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苦勸

  煙染只覺得自己慢慢失去知覺，身子骨好像變得很沉很沉，前頭是無垠的暗黑，她一直努力向前走著，只有離開黑暗才可能瞧見奈何橋。

  只是她一腳踩空，整個人瞬間跌落了下去，像是掉進了一個無底洞，只覺得一直在下墜，怎麼都到不了底。

  待她實在失去耐性的時候，開始覺得老天是不是在開玩笑，下個陰朝地府要這麼老半天，怎生沒個捷徑。

  耳畔有人在呼喚她：「染染。」是個男子的聲音，叫她染染。

  不對，她的阿淵應該叫她阿染才對的。是不是敬王與自己分開太久了，連怎麼叫她都變了？夫妻倆果然不能分開太久，連喚對方時的方式都會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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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其實喜歡敬王叫她阿染的，只因她的爹爹與阿娘都是打小叫她染染的，而喚她阿染的只有敬王獨一份。以前不覺得有甚特別，可後來聽不見了，才知道自己是多麼地渴望他再像從前那樣，在自己耳畔輕喚出這兩個字，自己再也不會覺得他太肉麻了，只會覺得這是世間最最動聽地耳語情話。

  「染染。」

  那記嗓音再次響起，煙染蹙了蹙眉，不悅地睜開眼睛，帶著慍怒：「你再叫染染，我真的不理你了。」

  話語吐出，眼前事物有朦朧轉成清晰，身前的人哪裡是朝思暮想的夫君阿淵？

  顧寧晗放大的臉龐近在咫尺，額頭儘是細汗，浸濕了他前額雪白的髮絲，俊逸的臉上寫著焦灼，紅潤的眼眶告訴煙染他哭了。

  許是瞧見煙染從昏迷中醒來，顧寧晗竟破泣為笑，但瞬間他又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煙染望著他，當真不知他是在哭還是笑，緊緊抿住的雙唇看起來隱忍著什麼，望向她的眼眸有著太多情緒，或悲或喜，或苦或澀。

  理智回還，煙染縱是再遲鈍也曉得自己是被他救下了。理清楚了情況，煙染試著坐起身子，讓自己靠坐在亭子邊的石柱上。

  顧寧晗想要幫她一把，卻被煙染扭動中拒絕了去。顧寧晗頓住動作，手臂懸在半空，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卻又萬般心疼她的際遇，若是方才遲上一步，怕是只能瞧見冰冷的她孤寂地懸在石碑之前。

  「顧三公子是不是太多管閒事了？」煙染不想領他的情，若是求生他待她是救命之恩，可此番她一心求死，顧寧晗的出現只能是阻了她尋找敬王的前行。

  顧寧晗坐在她的不遠處，聽她這般說，啟唇應道：「你求死我可以理解，但打小認識敬王，所以知道他肯定不會讓你這麼了結自己的。」

  其實他不清楚敬王會不會捨不得煙染隨他死去。畢竟敬王素來深沉，從小就寡淡冷漠。但他對煙染卻是真心，這種人一旦動情，生出他若先死，必讓她相隨的想法也不奇怪。

  但此時明擺著煙染是要為敬王殉情，他只能搬出敬王來，告訴她敬王不會讓她這麼殉情的。

  「哼，我與敬王做了夫妻，自然清楚他有多喜歡我陪在身邊，你若是真心為了敬王，現在就立即走！」說到後面，煙染的情緒有些激動，舉指對著遠方，喝道：「滾！」

  顧寧晗瞧著這般的煙染，所有話語竟哽在喉間，欲啟唇說些什麼，可她越來越紅的眼眶終於掉下了淚滴，滿臉的哀怨與淒楚，令他的心像被密密麻麻的鋼針狠扎了一下。

  沒有瞧見顧寧晗行動，煙染本就情緒難抑，滿腔的悲痛化作不爭氣的淚珠，決堤似的一直湧上。

  她才不要在別的男人跟前哭，這般梨花帶雨做給誰看？可是她控制不住，淚珠像是斷了線的珍珠，越是想停下越是止不住地掉下來。

  「你不走我走。」煙染陡然起身，憤慨地想要離去，奈何先前差點窒息而亡，這會兒還沒緩過勁來。是以她眼前一黑，只感覺眼前一片星光閃過，然後狼狽地跌在了地上。

  顧寧晗趕忙將她扶住，怕她磕到堅硬的白玉石磚地面。

  這一接觸讓煙染匆忙地瑟縮，這廂他不走，而她想走走不了，氣得不行又委屈得不行，加上不想在他跟前哭泣，急惱交加，恨這個人連死都不讓她清淨。

  她無助地蜷曲起身子，雙手環著雙腿，將臉埋在膝上，不想再讓他看見滿臉淚花的自己。

  顧寧晗沉默許久，始終不知道該怎麼說，洶湧而來的不舍讓他變得笨嘴笨舌的，一時詞窮，卻又不得不讓她想開一些。

  終於，他找到了一些說辭：「知曉你還活著，莫大將軍與莫少將有多高興？若是讓他們知曉你……還有遠在京城的令尊令堂，你難道就不能為他們想想麼？」

  煙染沒有回應，依然保持著原有的姿勢，仿似就這般與他耗著，只等著他說夠了也就捨得走了。

  「若不是你，竣陽城與軍營中的將士哪可能解毒，怕是全都以為染上瘟疫，然後只等著所有人染上毒，不明不白的死去。活著可以做更多值得做的事兒，為了那些貧苦的百姓，也為了活在水生火熱的邊關難民。」顧寧晗說到這邊，忽想起當年在賞菊宴上，她那株奪得花魁的綠牡丹。當時她為那綠牡丹命名為：柳暗花明。更將上頭八片葉子看做：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這人生八大苦。

  那時候她還小小年紀，卻已將佛理綴上加以寓意，也就是說她該是看過佛經的。

  思及此，顧寧晗再次啟唇：「娑婆世界，一切莫非是苦，喜則喜矣，悲則悲矣，痛則痛矣，樂則樂矣。只有一切隨緣，方是正道，佛說有病者需醫，有怨者寬心，有貪者改之，此生積善乃是為來世求得善緣。而你此番若是自盡成功，乃是背棄天意，殺自己也是造了殺戮，當下阿鼻地獄，那你還怎麼與敬王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