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流年似水(完結一)
2024-06-11 19:50:01
作者: 某某寶
雖說宋大江之前已帶人里里外外地簡簡收拾過,也採買了不少家什,但到底這是新宅子,居家過日子的物件幾乎樣樣都缺。
接下來的日子,宋大海哥兩個忙著去置買荒地、買人手。李恬則帶著顧大嫂、李靜,在李好、蔣臣媳婦、褚東升媳婦等人的幫襯下,跟個勤勞的小蜜蜂似的,天天往家搬東西。
如此接連忙活了十來日,新宅子才算粗粗歸置妥當。
這些日子宋家這邊花錢跟流水似的,本來還算充足的家底子,眼見的稀薄起來。大半年沒怎麼見著進項的宋大江心裡不免發慌,等到夢生和長安月休來家,大家略聚了聚之後,他就把布莊子那攤子生意全數交給李靜,自己個急急啟程往南邊去了。
他一走,李恬和宋大海也緊著忙活起來,到明年開春,下河村田裡育的棗子苗就能移栽了,眼下官道邊的荒地一時用不著,乾脆就先把宅子周邊才剛買下的四百畝荒地給收拾出來,先種上,等到將來手頭銀子充足了,苗子也充足了,再拐回頭說那邊荒地的事兒。
找人手耕犁、買肥、平整地面、挖渠引水,整日家忙忙叨叨的,從十月初一直忙到宋大江、姚大叔、張行廉十一月底打貨回來,才算粗粗收拾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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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江走的時候,李恬已托他提前套套張行廉的話兒,反正他們年紀相仿,又是在外頭,總比自己當面提,或者再托旁人問,要自在一些,張行廉應該也沒什麼壓力。
宋大江在十一月初已來了信,說張行廉對這門親事似乎十分中意,應承得很是順溜。這事兒李恬已事先和李靜說了,如今他人回來了,這事兒指定要再當面提一提。
在提之前,她當然也得先再問問李靜的意思。
李靜雖說才剛接手那綢緞鋪子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但說話做事眼見的爽利了不少,整個人也透著一股子在下河村沒有的精氣神兒。聞言十分麻溜地點了頭。
這乾脆利落的模樣,倒把李恬給弄了一個愣怔,一輩子的終身大事,可不是買菜,妹子你真不再想想?
李靜見狀輕笑了下,隨即微斂了笑,輕撫著宋小毛頭的發頂,略帶感慨地看向窗外,輕笑:「你心裡想什麼我都知道,放心吧,我不會讓人欺負了去……萬一……我是說萬一,咱看走了眼,到時候,咱再把這個錯改回來就是了。這世上可沒有看錯了人和事兒,卻不許人改過的道理。」
她面色語氣雖然淡淡的,卻自有一股子堅定。好似不論往後是個什麼樣的結果,都能夠承受。
李恬要的,其實也就是這麼個一態度。一見她這樣子,登時放了心,豪氣地一捋袖子道:「成,你真這麼想,我就放心了。大不了,到時候,二姐再陪你打一場。反正咱們家人多,論幹仗,咱從前沒輸過,往後指定也不會輸!」
這躍躍欲試,恨不得立時衝過去和誰大幹一架的模樣,惹得李靜沒好氣橫了她一眼:「你這到底是盼我好呢,還是盼我不好呢?」還沒怎麼著呢,就想著替她打和離仗了!
