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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2 04:48:44 作者: 丁邦文

  一杯茶才喝到一半,鄭小光又來電話,說是還要再追加一個城建局的總工,而且他已經直接同城建局副局長馬大富說好,由他負責把人帶來。

  鄭小光的口氣依然客氣,但這種先斬後奏式的通知,還是讓黃一平感覺很不舒服。而且,鄭小光似乎暗中一直與馬大富、何忠來們保持著熱線聯繫,打電話給他這個秘書,只不過是讓他出面買單而已。

  

  花的是公家的錢,用的是馮市長的名義,需要黃一平做的僅僅只是打幾隻電話、簽個名,原本也不值得有太多的想法。問題是,馮市長本人平時在這方面向來比較低調,除非公務活動,私人方面的來客接待一般不會放在陽城大酒店這樣顯眼的地方,即使放也控制在一個比較適當的規格。可是這個鄭小光,嘴一張就要花費陽城財政幾萬塊錢,口氣顯得那樣輕鬆。偏偏馮市長對鄭小光又這樣寬容,甚至到了放任放縱的程度。

  這樣一想,黃一平心裡就有些不得平衡。

  那麼,這個鄭小光到底是個什麼人呢?他和馮市長又是什麼關係呢?跟隨馮市長快五年了,這是黃一平一直無法猜透的一個謎。然而,作為一個具有較高素養的「不俗」秘書,他又時刻牢記著那句秘書行業人所共知的格言:不要好奇心太重,不該知道的不要打聽!

  自從跟隨馮市長做秘書,黃一平就認識鄭小光了。那時,馮市長還是分管農業的副市長。

  記得第一次見面,馮開嶺特地把鄭小光領到黃一平面前,介紹說:「這是我在省城最好的朋友,關係比親兄弟還要親,以後他來陽城,萬一我沒空或不在,你全權負責接待安排,就當是我在的時候一樣。」

  黃一平感覺馮開嶺不是在開玩笑,也沒有那種場面上的虛情假意,就很認真地回答說:「你放心,我會比你在的時候還要熱情接待。」

  那時候,鄭小光經常會專程從省城趕來看望馮開嶺,兩個人見了面不是握手,而是擁抱。鄭小光稱呼馮開嶺馮哥,不是用的那種江湖口氣,也毫無巴結、諂媚的味道,完全是那種親密無間隨意自然的感覺。馮開嶺對鄭小光也是一口一個小光地叫著,透著大哥哥般的親熱。這期間,馮市長又多次囑咐過黃一平,對這個鄭小光一定要好好接待,不可怠慢。事實上,此後幾年來鄭小光頻繁光顧陽城,黃一平對他都做到了無微不至。

  早先,鄭小光好象是在一個什麼貿易公司做副總,到陽城來似乎也只是隨便轉轉,最多和馮市長一起吃吃飯打打牌。其間,鄭小光偶爾也會提到自己的工作,抱怨說公司業務不好做,在別人手下打工不容易,言外之意大家當然都聽得出來。可那時馮市長分管的是農業口,排名又落後,就不怎麼接他話茬兒,最多安慰說:「不要急,慢慢來嘛。」等到馮開嶺升了常務,大概也就半年之後吧,鄭小光在陽城出現時,突然就變成了一個叫作「光蓉建工」公司的總裁,說話行事也顯出了一副老闆的派頭。此後,鄭總裁光臨陽城,不再是探親訪友性質,而是開始在陽城接工程、做項目,更多是業務上的往來了。

