涌,「我不能白給他幹活呀,所以收他點兒辛苦費。」
「知道這是什麼行為嗎?犯罪行為啊同志,」李忠慢悠悠地站了起來,「是要被判刑的,是要去坐牢的啊。」
「你說什麼?」我把椅子往後拖了拖,讓他離我遠點兒,「我沒聽明白。」「我說你這是在犯罪李忠陡然提高了聲音,「要判刑!要坐牢!要我的血管在這一剎那爆炸了,我像獅子捕食那樣猛地把還想教訓我的李忠撲倒了。房間裡一下子亂了,我聽見有人大聲喊:「快去找胡四!蝴蝶瘋了!」隨後我聽見一陣桌椅的碰撞聲,一個人重重地壓在了我的身上:「兄弟住手!」我嘶嘶地叫著,一翻身把那個人掀到了一邊,掄起拳頭對準李忠的腦袋就砸,拳頭在半空中被那個人抓住了,我回頭一看,是梁超,梁超幾乎都要哭了:「兄弟,你這是何苦?剛才你不是已經承認他喝醉了嗎?」我的腦子猛然一頓,我這是怎麼了?他喝醉了,我要打他,這不應該是我楊遠幹的事情啊……我懵懂著站了起來:「梁哥,我錯了。」
「怎麼了,怎麼了?」胡四從門口沖了進來蝴蝶喝大了?不能吧?」「沒事兒,」梁超邊拉李忠起來邊沖胡四笑道,「李哥跟蝴蝶划拳劃惱了,喝你的去吧,這兒有我呢。」
「什麼脾氣?」胡四一把將我推坐下,扳著李忠的脖子來回看,「他沒打你吧?這小子真混蛋。」
「哦,不錯不錯,」李忠摸著挨了一拳的腮幫子,斜了我一眼,「你們哥們兒都不錯,打得好。」
我的腦子還在僵硬著,恍惚弄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動手打他,剛才我還在心裡說,讓他發酒瘋,讓他發酒瘋,堅決不能發火,這樣的人不能得罪,不是沖胡四的面子也應該為自己想想,打了這樣的人會吃大虧的……可是怎麼就突然打了他呢?一時間我對自己的脾氣徹底鄙夷起來,就這「抻頭」將來遇到更大的事情豈不是要麻煩?我還怎麼領導我的那幫弟兄?很長時間已經在我身上消失了的那種自卑感又悄然襲上了心頭……我茫然地看著胡四,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梁超看我尷尬的樣子,摸了摸我的肩膀沒事兒兄弟,這事兒不怨你,我們大家都在看著呢,不怨你。」
我給李忠倒了一杯酒,雙手遞過去:「李哥,對不起,剛才我衝動了,給你道歉。」
李忠怏怏地嘆了一口氣:「唉,我算是看明白了,什麼種子長什麼樹啊,有些人是交往不得的。」
胡四摩挲著他的脊樑,點頭哈腰地說:「李哥說的對,一會兒我就批評他,太不象話了。」
李忠說的那句話又讓我一陣不爽,他這是明擺著瞧不起我,想回應他一句又忍了,拉倒吧,沒意思。胡四歪著腦袋沖我眨巴了一下眼睛,那意思是別笑話他,他是在演戲,我苦笑了一聲:「四哥,看來我來錯了,我走吧。」
李忠回了一下頭:「你為什麼要走?你哥們兒的生日宴席你不應該走,還是我走吧。」說著,慢條斯理地抓過了搭在靠背上的上衣,隨手憚了兩下,「要我說啊,這人可不能太狂氣了,不一定哪天就掉到別人的手裡去了……得,算我今天倒霉,又明白了什麼叫做沒有檔次的人。老四,我走了,陪你兄弟好好玩兒吧,以後我也不能到你這裡來了,我怕挨打,」胡四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尷尬地笑,李忠晃開他,慢慢往外踱,「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我等著。」
我掃了旁邊的人一眼,那些人竟然沒有一個出去送他的,我沒趣地搖了搖頭。
梁超看著李忠的背影,沖我一呲牙:「呵呵,他是真喝大啦,這都念叨了些什麼呀。」
郭隊歪著身子拉了我一把,輕聲說:「別介意,老李就這德行,出門就。」
李忠走到門口,轉回身來,把手往裡面一攤:「夥計們別怪我啊,我可什麼都沒幹。」
「就是就是胡四用身子把他擋了出去,「李哥絕對有數,從來不干膘子事兒。」
