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小傑的消息
2024-06-12 04:54:41
作者: 潮吧
從醫院出來,在劉三家住了一個來月,我回到了市場。
有了上次的教訓,我小心了很多,走到哪裡都帶著春明。
春明是小傑的表弟,很清秀很精幹的一個年輕人,從部隊復員以後在銀行上班,因為工作不順心來了我這裡。
春明的性格有些像小傑,精明又不失義氣,有他在身邊我塌實得很。
有時候看著身邊的春明,我難免會想起他的表哥小傑來,心裡空落落的。一個雨後的下午,胡四找我來了,沒寒暄幾句,胡四直接說,小傑出現了,差點兒被孫朝陽的人給抓起來。我一愣,問他是怎麼知道的?胡四說,前幾天小迪去找過他,小迪是胡四的牢友,跟董啟祥關係也不錯,從監獄裡出來以後跟了孫朝陽,頂替齊老道當年的角色。小迪見了胡四,先是動員他別再打朝陽公司的生意了。胡四就跟他繞彎子,小迪火了,罵胡四是個癩蛤蟆,想一口把天吞了。胡四就跟他控訴了一番孫朝陽當初是怎麼擠對他的,把小迪說得直點頭,最後答應胡四,只要保留朝陽公司現在的地盤就可以了,將來說不定成立個股份制的出租公司,大家都是同事呢。胡四心裡有自己的打算,就不提這事兒了,老是灌他喝酒。
小迪似乎明白胡四的意思,起初喝得很仔細,架不住胡四的嘴巴油,左一聲牢友右一聲哥哥,一陣就把小迪灌成了膘子。小迪喝多了就管不住舌頭了,先是罵蝴蝶心狠手辣,後又罵小傑是個畜生,逮著個雞巴就想給人家攥出尿來。胡四就問他,小傑幹了什麼?小迪儘管醉了,但是還保持著最後一點理智,他說,小傑好像是跟孫朝陽發生了什麼誤會,給孫朝陽寄了一張帶著血手印的紙條,上面寫著,「下一個就輪到你了」。孫朝陽很煩惱,小傑在暗處,他在明處,根本沒法處理這事兒。後來小迪接了孫朝陽一個電話就走了,走得跌跌撞撞的,直夸胡四酒量大,有機會找胡四報仇。我緊著胸口問胡四:「就這些?」
胡四說,就這些我還不來找你呢,這兩天小傑又出現了,我是在小迪又一次找我拼酒量的時候知道的。小迪說,前幾天小傑不知道在哪裡給孫朝陽打電話,讓孫朝陽馬上給他準備十萬塊錢。孫朝陽就邊召集人邊拖延時間,讓他提供個帳號,孫朝陽把錢直接給他打過去。小傑的口氣很硬,說要現金,天黑之前有人去取。孫朝陽就答應了他,裝了一萬塊真錢,其餘的是報紙,等到約定的時間去了交錢的地方。人都提前埋伏好了。結果,來拿錢的是一個收破爛的,把人抓到孫朝陽的酒店—問,人家什麼也不知道,只知道有個年輕人給他十塊錢讓他來取一個包裹。
「後來呢?」我忍不住了,「孫朝陽不會那麼簡單就放了收破爛的吧?」
「關人家收破爛的什麼事兒?孫朝陽把收破爛的好一頓伺候,都喝癱了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放人。」
「再後來呢?」
「再後來就不知道了,」胡四說,「反正你得小心點兒,小傑現在完全是個危險人物,誰碰誰死。」
這個我明白,我不由得佩服起小傑的仗義來,原來他早有打算想走這條道兒呢,不然他不會從一開始的時候就不讓我跟他聯繫,他是怕連累我呢。可是他這麼辦也確實太危險了,你要是缺錢完全可以找我嘛,咱們一起「黑」的錢,本來就應該有你的一大半。我覺得錢是一方面,很有可能小傑是想讓孫朝陽活得生不如死。那天我留胡四吃了一頓飯,叮囑他千萬別把這事兒擴散,知道的人多了不好。胡四說,明白,我終於知道了,原來「黑」孫朝陽的是小傑,當初我還以為是你呢。我說,要是我,我能不告訴你?咱倆什麼關係?胡四笑得很曖昧,是啊是啊,鐵哥們兒。
那么小傑現在到底躲在哪裡呢?我坐不住了,把菸頭猛地戳在桌子上,忽地站了起來,必須馬上找到常青,讓常青告訴我他現在的動向。剛走到門口,桌子上的電話就響了,我不想接,我著急去找常青,推開門喊李俊海進來接個電話,急匆匆地下了樓。沒等拐出樓梯,李俊海就追上了我:「蝴蝶,有個南方口音的人找你,說有急事兒。」
南方口音?不會是關於製冷設備的事兒吧,我正準備從南方進一批設備,把那套舊的換了呢。得,回去接這個電話吧,生意也不能耽擱了。我邊上樓邊問李俊海,是不是設備的事兒?李俊海說,我問他,他不回答,一定要跟你說。這些南方人可真精明,有可能這是要跟我談回扣的問題呢。進了門,我一把抓起來了電話:「誰?說話。」
「遠哥是嗎?」我一下子愣住了,竟然是常青的聲音!
