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千絲萬意無時已
2024-06-12 04:08:08
作者: 青枚
遠處傳來狼嗥聲,葉初雪猛然睜開眼睛。
帳篷外的火焰即將燃盡,只有微弱的火光透進來,亮度還比不上月光。
她悄然坐起來,動了動腳腕,腫了三四天之後,終於消了腫,動起來不再鑽心地痛了。葉初雪拿過布巾塞進懷裡,悄然起身出了帳篷。
外面睢子和他的十個手下正在酣睡。她輕手輕腳地離開,向外面陽坡上的溪流走去。
不遠處白影閃過,葉初雪站住,努力看過去,只見樹林中隱藏著一雙紅色的眼睛。身後男人們的鼾聲不斷,她卻不敢停留太久,加緊步伐快步走去。
腳腕上的傷尚未痊癒,走起路來仍然覺得痛,但好歹總比前幾日好些。
睢子果然體貼,為了她的腳傷硬是又在這裡駐紮了好些日。那日他們已經把話說開,彼此都知道這樣做的後果,但睢子終究還是沒能狠下心不顧她腳腕的傷強行繼續行進。照他的說法,那是因為孕婦四肢都與胎兒相連,怕傷勢惡化,影響孩子。
這樣的藉口十分荒謬,葉初雪卻不會傻到去駁斥,揣著明白裝糊塗地小心休養。
她被睢子他們裹挾進山,不停地行走已經兩個多月,身心俱疲尤勝於當初與平宗去那山谷中時。
其實疲憊更多來自心裡。沒有他在身邊,一個人要承擔的竟然是兩人份的焦灼憂慮。
月光突然明亮了起來。
葉初雪已經走出了樹林,溪水就在不遠處,水聲悠長而沉穩地傳來,仿佛經歷了千百年的歷練,早已洗去了輕浮和躁動,底氣十足、有條不紊地流淌著,等待著。
葉初雪再次停下來,轉身朝著樹林招手,輕聲喚道:「小白!」
倏然一道白影從林中躥了出來,帶動一股暗風,仿佛閃電一樣,轉瞬到了近前,一下子撲到她身上。
小白如今身量巨大,葉初雪根本承受不住那樣的衝力,被它撲倒在軟軟的草地上。小白熱乎乎的舌頭呼啦啦地舔在她的臉上,口水立即沾了一臉。
葉初雪忍不住笑了起來,親昵地摟住小白的脖子,臉埋進它厚厚的毛中,深深地吸氣,像是它的身上有著那個人的氣味一般。
它的身上有那個人的記憶。
葉初雪的手順著小白背上那道刀疤緩緩撫動,一時間只覺酸楚幽怨,低聲說:「小白,沒有你我怎麼辦?」
小白自然不會回答,用鼻子拱她的手臂,讓她摟抱住自己的脖頸,依戀地在她懷中磨蹭。葉初雪舒服地嘆了一聲,又問:「小白,你知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在做什麼?」她覺得眼睛潮熱,終於顫聲說出自己憋在心頭的話:「我好想他呀。」
一人一狼親昵了許久,她才終於放開手坐起來,問道:「怎麼就你自己?赫勒敦呢?」
小白像是能聽懂她的話,扭頭朝向一旁的樹林中,果然一個白色的身影沉靜安穩地隱藏在樹影之間。
葉初雪拍拍小白的腦袋:「你幫我守一會兒好不好?讓我擦洗一下。」
小白在溪邊找了個舒服的地方趴下,看著葉初雪褪去衣衫,緩步走入溪水之中。
溪水冰冷,卻恰到好處地冷卻了她腳腕傷處的灼熱感。刺骨的寒意一下子激得她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身上起了大片的粟皮,牙齒也忍不住微微打戰。
然而那種直衝到頭頂的寒意卻令她登時精神爽利了許多。
自打被睢子擄來,她就一直沒有機會好好洗一個澡。最多也不過是躲在帳篷里用沾濕的布巾草草擦洗一下。她已經無法再忍受自己身上的味道,渾身黏膩的感覺,哪怕溪水冰冷刺骨,也要趁著好容易有一個周邊環境略微熟悉的機會,好好清潔一下自己。
冰涼的水從身體上滑下,滑過如牛乳般細膩的肌膚,隨著身體的線條起伏。她腹部已經微微隆起,水跡在月光下晶瑩閃亮,她低頭看去,只覺自己的身體從未有過的飽滿而豐實。
葉初雪無比希望平宗此刻就在身邊,希望他能看見這樣的情形。她甚至能想像出他親吻自己腹部的模樣來。冰涼的溪水只能激醒她對冬天的記憶,到如今才赫然發現她曾經覺得漫長得不堪忍受的冬天,卻比這盛夏時節要火熱溫暖得多。