「看看吧,老四這小子能『舔』著呢,」梁超指著門口說,「從來不得罪人,岡總理就是這號人。」
「好你個反革命!」郭隊嘭地一敦酒杯你敢醜化人民的好總理?來人,拉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屋子裡的空氣活躍了起來,大家又開始喝酒,我沒有了一絲坐下去的興趣,抓起衣服沖大家點了一個頭:「哥哥們,今天這事兒辦得真『糟爛』,我沒臉再在這裡跟哥哥們喝了,我先回去,有機會我請大家去我那裡喝,我走了。」
梁超他們剛想過來攔我,胡四就笑眯眯地進來了:「嘿嘿,老李這小子哭了,哇哇的,冤枉死了。」見我穿上了衣服,胡四瞪大了眼睛,「你怎麼了?也想走?至於嘛,這才多大點事兒?坐下坐下,操,沒你這麼辦事兒的嘛,梁哥,你是怎麼幫我招呼客人的?怎麼都想走?」這話我聽著很彆扭,好象我是個外人,梁超倒成了胡四的鐵哥們兒,心裡很不是滋味,胡四你小子真不拿我當兄弟對待了?想插句話,胡四沖我擺了擺手,「都聽我的啊,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誰要是不經過組織批准,擅自離開喝酒崗位,別怪我放狗咬人。蝴蝶,尤其是你,你跟我是什麼關係?想走就走?標準的資產階級自由化,不知道現在從中央到地方,打擊的就是這個嗎?給我坐好了,先聽我來上一曲!」
我站在那裡,走也不是站也不是,臉上的笑容都凝固了。
胡四走過來,用一個不易察覺的動作捏了我的胳膊一把:「祝我生日快樂,祝我生日快樂……」
胡四這一把捏得很有力氣,我估計他不讓我走,肯定是有事情想要告訴我。
可能是因為我剛才的表現,胡四加人酒桌以後大家再也沒勸我喝酒。我悶悶不樂地坐在那裡聽他們說話,還是那一套,我懷疑人到中年離了女人就活不下去了。郭隊是個急性子,非要幹了這杯酒馬上去一路歡笑找那個叫娜娜的小妞。一直在流著口水的那個人徵詢地問我,在吳胖子那裡看場子的真是你的人?我點點頭說,真是,我剛剛「招安」的一幫小兄弟。胡四好象早聽說了這事兒,拍著胸脯說,我們的朋友遍天下,不是吹牛,在港上我們哥們兒就跟孫悟空似的,指哪兒打哪兒,沒有辦不成的事兒。郭隊說,你給長法打個電話,讓他把那個小妞叫過去,咱們一起吃個花酒,那個小妞的酒量真不賴,上次連我們隊上最能喝的張管教都喝趴下了。我問了一句,郭隊在哪裡高就?郭隊說,在勞教所,犯人頭兒,沒意思,人家到期就走了,我們跟個無期一樣,得一輩子在那裡呆下去,還不帶減刑釋放的。
「郭隊在幾中隊干管教?」我忽然來了興趣,想打聽打聽李俊海的底細。
「中隊?」胡四哧了哧鼻子,「咱們郭哥是中隊的領導,大隊,大隊長啊。」
「哪裡哪裡,」郭隊笑了笑副的,不管事兒,頂個打雜的使喚。」
「我一個朋友前年在你們那裡勞教,是二中隊的,叫李俊海,不知道郭隊有沒有印象。」
「李俊海啊,操,誰不認識他?」郭隊哈哈笑了起來,「那是個人物,說話辦事兒比個中隊長還管用呢。」
這倒出乎我的預料,記得我去看他的時候,他無精打采的,哪有「大頭皇」的風采?當年在勞改隊的時候,我去他們車間找他商量申訴的事情,他跟個死耗子似的蹲在車間旮旯里,沒有一點兒活力,我問他勞改打得順心嗎?他竟然哭了,他說,順他媽了個逼心?我整天讓別人吆喝過來吆喝過去的,連個「臭迷漢」都敢沖我吹鬍子瞪眼,我他媽死了的心都有。當時我有點兒幸災樂禍的意思,活該,誰讓你的心理那麼陰暗的?但是想到他是我的把兄弟還是幫了幫他。我找了他們車間的大值星,給他安排了一個比較輕快的活兒,讓大值星告訴那些欺負他的人,這是蝴蝶的把兄弟,誰再對他不禮貌,當心腦袋。後來他的處境好點兒了,多少也學會了怎樣為人處事,但是也不能在勞教所混得這麼好吧?我知道,在勞教所跟在勞改隊差不多,除非你的拳頭夠硬,腦子夠活泛,或者是家裡有錢,再或者隊長是你的親姐夫,否則你永遠也混不起來,這跟混社會是一個道理。李俊海這幾樣都談不上,難道他很有錢?