但不管怎麼說,李靜的態度還是讓李恬吃了一顆定心丸,她把這事兒和宋大海、李好說了後,還托宋大江把信兒透給了張行廉。
蔣臣媳婦早想補救補救自己之前探查不明的過失,聽說了這事之後,毛遂自薦要替張行廉張羅這事兒。
張家已分家了,當時分家的時候,張家主母並族老已言明,張行廉的婚姻大事,由他自己做主。他在許留鎮又沒有旁的相熟人家,蔣臣媳婦兩邊的人都熟,由她張羅著,倒也再合適不過。
他倒也沒推,謝了蔣臣媳婦一回,挑了臘月初八的小吉日,就由蔣臣媳婦帶著媒婆子往宋家提親去了。
李恬在心裡惦記這門親,已有一年半有餘了。好的壞的,眼下的日後的,甚至過後十幾二十年的日子都在心裡翻騰了不知多少個來回,可以說方方面面的都考量到了,這個時候自然也不會做態,很是痛快地應了親。
因為李靜年紀不小了,張行廉明年開春依舊要去南邊打貨,李恬、李好就略微商量了一下子,最好是年前把小定禮辦了,年後正月里行大定禮,等到明年六七月,生意正稀的時候的迎親。
這樣一來,時間即不算很趕,也不耽擱生意,正好也給張行廉一個安家置院的時間。
李好和蔣臣媳婦都笑說好。
大家說定這件事,就緊著忙活起來。李恬這邊是忙著準備小定禮的宴,並李靜到了小定禮那一日需要給男方的回禮,蔣臣媳婦那邊是忙著幫襯著張行廉準備小定禮的一應禮金、物品。
張行廉這一年,因為有宋大江在這邊接貨,二牛幫著押船運貨,和姚大叔倆足打了四趟貨,除去借給宋大江,手頭還余有不少銀錢。
他心知自已之所以能夠這麼快入門、步上這條正路,完全是託了宋大江的福。雖說李靜與他而言,一開始確實是李恬所猜的那倆字:合適。但到這回打貨回來,見她在綢緞鋪子裡利利落落忙活的模樣,倒也對將來的日子心生出點點期待。
總歸,因為感激,也因為慢慢滋生的滿意,小定禮他是可著自己最大的能力置辦的。
綢緞布匹自不必說,他眼下就是做這行當的。足備了十二匹,別有金銀頭面各一套,另還備了時下許留鎮時興的紅寶石戒子一對,至於胭脂水粉、點心果盤之類的,自不必說。
到了臘月十八小定禮這一日,熱熱鬧鬧裝了十二個禮盒,使人抬著去了宋家下定。
蔣臣媳婦她妹子在街上瞧見喜鋪里的夥計喜氣洋洋地抬著那一溜排開的禮盒往宋家去,明明只是下個小定而已,排場擺得就跟人家成親似的,很是不屑地撇嘴:「不過一個農家丫頭罷了,也值當顯擺成這樣?」
蔣臣媳婦做為男方的主事兒,今兒自是得到場,這會兒正在街邊指揮著那些喜鋪的夥計,聽見這話沒好氣地轉頭:「農家丫頭怎麼了?農家丫頭也是分人的!旁的農家丫頭或許當不起,可靜姐兒這個,倆秀才老爺的姐姐的農家丫頭還真當得起!要真論起來呀,人家還算低嫁了呢!」
她妹子就不高興地撅起了嘴巴:「什麼倆秀才老爺的姐姐呀,你還當我不知道呢?還不是扯了人家宋家的虎皮?」
蔣臣媳婦懶得和她多說,頭也不回地擺手哼笑:「是不是扯,你自己個打聽去!」
宋家的新宅子自開蓋,就在鎮上引起了不少的動靜,不過那會兒,大家都是嗤笑,誰家的憨子憨往裡沒邊了,把宅子蓋到大野里去。
到了李恬他們搬過來之後,又引起了一陣不小的動靜,有好奇李宋兩家的來頭的,也有人說道議論他們買了幾百畝荒灘地的事兒,更有人把他們在下河村買山頭種果樹事的給叨登出來的,順著這個,長安和夢生這倆小子也浮出了水面。這回的議論不再是最初的嘲諷,反而隱隱帶著羨慕和佩服。
有說宋家眼光長遠的,也有說宋家後勁兒足的,由宋家及李家,一個多月的時間,倒把兩家的底兒以及兩家的關係給摸了個門清兒。
蔣臣媳婦她妹子自然也聽說了。心裡是即悔又懊惱又不忿,見蔣臣媳婦不耐煩,她撅了撅嘴,不甘心地追上幾步道:「大姐,那她家……」
蔣臣媳婦知道她想說啥。自打李恬他們搬過來之後,原先少來這邊的李長亮宋大河等人,也隔三岔五的趁著送貨來這邊探望。在鎮上出入的次數多了,就有不少人上了心。就在李靜的親事兒敲定之後,就有好幾個右鄰左舍的婦人,找上她,話里話外的透著想結親的意思。
