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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且對紅燭相痛飲

2024-06-12 04:07:39 作者: 青枚

  平宗要給葉初雪一場草原婚禮。

  不同於漠南丁零,即便仍保持著遊牧習俗的諸部,也或多或少受到些漢人習俗的影響,結婚時總要講究個男聘女嫁,彼此信使往來,幾個來回之後才能敲定婚事。漠北丁零的習俗,是男方一旦看上了心儀的女子,便會將女子搶到自己帳中過夜,之後男方隨女子到女家勞作三年作為對養大女兒的報答,再以若干牛羊換取女子回自己的帳中祭拜天地神靈,在族中長老的主持下結為夫婦。

  平宗說起搶婚頗為遺憾,看著葉初雪笑道:「當初怎麼就不是我先看見你然後把你搶過來呢?如今卻讓我如何再搶你一遍?」

  葉初雪不以為然:「這有什麼難的?我們南方也有過新郎新娘出於同一門下的,到迎親時讓彩車出去轉一圈再回來就是。再說你那時沒搶到我,如今再搶一次才算圓滿。」

  此時他們正與平安、珍色、焉賚一起在帳中商議,這兩人說起這種話來肆無忌憚,旁邊三人皆尷尬地沉默不語,彼此面面相覷。

  平宗哪裡顧得這麼多,目光落在葉初雪的面上,半瞬不肯稍移,笑道:「這麼說我還得搶你一遭?」

  「最好如此。」葉初雪俯首去看鋪在幾人中間的那幅地圖,手指從上面划過,「搶親總得多點兒人吧。一千夠不夠?」她抬起頭來看著平宗,目光閃閃,透著狡黠:「要不然一千五吧。又不能讓你搶得那麼容易,護送我的人也得有個一千五,兩廂加起來就是三千人。」

  平宗最見不得她這個樣子,被那目光撓得心頭髮癢,按捺不住地撫上她的臉:「好容易弄一次婚禮,你就不能像個正常的新婦?」

  葉初雪微微一笑,避開他的手掌,轉臉去看珍色:「三千人雖然不多,卻都是晉王一手帶出來的精銳之師,護送你返回王庭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大漠南北,草原上還沒有誰是這樣一支隊伍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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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色無語凝噎,只能深深拜伏:「多謝公主與晉王。今次若能保全我一雙兒女的性命,他日我們母子定然銜草結環萬死以報。」

  葉初雪與平宗對視一眼,見他微微點頭首肯,於是笑道:「也不必等他日。既然要護送圖黎回王庭,就也別空跑一趟,我們會想辦法擁立逯忝繼位,這樣才能真正確保你們的安全。」

  珍色哪裡還有不明白的,立即說:「一回到王庭我就召集圖黎的親信配合,逯忝一旦繼位,定然助力晉王奪回龍城。」

  「很好。」葉初雪鬆了口氣,又問,「那麼鵠望呢?此人可不可留?」

  珍色搖頭:「鵠望本是上代可汗均連的親信,他本意是要扶持俱耳繼位,因此聯合圖黎害死了赫圖。誰想俱耳在迎娶我那夜也突然暴斃,圖黎以俟斤之位相誘,爭得他的支持才登上汗位。他雖然對圖黎臣服,對我卻是恨之入骨……」她頓了一下,目光從眾人面上掃過,露出一絲苦笑,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珍色和親本是嫁給前代可汗均連,均連在新婚之夜暴斃後,又接連死了兩位繼任者,其中俱耳也是死在與她的新婚之夜。天下紛傳是珍色與圖黎有私情在先,聯手殺死了俱耳,想必鵠望也是如此認為。

  葉初雪點了點頭,轉頭問平宗:「你如何看?」

  平宗毫不猶豫:「那就除掉。」

  「阿兄!」平安吃了一驚,轉頭朝他看來,「鵠望是柔然俟斤,相當於一國丞相,貿然殺了他只怕會引起更大的混亂。」

  平宗欲言又止,看了珍色一眼。葉初雪替他說:「圖黎正當盛年突然暴斃,嫡子年少,柔然還有幾位叔父盯著……」她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一下,與珍色對望一眼,不由自主都想起來當初她父皇暴斃也是這樣的情形,「外有強敵,主君少弱,這個時候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強勢權臣,否則就變成了……」她沒有說下去,眉眼彎彎朝平宗瞥去。