「是嘛,」我故做驚訝地說,「到底是有錢好啊,李俊海在經濟上那沒得說「對,這小子挺有錢的,聽說他姐夫是建築公司的承包頭,經常接濟他,這小子也很會花,全用在刀刃上。」
「不會吧?」胡四插話說,「不是聽說他幾個姐姐跟他都沒有來往了嗎?他姐夫憑什麼給他錢?」
「別亂說,」我推了胡四一把,「人家他大姐早跟他和好了,再說,他大姐還住著他的房子呢。」
說完這話,我的心二愣,胡四說的對,按說李俊海除了我給他的幾千塊錢,不應該很有錢的。他的錢是哪來的呢?他從來沒告訴過我啊。看來這小子在裡面的時候有什麼活動,我問郭隊:「聽說教養的可以經常出來看家?」
郭隊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敷衍道:「是啊,表現好的可以放兩天假。」
我有些明白了,李俊海很可能出來過,至於他出來的活動那就很難說了。
胡四也不願意談論李俊海,大聲嚷嚷道:「別說這些沒意思的了,我給大家唱段京劇助助酒興!」
梁超用酒杯敲了敲桌子:「唱什麼京劇?誰聽得懂?還不如我給大家來個黃段子呢。」
沒等大家說話,梁超就說上了,他說有一次他跟一個運管處的同事去外地出差,晚上寂寞得難受,就去找了個小酒館喝酒,喝到一半來了一個村姑,那個村姑躲在門帘子後面用那雙腫眼泡子一個勁地沖他放電。他就跟著那個村姑去了村姑的房間,村姑說咱倆來來不要錢,白來。梁超納悶,就問她,那你不是吃虧了嗎?村姑說,俺爹是個賣盤子的,你日我一下買我爹一個盤子,我夾你一下你買我爹倆盤子就行了。一個盤子才幾個錢?一聽便宜,梁超就騎上去了。剛攮進去,那村姑就開始記數了:一盤、兩盤、三盤、四盤、五盤……梁超大吃一驚,大姐,這一次下來我得買你多少盤子呀?就趴在上面不動彈了。人家村姑也不「膘」,用下面記數:一夾、兩夾、三夾、四夾、五夾
「去去去!」胡四笑癱了,「你他媽這哪是操逼呀,這是敗家呀,完了事兒你連房子也得賣了。」
「我是膘子?咱快呀,她還沒念到十夾的時候,咱完事兒了,不過走的時候麻煩大啦,裝了一車皮盤子。」
「操,糊弄人,假的,」流口水的那位不高興了,「這分明是個故事,有本事來段真的。」
「真的咱也有啊,」梁超舉起酒瓶子咕咚咕咚灌了一氣,抹著嘴巴說,「聽著啊,也是那次出差,晚上又睡不著了,出去打個野食兒吧?我就背著我同事去了一個野雞店,因為去的晚了,家什兒都讓別人占了,我就對老闆娘說,不行我就吃點兒虧勉強跟你湊合上一把?老闆娘見我長得還不錯,就同意了。上了床,我就跟她幹上了。一開始我採用的是狗爬式,到了緊要關頭咱得換動作啊,我最喜歡的動作是關鍵時刻掐著對方的大腿干,這一掐不要緊,撲通—聲把我閃到了床底下,你說嚇不嚇人?我的手裡竟然抱著一條大腿!操他媽媽的,那個老闆娘的一條腿的假的!」
「哈哈哈哈!這個好玩兒……」連我都繃不住了,一頭扎到了窗口,「我操他媽呀,笑死我了。」
「怎麼樣?我這膽量還可以吧?這事兒要是攤在任何人身上,不嚇死也得神經了……」
「梁哥,我受不了了,」流口水的朋友別彆扭扭地站了起來,「咱們走吧?去一路歡笑。」
「走啊!」梁超抓起了他的衣服,「大家一起去,看我怎麼調理哪個叫娜娜的。」
胡四忽地站了起來:「不准去!」