可是蔣臣媳婦一來是知道李恬李好姐妹倆在弟妹婚嫁上的慎重,也知道就憑李宋兩家,一家一個秀才老爺,將來不管是李家還是宋家,結親的對像都不可能是小門小戶,再有就是,李恬不止一次和她嘆過,等把三丫頭的事一辦完,剩下的大江、大河還有長亮這仨小子,就任他們作去吧。
反正男娃子又不卡年紀,她才懶得再跟著吃這樣擔心受怕,左右不定的苦頭。
所以,不等她說完,就飛快擺了手:「有沒有的,和咱們有關係嗎?反正都是個攀不上!」
說罷,也不管她妹子是個什麼臉色,就急急追著抬小定禮的隊伍往西去了。
她妹子氣得恨恨跺了幾下腳,不甘地咕噥幾句,憤憤甩手回了家。
李靜的小定禮在宋家宅子裡行,純是李恬為了兩邊省時間的權益之計。大定禮即然放在正月里,而他們還要回鄉過年,自然得在李家老宅行。
於是過了小定禮之後,留下後來買的老林頭老夫妻倆並喬山兩口在這邊看宅子,一大家子便大包小包的回了鄉。
過年自然少不了吃喝,更何況又加著李靜這一樁喜事,這個年過得更是樂呵。
在一團忙碌、喜慶、熱鬧的氛圍中,過了李靜的大定禮,宋大江和張行廉仍舊趕在正月末啟往南邊去打貨,而李恬自然而然又帶著一大家子重新回到許留鎮。
李靜仍舊忙她的鋪子,宋大海在忙著接外單之餘,也開始著手規劃李家的新宅子,而李恬則忙著指揮喬山老林頭幾個帶著長工們,接著開荒地,並為二月里移栽棗子苗做準備。
李恬總覺得,人的一生當中,能稱為關鍵期的,大概就那麼幾年。就好似爬坡似的,一旦爬過那一段上坡的路,自然而然,會達到一個新高度。
而李恬事後回想,李宋兩家的關鍵期,或者說爬坡期,大概就是在這一年結束的。
從這一年開始,李宋兩家的日子,就過得無比的順溜,或者說喜事連連。
家裡的娃子跟下餃子似的,一個接一個的出世。李靜成親後第三個月就診出有身孕,次年六月生下一個大胖小子。而這會兒,李好肚子裡已又揣了一個,李恬家的老二丫頭也有半歲了。
生意上,李靜的綢緞鋪子僅一年的時間,鋪面就擴大了一倍,人手也足翻了一個倍數。這要得益於宋大江尋的那個頭腦極其清明的孫掌柜,還有宋大江和張行廉從南邊源源不斷打來的新鮮貨物,當然,還有李靜自己出的新點子。
她是早在接手鋪子之初,就想過把自家的鋪子做成當地的中人行。自家有貨物就賣自家的貨物,若是自家沒有,就幫人牽線售賣。只不過那會兒因為初到許留鎮,對當地情況並不熟,而且眼力界也不過關。生恐走了眼,吃了人家的騙,砸了招牌,故而沒敢一下子就做。
等到做滿一年,對鎮上人頭地頭都熟了,眼力界也略略地練出來了,就和孫掌柜把這一攤子生意給操持了起來。
有孫掌柜老道的眼光,再加上李靜一直秉承著誠信經營,中人這行當的生意操持起來不過半年,就在往來的客商之中,打出了名頭。
那些為了趕時間,來不及自己找買主,或者初到許留鎮,鬧不准該去哪裡找買主的,都會到李靜的鋪子裡先問一問。她這裡,天天派夥計以碼頭去收集各個客商需要各類貨物信息,也有些北邊來的客商,知曉她這裡做中人行當的,到了許留鎮這邊也不去找那些散客,就來李靜這裡先掛個號。
是以,她這裡不管是供給的貨物信息,還是求購的貨物信息,差不多都是最全最新的。即給雙方節省了時間,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雙方被騙。
雖然每筆貨物不過百之有二的抽頭,但勝在每日過手的數額大,收益還是很可觀的。
宋大江那邊雖然一直沒能開成鋪子,不過現在他也不需要開了。有李靜的鋪子幫著兜底,而且一文的利錢不要他的,來多少貨幫著出多少貨,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省心省力的事兒?