  平宗哼了一聲,怡然向後靠在憑几上,一言不發。

  平安也就明白了:「權臣坐大,就必然會後患無窮……」她也沒好意思把話說下去,畢竟還要顧及兄長的面子。

  葉初雪適時接過話頭,繼續說下去:「鵠望這種跟珍色不是一條心的人,遲早都要除掉。柔然既然可以預見無論如何都會亂一場,就趁亂動手。總好過局勢穩定了,就難免會有投鼠忌器的顧慮。」

  平安知道她說得有道理,而且看平宗和焉賚的神色,也都同意她所說的話,只得無奈嘆息了一聲:「我就是怕無端惹事,後患無窮。」

  「後患從來也不會幹淨。」葉初雪的語氣溫和,神情卻有種以前從未見過的滄桑,「一味求安穩也是徒勞,不如讓後患朝著有利於自己的方向發展。」

  平宗聽得微笑起來,忍不住側頭打量她,目中滿是激賞。天底下聰明的女人很多,葉初雪說她最擅長玩弄人心,但實際上她摔得最大的跟頭就是在人心上。她只是在努力地看破人心,卻並不擅此道。她的目光要比世上絕大多數的人深遠,若只是限於看破人心,就太過委屈了。

  一時幾人商議定了具體的辦法紛紛離去,帳內只剩下他們兩人,葉初雪狀若不經意地問:「你剛才使勁兒盯著我瞧是做什麼?」

  「我是在想,你若生是個男人,當為一代雄主。做女人,即便興風作浪到了你這個地步,也終究可惜了。」

  葉初雪沒想到他竟然會如此直白毫無保留地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一時間心頭溫軟如同一團上好的羊絨,忍不住微笑起來:「父皇在時常說阿丫若生為男兒,當得繼大統。沒想到你也會說這樣的話。」

  「你父皇雖然在位十餘年綏靖妥協安於現狀,卻不失為一代明主。當日他在位時,北強南弱,你們只能勉強保住落霞關。要到了七年前城陽王之亂這樣的懸殊對比才有所緩解。所以世人雖然多菲薄他不思進取,我卻覺得他是有眼光和胸襟的。他說你的這句話也能證明他的識人之明。」

  葉初雪聽得又感動又驚訝:「阿爹竟然有你這樣的知音,真是……」她的話一時沒有說下去,神思惘惘,不知怎麼突然不由自主地設想若是平宗作為女婿拜見父皇,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南北兩朝彼此為敵已近百年,雙方史上從未有過皇室通婚的先例,她也無從知道撇除國家時局上的對立和出於政局的考慮,只是單純作為自己的夫婿,父皇眼中的平宗是否能讓他滿意。

  「你又在發什麼呆?」平宗愛煞她想事情出神時的模樣,過去從後面將她環抱住,在她耳邊輕聲問。

  「我在想……」葉初雪回神,問道,「『鄔娜』這名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平宗哈哈笑了起來:「咱們洞房的時候告訴你。」

  「無賴!」葉初雪當即變色,「你之前說讓你看了白頭髮就告訴我的。」

  「那時候我不知道咱們還要有婚禮啊,如今既然要正經搞一個婚禮,你連搶婚都不肯錯過,這個賜字之禮,自然要放在婚禮時行了。」

  葉初雪其實也並不是特別想知道這個名字的含義了。她已經從平宗那裡聽過了最肉麻的情話,體驗過了最酣暢的情愛,已經與他心意相通,彼此默契。她實在想不出來還能從他那裡獲得什麼樣的意外驚喜,只覺得被眼前他所贈予的幸福滿滿充實,並不需要更多的甜蜜來裝點她的幸福了。她說起這個話題,只是因為「鄔娜」這個純粹的丁零名字,能將她的心思從遙遠不可即的家鄉拉扯回來,回到眼前真切踏實的幸福里。