梁超吃了一驚:「怎麼了老四?好象生氣了?這沒什麼吧?」
胡四瞄了我一眼,忽然換了一種輕柔的語氣:「還是別去了,蝴蝶不喜歡這事兒。」
梁超繼續穿他的衣服:「那你們倆就在這裡繼續戰鬥,我們幾個去,蝴蝶,你就不用打電話了,長法我認識。」
「去吧,」我忍著笑,上去推推他,「哈哈,我這才發現,敢情梁哥是個活寶,有機會我得好好請請你。」
「梁哥,你說你都這把年紀,整天往那種場合竄的什麼勁?」胡四上來扒梁超的衣服,「坐下喝酒。」
「我操,老四今天這是怎麼了?以前沒見你這樣啊,一聽說吃花酒,你倆眼瞪得比誰都大。」
「今天不是特殊情況嘛,我的二十六大壽,你們參加了這麼好的慶典,再去干那營生,很不吉利的,郭隊已經走到了門口:「羅嗦個雞巴羅嗦?走著,老四你別管,不吉利就不吉利,我們認了。」
胡四無奈,鬆開抓著梁超肩膀的手,看我一眼道:「那我就不管了,我跟蝴蝶繼續喝,你們不許回來了啊。」
梁超挨個拉還在坐著的那幾個人:「一起去,一起去,我讓你們大開眼界。」
胡四訕笑著過去關上了門,坐回來沖我咧了咧嘴巴:「看見了吧?這就是那些『白道兒」大哥,操。」
想起剛才李忠的德行,我忍不住罵了一聲:「操他媽的,就這檔次還執法?老百姓攤他們手上還不得去死?」
胡四探著腦袋找他用過的杯子,機拉一個丟一個:「哪個是我的?用亂了可不行,傳染上大瘡。」
我把上衣脫下來,重新掛到靠背上:「四哥,剛才不讓我走,是不是想跟我說點兒什麼?」
「沒有啊?」胡四終於找著了他的杯子,邊倒酒邊乜了我一眼,「就是想讓你再坐一會兒啊。」
「四哥你是越來越拿我不當兄弟待了,剛才你偷著捏我那一把是什麼意思?」
「哦……」胡四拍了一下腦門我那不是怕你出去在半路上截著老李再揍他一頓嘛,不說這個了,喝酒。」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剛才我還上著火,他怕我出去惹麻煩,才不讓我走,這也有可能。
胡四接連幹了三杯啤酒,摸著肚子打了一個酒嗝,感覺很舒服地咂了一下嘴:「你說什麼?」
看他喝得香甜的樣子,我忍不住也喝了一杯:「我說你也太小看我了,我那麼沒有水平,還截著打?」
胡四搖搖頭說:「我不是不放心你,老李剛走你接著走,面子上不大好看。」
這個話題太沒意思,我不想談論它了,換個話題道:「四哥最近生意怎樣?」
胡四眉飛色舞地說:「好極了,大大的好!飯店這塊兒你都看見了,保持溫飽沒問題,這裡也就是我招待朋友和我自己吃飯的地方罷了,最好的是我的出租公司。前一陣我又買了四輛拉達車,全是新的,加上掛靠在我這裡的,有將近三十輛車了,這還不算小公共,一個月的純收入已經突破十萬大關了,照這麼下去,下一步我就是全市這個行業的龍頭老大了。孫朝陽是徹底完蛋了,他罩不住夥計們啊,他的司機全跑我這裡來了,他也不管了,把他那個爛攤子交給小迪了。小迪倒是比他能幹,可是總歸是個新手啊,讓我玩得一個愣一個愣的,小迪說了,實在不行他就跟我合併,那哪兒成?我不跟他攙和,他那個人的脾氣我知道,一口喝不著個豆兒就扔勺子,到時候跟我翻了臉那多難看?」
我想了想,開口說:「四哥,前一陣我跟你商量的那事兒怎麼辦?幫幫我?」
胡四一拍大腿:「好嘛,我還忘了這茬兒,幫!怎麼不幫?給你總比給別人強,路線都打通了?"