她長長嘆息,憂傷地垂下頭去。
趴在岸邊半眯著眼的小白突然昂起頭來,警覺地盯著她的身後,發出警告的聲音,齜著牙面目猙獰,一下子站起來,隨時準備撲過去。
葉初雪慌忙回頭,睢子高大的身影在距離水岸兩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有小白在,即使是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卻讓葉初雪陷入了尷尬之中。她的衣物都在岸上,自己卻在溪水的中心站著。若是要回去拿衣服,勢必被睢子看遍全身;可若是站著不動,衣服卻不會自己飛過來。
睢子也立即看出了問題,只得說:「我現在要往前走,把你的衣服扔給你,你最好管住這匹狼。」
葉初雪點頭。她不敢回頭,只能發聲命令:「小白,別亂來,他不是壞人。」
小白顯然不信,仍舊對睢子齜牙咧嘴,發出低沉的嗚嗚聲,瞪著眼緊緊盯著睢子的每一個動作。
睢子緩慢而小心翼翼地靠近岸邊,努力不去與小白對視。他隱約能感覺到身後不遠處還有另外一雙凶神惡煞的眼睛盯著他。「我不想變成半隻腳掌,我沒有惡意,你們看,我什麼也沒有。」他舉起手來讓小白看。
但小白絲毫不領情,瞪著睢子的目光中全是仇視。
葉初雪站在冰冷的水中,突然覺得後背仿佛被火灼燒一樣滾燙,冷汗滑下來,像是在燒紅的鐵鍋上濺進了水,登時便有一種撕扯皮肉的疼痛,在身體裡蔓延。她知道那滾燙是哪裡來的,知道身後那男人也有著一雙狼一樣的眼睛。但此刻她除了在他的目光下微微顫抖等待,竟然什麼都不能做。
在睢子彎腰去拾衣服的時候,小白突然猛吼了一聲,向前躥出好幾米去,驚得葉初雪尖聲制止:「小白!不許亂動!」
她的命令到底還是束縛住了小白。睢子終究撿起了衣服,拎出中單拋到葉初雪的身上。
她連忙裹住身體,這才轉過身來。
睢子面色發白,額頭上也滲著汗,也不知道是因為小白的威脅,還是別的原因。他沖葉初雪抬起手:「你慢點,別又崴了腳。」
她卻十分警惕:「你退開點,不然小白會咬你。」
他依言而行,退到三丈以外,等待著葉初雪從溪流中走上來。
距離並不能淡化那女人的美麗。
她的中單被溪水濕了衣角,貼在腿上,勾勒出曼妙的腿部線條,而月光落在她的領口,那一片閃著水光的皮膚竟然比這世間最美的景色還令人流連。她從水中跋涉上岸,宛如神女身披月光降臨人間,周身光芒瑩耀,竟令睢子一時心旌搖動,魂不守舍。
小白一下子躍起衝到睢子面前,驚得他慌張回神,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睢子也怒了,一手抽出腰間匕首,衝著小白比畫了兩下,喝道:「來啊,有本事你就過來咬死我!」
身後突然呼地一陣熱浪卷過,睢子聞得出來那是狼無聲咆哮時的氣息。他意識到身後還有一隻體型更加龐大的狼虎視眈眈地盯著。
他手心冒汗,卻不敢示弱,雙目與小白對視,將匕首交到更靈活有力的右手上。
葉初雪已經飛快地穿好衣服,低聲喝止:「小白!不許過去!」
小白憤怒地回頭沖她吼了一聲,卻終究還是服從了命令,惡狠狠地瞪著睢子,一步步退到葉初雪的身邊。
睢子鬆了口氣,看見葉初雪親昵地撫著小白身上的毛,不滿地問道:「這狼到底怎麼回事?我並沒有冒犯你!」
葉初雪的聲音比溪水還要冰冷:「小白曾經為了保護我被你哥哥砍成了重傷。」
睢子一怔,再也說不出話來。
葉初雪在小白的耳邊低語了幾句,放開抱住它的手,小白又衝著睢子告誡地低低吼了一聲,才躥到了睢子身後,與赫勒敦相伴走進了樹林。
一直到看不見它們的身影,睢子才鬆了口氣,轉頭見葉初雪戒備地立在自己面前,登時羞惱交集,脫口斥道:「你什麼毛病?居然跑到這裡來洗澡,萬一被人看見……」
葉初雪冷冷打斷他:「你還活著完全是因為你對我還有用,別的任何人現在已經葬身狼腹了。」
睢子似乎還能感受到剛才身後赫勒敦呼出的腥熱氣息,還有小白仇恨瞪視他的目光,聽了葉初雪的話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口氣便也放緩了許多:「那群狼果然是來保護你的。」