  她柔和地笑了笑,也就不再追究,拉著平宗繼續埋頭研究地圖:「來,咱們還是要仔細規劃一下。剛才珍色在,我知道你沒有把想法都說出來。」

  平宗微微一笑,並不詫異她能看穿自己的心思,卻還是帶著好奇問:「那你知道我怎麼想的嗎?」

  「我哪裡會知道你的想法?我只是知道我的,不過咱們倆又經常想到一處去。」她說著,伸手在地圖上的河西牧場點了點,「這裡!」

  平宗滿意地點頭:「沒錯!」

  「我知道你始終不希望用柔然的軍隊攻打龍城,畢竟引入外族兵力對付自己人這種事情與你的驕傲相悖。」葉初雪說到這裡,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平宗捉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親吻了一下,說:「你繼續。」

  「河西牧場牽著四鎮將近三十萬的兵力。如果擁立逯忝,要求珍色放棄河西牧場,就能把這三十萬兵力釋放出來掉頭去攻打龍城。」

  「沒錯!」平宗點頭,用拳頭在地圖上輕輕捶了一下,「這三十萬人是我的精華所在。當初就是因為布置在西邊無力北顧,我被迫從禁軍、玉門軍和忽律部調集拼湊兵力,才落得今日之敗。我需要的不是柔然可汗的馬匹、兵器、糧草,我只需要他們不趁虛而入對河西牧場下手。這就足夠了。」

  葉初雪低頭沉吟:「鵠望不是正好去河西牧場了嗎?就假稱去收拾鵠望,到了那裡協調四鎮兵力,一旦柔然王庭局勢落定,你就可以起兵了。」

  平宗卻還有一絲憂慮:「只是你那個珍色會如此配合我們嗎?她能夠臨危不亂秘不發喪向我們求助,又怎麼會那麼容易聽我們擺布?」

  葉初雪沉默了下來,一時沒有回答。

  平宗說得沒錯,珍色最大的特點,就是看上去柔弱,實際上思慮深遠、見機果決尚在樂姌之上。譬如這次處理圖黎突然遇刺之事,她與圖黎明顯鶼鰈情深,突遭橫變卻能冷靜應對,葉初雪自忖即便是自己處在她那個位置上,也不可能比她處理得更好。

  平宗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突然嗤笑:「你就算了,這點遠不如她。」

  葉初雪一怔,橫他一眼,面上飛紅,惱恨不已,哼了一聲,別過臉去不去理他。平宗猶不罷休,笑道:「你別不服氣。你看看你做事,當初軍營裡面你就能做得出來抽刀砍人,遇到高車人你瘋了似的跟他們拼命……」

  「那還不是你讓我起來殺人的?」

  「我是讓你殺人,我讓你把人剁成肉臊子了嗎?」他喜歡看她生氣的模樣,那眼波風韻看在眼中,如飲醇酒,陶然欲醉。嘴上卻不肯饒人,又說,「還有當初身陷狼群,你要跳下馬讓我獨自逃生……」

  她像是受了委屈一樣辯駁:「馬受傷了,我自己又逃不出去,當時情形我做的是最佳選擇!」

  「我知道!」他把她拉進懷裡,在她額頭上印了一吻笑道,「你遇事能立即看出關鍵所在,並且靈活應對,卻總是漏算一樣。」

  「什麼?」

  「漏算了你自己。」他嘆了口氣,「葉初雪,你考慮問題從來都將自己排除在局外,並不考慮這些決定對你自己的傷害。你看珍色就思慮更縝密,懂得曲折求存,你到底還是太剛硬了些。」

  葉初雪沉默了一會兒,忽而笑道:「怎麼又說到我身上了?不是在說調西邊四鎮兵力的事兒嗎?」

  平宗知道她是不願意再在這個話題上說下去,笑了笑,湊到她耳邊說:「可是我就喜歡這個樣子的你。你父皇對你的寵愛養成了你這樣的性子,我希望以後你都這樣,跟我在一起,不舍本心,驕傲耀眼地活著。」