我說:「我自己倒沒去,我一個叫老七的兄弟天天靠在那裡,基本很熟悉了。「
「那好,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嘛,老七這個人你了解嗎?」
「了解,除了好吹個牛以外,挺貼心的。」
「我給你兩輛小麵包,你明天就找人開過去,抽個時間咱們過過戶,其他的我就不管了。」
「別不管啊,我上哪兒找司機去?就是我能找到,人家懂客運這一行嘛。「
「哈哈,我的車你『滾』,連我的人你也滾啊胡四使勁摸了一把頭皮,「得,我認了,給你個人!」
「兩輛車一個人哪能行?要給就給兩個,讓他們放心,即便是賠了我照發工資不誤。」
「你以為我給你的是司機啊,」胡四奸笑一聲,「我給你的是一員大將,一個頂他媽十個司機使喚。」
「我操,你是不是要把林武給我?」我猛踢了他一腳,「不要,不要!我怕他給我攪黃了生意。」
胡四捂著被我踢疼了的大腿,哎喲哎喲地叫喚:「不識好歹啊你,不是為了幫你,我才捨不得給你呢。」
我上去掐著他的脖頸一陣亂晃:「把他給我,我他媽能指揮動了他嗎?你這不是害人是什麼?」
胡四硬挺著脖頸咳嗽了兩聲:「別鬧了,我不跟你開玩笑,林武在這方面比我都厲害呢,不騙你。」
我猛一覺醒,對啊,從胡四決定插手計程車這個行業開始,林武就一直跟著他,胡四整天忙著處理各方面的關係,一線的也就是林武在忙碌啊。對,要他,別看林武大大咧咧的,關鍵時刻不比任何人差!腦子裡一下子就想起了我被關凱困在西區市場的那一幕,林武幾乎是從天而降,叼著一根牙籤,輕蔑地把衝鋒鎗自上而下頂在關凱的眉心,那叫一個氣勢!如果我不認識他,光看他當時那個動作,沒準兒認了他當大哥呢。去年金高還跟我說過林武的一次壯舉,金高說,那天他和林武一起去浙江收蛤蜊苗,晚上出門喝酒,兩個人都是海量,剛坐下沒多長時間,桌面上就擺了三排啤酒瓶子。老闆害怕了,死活不賣給他們酒了,金高就去別的店買來了一箱,兩個人繼續喝。或許是老闆嫌他們點菜少,又從別處拿酒,就不時催他們快喝,喝完了倒地方。金高罵了他一句,老闆不高興了,一掀門帘把裡面喝酒的幾個當地混混喊了出來。那幾個混混一看是兩個外地人,暴喝一聲就要往上沖,林武嘩地甩了衣服,露出一身烏黑的腱子肉,腱子肉上還文著一條張著大口的老虎,跳到桌子上,擺了一個李小龍劃步的動作,嘴裡還呀呀地叫著,那幫混混一看這個架勢,嗷地一聲作了鳥獸散。金高還準備跟人家激戰一番呢,一看人家跑了,還沒反應過來,林武拉著他就竄。兩個人竄到半道,才想起來林武把衣服丟在那裡了,裡面還有不少錢和單據呢。兩個人一商議,回去,大不了一拼,就這倆體格一個還不得照顧他們五個?遠遠地看見那幫混混提著棍子站在門口吹牛,說要是再碰上那兩個北方佬,把腦袋給他們打爛糊了。林武也不說話,在地上做了幾個伏地挺身,亮著塊兒就迎了上去,結果又出現了開頭的那一幕,只聽嗷的—聲,飯店門口一個人沒有了。兩個人回去拿了衣服大搖大擺地晃出門去,連帳都沒結。
