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託孤

  小藝娜的眼眸暗了暗，小聲道：「娘說她沒事，可我知道她是騙我的。」

  煙染苦澀地笑了笑，其實小藝娜的娘能堅持到這邊已經是個奇蹟。她之前咳血咳得厲害，現下整張臉差不多已經泛黑，有一名會醫的侍衛曾經診斷過，說心肺俱損，怕是就這幾天的事了。

  「嗯，你很乖，謝謝你給的饃饃，告訴你娘我收下了。」煙染和善地說出一句，繼而向小藝娜的娘點了點頭。

  小藝娜的娘其實才二十五歲，在京城裡的勛貴人家，這樣年紀的少婦還正是最有風韻之時。可是窮苦人家卻早已枯白了頭髮，臉上的褶子也早早出現。隨著身子骨的不硬朗，雙目也變得無神，膚色泛黑或泛黃，骨瘦如柴，總之，看起來就像是五十多歲的老嬤嬤。

  煙染周轉在邊境的這半年，見慣了這樣未老先衰的婦人，心中唯有同情，卻無法為她們多做什麼。

  小藝娜高高興興地回到了娘親身邊，抱著她娘說了什麼，小藝娜的娘原本是靠在土壁上的，看起來只有一口氣。這會兒似聽了小藝娜說煙染收下了饃饃，竟強提起精神換了個位置，將頭磕在地面，硬是給煙染俯身叩了一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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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染手中捧著那個早已硬得沒法吃的糟糠饃，百感交集。

  窮人家的主食便是這種糧食的殼所做的糟糠，富貴人家的豬都不吃，可窮人家就連這種糟糠都要摻入泥土，以此代替食物來充飢。

  這會兒小藝娜的娘特意讓小藝娜送來這糟糠饃，其實並不是給煙染吃的，因為煙染之前分給他們的食物皆是上等的饢餅，只留下自己人管夠的食物。

  是以，小藝娜的娘是曉得他們有食物的，這會兒這般舉動是一種示好，是她們最後可以拿出來的東西。

  這是大限將至，她想求自己收留小藝娜。

  面對這樣的託孤，煙染沒法拒絕，收下了手中的糟糠饃，受了小藝娜她娘的這一拜。

  這樣她才可以安心的去。

  「娘……」小藝娜的呼聲響起，原來是她娘叩拜完就癱在了地上，再看見她嘔出的一大灘血，小藝娜立時哭了起來。

  煙染立即讓那名會醫術的侍衛上去，雖說曉得沒法救了，但是什麼也不做那也沒法安心。

  萍水相逢，相攜走過這幾日，都是天涯淪落人，又要面對一條活生生的人兒在這大漠裡煙消雲散。

  那名侍衛為小藝娜的娘把了脈，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因為說什麼都是傷感的。

  明嫿扶著煙染來到小藝娜娘倆身邊，因著煙染在旁人眼中是男子，不好去抱著小藝娜，便喚明嫿去攬著小藝娜的肩頭。

  「你放心，我會帶她出去，也會尋一個殷實的人家照顧她，讓她平安長大直到嫁人。」這是煙染唯一能做的，她不能將小藝娜帶在身邊，只因以後的她會怎樣，全都是未知數。

  小藝娜的娘雙目已經開始渙散，卻強吊著最後一口氣，看起來是聽清了煙染的話，可是卻依然唏噓的說著什麼。

  她很努力地在說，可是沒有人聽得清楚，最後她再也沒動了，沒了鼻息，沒了脈搏，雙目直勾勾地看著原處，漸漸僵硬。

  小藝娜沒有再哭了，而是抱著她娘的屍體呆坐在那兒。

  周圍的人全都傷感起來，不過也沒有人前去安慰，只因看太多這樣的生離死別，指不定明兒就輪到自己了。

  煙染拍了拍小藝娜瘦小的肩膀，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全都化成無聲的嘆息。

  周圍的流民看著小藝娜，繼而目光全都定在煙染身上。

  他們欲言又止，全都想要祈求煙染也能帶上自己，安置自己。可是……最終還是沒有人說出口，畢竟這世道能顧著自己就不錯了，哪還會有多餘的善心照顧他人？

  煙染能讓他們一路跟著已經不錯，再一個兩個的託孤或者求收留，想想也覺得不可能。

  這時候前去周圍巡視的甄赫回來了，他身後的侍衛還拖拽著一棵不知枯死多久的樹幹。

  這讓不少人泛起了喜色。

  有流民上前幫忙，生怕待會兒生起火堆，會沒有自己圍坐的位置。

  「不用擔心，咱們會升兩堆火，大家都有份。」小安子上前說出這句，只因那些流民好幾個圍過去，實在是幫倒忙。

  不多時，火堆升起了，周遭氣溫也驟降。

  煙染裹著毯子再從包里取出袍子，讓明嫿給小藝娜披上，之前幾夜都是這樣做的。

  小藝娜依然抱著她娘的屍體坐在一邊，痴痴愣愣的，沒有一點兒反應。

  明嫿回來後問煙染：「莫主子，咱們真的帶上她？」

  「我已答應她娘，自是要說到做到。」

  「唉。」明嫿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夜空，星光璀璨，看天色倒是甚好：「但願晚上不要再起沙塵暴了，昨天夜裡的那三個人不知道是被埋了還是被捲走了。」

  煙染實在是懶得說話了，可瞧見明嫿還有力氣閒扯，就無奈地笑了笑：「別想那些了，你有力氣就擔心擔心蛇蟲鼠蟻，或者遇到狼群該咋辦吧？」

  明嫿一聽，果真變了面色，然後想了想，「咱們身上有藥，蛇蟲鼠蟻應該是不會靠近，可是真的會有狼群嗎？」

  「嗯，沙漠邊緣當然有了，一個不好，萬一遇見倒霉的狼，深入到這邊，正好餓的可以，咱們不就是它的一頓大餐。」小安子忍不住也插嘴幫腔道。