是以,雖然他仍舊走行商的路子,卻因為本錢越積越多,逐漸從小行商踏入中賈之列。
宋大河和李長亮雖然眼下仍在堅守皮蛋生意,卻已然不做為主力了。
就在李靜成親的當年秋年,倆人就開始往武家集那邊跑動,改做山貨和草藥的生意。在那邊小打小鬧了差不多一年,積累了經驗和本錢,把皮蛋那攤子扔給李老三管著,倆人和姚大郎結伴往北邊去專販皮貨山貨和草藥,又是跌跌撞撞差不多小一年的時間,慢慢摸著門路,生意慢慢的上了軌道。
倒是李恬和宋大海這倆原先家裡的「頂樑柱」,在後起之秀的風頭之下,顯得有些平淡黯然。不過這個平淡和黯然只是相對而言的。在人人都有進步的情況下,他們也不可能心安理得的原地踏步。
托新城建設和李宋兩家這兩座做示範樣板的大宅子的福,宋大海的營造班子這幾年算是穩步擴大中,並且成為隨著新城建設的熱潮逐漸褪去,算是大浪淘沙之後,僅餘下的幾個大班子中的一個。得利雖不如宋大江、宋大河、李長亮和李靜,甚至李好高大壯那裡,但每年也有小二百兩的進帳,支撐一家子吃喝用度盡夠了。
而李恬那邊,終於按計劃把李宋兩家的新宅子周邊都種上了果子樹,就連原先計劃的臨江那一大片更荒蕪的荒灘地上,也灑上了香樟、紫藤等苗木種子。
而且經過兩年的生長,頭批種下的棗子樹,已開始結果,次一批種下的蘋果梨子樹,也開始零零星星的開花,她期盼中的花團錦簇,果香環繞的景致,已然隱隱在望。
唯一不順的,準確地說,是宋家唯一不順的是夢生這小子鄉試的時候,名落孫山,而名落孫山的緣由竟然是少年慕艾!
據長安說,他慕的那位是府城東吳家的姑娘。這個吳家也是商戶之家,家裡做著米糧生意,在府城雖然排不上名號,也算頗有些家業。
夢生慕的這位吳家姑娘,是吳家三房的庶女,說是就在鄉試前一年暮春時節,倆人和同窗結伴去城郊踏青,正遇上吳家姑娘們也去踏青,當時有幾個驕縱蠻橫的小姑娘,正在欺負這位嬌花一樣溫軟的吳七姑娘。
夢生大概是出於義憤,上前制止了。過後,那位吳七姑娘出於感激,尋到府學,向夢生道謝。這些事兒都是長安生知道的。至於接下來,他們又怎麼聯繫上的,一心只想出人頭第,打壓打壓宋大江那個得瑟鬼的「氣焰」,給家裡的幾個姐姐做強有力的後盾而埋頭苦讀的長安表示,他就不知情了。
直到鄉試放榜,夢生落第之後,他在街上轉了一圈兒,又失魂落魄的回來,緊接著次日長安拉他去街上散心,正撞見那位吳七姑娘含羞帶怯地在一處巷子裡,和府學一位剛中了舉子的同窗說話兒,夢生失態上前要去與人理論,他這才隱隱看出些端倪。
李恬有些無語,要照這麼說來,這位吳七姑娘是騎驢找馬?因為自身在家族中不受重視,所以想機攀個有功名的乘龍快婿,將來好揚眉吐氣?