葉初雪笑了笑:「現在你還奇怪為什麼我會跟你們走了嗎?」
她也不再跟睢子多做糾纏,朝著宿營地的方向走去:「回去吧,今天你就當作什麼都沒看見。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擦肩而過的瞬間,睢子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想告訴誰?」
他身體的接觸令葉初雪渾身一個激靈,她激烈地甩開,後退兩步:「你說呢?」說完轉身就走。
睢子卻毫不介意她的冷淡,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問道:「你怎麼就那麼確定還能見到晉王?你看他連回來找你都不願意。」見葉初雪腳步不停,提高聲音問:「你就不想知道他現在的行蹤嗎?」
葉初雪終於停住腳步,狐疑地打量著他:「你知道?你跟我同樣在深山裡,你是如何知道的?」
睢子略帶得意:「我自然有我的法子,只是問你想不想知道。」
葉初雪嘴角的笑意越發冷清了起來,目中隱隱帶著一絲嘲諷的意味,出人意料地說:「不想。」
睢子一愣,見她又轉身往回走,大步過去一把攥住她:「你真的不想知道他現在的消息?」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他現在一定從河西牧場發動了大軍。」葉初雪看見睢子露出驚訝的神色,心中愈加篤定,語氣也就越發刻薄,「怎麼,你很吃驚嗎?我怎麼會知道呢?因為這是既定的策略,我與他一同商議制定的。只要沒有什麼意外,定然會按照時間施行。」
她抬起頭來望向天空。銀河已經轉移到了天空一角,夏天轉瞬即將離去,葉初雪心頭微微惆悵,她曾經那麼盼望夏天的到來,卻無法與那人一起共度。
她將一腔的煩悶全都撒向了睢子:「我不但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我還知道他現在在哪裡。以他的習慣和目的,再聯想到龍城之前的動態,他一定不肯功虧一簣,所以要保證萬無一失,就會要對龍城做合圍之勢。所以他現在一定是分兵行進,而他本人會吸取龍城之失的教訓居中調度,以防再發生諸部之間不通音訊被人各個擊破的事情。」她看著睢子,眼角眉梢都是不屑,「怎麼,你要不要我再說出他現在的準確位置?」
睢子幾乎有些目瞪口呆了。
他只知道葉初雪是平宗帶出來的人,膽略見識非同凡響。但他無論如何想不到葉初雪竟然會幹預到軍事上去,而聽她所說,竟然是平宗首肯的,甚至是她參與了制定策略。
「晉王竟然如此信任你?」睢子到底不是漢人,做不到城府深沉,心中所想,也不屑於藏著掖著,想到什麼便說了出來,但語氣中仍然有著不可置信,「讓一個女人參與軍機?我看他也是昏了頭了。」
「我看你才昏了頭。」葉初雪脫口而出,說完愣了愣,卻也不肯反悔,只是冷笑,「晉王什麼樣的人物,也是你配臧否的嗎?」
睢子倒是從沒有見過她這樣激烈地與他對抗,一時間甚至顧不上惱怒,反倒歪頭打量著她,問道:「你肚子裡的孩子,晉王知道嗎?」
這話問得突然,葉初雪愣了愣,隨即一陣慌亂,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什麼?」
她的手像是有自己的主意一般,已經護在了腹部。
睢子看在眼中,不動聲色地問:「晉王與你完婚是在那件事之後吧?那時他知道你已經懷了我兄長的孩子嗎?如果知道,他為何還肯娶你?」
「他……」昆萊那件事情始終是葉初雪的死穴,只要一想到便會沒來由地慌張起來,「他當然……」
就在她拿不定主意該如何撒謊時,睢子已經替她做了選擇:「他不知道?」睢子笑了起來:「我猜就是這樣。晉王那樣的人物,如何能受得了你懷著別人的孩子?」
葉初雪咬著牙硬挺:「晉王那樣的人物,不是你們這種人能揣測的。」