「是我,你在哪裡?」我的嗓子顫抖得厲害,聲音都變了。
「就在附近,你出來一下,從南門出來我就看見你了。」
「好,我馬上出去。」我掛了電話,對李俊海一笑,「你什麼耳朵?還南方人呢,濟南的。」
李俊海冷眼看著我:「呵,要不說我這脾氣好多了嘛,照以前我早罵你了,防備著我?」
我沒有時間跟他囉嗦,尷尬地揮了揮手:「大哥,回來我跟你說。」轉身衝下樓去。
剛衝到樓下就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我一抬頭:「金高?你怎麼來了?」
金高拉著我就走:「媽的,老許這個混蛋玩我!整整一車對蝦,一化凍全發黑了。」
「你在這裡等我,回頭再說,」我拽回了手,大步往外走,「記著別動老許。」
「什麼事兒這麼慌張?」金高追上了我,「還有比上當受騙更要緊的事兒?回來!」
「你不知道,」我繼續走,「我要去見一個人。」
「誰?」
「常青。」
「啊?!」金高直接跟著我走了,「他在哪裡?」
「你去幹什麼?」我往後推了他一把,「這事兒你別摻和。」
「去你媽的!」金高火了,「再拿我不當兄弟,我立馬走人!」
在這之前我早已經把我和小傑他們辦的事情全都告訴了金高,甚至連小傑敲詐孫朝陽的事情都跟他說了。金高當時還把我好一頓埋怨,他說當初我就不應該去辦那樣的事情,危險不說,傳出去多難聽?這倒好,把夥計們都連累了,自己還提心弔膽的。我說,你懂個屁,《資本論》你看過沒有?馬克思都說,資本的原始積累都是血淋淋的呢,什麼叫連累夥計們?大家一起辦的事情就不要提什麼誰連累誰,都在提著腦袋玩錢呢,誰也不能埋怨誰,你這麼說話,等我亡命天涯,你在提心弔膽的時候,是不是也得埋怨我連累了你?金高被我說得一愣一愣的,眼睛瞪得像皮球。
我不說話了,悶著頭往外走,李俊海在樓上大聲喊:「當心點兒!」
這真他媽廢話,我自己的兄弟我當什麼心?金高回頭望了一眼,問我:「你讓李俊海知道了?」
我說:「沒有,我不傻。」
金高嘿嘿一笑:「就是,把兄弟也沒用,記著當年吃過虧就好。」
我不願意提當年的事情,橫他一眼道:「大金,以後別在我面前提這事兒,不好聽。」
我讓金高站在市場門口等著我,一個人走到了馬路邊上,找了個視野開闊的地方站下了。沒有多長時間,一輛計程車就停在了我的跟前,常青搖下車窗沖我一點頭:「遠哥,上車。」我打開車門剛想上車,金高就跟了上來,將我推進去,一屁股坐了進來,伸手拍了拍常青的肩膀笑道:「兄弟,好久沒見著你了。」常青回頭喊了一聲金哥,問我:「遠哥,最近還好吧?」我沒直接回答,戳一下司機,讓他調個頭往回開,常青嘿嘿笑了:「老狐狸啊。」
在觀海樓一個僻靜的單間裡,我對常青說:「金哥不是外人,有什麼話當著他的面說沒問題。」
常青知道我跟金高的關係,沖金高一笑:「金哥是我的偶像,我避諱他幹什麼。」
我示意金高出去點菜,直接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常青說:「回來兩天了,我跟傑哥走散了,我把大哥大掉了,他聯繫不上我了。」
「他沒有電話嗎?」
「沒有,他走到哪裡就在哪裡聯繫我,我倆辦完了事兒就各走各的。」
「走散了多長時間了?」
「三個來月吧,」常青想了想,「這三個多月……我到處找他,找不著。」
「你最後一次跟他在一起是在什麼地方?」
「在武漢……」常青說著就摸出了一個存摺,「這是傑哥給你的。」
我打開一看,上面存了十萬塊錢:「這麼多?他給我錢幹什麼?」常青笑道:「還能幹什麼?讓你幫他存著,他整天在外面流浪,怕丟了。」我給常青點了一根煙,讚許地摸了摸他的臉:「好小伙兒,實在,要是我就獨吞了,沒人知道。」常青沖窗外翻了一個白眼:「你更干不出那樣的事兒來,那不是雜碎還是什麼?這是玩命錢。」
「按說我應該給他錢的……」我猛地打住了,「呵呵,他哪來這麼多錢?」
「這還多呀?」常青不屑地一撇嘴巴,「遠哥我還不是跟你吹,傑哥現在的錢不比你少。」
「怎麼弄的?偷?搶?」