  饒是葉初雪已經習慣了他時不時就說出來的情話,這幾句話還是讓她禁不住心頭激越,抬眼看著他,淺淺抿嘴一笑:「知道啦。」

  這話說得尤其嬌嗔,令平宗心頭一盪,看著她微笑,卻一時什麼都不想做,只覺能與她在一起,就這麼彼此看著,就已經心滿意足,天地間再無憾事一般。

  倒是葉初雪先回過神來,思索著之前平宗所說,道:「珍色這人雖然計量深沉,但歸根結底也無非就是要扶持兒子繼位,並且確保她兒子能夠順利成年。只要做到這一點,她不會介意割讓些許利益給咱們。何況就如我之前所說,圖黎的胃口就不在河西牧場,這是她的籌碼,卻不是底線。」

  平宗搖了搖頭:「我不能將全部的賭注押在這女人的心思上。畢竟她一個南方去的女人……」他說到這裡突然一頓,朝葉初雪望去,見她似笑非笑地瞧著自己,面上一緊,緩了緩語氣說:「她跟你到底還是不一樣。」

  「我明白你的意思。」葉初雪笑了笑,「你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你怕她頂不住,咱們就讓她能頂住就是了。」

  平宗略有所悟:「你是說……」

  「珍色這人越是有壓力就越是強硬,挑撥一下她與圖黎幾位兄弟的關係,讓她在王庭陷入孤立,她就不得不倚靠咱們。這樣你的一隻手也能伸進柔然去,安安怕後患,這樣的後患才是好事。」

  平宗笑了笑:「這才是正經謀算。」

  「我還有個謀算。」葉初雪正容看著他,要斟酌一下才能開口,「護送珍色回王庭的事,得讓安安帶人去。」

  「什麼?」平宗一愣,隨即明白,「葉初雪,你還在打漠北丁零的主意?」

  「漠北丁零不歸附龍城,遲早會被周邊吃掉。柔然、烏桓、高車都盯著這兒呢。這裡畢竟是大漠以北進入龍城的必經之路。」

  「可是我答應過安安,絕不讓他們捲入龍城之爭。」

  「所以讓她帶人護送珍色回王庭,這件事情總與龍城無關吧。」葉初雪拉著平宗在地圖上比畫,「去河西牧場必須你親自去,漠南京畿的麥子也不能不收,只能指望焉賚。」她嘆了口氣,「要是勒古還在就好了,也不會如此捉襟見肘。」

  平宗卻還在琢磨她剛才所作謀算:「如果讓安安帶人去柔然王庭,就還得再從漠北諸部擠出一千人來。」平宗含笑看著她:「我就知道一旦什麼東西被你打上主意就別指望能跑得掉。」

  葉初雪突然依偎進平宗的懷裡:「婚禮之後你就要走了。」

  「放心。」平宗的手撫上她的腰,也是滿心不舍,「我……」他安慰的話卻無論如何說不出來。他們心裡都明白,兵貴神速,一旦他取得了四鎮之兵,就要立即折向龍城,是沒有機會再回阿斡爾湖來與她會面的。

  「我明白。」葉初雪嘆了口氣,「你什麼都不用說,咱們好好成個婚,你去打仗,我留守阿斡爾湖。」她向後微微撤開一點,靠在他手臂上仰面瞧著他:「你們都走了,我得替安安看住這裡。」

  「我想帶你走……」他憂心忡忡,「你這人吧,只要我一眼看不住就會出問題。」

  「你是去打仗的,帶著我也不可能盯著我。以前又不是沒經過,結果呢……」她說到這裡,無端臉白了一下,傾身過去伏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的心跳,心裡有句話欲言又止,只是說:「無論如何不能再出那樣的差錯了。」

  平宗卻會錯了意:「這次你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不會再像上次那樣有譁變的。」

  葉初雪的臉埋在他的胸前,溫柔地笑了笑:「還是保險點兒好。」

  平宗詫異起來:「葉初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

  她卻咬著嘴唇搖頭:「再等兩天。」

  平宗眼睛驀地一亮,一把將她摟住:「你是不是……」

  「這才多久!」她嗔怪地瞪他一眼,「我如何能知道。總得再等兩天呀!」想了想,終究還是忍不住說:「可是我有感覺的。」見他瞪著眼就要歡呼,連忙壓住他的唇:「別,我記著日子呢,到時候再說。」