睢子突然大笑了起來,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我是個男人,晉王也是男人。就算你知道晉王會如何行軍布陣,如何去攻取龍城東山再起,你也不可能像我那樣了解一個男人在這種事情上的想法。」他發現自己在這場交鋒中占了上風,便上前一步,忍不住伸手觸碰了一下葉初雪在月光下被映得如羊脂玉一樣的面頰,聲音卻溫和了許多:「那麼他離開你的時候知道這孩子了嗎?」他唇邊掛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還是你告訴他這是他的骨血?」
葉初雪悚然而驚,一把打掉他的手:「你想幹什麼?」
「真是聰明人,難怪晉王如此倚重你。」睢子笑了起來,「我想幹什麼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葉初雪微微抬起頭,倨傲凌厲地瞪視著他,用眼神逼他不得不回應她的問題。睢子嬉笑了一下:「我不過是在想,如何才能從你身上獲得最大的好處。」
葉初雪微微笑了一下,這才將目光挪開:「連我他都不會來救,何況是一個來歷可疑的孩子。晉王並不缺子嗣……」
「他的世子可是他最大的敵人。」
這話意外地令葉初雪有瞬間失神。原來除了她,平宗還有一個敵人就是平若。原來他身上一直經歷著那麼多的背棄離心,卻從未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來過。那男人是個果斷得可怕的人,從不曾因為這些愛恨糾纏而陷入兩難之中,他總是試圖將所有人的裂痕彌合在自己的手裡。
葉初雪微微回神,突覺疲倦。懷孕令她時常感到精力不濟,而且與睢子這番鬥嘴也無聊得如同兒童之間的爭鬥。她輕輕哼了一聲,搖了搖頭,不打算再糾纏下去,繞過他往回走。
然而那聲輕哼和她面上既像是無可奈何又像是失去耐心的神情卻激怒了睢子,他不依不饒地追上兩步,攔在她的面前冷笑:「怎麼,怕了?」
「怕?我跟你在一起都不怕,還有什麼可怕的?」
睢子一愣,擰起眉:「你把我當什麼了?」
葉初雪沒有吭聲,看他一眼,想繼續離開,步子剛一邁開,就被睢子一把攥住了手腕:「問你話呢!」
「我不知道。」葉初雪被激起了怒氣,額頭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光潔,眼中現出惡意的挑釁的光來,「做敵人你不配,做禽獸你也不配。我也不知道你是何處而來的惡鬼托生,也不知道你究竟算是什麼。」
「你!」睢子從未被人如此口出惡言攻擊過,狂怒席捲,舉起手來就要打下去,然而她卻在這個時候毫無懼色地仰起了臉,似乎在等他失控出手,譏諷的笑意益發明顯。
他那一巴掌卻突然打不下去了。她的笑容帶著刺,帶著刀光,令他突然有一種那一巴掌如果打下去,其實是打在自己的臉上、羞辱的是他自己的感覺。
睢子猛地放開她,有些狼狽地後退了一步,這才能將憋在胸口的氣長長呼出來:「你想讓我打你?你是想說我和昆萊是一樣的人?」他驚出了一背的冷汗,咬著牙苦笑:「我不是。我跟他不一樣。」
這女人就像曼荼羅一樣,隨時會勾引出人心底最畏懼黑暗的隱秘,令人在不知不覺間就變成她想要的樣子。但是睢子知道自己不能如她的意。他不是兄長,不會因小失大,也不會因為一個女人就放棄多年的隱忍和努力。
突然一道光從腦中閃過,睢子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盯著仍立在原地、剛剛長舒了一口氣的葉初雪。
他的目光中帶著如夢初醒的震驚,瞪視著她,如同看著鬼怪:「你知道了?」
葉初雪只是憑著一股孤勇意氣在那場較量中虛張聲勢地略占上風,見他自己退走才放下了半顆心,卻因這平白扔過來的一句話微微震動了一下。她將微微的驚慌按下去,面上不動聲色,反問:「知道什麼了?」
他卻不答,又走近她,目光如刀光,一寸寸地從她面上刮過。
她太過平靜,雖然在問著問題,無波無瀾的神情只說明四個字:明知故問。
