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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2 04:51:49 作者: 丁邦文

  「廖老弟啊,關於這個工程,別的事情我都不干涉,只是有一樣請你務必慎重考慮:選址。中陽地產那邊的情況你也都清楚了,當年我們費了大力氣才將儲開富從南方挖過來,說好了請他投資開發江邊,建設一個濱江新城,條件是給予政策優惠和城市中心南移。剛開始,那裡全是一片荒蕪的灘涂,人家花費了很大的人力財力才把土地搞平整。可是現在弄成這樣,傷人家投資者的心,我們陽城市委市府也失信哪!」洪大光一番懇切言辭,相當推心置腹,說得廖志國心裡也隱隱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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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屁股一轉,丁松也拉住廖志國,情真意切說了一番話:「我是卸任市長,你是新任市長,按說前任不管後任事,可是有一點我這個做哥哥的得提醒你:城市中心南移或北遷,事關陽城百萬百姓及子孫後代,不能因為某些人一己私心的干擾,就輕易作出改變。否則,對你老弟的官望、前途都有很大影響,陽城廣大幹部群眾也不答應啊!」

  對於洪大光、丁松話里話外的意思,廖志國都聽得清清楚楚。

  事實上,廖志國也知道,這麼多年來,洪大光與丁松鬥法的主陣地,就是關於城市中心南移還是北遷,或者說得再直白一些,就是集中在儲開富的那個濱江新城上。當年,洪大光身為市長,為了在任內快些做出成績,不辭辛勞到處奔波,好不容易才拉來了儲開富這麼個財神爺。其時,不論出於真心也好,還是連哄帶騙也罷,總算讓儲開富在陽城成立了公司,投入了巨資,於原本不毛之地的江灘上建起了樓房,不僅拉動了地方GDP和財政稅收,而且也給洪大光本人提供了政治資本。後來,等到丁松主政市府,洪大光就任市委書記,兩人因為眾多複雜因素矛盾激化,儲開富的中陽地產成了犧牲品、替罪羊,實際上等於給了洪大光一個大大的難堪。及至年前省里換屆,洪大光本來一隻腳已經踏上副省長寶座,可臨近投票選舉前夕,還是因為這個濱江新城的問題,一幫建築工人藉口工資被拖欠,鬧到省委門口靜坐示威,更是一舉擊碎了洪大光的升遷夢。時下,只要儲開富的這個濱江新城一日不擺脫困境,洪大光在陽城就一日不得安寧,未來進軍省城也就隱患猶存。

  可是,從丁松的語氣、神態上不難看出,兩個惡鬥多年的宿敵,經過將近一年的休整與沉寂,看樣子又要硝煙再起、兵戎再見。尤其是丁松,絕對會緊緊抓住「鯤鵬館」選址,置洪大光於絕境而後快。

  若是放在從前,遇到此類情況,廖志國一定不會過問洪、丁二人的矛盾,更加不會輕易插手介入其中。按照官場規則,像他這樣的市長角色,又是從外地過來的新人,巴不得周圍一幫老人斗得不可開交,自己從旁做個看客既刺激了耳目,又可見機行事充當那個從中獲利的漁人。

  可是,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同了。一來,自己來到陽城一年多,已經基本度過適應、熟悉期,無論機關幹部還是普通民眾,大多已能接受自己這個「外來和尚」。尤其是三個月前,洪大光書記不慎摔傷休息,自己藉此良機暫管陽城全局,很快便軟硬兼施諸多手段,顯示出足夠強勢,相對穩固了地位。二來呢,包括市委書記洪大光在內的陽城政要,鑑於各自複雜的背景與心態,或許是出於那則民謠所說的一捧二拽吧,對自己這個新任市長還算禮讓,形成了目前所謂陽城歷史上最和諧、平靜的政局。可是,廖志國也清楚,這樣和平友好的場景,只是暫時現象,絕對不可能持續太久。一旦蜜月期過去,誰又能保證他這個市長不會成為矛盾焦點呢?因此,就他內心而言,多麼希望在這短暫而寶貴的和平時段里,趕緊請走洪大光這尊神,好給自己騰出位置。否則,時間久了必定夜長夢多。

  如是,對於「鯤鵬館」的選址,廖志國在左右為難之中,必須慎之又慎,既要就選址論選址,又要跳出選址論選址,關鍵在於如何平衡洪、丁兩個人之間的矛盾,拿出一個兩不得罪、甚至是兩全其美的方案。

  其實,對於「鯤鵬館」的地址選擇,喬維民作為館址考察小組的負責人,以其長期在基層工作的一貫踏實,做了大量紮實的基礎性調研,已經拿出一個建議案:「鯤鵬館」唯選擇城北新區,才是最合適的位置。