想到這裡,我不禁笑了:「哈哈,四哥,我跟你開玩笑呢,林武在這裡嗎?」
胡四剛想起身去把林武喊過來,門咣當一聲就被人踹開了:「蝴蝶呢?哥哥要跟你大喝三百個回合!」
我連忙給自己倒上酒,一仰脖子幹了:「我先喝,我先喝,哈哈。」
林武邊走邊把端著的酒喝了,一屁股坐在胡四的旁邊:「你怎麼說走就走了呢?大家都在等著你呢。」
胡四哦了一聲,抓起一個杯子倒了半杯白開水,快步走了出去。
「蝴蝶,別著急走啊,跟林武先聊一會兒,我過去支應兩句馬上回來。」胡四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
「走吧走吧,這兒有我呢。」林武反手揮了揮,「過個雞巴生日看把你『慌慌』的。」
「別喝多了啊,」胡四還站在門口,「一會兒跟你商議事兒呢。」
「再他媽叨叨?」林武晃過去一腳踹關了門,「這小子越來越不象話了,指揮起我來了,在勞改隊他敢嗎?」
我找了個乾淨杯子給他倒滿了酒,往他面前一推:「哈哈,剛才我和老四正說著你呢。」
林武把那杯酒喝了,捏著杯子問:「說我什麼了?四逼是不是又『臭』我了?操他媽的。」
我又給他添了一杯,笑笑說:「誰敢『臭』你?你那麼猛。」
林武不喝酒了,臉色忽然陰沉了下來:「老四是不喜歡我了,嫌我給他惹事兒呢……唉。」
我理解胡四的心情,這種脾氣的人總是攏在身邊難免有煩了的時候,我說:「他沒說你別的,想讓你幫幫我。」
林武疑惑地抬起了頭:「幫你?怎麼幫?你的事兒不是全都壓下了嗎?」
我把胡四的意思對他說了,然後徵詢地看著他的眼睛。
林武沉吟了一會兒,猛地一拍大腿:「好!反正我在這裡整天看他那張老臉也夠了,跟你去練一陣。」
我給自己添滿了酒,慢慢陪他喝著,隨便跟他聊起了這個行業的一些事情。林武說,一點兒竅門都沒有,就是一個字,打!誰擋咱的買賣就「辦」誰,管他是幹什麼的呢,當年我幫胡四就是這麼打出來的,打了十個人,有一個反
抗的那算你碰著茬子了,不過這個反抗的一般也不會怎麼著,也就是告個黑狀什麼的,那好辦,胡四一切都就辦了,梁超在運管處說一不二,他就是告了也白搭。再就是砸同行,膽敢搶咱們生意的,先跟他打招呼讓他滾蛋,聽了正好,不聽還是那個字,打!這打又分好幾種,有文打有武打,文打就是找幾個小弟兄給他扎輪胎,坐車不給他錢,甚至往他的車上抹屎;武打就是直接派出精幹力量把車主或者司機從車上拖下來,當著乘客的面砸,看誰還敢坐他的車?
「抹屎?」我一下子想起閻坤的門頭被人抹屎的事情來,哈哈一笑,「你善於抹屎吧?」
「你才善於抹屎呢,」林武正色道,「抹屎的那是孩子們幹的……哦,你不會是懷疑閻八那次……」
「說你娘的什麼吶,」我打斷他,「開個玩笑,繼續說你的。」
「如果文打和武打都不行呢?咱們就開始動用政府的力量啦,這個你應該明白吧?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