因為夢生什麼都不肯說,具體情況李恬也不得而知。而且她也不打算找人問個究竟,弄個明白啥的。一來夢生是個男娃子,這件事對他根本沒有名聲之憂;二來,單聽長安所說那位吳七姑娘的行事,也不像個心地純良的,這種人,躲還不來及呢,她哪會上趕著急巴巴地往上湊?沒得讓人家給粘上了,掙都掙不脫。
再有夢生也才十七八歲,這個年歲的少年郎,在情感上,不跳一次坑,好似也不現實,就當增加人生閱歷了唄。
李恬表示,除了小小的無語之外,她很淡定。
宋大海同樣淡定。
終於被這兩年一直和他別著勁兒的李長亮高高壓過一頭的宋大江,可不淡定了。揪著夢生的耳朵,驚天動地的一陣吼,還以毒攻毒,強著把夢生提溜到隨著新城的建設,而蓬勃發展起來的大小服務業場所,足轉了一個來月,轉得夢生一臉菜色,聽見他二哥說要去喝花酒,溜得比兔子還快。
大概是被宋大江磨搓怕了,發奮圖強的夢生在三年之後的鄉試,終於榜上有名,還是高高地占據榜首,頭名解元!可是這會兒,已在次年春闈之中考取二甲進士的長安,已分別在禮部、吏部、戶部觀過政,眼見就能下放為官了!
也就是說,即使夢生明年春闈也能順利考中,長安的仕途之路,也比夢生多那麼三年的老資歷,而且如不出意外,夢生一直會被長安壓著。
宋大江在欣慰之餘,再次暴跳。
當然這是後話了。
另一個不順則是宋明月那裡。事實上,她自成親之後,也就頭兩年略微順當一些,過後,過得一直都是磕磕絆絆的。
那位柳家二少爺,成親之後,並沒有如小張氏所期盼的那樣,成了家就奮發向上。他大概習慣了無所事事,成了親之後,一直是老樣子。
最開始的兩年,宋明月還端著架子,自認嫁得好,便是心中有不滿,也不會和李恬小張氏等人明說,雖然盼著柳家二少爺向上,也沒狠催。
可他一直是這個樣子,李宋兩家,又一年一個樣。就宋明月那個事事都想爭個先的性子怎麼可能受得住?
從第三年開始,對柳家二少爺的不滿幾乎已挑到明面上了。
但這倆人又不是那種肯踏實賺錢做事的人,一心只想圖大的。今兒盼著這個親戚給尋個一本萬利,一賺千金的好門路,明兒又盼著那個朋友給尋一個。
這幾年裡頭,忙叨叨地倒操持了過不少生意,每回都是開始的時候豪情萬丈,恨不得滿世界宣揚,到了最後,要麼是血本無歸,要麼就是虧本錢收場。
柳家太太原先盼著兒媳婦能勸著兒子上進,結果兒媳婦倒真的也勸了,柳家二少爺也真的上進了——最起碼在開始操持生意的那一刻,是個上進的模樣。
可是回回結果都不好。做娘的都覺得自己的兒子好,自然,這份不好不滿就落在宋明月身上了。
宋明月卻是個強橫自我的性子,人好言好語的哄著,還聽不進去呢,明著指責她的不是,她哪肯認帳?