  閉著眼睛都能想像,喬維民羅列的那些理由多麼充分:城北新區地處多條高速公路、鐵路交通樞紐,具有無與倫比的交通便利;是陽城新興的工業園區,匯聚了數百家現代化工廠企業,雲集著二十多萬城市新市民;擁有廣袤的土地資源,以及廣闊的發展空間,是未來陽城的中心區域;成長、建設中的新區,別的設施都陸續建成,亟需建設必備的文化、體育場館……

  別看外號「大炮」的喬維民是個粗人,可真到用心做起一件事來,卻精細得令人吃驚。在他提供的館址建議案中,甚至已經考慮了供變電、污水與垃圾處理這樣具體的細節。

  當初,廖志國讓喬維民出面考察館址,雖然嘴上說是放眼整個市區,其實內心裡也已經有了主張,比較傾向於落戶城北新區。現在看了喬維民的這個建議案,他更加堅定了這種選擇。

  那麼,如果選擇了城北新區,是否意味著得罪洪大光呢?

  夜深人靜的時候,廖志國召來黃一平,認真分析了館址設置的不同情勢,又反覆推敲了洪大光話里話外的意圖,最終確定了其真實心理。

  根據分析,洪大光對於「鯤鵬館」地址的選擇,非在館址本身,而在中陽地產能否藉機擺脫困境。洪大光幾次與廖志國談話,並沒有明確要求「鯤鵬館」落戶江邊,也沒有提出反對立足城北新區。說到底,洪大光目前極力爭取的要點,並非城市新中心或「鯤鵬館」的定點,也不是同老對頭丁松的高下、輸贏之爭,而純然只是希望考慮儲開富的現狀,設法幫助解決這個令他頭痛的疑難問題,以絕後患。如此推論,洪大光的訴求很具體,也很微觀,是屬於就事論事的範圍。可以設想,如果能夠找到一條路徑,把儲開富濱江新城的房子賣掉,讓中陽地產長期套牢的資金解套,那麼,洪大光的心疾就算徹底根除了。因此,選址何處並不涉及是否得罪洪大光的問題。

  既然如此,洪大光根本意圖與館址就構不成必然因果關係。

  關於另一個重要人物丁松,館址選定何處,更加只是一個託詞,不過以此作為攻擊對手的工具而已。

  丁松提出館址千萬不能選在江邊,而一定要落戶城北新區,完全是基於同洪大光的矛盾,實際上與真正的館址選擇並無關聯。簡言之,他對「鯤鵬館」地址的干預,主要是讓洪大光不滿意、不舒服。再說得直接一些,只要洪大光支持的,他丁松必反對且奮起而鬥爭到底。這就涉及到一個讓廖志國更加頭痛的問題:一旦儲開富的問題解決了,洪大光心頭之患解除了,丁松那邊仍然、甚至更加不滿,矛盾必定還會激化。這樣一來,就得在設法解除洪大光心疾的同時,再設法尋求一個令丁松熄火、噤聲的辦法。

  「唉!實在是太複雜太為難了!一平啊,你說說,陽城怎麼會出現這樣兩個人物?唔?」廖志國眼睛都憋紅了,雙手更是將太陽穴揉出一道深坑。

  「哦,有了。丁松市長那兒,倒是有一個解決辦法。」黃一平似乎忽然想起。

  「快點,說來聽聽。唔?」廖志國催促道。

  黃一平說的這個辦法,其實倒也真的不失為一著妙招,也可以說是一個殺手鐧,足以封住丁松之嘴——

  丁松兒子供職省城某建材集團,主管鋼材與幕牆兩個大項的銷售。幾個月前,「鯤鵬館」工程剛有風聲傳出,丁公子就悄悄找到黃一平上門推銷,而且有意無意打出父親丁松的牌子。黃一平知道,將來這個工程需要的鋼材與幕牆,數量相當龐大,初步估算價值將達億元以上,任何一個供貨商只要沾上這個項目,都等於撿到一塊肥肉。幸好,丁公子所在的那個建材集團,企業信譽與材料品牌、價格都還不錯,作為主要供應商應該問題不大。不過,如果真讓丁公子做成此筆生意,作為經手人定然有非常豐厚的回報,無形中也就相當於封住了丁松的嘴,豈能再說三道四、指手畫腳?現如今好多官員,自己為人處事倒也不失清正剛直,對待平常親屬也還把持得住,可涉及到寶貝兒女的事業、前途往往就心慈手軟了。

  「唔?有這事?好吧,你先答應丁松兒子,只要材料質量、價格公道,可以優先考慮他那個公司。」廖志國幾乎未加思考,就滿口應承下來。

  黃一平聽了,心底一塊石頭也終於落地。說實話,丁松兒子的這件事,一直壓在他心頭,既不便拒絕,又不宜對廖志國直說。不想,今天這個場合,倒是找到一個說的機會,而且收到了雙重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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