「都不是,一個字,詐,」常青傲慢地抬起了下巴,「我跟著傑哥這一陣可學了不少東西……」
「先別說這個,」我打斷他道,「你們去武漢幹什麼?」
常青掃了門口一眼,悄聲說:「傑哥把孟三殺了,在武漢。」孟三就是孫朝陽從南方雇來殺了廣元的殺手,他早晚得死,這早在我的預料之中。「你們是怎麼發現他的?」常青說:「傑哥的鼻子像警犬,孟三的味道他記得清楚著呢,撈錢也不閒著,一直在聞著他的味兒。」廣元,你可以瞑目了!我長吁了一口氣:「說說你們是怎麼幹的。」
常青說,那天他正在大連閒逛,突然接了小傑的一個電話,小傑就讓常青馬上坐車去臨沂,他在車站等他。見了小傑以後,小傑去商店買了一套新衣服換了,又和常青去洗了個澡,回旅社躺著的時候,小傑說,他打聽到了孟三的下落,睡足了覺馬上去武漢,孟三在武漢。常青問,「四畜類」和另一個開槍打廣元的怎麼樣了?小傑說,都死了,現在就剩下孟三和強子了,等收拾了孟三和強子,他就靜下心來好好跟孫朝陽玩玩。
「強子?」我大吃一驚,「小傑不知道強子已經死了?」
「什麼?強子死了?」常青疑惑地瞪著我說,「怎麼死的?我們倆都不知道啊。」「被人用五四手槍打死的,在醫院……這事兒不是小傑乾的?」
「這是真的?在武漢的時候,傑哥還對我說,下一個目標是強子呢,他竟然死了。」
「好了……」我的腦子亂得要命,「先別管他,你接著說。」
常青把雙手抱在頭上用力地搖頭,老天,誰幹的?這不是亂套了嘛。我把他的手拿到桌子上,讓他別想這些,繼續說他的。常青又搖了一陣頭,接著說:「我們倆第二天清早就上了火車,也不知道車開到了什麼地方,我倆正睡覺的時候,有人就喊有賊,我睜開眼一看,外面漆黑漆黑的,好像是半夜了。車廂里亂鬨鬨的,有幾個警察在挨個地搜身,傑哥給我使了個眼色,讓我把槍掖到座位底下。沒等我動彈呢,一個瞀察就指著我說,別動,把手拿出來。傑哥一拉我,推上車窗就跳了出去,我回手開了一槍,也不知道傷沒傷著人,也跟著跳了下去。鐵道邊上是一片高粱地,我就鑽了進去。沒多長時間,傑哥就找到我了,問我槍哪去了?我這才發現槍沒了,可能是跳車的時候摔出去了。傑哥的槍放在旅行包里,也沒法回去拿了,我倆就鑽出高粱地去了一個村莊。在人家的草垛里睡了一宿,真他媽狼狽啊……好歹到了武漢,我倆都累『膘』了。睡了三天才解過乏來。」
「你們是在哪裡找到的孟三?」我替他們捏了一把汗。
「傑哥在武漢有個戰友,也是道兒上混的,沒用幾天就在漢口的一個賓館裡找到了他。」
「小傑的戰友給你們搞的槍?」
「沒用槍,他戰友也不知道我們找孟三幹什麼來了,拿了傑哥給他的辛苦費再也不見了。」
「用石頭把他砸死的?」挺緊張,我換了個輕鬆的口氣問他。
「用琴弦,」常青接著說,「我倆熟悉了地形,設計好了從哪兒進從哪兒出以後,就住在了那家賓館對面的一個小旅社。觀察了兩天,摸清了孟三的行動規律。孟三很神秘,白天在那裡睡覺,晚上出去,一般在半夜兩三點鐘回來。那天我倆等到他回來了,他好像受了傷,走路搖搖晃晃的。傑哥對我說,這是個機會,咱們不能在他房間裡幹了,直接在電梯裡完事兒。我倆就跟在他後面進了賓館,誰知道這小子不走電梯,晃晃悠悠地上了樓梯。傑哥說他認識咱們,得等他上了一層,在第二層干他。那麼晚了,樓梯上根本沒有人,干他絕對沒有問題,我點了點頭。
「傑哥就把一根吉他弦拿在了手裡。他早就準備好了,琴弦的兩頭用木棒拴得很結實,做了兩根呢。在二樓,我倆動手了。傑哥從他背後走過去直接用琴弦把他勒在了自己的懷裡,我上去用一塊抹布把他的嘴巴捂上了,那小子一聲沒出,蹬了兩下腿就過去了。走的時候我回頭看了看,他的腦袋都快要掉下來了,歪在肩膀上像不是他的。傑哥把琴弦丟在他的腳下,我倆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就出來了。我們沒有回旅社,直接奔了輪渡離開了漢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