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2024-06-12 04:45:25 作者: 祁連山

  秋後的第一場雪是在一個夜晚悄沒聲息地降臨的。第二天早晨,他倆掀開窯洞的門帘一看,整個祁連山都被白雪覆蓋。山舞銀蛇,原馳蠟象,遠近高低不同的樹木都堆滿了鮮有的霧凇,如身披輕紗翩翩起舞的少女,是那樣的清純而飄逸。李廷瑞被這美麗的雪景所陶醉,站在洞外嘖嘖稱奇感慨不已。甄二爺則提了銅羅鍋到石洞下方的山谷里去提水,一邊走,一邊觀察著雪地上雜亂的野獸腳印,想從中發現如大鹿一類的大型動物。要知道,深秋的鹿茸是那樣的成熟而飽滿,拿到山北邊的涼州甘州去,一副就能賣個百八十十塊錢,抵得上一個農民一年的收成。

  他以獵人犀利的目光在搜尋,當他走到谷底水溪邊時,他驀然停住了。他分明看見一行人的腳印驀然出現在那兒。腳印極不規則,且有腳趾印清晰地留在雪地上。

  在這人跡罕見的原始叢林裡,牧人們在這凌晨是絕對不會來這兒的!是什麼人將腳印留在了這兒?

  

  「土匪!」他心中驚呼,一陣驚喜滾過他的心頭!老子在這兒苦苦搜尋了你一個多月,你驢日的終於露出了狐狸的尾巴!他想著,蹲下來仔細觀察這行腳印。從腳印可判斷出這傢伙的鞋早就破爛不堪,只好用樹皮之類的東西裹腳,且腳趾都露出來了。他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於是急忙返回窯洞,提了土銃槍掉頭就走。

  「你去哪兒?」李廷瑞在後邊大聲喊道,「早飯還沒吃呢!」

  「有獵物!」甄二爺頭也不回。

  他提著土銃槍,循著腳印,快速穿行在叢林中。叢林陸離斑駁的積雪中,腳印時隱時現,時而攀上岩石時而隱進灌木林,足見這傢伙已然餓急了,在樹上摘果子刨蕨麻充飢。但是,這腳印不時地躥向向陽的地方,足見此人警惕性頗高,因為秋日的太陽還是比較毒辣的,出來一會兒積雪就會融化,留在雪地上的腳印也會隨之消於無形,讓一般人再也找不到蹤跡。可甄二爺是何許人也?平時打獵時,他不但可根據草地上的小草倒伏的情況判斷出獵物的去向,而且在光滑如鏡的岩上都能偏過頭逆光凝視後,判斷出獵物的種類和大小來,何況他目前跟蹤的是雪地里的一個人呢?

  一路跟蹤下來,不知不覺已然來到一個幽深的山谷。山谷里樹木遮天蔽日陰森恐怖,瀰漫著一股血腥味。他暗叫不好,正當抽身撤退時,驟然間一陣悽厲的嚎叫聲在他旁邊響起!他抬頭望去,發現一隻瞎熊正坐在離他十步遠的一塊大岩石上,張著嘴叫喚,哈喇子流得老長。他下意識地抽槍,扣火兒,在電光火石間朝瞎熊的心臟部位開了一槍。但是土銃槍的槍機擊在火嘴上只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咔嚓」後,再也沒有了聲響。

  甄二爺大驚失色,立馬扔了槍,轉身朝最近的一棵大樹奔去,抱住樹幹後就往上躥去,等他爬到樹冠後,往下望去,只見那隻足有六百斤的大熊已然追到樹下,前爪搭在樹幹上嚎叫著看他了。

  「媽的!」甄二爺氣得狠狠地拍樹幹。

  那熊看見到手的獵物像猴子似的躥到樹上去了,就想上樹去捕他。無奈那油松筆直光滑,努力了幾次沒能成功,於是便索性守株待兔,蹲在樹下不走了。「嘿嘿……」甄二爺在樹上得意地笑了,「想跟我耗,看誰耗過誰!」他找了一個合適的樹杈,躺在上面,又用樹枝將自己綁牢,在秋日暖暖的陽光下呼呼大睡起來。等他醒來時,秋陽已然西斜,祁連山麓的雪已然化為氤氤的霧氣隨風而去。秋風陣陣,大片大片的樺樹葉柳樹葉胡楊葉在肅殺的風中陣陣飄落,紛繁如蝶,而瞎熊卻早已不知去向。

  他只好返回了。

  李廷瑞發現,甄二爺從這天開始,早出晚歸,一副長途跋涉疲於奔命的樣子。只是背回的獵物卻是越來越少了,也許是打不到獵物心情不好,他的脾氣變得格外暴躁,動不動就發火,就像吃了槍藥似的。他只好小心翼翼地燒茶做飯伺候他。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又過了十多天。這天中午,他倆躺在山坡上,一邊舒服地曬著太陽,一邊欣賞著山腳下的草原。門源川生產隊的牧人們一隊隊地馱著行李領著藏獒趕著體壯膘肥的牛羊開始轉場了。牛兒嚎羊兒叫,生長了一個夏天一個秋天的馬駒,翹起尾巴在隊伍周圍歡快地撒著歡兒,那內側步跑得有聲有色,一看就是天生的好走馬。「不愧是青海驄的後代!」甄二爺有了一種自豪感。那些平時被粗重的鐵鏈綁在木樁上的藏獒藏狗們,也因獲得了難得的自由而興奮不已,跑前跑後,嗅嗅這兒,聞聞那兒,遇到大的岩石或樹木,便蹺起後腿撒一泡尿,向別人宣告:「本犬到此一游!」更興奮的是這裡住了幾個月的牧民們,騎在馬上,掄圓了「炮兒」吆喝著牲口,一邊扯開嗓子用滿腔的激情唱著「拉伊」和「少年」。

  那纏綿悱惻的歌詞和山峰幽谷間縈繞不散的歌聲,勾起了甄二爺的思鄉之情。如果不是任務在身,他立馬就會跟著這些轉場的牧民,翻過達坂山,回到那個溫馨的土屋裡去,回到尕花兒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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