婆媳倆從最始的憋憋囔囔,到最後的針鋒相對,從大事上意見不相合,到小事上也要爭個高下,一時間家裡鬧得那是雞飛狗跳。
更有一回因為端午節擺家宴,吃不吃荷葉雞這件沒緊要的小事兒,宋明月把柳家太太頂撞得氣倒在床。柳家二少爺早不耐煩宋明月天天在他耳邊說教,回回出主意,都沒個好結果,鬧著要休妻。
李恬和宋大海也被請了去。
雖說李恬對宋明月沒什麼好感,但時過境遷了,又都是小事,也沒什麼很深的惡感。
眼下柳家二少爺著實不上進,宋明月又一心想叫丈夫上進,這是個不可調和的矛盾。
如果說,當初大家盼著柳二少爺成親之後,能夠一改之前的憊懶轉而上進,被驗證了是個錯誤,那麼也該把這個錯誤改正過來。
她從內心裡來說,是贊同宋明月和離歸家的。
還是那句話,她對宋明月沒什麼很深的惡感。再有她總是宋大海他們的親姊妹,就算不為宋明月,也得為宋大海宋大江宋大河夢生和月牙幾個,為了一大家子的日子裡不夾沙子。
反正家裡的財足能保證她後半輩子衣食無憂,萬一往後能遇著一個真正如她所願上進的人呢?而且柳家雖然不會放她的兩個孩子回宋家,但以柳家太太對孫子孫女的疼愛勁兒,應該不會故意苛責。
雖然這麼著苦著孩子了,也是沒法子的事兒。
宋大海也說,要是宋明月也有此意,就乾脆讓她和離回家。哪怕一輩子不嫁,也好過天天在柳家雞飛狗跳地過日子。
可惜,宋明月一心想高高壓過哥嫂,哪肯就這麼灰頭土臉的歸家,還要依靠他們?死鬧活鬧的不肯走。也是在這個時候,長安中舉的消息傳來。柳家大概為著這一層關係,又很快改了口。
雙方當事人都達成了一致意見,李恬和宋大海這倆外人也不好再說啥。
好在經過這一事,宋明月比以往收斂了許多,隨著長安的高中留京,柳家對她似乎也多了些寬容。只不過,最核心的問題,依舊存在。
她的日子看起來,似乎也並沒有多開懷。反而每次見面都是一副鬱郁沉沉的模樣,等到說起家常話來,又刻意作一副眉飛色舞的樣子,極力向人傳達她日子如何如何順心得意,讓李恬心下嘆息不已。
也許是這一世讓她牽掛的人和事比上一世多,李恬很快就有了上一世並沒有的新感悟,那就是:人生的漫漫長河中,除了有些事可以做為階段性的標誌之外,有些人也可以。
頭一次讓李恬感覺出生活步入新階段的是搬往許留鎮的那年。而這一回,是老李頭的離世。
這是夢生和長安中了秀才的第七年,長安考中舉子的第四年,考中進士的第三年,即將外放的時候。
這一年一開春,李宋兩家就顯出繁忙的勢頭。
先是被禮部侍郎喻大人看中,已定親兩年有餘的長安,成了親。緊接著同樣被國子監祭酒柏大人招為乘龍快婿的夢生大小定、成親。再然後是早已行完六禮的悅姐兒和月牙出門子。
李恬和宋大海夫妻倆,從年初一直忙到十月半,累得人仰馬翻,才剛把擠在一年的四宗喜事給辦完,還沒歇上半個月,年近七十的老李頭沒了。
李恬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坐在溫暖如春的室內,半歪在靠窗的長塌上,一手鬆著肩膀,一邊含笑看著,身著一身家常道袍的宋大海,抱著才剛滿一歲的小兒子,領著已年滿八歲的宋樂天、六歲的如姐兒、四歲的辰哥兒,拿炭盆煨番薯。
孩童的清脆的笑聲和宋大海低沉的笑音交織在一處,軟香撲鼻,溫馨愉悅,而下一刻,她周遭像忽然消了音似的,只餘下窗外初雪簌簌下落的清寂。
宋大海知道她一向不喜歡聽喪訊兒,忙把小兒子交給奶娘,讓丫頭們把餘下的孩子帶下去,這才走過去坐在塌邊緩聲開解道:「爺爺這一兩年,身子骨一直不好,這不也是早晚的事兒?」
頓了下又安慰她:「他雖沒親眼看著亮小子成家,你們姊妹幾個的,都看著了。又有長安小子這個能耐的安著他的心,也不算……」
李恬聞言苦笑了下:「得虧我一開始就沒想過把那仨小子的事兒攬到自己頭上,要不然,這幾年怕是頭髮都愁白了。」
家裡連最小的月牙都出門子了。宋大江、宋大河和李長亮這仨老大難,到現在還晃蕩著呢!
