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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女人給我安全感

2024-06-12 04:55:53 作者: 潮吧

  車開到後院,我沒有讓林武熄火,低聲對他說:「我和春明先下去,你把天順和劉三拉到天順家,然後你就回家,這裡沒你什麼事兒了。」林武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後面發生的事情我不在的啊……,前面的我也不在。」我沒理他,拉開車門下來,走到後門沖天順勾了勾指頭,天順下來了,我對他說:「你把劉三暫時拉到你家裡,一會兒金高就過去了,不管金高怎麼處置他,你別管。」天順說:「可千萬別在我家裡殺人啊,不吉利。」我說:「不可能,我會囑咐金高的,你就不用擔心了。」說完,我沖林武揮了揮手,拉著春明進了酒店。酒店裡熙熙攘攘,我和春明從側門上了樓,金高站在樓梯口不住地往下面張望,我高叫一聲:「天王蓋地虎!」

  金高猛地轉回頭來:「哈哈,看樣子不錯……寶塔鎮河妖,蘑菇溜哪路,什麼價?」

  春明接上了:「正晌午說話,誰也沒有家!哈哈,金哥,想我嗎?」

  金高撲過來,抱起春明打了一個轉:「想,想啊,我還以為你成你表哥了呢,我會再也見不著你了。」

  我一手一個摟著他們進了辦公室,屋裡煙霧繚繞,看樣子金高在這裡抽了不少煙。我打開窗戶,一股寒風撲面而來,讓我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真冷啊……金高帶上門,急匆匆地問春明:「你去了哪裡?剛才我還擔心你呢。」春明仰起臉微微一笑:「我給你報仇去了,跟楊子榮差不多,我也玩了個深入匪窟……哈,讓遠哥告訴你吧。」我簡單把情況對金高說了一下,金高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劉三呢?」我摸著他的手,讓他坐下,來回打景他的臉:「來,讓我看看你消酒了沒有?還行,看不大出來。」金高打開我的手,臉都變形了:「別鬧了,我是上酒快消酒也快,快告訴我,劉三這個混蛋在哪裡?」我故意不回答,把臉轉向了窗外,外面漆黑一團,隱約可見風舞動樹枝,猶如鬼魂飄蕩。「金哥,你幹什麼?你要去哪裡?」春明在喊金高,我連忙回頭,春明橫著身子擋在門口,金高指著他的鼻子,大聲嚷:「你給我閃開,再擋我別怪我對你不客氣!」我跳過來,一把推了金高一個趔趄:「你就不能穩當一點兒?好好好,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說。」金高不坐,取一個鬥牛士的動作,來回扭動:「快說,快說。」

  「你先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說。」

  「我答應你,你說。」

  「見到劉三以後,你怎麼折騰他我不管,千萬別出人命。」

  「我答應你。還有嗎?」

  我笑了:「沒有了。他在天順家,現在應該到了,你去吧。」金高此時反倒沉穩下來,整整衣服,抓起桌子上的煙盒,慢慢掂出一根,用嘴巴叼出來,很沉穩地點上,一甩頭走到門口,回頭沖我一笑:「你放心,我沒你想得那麼野蠻。」我笑了笑:「那就好,順便問問他李俊海的動向……今晚你就不用回來了,辦完了你的事兒好好睡一覺。後天你去趟威海,把咱們的銀子存上,順便帶劉梅回來,她小叔子結婚,讓她也高興一下。」春明上前抱了抱他:「金哥,千萬控制一下情緒,咱們的目標不是他,是李俊海。」金高冷笑一聲,歪了一下脖子,側身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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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的風不停地吹進來,帶著刺骨的寒意,我讓春明關了窗戶,問他:「餓了吧?」