「你果然知道了!」他一旦確定,便震驚得無以復加,「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倔強地裝糊塗:「到底知道什麼?我怎麼覺得我什麼都不知道。」
「別跟我來這一套。」他的手探上她的領口,「你既然知道了,就應該明白,對方根本沒打算留你活口,也不會讓晉王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只有我才能保你安全。」
她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卻還是忍不住出言譏諷:「你敢嗎?」
這話果然激怒了睢子,令他口不擇言:「他不過是一介殘疾廢人,我有什麼不敢的?」
「若真只是殘疾廢人那麼簡單,你又為何為他效命?」葉初雪這些日並沒有閒著,她冷眼旁觀,看透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其實你根本不是回來報仇的,你與你兄長多少年沒有見過面了?這些年你都在什麼地方?」她在問出問題之前就已經說出了答案:「你一直在龍城,你那些手下也不全都是步六狐的人,還有賀布部的人,對吧?」
睢子雖然已經不再對她的無所不知感到震驚,卻還是十分意外。他瞪著她,半晌才說出一句話:「你是個妖怪!」
「這又不難猜。」如果不是處境太過艱辛,她幾乎要笑了出來,「一旦確定了你是為誰做事,所有的謎題都迎刃而解了。」
睢子一怔:「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葉初雪又露出譏諷的笑容來,「如果不是你說出『殘疾廢人』四個字,我還不敢確定呢。」她說到這裡,又變得惆悵起來:「簡簡單單四個字,倒是解開了許多謎題。我曾經因為對他的信任而錯去懷疑了不相干的人,惹得晉王生了好大的氣。他這個人呀,許多時候不言不語的,但比誰都明白透徹,深明人的本質,絕不會被迷障所誤,堅定而清醒。倒是我小人了。」
她說到後面,語氣漸漸柔和溫暖,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之中,卻又帶著刻意讓人看見的柔情。既像是故意說出來激怒睢子,又像是不由自主地沉浸了進去,面上笑容溫柔,全然沉浸在美好的情緒之中。
睢子看著五味雜陳,自然知道她後面的話頭牽在誰的身上,只是仍然不解:「那你究竟是怎麼開始懷疑是那個人做的這一切的?」
葉初雪看著他笑了笑,卻搖頭:「不能告訴你,這個秘密我要留在面對他的時候,嚇唬一下他。」
睢子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你都說到了這一步,我會讓你見到他嗎?」
「你不帶我去見他,如何能夠完成任務?」
「我說過了,我可以拿你去跟晉王談條件。」
葉初雪最怕的就是這句話。平宗做完他該做的來找她是一回事,但如果大事進行之中,突然有人帶著她去要挾提條件是另外一回事。她冷笑一聲:「晉王不會為了我做任何妥協。」她頓了頓,心有不甘地說:「他都不肯承諾放過南朝。」
睢子笑了:「晉王是個男人,當然不會為了討女人高興就放棄自己的目標。不過如果是為了孩子就難說了。」
葉初雪冷笑:「為了昆萊的孩子更不可能。」
「為了他自己的呢?」睢子覺得還是要把話說透,不然這女人太過囂張,以後有漫長的路要走,不能任她為所欲為,「其實這孩子根本不是我兄長的,對吧?」
葉初雪面色瞬間變得慘白。
睢子便也篤定了:「你說起我兄長時咬牙切齒滿眼憤恨,但對腹中孩子卻小心呵護。剛才你在河裡的時候我都看見了,你撫摸著腹部的神情,那滿眼的愛意和柔情,只在你說起晉王的時候才有。這就是晉王的孩子。你看,我也是猜謎的強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