頓下她又感嘆:「我心裡倒不是多難過,就是……今年這年景好似不太好呢。」
年初的時候,病了好些時候的二嬤嬤沒了。到了年中盛暑的時候,當初為他們過繼立宗出過力的另一位堂親長者也沒了。眼下又輪到了老李頭,十月間,何明家的、王氏、何金山媳婦、大牛媳婦、李守成媳婦等一干人來給月牙送嫁,還說過,三嬤嬤身子今年也大不如以往了……
當年何嬤嬤沒的時候,她還沒有特別的「一個時代」結束的感觸,可是今年,老頭老太太們扎堆……她心中不免了多些了光陰被無情掩埋的惆悵。
說過這話,她抬頭看向宋大海,模樣和初見時,倒沒什麼明顯的變化,只是氣度比之前愈發的沉穩了。混身上下透著一股子成年男子的寬厚穩重。安坐在那裡,像一堵寬厚的牆,又像矗立在背後,一座巍峨,隨時供人依靠的山。
她不覺笑:「唉,我們也都老了。」已快三十了,日子可真不經過。
宋大海笑:「老什麼老?要老也是我老,你才二十六七歲,正當年呢!」
李恬聞言笑了下,看向窗外,鵝毛大雪依舊紛紛揚揚不知疲倦地下著,天地間一片素白。
那被白雪掩蓋的屋脊瓦當,青磚,土地,就好似被歲月掩蓋的時光。
不同的是,屋脊瓦當、土地、樹木還有重現天日時,那些被掩蓋過去的時光,卻再也無處追尋……
這讓她突然生出對最開始初見的那個小山村的無限懷念和依戀。仿佛現在回去,多多參與他們的生活,能夠讓這時光走得慢些似的……
她凝視良久,突地回頭和宋大海商量:「要不,咱們這回回去,乾脆就別再回來了吧?」
當初她決定搬的時候,還想著,宋大江年紀也不小了,李長亮也到了年歲,倆人很快成親的話,這邊有了接力棒,她就能愉快地抽身回下河村,繼續過她怡然自得悠閒自在的農家小日子了。
哪想到,這三個坑貨,一個個的都不說成親這回事兒,原本只打算住個兩三年呢,結果硬生生耗了她足足七年多,眼下,除這仨坑貨,該打發的她都打發出門子了。
剩下的人中,最大的小妞妞也才十三歲,離說親還有好幾年呢。再說了,李好如今的日子也不比她差,除了最初的那兩間館子,後來又陸續開了兩間,有一間還是開在最繁華的泰安街上,三層臨街的小樓,後頭還有一個約三四畝的院子,大堂雅舍的桌子,合起來足有一百多張,一天單利錢就有三十兩之多。
四個館子加起來,一年足七八千兩的進項,負擔小妞妞的婚嫁,並不在話下。
除了李好,還有李靜呢。托碼頭的福,如今城池又比幾年前擴大了不少,眼下李恬家周邊也有不少像她家這樣的莊子,只不過,那些人沒她動手早,規模沒她家大而已。
李靜的生意就是靠著碼頭吃飯的,碼頭往來船隻多,她的生意自然紅火。而且除了最開始的綢緞鋪子,三年前,她又開了一個絲線鋪子,卻不是那種散賣的生意,走的是中轉批發的路子。
如今許留鎮這邊生意的紅火勁頭,甭說李靜這樣的大筆走貨的鋪子了,就算只是個小小的手帕店,每月都能賺不菲的利錢。
也因為這邊中轉便利,除了鋪子館子之外,那些外來客商在此建工坊的也多了起來,宋大海他們營造班後來的生意,主要來源於此。
不管怎麼說,這倆人已安家在此,不管她在不在,對小妞妞的婚嫁影響都不大。
至於自家的幾個小的。三個小的,年歲還小,當然得跟著他們在家,宋樂天小毛頭已經在學堂讀書了,那就留在這邊跟著他二叔吧。
反正打小,他二叔最稀罕他,他也很喜歡他二叔,只要宋大江在家,他從來不找親爹,只膩著他二叔。
宋大海知道她這些年繁累得不輕,如今弟妹們的大事差不多都算了了,當然樂見媳婦清閒清閒。至於他們走了之後,李宋兩家的大宅子無人留守,那也不管了。
誰讓那仨小子提起娶媳婦就跟要上刑似的,沒人主持中饋,幫著管家,沒人張羅茶飯衣裳,他們活該!
麻溜地應了一聲,安撫地捏捏媳婦的臉蛋,就出去宣布合家回下河村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