  春明似乎方才想起他已經將近兩天沒吃飯了,一下子咽開了口水。

  我指了指門口:「下去吃吧,吃點兒好的,我一個人在這兒清淨一會兒。」

  春明一走,我歪到沙發上就睡了過去。

  迷糊中,感覺有人在推我,我睜開了眼睛,是芳子。我問她,這麼晚了你來幹什麼?芳子嗔怪地哼了一聲:「你有十幾天沒回家睡覺了吧?」我坐起來,揉著眼皮想了想,是啊,打從我買了新房子就沒正經在家睡過,歉意地笑了笑:「嘿嘿,差不多……我那不是怕你晚上折磨我嘛。二子在家嗎?」芳子說,前幾天二子跟他媳婦在老房子裡住,這幾天忙,芳子沒法過去照顧他,就讓他們在我家睡覺,她出門的時候,小兩口剛睡下呢。我起身穿好衣服,給春明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我要回家,讓他上來替我守一陣電話,拉著芳子下了樓。車拐上大路,我看見幾個醉漢在打架,滿地亂爬,呻吟聲和叫罵聲交織在一起,好像幾條狗在咆哮。一個女人在尖聲喊叫,好像她的男人被打了,她在保護她的男人,尖叫聲像閃電一樣划過夜空。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冬天也可以下雨,雨線硬硬的,被車燈一照,仿佛千萬隻飛蚊往地下砸。我開了雨刷,雨線碰到雨刷,發出咔咔的聲響。芳子依偎在我的肩膀上,頭髮一顛一顛地往我的臉上拂。沒來由地,我的心一陣迷亂……芳子的胳膊又纏上了我的腰,越摟越緊,讓我不得不挺起了胸脯,我覺得她就像生長在一棵樹上的藤蔓,起初是很小的一根苗,一點一點地長大,最後跟這棵樹融為一體了,我就是那棵樹。

  停車、下車、上樓、開門,芳子一直採取這種姿勢纏繞著我,直到我關上門在門後抱緊她,她才換了一個姿勢,把兩條胳膊鉤住了我的脖子。我吻她散發著清香的頭髮,吻她帶著甜味的脖子和臉,吻她溫濕的嘴唇,最後輕輕抱起她進了臥室。我們倆像兩條蛇一樣糾纏在一起,彼此都不出聲,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戰鬥……我開始撕扯她的衣服,她突然推開了我:「慢著,你這個老流氓……」我以為她又要問那天我在胡四飯店裡的事情,心驀然一緊,隨之有些沮喪:「又怎麼了?」芳子伸出指頭戳了我的額頭一下:「先別著急,我去洗個澡,你也應該跟二子說會兒話了,弟兄倆是不是得有半個月沒見面了?」我笑了笑:「好老婆,想得真周到。好吧,你去洗,我跟二子說會兒話。」

  芳子在一邊換衣服,我站到二子的房門口敲了兩下門,裡面沒有動靜,我繼續敲:「二子,我是大遠,出來我跟你聊聊。」蓮花睡眼惺忪地打開了門:「是大哥呀,二子睡得死死的,推都推不起來。」我苦笑道:「我這當大哥的真拉倒,弟弟這是不理我了呢。」我弟弟粗重的嗓音從屋裡傳了出來:「我知道你是大遠,姐姐都跟我說了,可是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我在跟爸爸說話,爸爸剛才對我說了,你不是我們老楊家的孩子。」我扒拉開蓮花,一步闖了進去:「哈哈,你真的知道我是大遠了?」一把掀開了他的被子,「給我起來,讓我好好教育你一頓,連我這個親哥哥都當了外人。」我弟弟光著屁股蜷成一團,還跟小時候睡覺一樣,他可真胖,身子白花花的像一塊大蛋糕。

  我弟弟不看我,使勁拽他的被子:「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別來煩我了。」

  我給他蓋好被子,訕訕地坐在他的床頭上點了一根煙:「呵,二子真有性格,這樣一來,我倒成了弟弟。」

  蓮花隔著被子擰了他一把:「你這人怎麼了,真不懂事兒。」

  我揮了揮手:「你別管他,他這是對我有意見呢。二子,元旦快到了,咱們元旦娶媳婦,哥哥都給你安排好了。」我弟弟翻身坐了起來,依舊不看我:「我知道,我都跟爸爸說了,爸爸說,好啊好啊,二子長大了……爸爸是在海邊跟我說的,他坐在一條大船上,船上的人真多啊,全都是解放軍,扛著槍,還有大炮……爸爸的眼鏡沒有了,他的那隻眼也睜開了,」突然抱住了我,「哥哥,我想爸爸了……原來咱爸爸那麼漂亮啊,他比你還高,他沒有鬍子,頭髮也比你的多……爸爸說,二子,等你結婚那天,帶著你媳婦來海上看我,你不認識道兒就讓大遠帶你來……」

  我的眼睛模糊了,抱著我弟弟就像抱著一個柔弱的嬰兒。我看見我爹真的站在一條船上,不過船上沒有那麼多人,只有我爹自己一個人。海上的霧很大,海和天連在一起,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海鷗不多,三三兩兩地在我爹的身後飛,它們的翅膀不扇動,一根直線似的飄……我爹沖我招手,兒子,你幹得不錯,是我們老楊家的漢子。海風吹過來,把我爹的中山服口袋都鼓起來了。我爹迎風站著,那條船沾了我爹的光,周身通亮,大霧一下子就消散了……