  平宗死死瞪著她:「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待著,不許亂動亂跑,到日子再說。」

  葉初雪生氣:「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哼!」

  平宗卻終究還是忍不住得意之色,哈哈大笑了起來,笑道:「葉初雪,咱們這婚禮辦得可真是時候。」

  婚禮按照葉初雪的意思在平安的大營十里外設置了一個假營地,平安三百、三百地派出一千二百人駐紮,平宗又帶著一千八百多人「無意」間從營地經過,將正在營地門口眺望的葉初雪掠上馬帶回大營。

  這是婚禮的前序。

  一日之後,平宗帶著作為聘禮的三千隻羊和三千匹馬,以及平安手下兩千兒郎浩浩蕩蕩地送葉初雪回到「女家」。又在那裡象徵性地居住了三日,再帶著葉初雪返回大營。

  只是沒有人留意被平宗帶走的人回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他賀布軍的士兵。更沒有人知道就在不知不覺間,三千漠北丁零男兒已經悄然向西邊出發。

  柔然可賀敦倒是還留在大營參加婚禮。只是她一直做漢人打扮,除了晚上的飲宴,白天都戴著冪籬出入,也沒有多少人發現可賀敦也已經換了人。

  平安還得以蘇毗的身份主持著長達三日的歡宴慶典,在計劃中她會在三日歡宴慶典之後帶人悄然離開,追趕上珍色一行。

  但無論底下做了多少手腳,這仍是一場真正的丁零人的婚禮。

  平宗將葉初雪從外面營地接回來,便殺牛宰羊,帶領諸部首領和葉初雪一起來到湖邊祭天地山川湖神,薩滿嬤嬤們圍著祭台起舞高歌。葉初雪和平宗攜手來到祭台下,在向祖先禱告後,共同刺破手指將血滴入酒中一同飲下。

  夜裡篝火燃起,百里之內所有部落首領盡數前來,盛大的歡宴開始,首先由族中長老用一條青色綾緞將兩人的手綁在一起,兩人共居主位,看諸部獻禮。因為婚禮倉促,諸部所獻禮物多數是各自當地特產,也有人送上刀劍、匕首、珠寶首飾、美酒和駿馬,甚至還有一個偏遠的部族獻上了十名美女。

  葉初雪似笑非笑扭頭看著平宗,見他的面孔被火光映得陰晴不定,神色間頗有尷尬意味,留意到她的注視的時候竟有些心虛。葉初雪幾乎樂得要笑出聲來,幸好平宗及時送上一杯葡萄酒,堵住了她的嘴。

  這酒還是斯陂陀留下的,味美香醇,葉初雪心情暢快,毫不扭捏地將酒一飲而盡。放下杯子聽見四周突然一陣喝彩聲起。原來她喝酒的模樣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不少人對她的酒量大為讚賞。

  草原諸部本就豪爽熱情,尤其見到葉初雪這樣一位南方美人如此善飲,許多以前沒見過她的人都立即生出好感,一擁而上,紛紛要與王妃共飲一杯。

  葉初雪來者不拒,一杯又一杯地喝下去,就連平宗也沒見過她如此豪飲。

  好在後來平宗終於看不下去了,起身一伸臂擋住了所有人,將葉初雪打橫抱起,笑道:「你要再喝下去,一會兒就沒辦法與我喝合卺酒了。」

  眾人又大聲起鬨,平宗抱著葉初雪轉向眾人,道:「歡宴連續三日,諸位貴客且自盡歡,我就不奉陪了。」

  眾人紛紛笑道:「晉王且去陪新婦,我們這裡不需你陪。」

  樂手與歌奴見此情形,也趁興彈奏起草原上最火熱的歌謠,只聽歌奴唱道:「他那深情的眼睛,印在姑娘的心上;他那矯健的身軀,讓姑娘大聲歌唱……」

  眾人鬨笑聲中,平宗將葉初雪抱進了裝點一新的大帳。

  帳中紅燭高照,平安為他們準備了全新的錦被羅帳,這卻是龍城的風俗。今日諸部送來的裘皮珠寶都堆放在一角,在燭光下熠熠生輝。

  葉初雪問:「剛才他們唱的是什麼?」

  平宗將她放在床榻上,一邊解著自己的腰帶,一邊笑道:「給咱們鼓勁兒呢。」

  葉初雪嗤笑起來:「你還真把自己當新郎洞房啊?」

  「那當然。好容易把你娶到手,從此後你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當然要當新郎進洞房!」平宗說得理所當然,取過早就備好的合卺酒遞給葉初雪:「快,快喝了咱們做正經事。」