  平時,馮市長和黃一平談心的機會很多,話題非常廣泛,官場上一些敏感、機密的東西也時有涉及,偶爾還包括他和朱潔的家庭事務。可是,有關這個鄭小光的情況,卻從來也沒深談過。私下裡,馮開嶺曾經含糊其辭說過,鄭小光是省里一個老領導的親戚,得罪不起。言下之意,對鄭小光熱情一些,無非礙於某種情面,屬於工作需要性質。至於鄭小光背後是哪位領導,什麼親戚關係,則語焉不詳。但從幾年間兩人交往的情況看,似乎確實背景不簡單。馮開嶺對鄭小光的態度,一直令黃一平感覺捉摸不定。剛開始那兩年,鄭小光還沒自己開公司,馮開嶺對他的態度表現熱情,那種熱情不是虛假應付,而是真實坦誠,直接體現在言行舉止上。那時,不論多忙,只要鄭小光來了,馮市長總會儘量抽空陪吃陪玩陪說話。兩人之間的對話交談,也往往都是家常式的,非常親切與隨便。馮開嶺會經常聊起鄭小光家裡一些人的情況,對鄭家的事情表現得很熱心,也知道得很詳細,包括他們的年齡、生日、喜好等等,甚至連家裡養的貓貓狗狗也都能叫上名字。如果這時黃一平恰好也在旁邊,馮開嶺就停下來專門解釋一下:「前些年我孤身一人在省城工作時,沒少到小光家蹭飯。」鄭小光也附和說:「馮哥在我們家,比我這個兒子還受歡迎哩。」當然,他們之間也時常會有些比較隱晦的對話,比如,馮市長突然沒頭沒尾地問:「這兩天又怎麼了?」鄭小光會很自然地接腔道:「可能單位的事情煩,心情不太好吧。」或者鄭小光主動說:「那個事情處理好了,讓我當面謝謝你哩。」馮開嶺馬上會說:「哦,好的。」諸如此類的對話,如果不是相互在心理上達到了高度的默契,那一定是有意要避開什麼。每當遇到這樣的場合,黃一平通常會知趣地主動退出,讓他們能夠把想說的話痛痛快快、無遮無攔地說出來。

  等到鄭小光自己辦了「光蓉建工」,又陸續在陽城做了工程,馮開嶺突然就對他疏遠了。這種疏遠,很明顯,卻也有點刻意。由於業務上的關係,鄭小光來陽城的機會更多、頻率更高了,可馮開嶺卻基本上不再陪他吃飯、娛樂,甚至連見面、說話也很少了。馮開嶺曾經當著黃一平的面,很嚴肅地交待鄭小光:「在陽城做任何事情,都不得打我的旗號,用我的名義!」可屁股一轉,又悄悄囑咐黃一平:「小光以後有事直接找你,該辦的還是要辦。」那麼,什麼事情該辦,什麼事情不該辦呢?黃一平聽了有些懵,卻又不便多問,只好慢慢在實踐中體會。一段時間體會下來,他感覺馮市長對鄭小光的態度,本質上並沒什麼改變,只是外冷內熱而已。期間,鄭小光讓辦的一些事,包括請客吃飯、介紹認識有關單位負責人等,黃一平做過之後都及時向馮市長匯報過,甚至對於鄭小光在外邊公然打著他旗號的事,也含蓄地說過一兩次,可馮市長每次都只是點點頭,說:「哦,知道了。」或者搖頭嘆息一聲:「唉,這個小光。」卻從來沒有交待黃一平,要制止鄭小光的行為,或者對鄭小光的接待、幫助要降低規格。

  大概是一年前,有一件事讓黃一平更加感覺奇怪。那天夜裡,鄭小光突然又來陽城,黃一平安排他在陽城大酒店住下,早晨上班的路上順便報告了馮市長。沒想到,馮市長當即臉一沉,以少有的火氣吼道:「原來他在陽城!走,上酒店!」到了酒店,馮開嶺差不多一腳踢開房門,把鄭小光堵在被窩裡,一頓痛罵。當時,雖然好些話都說得掐頭去尾,但黃一平還是聽明白了,原來鄭小光正在鬧離婚,一直瞞著家裡年邁體弱的父母,半夜來陽城是因為和老婆吵了架,賭氣出走。聽馮市長口氣,一定是連夜就知道了鄭小光從家裡出走的情況,那麼這個通報情況的人,是鄭小光的什麼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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