  「二子,一定一定,那天我一定帶你去海上看咱爸爸……」我說不下去了。

  「哥哥,」我弟弟終於抬起頭來,他滿眼都是淚水,「我想起你來了,你就是大遠,你叫蝴蝶。」

  「對,對對……」我摟緊他,讓他的下巴擱到我的肩膀上,感受二十多年我擁他入懷的那種徹骨的暖意。

  是啊,二十多年了……我抱著自己的弟弟,瞞跚在路上已經二十多年了。我弟弟剛出生時的影像在我的心目中是模糊的,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爹從我的懷裡搶我弟弟,我不給,我說,這是我的。我爹說,我沒說這不是你的,可是你也得讓我抱抱不是?我爹說,你弟弟剛下生的時候,你就像個傻子似的看他,眼睛一眨不眨,趁大人不在的時候,你去親他的臉,把他親哭了,你媽打你的頭,你媽說,這是你弟弟,喜歡親你就親一輩子,他在睡覺的時候不許親他。我不聽,我媽一閉眼,我的嘴巴就又上去了,專親我弟弟胖乎乎的臉……後來我弟弟傻了,我對我爹說,爸爸,是我把弟弟弄傻了的,我要養活他一輩子。我爹說,傻不傻那是老天爺已經定下的,不關你的事兒,等將來科技發達了,就有辦法治了,說不定他將來比你還聰明呢。二十多年過去了,科技還是沒有發達,我弟弟還是像原來那樣。有一次李俊海摸著我弟弟的腦袋說,楊遠,我看二子就這麼著了,將來連個媳婦都說不上。我痛罵了他一頓,我說,你才說不上媳婦呢,你全家都說不上媳婦,我弟弟不但要說上媳婦,還要說個又漂亮又賢惠的,氣死你。

  想到這裡,我不由自主地瞄了蓮花一眼,不賴,我弟媳婦很漂亮也很賢惠,她很懂得照顧我弟弟,我弟弟的身上沒有了以前的那股油膩味,很香,像一個正在吃奶的嬰兒。蓮花見我在看她,羞澀地扭了一下身子:「大哥,看見你我就像看見我爸爸一樣,你是咱們家的主心骨呢。」這孩子真會說話,我笑了:「呵,你也是,你是二子的主心骨。」

  「哥哥,大金哥哥在哪裡?」我弟弟掙脫開我的擁抱,瞪著清澈的眼睛問我。

  「找他幹什麼?他不是你哥哥,我是。」

  「我要跟他說,讓他以後別裝大遠了,我知道誰是真大遠了。」

  「不用找他了,明天我告訴他就是了,二子,結婚的感覺好不好?」

  我弟弟含著一根指頭想了想,靦腆地笑了:「還沒結呢……結了就知道了。」

  我開他的玩笑:「你都跟蓮花睡覺了,還說沒結?」

  我弟弟的笑依舊那麼純潔:「跟蓮花睡覺的感覺真好,我跟你學會了,你跟姐姐也是這麼睡的。」

  「說什麼吶,小流氓,」芳子擦著頭髮進來了,「我跟你哥哥那是在做遊戲,你跟蓮花來真的。」我弟弟一捂臉,嗖地鑽進了被窩:「不跟你們說了,我要睡覺,」停了一會兒,調皮地把腦袋伸出來,「都睡去吧,我要跟我爸爸再說會兒話,我爸爸還沒走呢,他還在船上等著我。」我搖搖頭,對蓮花說聲「睡吧」,拉著芳子走了出來。

  在家裡睡覺可真舒坦,這一覺又是一個對時。第二天醒來,看著靜靜地躺在身邊的芳子,我的心裡突然感到一陣踏實,仿佛一個行腳僧人在經過無數天的長途跋涉以後找到一座寺廟一般。莫名地,我竟然感到一種巨大的安全感,這種安全感里夾雜著一絲淡淡的悲哀,我搞不清楚自己最近這是怎麼了,竟然會讓一個女人給我這種感覺。

  二子和蓮花在客廳里安靜地看電視,我站在一旁盯著二子看了一會兒,問他:「我是誰?」

  我弟弟不耐煩地沖我揮了揮手:「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我哥哥,大遠。趕緊吃飯去,在鍋里。」

