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放棄

  天際湛藍，萬里無雲，唯有日頭高懸頭頂，地上矮叢雜草也顯得沒精打采。

  煙染站在一處山坡上，眺望整個霞邇山谷。

  這不是她第一次來，前後算算，應該是第五次站在這兒了吧。

  以前都沒怎麼欣賞此處景致，只因小安子說敬王就是葬身此地。

  她那時只想找尋敬王，踏遍了這附近所有山溝，每個草叢，每個角落，每個山洞都細細找尋。想要尋得蛛絲馬跡，或是看見躲在某處養傷的敬王。更曾經希望他被人救了，卻困在某處，然後老天垂涎，終讓她遇見了他。

  可這些都是之前的臆想，今兒前來沒有往日的慌忙，倒有閒情遠眺一回山谷全貌，不得不承認，延綿幾十里的丹霞地貌確是唯美。

  她的目光定在遠處幾座連綿的山脈，山丘呈紅、黃、白、橙、灰、粉等數個鮮艷顏色。在日頭的照耀下，更是絢麗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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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乍一看，那處連綿的艷麗峰巒，前後相疊，好似色彩靚麗的絲綢飄落於地。定睛細看，幾處山峰上隱隱反射了日頭隴下的眩人光彩，似五光十色的彩貝，璀璨非凡，讓人不由自主地投注了全部視線。

  煙染揮動馬鞭，隨著馬兒奔騰入山谷，她身上的深色大氅隨之飄向了半空。

  沒人瞧見她怎麼甩開大氅的，只瞧見她顯出的衣裙華美無雙，加上精雕細琢後的清麗容顏，就像一名九天下凡的絕美仙子，突然出現在這片紅土山脈之間。

  霞邇山谷早在夏國將士全軍覆沒於此後，就幾乎沒人再踏足這裡。據說鬧鬼，也有說這兒還藏有令將士們全部陣亡的劇毒。物是人非，曾經聞名各國的大好風光，竟成了不受人待見的地方，反而避之唯恐不及。

  穿過幾處山溝，來到了霞邇山谷最奇、最險也最美的中心處。

  這兒修建了一座八角亭子，最下面有六個台階，全部用一模一樣大小的白玉石鋪成。亭子內立著一座兩丈多高的石碑，是對這場戰役逝去的將士的悼念。

  煙染邁上亭子的步履極慢，輕輕撫摸著上頭的字跡，還有看著上頭纂刻的將士姓名。最頂處上敬親王——霍淵幾字她觸摸不到，卻已令她雙眸浸滿了淚水。

  死後追封親王，有什麼意思？哪怕他跌入泥潭，貶成庶人乞丐，好歹她的丈夫還在。敬王的死訊傳來後，她日日夜夜心如火灼，此刻不想再欺騙自己了，小安子並沒有認錯，當真是敬王本人死在了這兒。

  有一小隊派去周邊勘察地勢的人瞧見了敬王遇難的全過程，還是這隊人馬與齊國人搶奪敬王的屍體，最後寡不敵眾，終是讓敬王落到了齊國人手中。

  而那些幫著奪回敬王首級的齊國將士，他們先前一直守在齊王暴屍的城池，若不是為了回家，他們不會冒險叛離，而夏國更是尋不回敬王的首級。

  那些齊國將士目睹了敬王死後所遭遇的一切，時至今日，煙染已經沒法證明齊國的若莜公主用假的敬王來威脅夏國，早已承認，拿去餵狗的身軀乃是真真實實敬王的身子。若莜公主恨透了敬王，也在侮辱夏國的將士，更是讓夏國人相信她不會說笑，說到做到。

  煙染真真想要親手殺了若莜公主，但清楚自己沒有那份本事，也曉得夏國的將士遲早會為敬王報仇的。

  而今，既然所有的證據，沒有一條可以證明敬王還可能活在世間。

  她沒法安坐等待敬王大仇得報的那日，也曾想過試著與若莜公主同歸於盡，可是她覺得更有可能做到的是早些下去陪敬王，只要將自己的骨灰灑向敬王屍體曾經停滯的地方，應該是能尋到他吧。

  在沙漠中她就在想，敬王會不會生氣了，他在那兒孤單這麼久，而她卻無動於衷，硬要在不存在他的世上到處遊走，固執地堅信他還活著。

  他會不會以為她貪生怕死，根本不願隨他上九天入黃泉，就連滿朝文武都認為她應該、必須與敬王同生共死，她怎能還苟活在這世間？

  美名其曰是找尋敬王，找尋生死未卜的夫君。現在想想，著實可笑。

  所以在沙漠那夜才會做那樣的夢吧，是他託夢給自己的嗎？告訴自己他在奈何橋上已經站得太久，若是再不前去，怕是遇不見他了。

  「你在等我嗎？」煙染含著淚，哽咽呢喃一句，可是卻沒人會回答她。

  她只聽到呼呼掠過的風兒，瞳眸中倒映的是連綿山峰勾勒出的美人橫臥的絕美景色——美人峰。

  美人長發迤邐，鼻樑挺翹，脖頸優美，雙腿自然舒展，不管是豐盈的雙峰還是纖細的腰身，無一不是完美的曲線，令人驚嘆。

  相傳這片美人峰乃是叫霞邇的女子所化，她容貌傾城，喜穿紅衫，善音律，常常站在山間吟唱，引得無數人沉醉其中，卻難以見到其貌。久而久之，便傳說她乃是山中仙子，吟唱只為給迷路的人們指引方向。

  傳說越來越多，可是直到多年後，她突然銷聲匿跡，人們再也沒有聽過她的歌聲。於是終於有人前往這片覆著濃郁瘴氣的山谷，想要尋找芳蹤。可是卻發現這兒卻變了模樣，沒了瘴氣，深處的叢林也消失了去。變成了這片美艷絕倫的丹霞山脈，而那處美人峰便是霞邇所化。

  化作這片山脈的傳說極多，最為廣傳的當屬為情所困，枯等於此，直到化為山石，殉情而逝。這便是霞邇山谷的由來，而煙染覺得自己能在這兒長眠，此景此幕倒是頗為合適。

  思及此，煙染解下腰間縛住的絲綢，拋上亭台上的橫樑，打上結，踩在石碑的基石上。她原想著應該會不好受吧，不過也就短暫時間，很快就能見到阿淵了，所以她一點兒也不害怕。

  腳底懸空的剎那，她沒有感覺緊勒在脖頸上絲綢帶給她的痛苦，只因她知曉很快就會解脫。死並不可怕，曾經死過一次，而這次將更加乾脆利索。腦海是清醒的，感覺到了窒息，感覺到了五臟六腑血管像要迸裂，可是卻一點也沒有想像中的苦痛。

  煙染的嘴角劃出一抹淡笑，看起來恬靜而優雅，就像一朵清蓮在淡淡月華下靜靜綻放，一點兒也不像一個瀕臨死亡的人兒。

  她的表情看起來像是瞧見了心中嚮往的桃園，從此無憂無慮，永遠沉浸在快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