  葉初雪被他氣得快要笑出來,兩人乾脆利落地一起幹了杯,平宗一下子就將葉初雪壓倒在床榻上,將鋪好的錦被一掀扔到一旁,笑道:「咱們要不趕快點兒,一會兒他們喝完酒了說不定會衝進來圍觀。」

  葉初雪嚇了一跳:「啊?這怎麼行?你們怎麼還有這樣的陋習?」

  平宗三兩下將葉初雪的衣服褪盡,說:「放心,安安會擋著他們,但到那個時候你肯定就沒有興致了。」

  他俯下身去親吻葉初雪,片刻突然又抬起上身,盯著葉初雪說:「叫我!」

  葉初雪兩眼笑得月牙兒一樣,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兩圈,叫:「晉王?」

  「豈有此理!」他在她的鼻子上咬了一口,「這個時候難道該叫什麼你都不知道嗎?叫錯了就要懲罰你。重新叫。」

  葉初雪露出壞笑:「平宗?」

  「還是不對!」他在她的胸前重重咬了一口,痛得她細細叫了一聲。

  「還叫不對那邊也要咬!」

  「你是人還是狗啊,怎麼淨咬人呢?」她渾身微微顫抖,頰邊的髮絲隨著漸漸激烈的氣息漾動。

  「快叫!」他持續著手下的動作,「自己想該叫我什麼。」

  她嘆息一聲,語氣軟軟地:「阿護,你別折騰我了。」

  「我喜歡你這樣叫我。」平宗低下頭去含住她的嘴唇細細品嘗,就在她漸漸火熱地纏上來時,突然又咬住她的下唇輕輕一扯,「但你還是沒叫對。」

  葉初雪惱怒起來:「你真麻煩!」說著作勢轉身不理他,卻被他攔腰給拽回來,惹得她驚叫了一聲:「哎呀你做什麼?叫什麼你都不高興,不跟你費神了。」

  平宗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處,聲音在親吻的間隙傳出來:「你知道我要聽什麼,卻偏偏不說給我聽,是覺得這場婚禮不作數嗎?」

  她經不住他的磋磨,捧住他的臉讓他看入自己的眼睛,然後鄭重其事地叫了一聲:「夫君。」

  平宗卻一時呆了呆,隨即笑起來:「真好聽,你再叫一聲。」

  「每天一次,再多不能了。」

  「那好些天見不到你,能不能攢在一起叫了?」

  「等你回來再說……」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散亂,話語被喘息和呻吟所取代。

  紅燭靜靜地燃燒,將他們糾纏在一起的影子投在帳壁上,火光搖曳,把帳中的一切都照得無比溫暖旖旎。

  葉初雪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推開在她身上不停親吻的平宗,喘著氣說:「你還沒告訴我『鄔娜』是什麼意思呢。」

  平宗對突然被打斷十分不滿,捉住她的手放在口中吸吮輕咬,根本顧不上回答。

  「快告訴我,『鄔娜』是什麼意思?」她卻執著地追問。

  他於是放開她的手,湊過去吻她的唇角,口中含混地說了兩個字。

  葉初雪沒聽清楚,一把擋開他的臉問:「到底是什麼?你說清楚。」

  平宗無奈,只得停下來,清晰地說:「雁娘。」

  葉初雪無論如何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兩個字,登時一怔:「雁娘?」

  「嗯。」他又去吻她,不經意地解釋,「南來北往,大雁的雁,雁娘。」

  如此就再沒有誤讀了。葉初雪只覺心頭微微一沉。平宗的頭埋進了她的胸前。

  她抱住他的頭,手指插入他的髮髻之中,抓住他的頭髮略微用力,眼睛頹然閉上。

  紅燭終於燒到了盡頭,噗的一聲,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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