  這小子還是原來那個脾氣,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我跟我爹和弟弟住在老屋時的情景,心裡一陣溫馨。

  簡單吃了點兒飯,我回臥室跟芳子打了一聲招呼,開車回了酒店。

  春明在我的辦公室里接一個電話,似乎很不耐煩:「好了,遠哥回來了,你跟他說。」

  我過去拿過了話筒,問春明:「誰的?」

  春明撇了一下嘴巴:「還有誰?咱家小廣哥唄。」

  我不禁皺了一下眉頭,這個混蛋又怎麼了?有心不接這個電話,想了想還是接了起來:「廣哥,又想我了?」小廣在那邊憤憤地說:「你閒著沒事兒關的哪門子機?找你都找不著……」我邊開機邊打趣道:「我那不是怕你騷擾我嘛,說,什麼事兒又把你氣成這樣了?」小廣哼了一聲:「你說常青這個混蛋到底還有沒有點兒人性?跟我玩腦子呢,明明是他安排老七帶人朝我家開的槍,硬賴到老七身上,把老七的腿給打瘸了,還給我賠禮道歉,說他給我報了仇,你說這個混蛋還拿我當人待嗎?這還不算,你知道他都幹了什麼?他想綁架我對象孫明呢……剛才我讓一個夥計回我家看看,你猜怎麼了?他的人正架著孫明往外走。幸虧我這個夥計身手好,把孫明給我搶回來了,要不然還不知道他能把孫明怎麼樣呢……蝴蝶,我可把話給你撂這兒,你要是不管這事兒,我可賴著胡四了,讓胡四幫我出氣。」

  「廣哥,我不是說了嘛,你們之間的事情我實在是沒法管,」我有些不耐煩,口氣硬硬的,「如果你想找胡四你就去找,我管不著。最後我再囑咐你一句,你別老是把自己往關凱那邊靠,自己學著長點兒腦子,我懷疑這一切都是關凱給你下的套兒,這話你愛信不信。以後你也少給我打電話了,我弟弟要結婚了,最近我很忙。」「蝴蝶.我知道你這是為我好,可是我也不是個膘子,誰給我下套我清楚。」

  「瞧你這意思是我……」

  「蝴蝶,怪我說話不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現在我跟關凱在一起,他是不會給我下套的。」

  「好了,你這些破事兒我聽著都糊塗,先這樣吧,我調查一下,一會兒給你電話。」

  掛了電話,我問春明,金高回來了嗎?春明說,回來了,跟天順一起回來的。我問,他沒說把劉三是怎麼處置的?春明說,我問過他了,他說,他把他好好收拾了一頓,就放他走了。我笑了笑,那就好,看他的臉色很過癮是吧?春明說,很過癮,滿面春風的,在下面招呼大家置辦結婚用的橫幅、彩旗、喜帖什麼的呢。我讓春明下去喊金高上來,直接撥了常青的電話,常青很快接了:「遠哥找我?」我問他,你是不是又派人去小廣家了?常青沒皮沒臉地回答,沒有啊,我的腿還沒好,出不去門,也許是我的兄弟去過吧?我明白了,這個混蛋現在開始不聽話了,怒道:「常青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不許再找小廣的麻煩,聽見沒有?」常青換了一種懊悔的口氣說:「遠哥,前面都是我錯了,我這事兒辦得太倉促了,不過你也別老是聽小廣的啊,我真的不是故意跟他過不去的。」我說聲「你自己酌量著來」,啪地掛了電話。媽的,看來我得馬上讓他離我遠點兒了……明年一開春就讓他走,去濟南,開闢新戰場去。

  悶頭抽了一根煙,金高笑嘻嘻地進來了:「你怎麼才來,回家摟著芳子睡覺來著?」

  我點點頭,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是啊,累得我腰疼……劉三走了?」

  金高輕描淡寫地說:「走了,估計這幾年你是見不著他了。」

  聽這意思打得挺厲害,我問:「一報還一報,你把他的腿也打斷了?」金高突然把臉一抹:「比那個厲害。」

  比那個厲害?這不是又要出麻煩嘛,我一怔:「厲害到了什麼程度?」金高的目光開始躲閃:「別問那麼多了,知道得多了對你沒好處。」難道他把人給殺了?我緊張起來:「什麼意思?劉三消失了?」

  金高閉了一會兒眼,猛然睜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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